幻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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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也却感觉一阵头皮发麻，他心里五味杂陈，脸上纠结万分，最后凝成一个十分奇怪的表情。
男人不仅长得与秦怀霜一样，连嘴角挂着的微笑都如出一辙。
若非说有哪里不同的话，秦怀霜虽然给人感觉温润如玉，但毕竟是常年修道之人，不经意间，身上多少会流露出一些锐利之感。
但这位“无双公子”则是满满的书卷气，更像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
即使面对着的，是一位沈默不语瞪着他丶疑似骄横跋扈的小少爷，他也表现出了十足的包容温和。
他只搭了下江也却的肩膀，便礼貌放开，道：“小雀，听说望潮楼新上了一些菜式，晚上我带你去尝一尝，可好？”
望潮楼？
江也却的耳朵动了动。
老仆道：“过两日就是月中了，我家小少爷不便出门。”
“是我记不住日子了，小雀别生气。”
男人脸上一闪而过懊恼之色，江也却默不作声地想，现在他是应该生气吗？
他冷着脸，淡淡地瞥了男人一眼。
男人被这一眼看得有些手足无措，老仆敲打过了人，也怕自家小少爷会真动气，于是适时地上来打圆场道：“晏少爷，小少爷今晚要在主院用晚饭，您要是没事，也可以跟着一起。”
男人显然有些惊喜了，他对江也却道：“可以吗，小雀？”
江也却矜持地点点头。
他淡淡地对老仆道：“先请晏少爷去用点茶歇息下吧，我有些乏了，晚饭时再叫我。”
江也却倒也不是真困了。
只是他还需要点时间来消化一下目前发生的事情。
江也却自觉神态语气拿捏的都很好，没想到男人听了这话，明显地楞了一下。
老仆也楞了，江也却看着他俩的反应，心里不由得直打鼓。
他偷偷摸摸地看了眼虎口的花瓣。
——并没有什么异样啊？
江也却纳闷地想，他应该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吧。
男人道：“崔叔，我能单独和小雀说几句话吗？”
老仆见江也却没有反对，于是道：“啊丶那，行吧……小狗丶阿今，快点出来。”
阿今不像是小狗，更像是个狼崽子，跪在江也却身边，面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是凶狠地盯着晏无双。
江也却拍拍阿今的脸，道：“出去吧。”
阿今这才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男人不留痕迹地看了眼江也却拍阿今的手，他与阿今只对视了一瞬，若是江也却此刻擡头看他，便会发现他脸上竟有冷凝之感。
待所有人都出去后，男人弯腰拉起江也却的袖子，江也却条件反射性地甩开，男人便半跪到江也却身边，再次执起江也却的手，两掌相合，将那只小了他很多的手握在掌心。
江也却故作语气不好地说道：“做什么？”
“小雀，你还在生气吗？”
这个题他会！
不管有没有生气，都要说没有。
这样可以是没有生气，也可以是没有不生气，全凭自由心证。
江也却横他一眼，别过脸，道：“没有。”
男人苦笑道：“你一直都是叫我无双哥哥，何时这么生疏过。”
江也却：“……”
江也却的无语被男人理解成了懒得理他，男人继续道：“我们不日便要成亲了，小雀，我一定会像从前一样——不，我会比从前待你更好，好一千倍丶一万倍。”
江也却道：“是吗？”
男人道：“即便是我再也不能入仕途，我也向你保证，晏无双此生只会有朝雀一人，会敬他丶护他……”男人不好意思地别过眼，声音沈沈道：“爱他，相信我，小雀。”
晏无双眼睛里的深情不似作假，他捧着江也却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地吻了吻江也却的手背。
江也却原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就在晏无双吻上他的手，嘴唇擦过花瓣印记的一瞬间，江也却忽然涌上来一股说不清楚的感觉。
他像是被控制了一般，道：“晏无双，你敢发誓吗？”
晏无双不假思索道：“晏无双今日所言若有一字为虚，我便天打雷——”
“不。”江也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我要你发誓，如果你骗我，你便生生世世，事事不能得偿所愿。”
晏无双定定地看了他半晌，道：“好，我发誓，如果晏无双对朝雀有所欺骗，我便生生世世，事事都不能得偿所愿。”
向来骄纵的小少爷露出了一个堪称天真可爱的笑脸来，他依偎到晏无双怀里，道：“无双哥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晏无双搂着他，终于松了口气，道：“你不再生我气就好。”
