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二期15 盖着被子聊聊天
    此刻。
    玄关明亮的走廊里, 明曦发现自己被沈鸣野和季星然夹在了中间。
    两人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一个温润如山中玉，一个炽烈如雨中火。
    明曦：“………”
    上次见面时光线太暗, 两人都没能看清对方的长相。
    因此眼下, 沈鸣野微微垂眸, 俯瞰这位比自己矮了六公分的大律师。
    而季星然也不畏惧，迎着对方略带侵略的眼神，挺直了腰板。
    对于季星然来说，眼下的沈鸣野与屏幕和杂志上都不大一样, 帅得更鲜活更恣意, 优越身高和强大气场让他这种游走人情世故的老手都为之震颤。
    ——难怪明曦会爱上这种男人。
    对于沈鸣野来说, 季星然的颜值不输绝大多数的男演员，而且他身上有种温文尔雅丶不疾不徐的精英气质, 和他平时接触的工作夥伴完全不同。
    ——像是明曦那个世界的人。
    古怪的气氛这么过了几秒。
    明曦听见后面的季星露轻轻和女儿耳语了两句。
    于是季朵朵萌软的声音立刻传来：“——舅舅丶沈叔叔, 你们怎么站在这儿不动，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吗？”
    季星然和沈鸣野同时收回目光。
    前者重新穿好西装，转身看着外甥女。
    “好了好了，朵朵帮个忙, 去饭厅把曦曦阿姨的开衫拿过来, 然后阿姨和沈叔叔去取车，我在这儿陪你和妈妈，好不好？”
    朵朵欢快地应了声, 蹦蹦跳跳跑向客厅。
    片刻后，披上开衫的明曦和沈鸣野就踏上了出去取车的路。
    晚风夹带丝丝凉意, 经过了刚才饭桌上的争吵，明曦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地胀痛。
    沈鸣野看她神色不佳，淡淡解释, “试镜拍了好久，才看到你消息。”
    “没关系。”明曦挤出一个笑，“还好你前面没来，季家叔叔阿姨在我家闹了一通……”
    她实在不想覆述那些话，便简短地说，“总之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沈鸣野默了片刻，轻轻抓住她冰凉的指尖。
    他的手温暖干燥，明曦就让他这么牵着，心头情绪平静了不少。
    沈鸣野淡声：“难怪刚才见季制片脸色发白……要和温泽说一声吗？”
    明曦想起季星露坐在大理石台阶上说的话，低头摇了摇。
    “暂时别了吧，如果她需要的话，会联系温老师的。”
    沈鸣野嗯了声。
    明宅所在的别墅区比起他们家更靠近市中心，周边是几条河道围着热闹的山寺，暗蓝的天幕下掠过几只飞鸟，带回一圈钟声的悠久震荡。
    明曦很快在地面停车场找到了季星露的白色SUV，登上主驾点燃发动机，向明宅门口最近的路驶去。
    车厢里很安静，她就打起精神问副驾上的人：“吃过了吗？”
    “没，接到消息就赶过来了，路上有点堵。”
    明曦看了眼仪表盘，在心中算了算现在回家需要花费的时间。
    “等下就在我爸妈家吃吧，晚上大家都没吃几口，还有一大桌子菜呢……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沈鸣野顿了下，“也好。”
    …
    目送季家兄妹和朵朵离开，明曦带着沈鸣野回到明宅。
    明云章和项疏桐看见女婿进来，都很惊讶。
    “我就说嘛！好像听见鸣野的声音了，你妈还说我幻听。”明云章向女儿抱怨了一句，又热切地擡起头看向女婿，“下午太忙了是吧？没事没事，晚饭吃了吗？”
    “还没呢。”沈鸣野彬彬有礼，“谢谢爸关心，希望能在家里蹭一顿。”
    “鸣野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反正我们也没吃饱。”项疏桐赶紧让还没下班的厨师热菜，“红烧肉目鱼丶脆皮乳鸽丶蟹粉河虾仁丶大红袍花胶焗猪蹄，再配个汤，来个清爽的……炒丝瓜吧，可以吗？”
    沈鸣野笑着说：“都行，麻烦了。”
    明曦脱下开衫走向桌边，也不知道刚才老明和项女士一脸严肃在聊什么。
    但是她敏锐察觉到，江洁没来得及带走的照片，季星露相亲对象那张，消失不见了。
    明曦轻眨了下眼……对方好像是吴默的父亲？
    脑海中好像有什么线索一闪而过，但管家已经开始摆烛台和碗筷，厨师把热腾腾的大砂锅端出来了——
    她心底顿了一下，决定把这件事暂且先搁置，等沈鸣野不在时再问问老明。
    这顿饭气氛就融洽多了，明云章和项疏桐跟着追了第二期的直播，对沈鸣野在录制过程中对明曦的几次维护十分满意。
    加上今天季星露说的话，更印证了他们之前的猜测——小两口之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帮好朋友出镜录个节目嘛！
    于是项疏桐十分亲切地给女婿夹菜，明云章开了瓶私藏多年的干红。
    让围观的明曦都有些吃惊。
    最后明云章更是一锤定音——
    “今晚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就都别回去了！”他对着管家嘱咐了两句，又问明曦：“想住以前的房间，还是楼上的客卧套房？”
    明曦目光猝然顿住，立刻回答，“客卧，客卧套房！”
    说完话才发现落入了狡猾老明的圈套。
    ……根本没给她拒绝的选项嘛！
    明云章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
    明曦鼓了鼓腮，气呼呼地看向父亲，“又算计我！”
    明云章摆摆手，鞠了个躬，“姜还是老的辣，学着点啊曦曦，今晚就罚你多喝两杯吧！”
    项疏桐揶揄地踢了丈夫一脚，“当心孩子喝上瘾了，跟那个老季一样说话不过脑子。”
    明云章挺了挺腰，“怕什么，曦曦永远有我兜底！”
    被逗笑的明曦抓起高脚酒杯抿了口，深浓液体直灌喉咙，苦得皱了皱眉头。
    ……度数可真高啊！
    沈鸣野静静坐在旁边，聆听这一家人说说笑笑。
    烛火明灭，映照他轮廓深邃的面孔，唇角轻轻勾起一个弧度。
    带着甜香的酒气忽地钻入鼻尖。
    明曦凑近了，托着微红的腮轻声问他，“沈老师，你想在这儿住吗？不想的话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叫个代驾……”
    “就在这里吧。”
    明曦嘿嘿笑了声，神情肆意又鲜活。
    “好呀，那我让管家多拿床枕头被子！”
    沈鸣野点点头，视线不知落在了何处，深邃眼底蕴着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
    他想起明曦在很多不同场景下的样子，日常生活里十年如一日地坚持晨练，录制综艺时聪明认真，开媒体会时说一不二，在有些事上心大得可以，但某些关系里，又有属于她的小意敏感。
    …
    片刻后，沈鸣野自某些回想中抽出神，才发现对面的两位长辈正笑眯眯盯着他俩看。
    他不由学起明曦动作，摸了摸鼻尖，“爸丶妈……怎么了？”
    明曦小声解释，“问你有没有吃饱，需不需要饭后水果。”
    沈鸣野立刻回答：“吃好了，很饱。”
    项疏桐妥贴地哎了声，转头叮嘱住家阿姨，“那过会儿送燕窝牛奶去楼上吧。”
    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放在客卧门口就行了，不用送进去……别打扰他们。”
    明曦脸飞快红了一下，还好有烛光遮掩，并不太看得出来。
    明云章清了清嗓子，“行了，我和项老师也要休息了，都自便吧！”
    于是明曦便带着沈鸣野上了二楼。
    明宅面积足足有他们那栋花园小别墅两倍大，每个房间也格外宽阔，比他拍某部现代戏时剧组搭建的场地还夸张。
    她一边走一边轻声介绍，“顶头那间是我妈的练功房，左手这套客卧原本是我爸妈的房间，他们现在年纪大不爱爬楼，就搬到楼下住了，房间家具都是重新装修购置的，你别觉得有心理负担。”
    沈鸣野点点头，视线转向右手那间。
    房门微微开着，露了条缝。
    明曦抿抿唇，眼疾手快啪地一声带上门，扬起一蓬熟悉的恬淡香气。
    “这是我房间，唔……大概是阿姨拿东西时门没关好。”
    沈鸣野目光若有所思，其实他还挺想去明曦房间看看，想了解她喜欢什么样的陈设，爱读哪位作家的书，有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爱好……以及谁才是她奉为偶像的男艺人。
    但这毕竟是涉及她私人领域的事，他犹豫了一下，没开口。