江也却在晏无双怀中，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又一阵地发冷。
他刚才……是怎么了？
临近晚饭时，崔叔敲了门。
江也却与晏无双一同前去主院，路上，晏无双一直牵着江也却的手
方才他刚和晏无双依偎完，要是转身就甩开人家的手，未免也有点过于精神分裂，所以江也却只能任由晏无双牵着。
崔叔看到了，倒是笑了笑，道：“小少爷开心了就好。”
江也却假笑了一下：“阿今呢？”
“去主院吃饭，小少爷还要带着他么？”
看崔叔的意思，倒像是江也却非要带着的话，也不是不行。
但主院是什么情况，江也却还不知道，为了谨慎起见，江也却想了想，道：“我怕他躲懒，随便问问罢了。”
崔叔道：“那倒不会，有的是活让他干。”
晏无双摇了摇两人相握的手：“小雀怎么忽然这么关心那个狗奴了？”
江也却轻飘飘道：“好玩罢了。”
晏无双没再说什么，一直到了主院，家仆已经等待在门口，见了江也却恭敬行礼道：“小少爷，饭菜都准备好，老爷和大少爷在内厅等着了。”
“你是在哪伺候的，我们朝家只有一个小少爷，哪来的大少爷？”
崔叔冷笑道：“要是不知道规矩，就送去奴院学一学。”
那家仆连忙下跪道：“小的失言，是老爷和……和池公子在等着了，小少爷别生气。”
说完，家仆连连磕头，那声音听的江也却牙软，他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来，道：“行了，赶紧带路，我都走累了。”
家仆感恩戴德地爬起来，崔叔道：“小少爷心太软了。”
江也却撇撇嘴，心里却在暗暗想着。
莫非朝雀这哥哥，与他是同父异母？
可既然是哥哥，池公子肯定是要比朝雀大的，按照年龄来算，若是朝父纳了外室，怎么也该是以那个池公子为尊。
可崔叔话里话外都不太瞧得上这个大少爷，包括朝雀本人也是，似乎也与这个池公子有着些许矛盾。
除非……
江也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除非朝雀的母亲是正室，那位池公子非婚生子，又在朝雀前，故而崔叔和朝雀才会对他如此厌恶。
越品越觉得很合理。
江也却美滋滋地想，自己真的太聪明了！
他还没乐多久，刚走到内厅，一脚还没跨过门槛，擡头看到桌前坐着的两个人时，江也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坐在侧座的，是传说中的池公子，也是朝雀的“哥哥”，那长相，分明就是章言。
这也就算了。
坐在主位上的那个，身着华服，明明长相满是张扬的少年气，却要挤出一脸慈爱到违和的笑意。
他冲江也却朝手：“阿雀，快过来。”他又冲着晏无双皱眉道：“无双公子，你们毕竟还未成婚，举止也该注意些。”
晏无双松开江也却的手，道：“朝伯父说的是。”
江也却：“……”
江也却好崩溃。
为什么朝雀的父亲，会长着一张和燕璟一样的脸啊？！
身边这么多人——这么多家仆，甚至崔叔丶晏无双丶或者是那个池公子，都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吗？
对着这么一张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脸喊老爷，能喊得出口吗？！
……为什么这个幻境选人的标准如此随意啊！！
这下江也却不用演了，是真心实意地垮起一张脸，沈重地坐到座位上。
朝……燕璟招呼道：“阿言，给你弟弟布菜。”
池言道：“好的，爹。”
江也却：“……”
江也却拒绝道：“不了。”
朝燕璟关切道：“是饭菜不合胃口？”
晏无双小声在他耳边道：“让他们做一点甜汤来？”
江也却：“我看着他们便觉得食不下咽。”
一句话让屋内的气氛顿时紧绷了起来。
“阿雀——”
“崔叔，走吧。”江也却厌厌地说道：“我心里面烦，想回去睡了。”
崔叔冲着晏无双挤眉弄眼，他上前道：“老爷您也知道，这马上到月中了，小少爷这些日子是不怎么舒服。”
晏无双扶起江也却，朝座上另两人点头道：“小雀来时是说胸口有些闷痛来着。”
“那丶那便回去歇着吧。”朝燕璟向池言使了个眼色，“让阿言送送你们。”
江也却转身就走，生怕再多看燕璟一眼。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幻境就是一场沈浸式剧本杀，别人都在沈浸式，只有他在盲杀。
江也却满腹幽怨，池言在他们身后追了过来，江也却也懒得看他，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池言亦步亦趋地跟在江也却旁边，道：“弟弟，不吃饭是不行的，你要是不想吃桌上那些，我让小厨房做点别的给你送过去？”