    “……这边是大露台，被我妈改造成了空中花园，那边房间是空置的，本来预备给小朋友住，但是我们……”明曦拍了拍手，“这就介绍完啦！”
    沈鸣野嗯了声，跟着她走进今晚留宿的客卧。
    这是一间被装饰墙隔成两块区域的大开间，外面通向阳台，沙发茶几电视一应俱全，还配置了浴室。
    里间的床也有一米八宽，睡两个人绰绰有馀。
    阿姨已经把干净的换洗衣物和毛巾放在床上了，明曦走过去看了眼，问沈鸣野：“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沈鸣野说都可以。
    “那你先吧。”明曦想了想，“女生吹头发时间久，而且我还有点事要做。”
    沈鸣野点点头，拿起毛巾衣物就进了浴室。
    明曦站在阳台上看了会风景，听见传出来的沐浴水声，便蹑手蹑脚地推开门——
    溜回她原来的房间。
    “啪——”
    顶灯亮开，照出她最熟悉的场景。
    阿姨应该每天都有过来打扫，地板和家具很干净，没什么浮尘。
    陈设和她穿越前差不多，床上的猫咪抱枕是她之前每天晚上抱着睡觉的那一个，架上的书则是她穿越前刚刚从网上订购的，角落的盆景得到了精心照料，比四年前壮大了许多。
    明曦平覆心绪，将目光转向书桌上的收纳柜——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沈鸣野的周边丶小卡丶人形立牌丶Q版手办，还有星野站做公益寄来的证书。
    旁边插着十几本杂志，还有几样她用得上，也是他代言过的香水和日化产品。
    明曦浅浅吐了口气，庆幸刚才没让沈鸣野进来。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桌面下方文件柜的第三个抽屉，从里面掏出一把钥匙。
    然后离开亲切的小卧室，从外面将房门轻轻反锁，钥匙塞进口袋。
    端着燕窝牛奶回到客卧时，沈鸣野恰好从浴室走出来。
    他穿了件深蓝条纹的睡衣，尺寸很合身，应该是他留在明宅的换洗衣物。
    “刚才出去了？”
    沈鸣野拿毛巾轻轻擦着短发，一颗水珠顺着眉心滑落鼻梁。
    明曦红着脸地点点头，赶紧岔开话题——
    “平常都是你睡沙发我睡床，要不今晚我们换一下吧，女男平等嘛。”
    沈鸣野视线扫过去，同意地嗯了声。
    那张沙发很大很软，可以摊平打开，比家里那张应该舒适许多。
    明曦就进里间，拿了枕头和被子铺上去。
    转过身，看见沈鸣野静静垂着眸子，也不知在想什么，右手抓着毛巾，无意识地在头上摩挲——
    衬衫衣领的扣子随着动作崩开了两颗，露出锋利的锁骨和一点点刺青的边角。
    明曦耳根一热，局促地抱起衣物钻进浴室。
    …
    沈鸣野走进里间，拧开落地灯，靠在床头看剧本。
    质地厚密的亚麻窗帘遮去室外辉煌灯火，房间里很安静，温度适宜，光线昏沈，身下king size的床很宽阔，床垫枕头柔软丝滑，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上一次拥有这么完美的休息环境，甚至可以追溯到四年前。
    他却心猿意马地翻了几页剧本，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淅淅沥沥的水声停了。
    片刻后，沈鸣野听见移门哗啦一响，明曦踩着拖鞋走出浴室。
    他将剧本放下，满怀期待她能过来跟他说一声晚安。
    然而脚步声却停在了沙发前。
    整个外间的光线也跟着黑了下去。
    房间内彻底安静下来，没过多久，便渐渐响起她匀长平静的呼吸声。
    沈鸣野拿起手机看了眼。
    ——刚过晚上十点。
    ……她竟然睡得这么早？
    他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眉心，拿起床头剧本继续翻页。
    ——“哗啦！”
    沈鸣野呼吸一窒，生平第一次发现，原来薄薄的纸页翻动起来，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沙发那边传来隐隐响动。
    生怕把明曦吵醒，他轻手轻脚地将剧本阖上，掐灭落地灯，慢慢滑进被褥之间，闭上眼睛数羊。
    不知道多少只羊从脑海飘过后，黑暗中猛然睁开一双眼。
    沈鸣野重新看向手机——还没到十一点。
    他心平气和地轻轻呼吸。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明天也可以晚点去公司。
    又忽然反应过来……上楼前忘记问明天的早饭时间了！
    万一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给明曦爸爸妈妈留下好吃懒做的印象不说，还很容易被误以为他们前一晚做了很多很晚……
    沈鸣野深吸口气，从床上坐起来。
    就在这时，外间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重响。
    紧接着，他听见明曦痛苦的嗷了一声。
    沈鸣野额角跳起，连拖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银色的月光铺了满地，正中地毯上，身影纤细的人坐在那儿揉膝盖。
    沈鸣野眸色一紧，叫她名字：“明曦，怎么了？”
    明曦茫然地擡起头：“……”
    她没解释，他看着遍地狼藉的被子，却猜到了情况。
    回想第一期在帐篷过夜那晚，她拳打脚踢睡相极不老实，一定是从沙发上滚落下来，撞到了膝盖。
    ……难怪家里的床足足两米二宽。
    借着月色，沈鸣野蹲下来查看伤处。
    膝盖下方已经肿起来了，他沈声，“得冰敷。”
    明曦大大咧咧地“嗐”了声。
    “我可是练散打的，这点小伤算什么……不是我矫情，我爸妈睡眠很浅，这个点下去厨房开冰箱，一定会惊动他俩，万一思路发达的老两口一不小心想歪了……”
    沈鸣野默然片刻，确定不是伤筋动骨的大问题后，被迫点了下头。
    “那你别再沙发上睡了。”他站起身，“去床上。”
    明曦说好，一手撑着地板，单脚跳着站了起来。
    沈鸣野扶着身残志坚的明曦挪到里间，默认归他睡沙发，便转身向外。
    她在床边坐下，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一股勇气，一个反手，忽地拉住他的衣袖。
    沈鸣野停下脚步低头：“？”
    明曦仰起脸，满是诚恳地建议道：“反正之前也不是没在一起睡过……你今晚也睡床上吧，要不明天被阿姨发现沙发上有睡过人的痕迹，他们又得担心了……”
    她拍拍床垫，又心虚地补充道：“这么宽的一张床，我应该……不会影响你的吧？”
    沈鸣野：“……”
    他低着头注视了一会儿，她颤着长长的睫毛等待他的回答。
    “……行。”
    沈鸣野收回自己的衣袖，绕到大床的另一边，掀开被褥一角。
    反正今晚毫无睡意，如果她也睡不着的话，倒是可以……
    “——要盖着被子聊聊天吗？”
    明曦清越的声音忽然从耳边响起，沈鸣野心头一顿，惊觉自己内心的想法竟被对方默契地说出来了。
    他抿抿唇，“好。”
    明曦憋了一肚子话，先沈沈叹了口气。
    “沈鸣野，你知道明氏为什么要发展科技产品吗？其实董事会的老头们对这个决策一直不大支持。”
    沈鸣野摇摇头，坦诚地说：“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听说过明氏集团的大名，从房地产转型进军科技行业……这是老明总的决定？”
    明曦嗯了声，“那天媒体会，你关注了吗？”
    沈鸣野垂下眸子，“跟你合作的海外团队是研究基础物理的……”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些荒谬的念头，“……难道你？”
    明曦猜出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于是继续说：
    “穿越后这些天，我越想越觉得奇怪，虽然咱俩去医院看过，医生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但我觉得生活不是网文，穿越这事总该是科学道理能解释清楚的，恰好正好碰上相关的科技团队，我就……”
    “想打造一台时空穿梭机器？”沈鸣野挑挑眉头，“想穿回去吗？”
    明曦轻声，“也不是非得穿回去……再说科技发展哪能这么快啊，那种夸张的设想最起码也要几十年甚至上百年才能实现。”
    她在床上转了个身，侧对着沈鸣野，“其实我就是想弄懂为什么，就算我不能亲身体验，至少也可以为人类科学推动前进的小步伐嘛。”