江也却：“谁是你弟弟。”
崔叔帮腔道：“呵，就是，我们小少爷可没有什么哥哥。”
江也却噎了一下。
哥哥还是有的。
只是他哥哥好好地在江家待着呢！
看到章言这张脸，江也却更添八分怒气。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章言绑了他开始说起！
江也却白他一眼，甩袖快步走开。
崔叔连忙跟了过去，池言还想再追，晏无双挡在池言面前，道：“池公子，小雀心情不好，就让他自己静静吧。”
他这话说的客观，也不带什么特殊色彩，但池言却仿佛被惹到了一般。
他语气不善，看了晏无双一眼，道：“你一个赘婿，还没进朝家的门，就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别以为你使的那点小伎俩我和爹看不穿，不过是看朝雀喜欢你罢了。”
晏无双短促地笑了声，道：“得小雀喜欢，晏某三生有幸。”
“他喜欢人不过是一阵一阵的，把你当个东西喜欢罢了。”池言轻蔑道：“你就在朝家这个后宅里，期盼朝雀能多喜欢你一天吧！”
晏无双单手握紧成拳，又缓缓松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谢池公子提醒，我一定会日日夜夜，如此期盼。”
他们二人之间的风暴江也却并不知晓，他气冲冲地跑回自己屋里，扑到床上，喊道：“阿今呢？让他过来！”
侍女是不敢多说什么的，只能等着崔叔吩咐。
崔叔搓了搓手，道：“小少爷的意思……是这两晚让阿今先伺候着？”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大半夜还能让他伺候什么。
江也却想着，不过是怕他不在自己屋里，又挨别人欺负罢了。
江也却道：“嗯。”
正说着，身后跑来个家仆对江也却道：“小少爷，晏少爷先行回去了。”
“哦。”
崔叔拿过被子，盖到江也却身上：“那小少爷先休息吧，老奴这就去叫阿今。”
他转身，低声吩咐侍女道：“把阿今先送去洗洗，再让他过来。”
江也却把头埋在被子里，也不知道崔叔什么时候出去的，只是依稀感觉天色好像渐渐暗了，屋里没点灯，一片漆黑的，让他一时间有些困顿，迷迷糊糊地，竟也睡过去了。
睡梦中，他好像来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雾色中。
一个小小的人影，站在雾色深处，怀中抱着一面镜子，安静地看着他。
江也却走过去，与那小人对视。
小人慢吞吞地开口，声音如同古老的钟声：“你需得破除执念，才能破局。”
江也却迷茫道：“什么？”
雾色散去，小人也在雾中缓缓消散。
留下一句破碎的话语：“走吧……天……”
江也却还未听清最后几个字，便忽然惊醒过来。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胸口传来。
江也却不由得伏在床上，紧紧捏着衣襟，江也却痛得几乎只能用嘴巴小口小口地吸气，甚至连叫人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一道烛光颤悠悠地被点亮了。
江也却艰难擡眼。
阿今拿着一个空盆，跪在他床边。
他换了一身衣服，虽然只有一层单衣，但干干净净的，一看便知是新的。
耳朵虽然还有伤痕，但打结的地方没有了，毛色也白了一些，耳尖毛还有点湿，应该是刚洗过。
江也却想问，你拿盆做什么？但他只能抓着胸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借着烛火的微光，他看到虎口处的花瓣并没有异样。
……那他为什么胸口会如此疼痛？
还未等他多想，阿今在他身后垫了四五层靠枕，勉强扶着他坐了起来。
阿今把盆放到床边，一手扯开江也却腰间衣服系带的同时，一手将江也却上半身衣服脱了下来。
“你……”
阿今指了指江也却胸口。
江也却低头一看，靠近心口处，不知何时多了枚印记，与他虎口处的花瓣有些相似，但颜色黑到发紫。
江也却缓慢地擡手摸了下，疼痛正是从那处传来。
可他白天换衣服时，完全不记得有看到过这个黑色印记。
“忍，一下。”
忍什么？
江也却痛得额头都出了细汗。
只见阿今握住江也却的双臂，仿佛在压制着他不让他动一样，随即附身朝那块印记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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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幻境，燕璟有话要说——
燕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