    沈鸣野沈浓目光落下去。
    “你喜欢物理？我记得你的专业是金融相关。”
    明曦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
    “这就要追溯到我中二的青春期了！啊，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关于我的秘密……”
    “……”沈鸣野，“我也不是一定要听……”
    “听吧听吧！”
    她笑眯眯地从被子下伸出手，携着一把香气拉了拉他衣摆，“其实我去美国读本科的时候，想学物理来着……”
    “嗯，然后呢？”
    “但是你也知道，老明就我一个女儿，那个时候嘛，他也不像现在分量重，董事会里暗搓搓搞小动作的人不少，要是没有继承人，那明氏现在可能都不是我们家的了……再加上我高中选了文科，转理也没什么优势。”
    沈鸣野垂眸看她一眼，脑海中一瞬滑过自己在福利院打几份工辛苦挣大学学费的少年时光。
    那种和对方云泥之别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有些无力地应付：“后来呢？”
    “后来我就想通啦！我这么聪明，就该当上位者，牢牢把集团权力握在手中……你看，我成功当上明总，不就可以主导我的公司深入我喜欢的方向了吗？”
    沈鸣野：“喔……是怎么想通的？”
    明曦忽地沈默下来，幽光闪过眼底。
    她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在国外读预科那会，因为专业的事和老明闹别扭。
    一家子出来的性格，两个人都固执。
    老明沈着气不给她打电话，她也就沈着气不花家里的钱，下了课去洗碗代驾翻译代写论文，打四份工养活自己。
    有天实在累到极致，在打工的餐厅里睡着了，被老板提起一桶水浇在头上。
    她陡然惊醒，哆哆嗦嗦从后厨跑出来，强忍着眼泪，还打算回家换了衣服再来上班。
    正是寒冬凌晨，走在路上时感觉衣服都要结冰了，硬邦邦的，从脖颈一路扎向后背的皮肤。
    路过唐人街一家店铺时，她甚至从橱窗玻璃里看见自己紫色的嘴唇。
    那一刻，她真的很想跟餐厅辞职，回家启用老明的金卡，又恨自己不争气，因为一点挫折就轻易“投降”。
    视线一转，店主的电视机里正在放一段视频，暖气开得很足，玻璃门半开，声音就传了出来。
    屏幕上，男人眉眼浓黑，对着镜头自我介绍，很简短——
    “我叫沈鸣野。”
    有人在旁边说：“多说两句嘛。”
    男人没什么表情，“我是个演员，来自普通大学，目前没有作品。”
    他的语气很冷静，不像别的小明星，让明曦心里突然被触动了一下。
    店主切了声，“不就长得帅点么，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非科班也想来娱乐圈挣点块钱。”
    而沈鸣野接下来的那句话，就像听见了质疑声。
    “……但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演好每一个角色，这是命中注定的路，没人比我更清楚，其他的一切，都只是走在这条路上遇见的荆棘而已。”
    那个夜晚，明曦找出那段视频看了几遍，在公寓里反覆踱步许久。
    最后她一咬牙，重新衡量摆在面前的两份专业，并做出了一份更稳妥，也更宿命的选择。
    辞去餐厅兼职前，还毫不客气地让老板体会了什么叫专业级散打选手。
    后来明曦忙于学业，渐渐淡忘了那晚的惊鸿一瞥，那个叫沈鸣野的演员。
    直到回国后，她才发现——
    当年的小演员还孜孜不倦地走在这条路上，而且，超过了很多很多人。
    在一个同样寒冷的夜晚，星野站正式宣布成立。
    …
    明曦许久没说话，时间很晚了。
    沈鸣野以为聊天就到此结束了。
    他伸长手臂，想去关她那侧的落地灯。
    暗黄的光线里，明曦却静静躺着，睫毛轻颤，一双眼像月亮一样，明亮又皎洁。
    两道清浅的呼吸交融。
    沈鸣野像被什么东西击中心脏了一样，动弹不得。
    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他想对着那双眼，轻轻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