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是例外 2007年9月
“江闯!”
一双温热的手将他搂入怀中, 紧紧地不松手,纪徊青的眼睛很漂亮,此刻却盈满了泪水, 一点点滑落,滑过那颗痣, 江闯觉得好累,他累到擡手抹去纪徊青脸颊上的泪水这样的气力都没有了。
都说睫毛卷翘的人脾气很坏。
可是纪徊青,你怎么就这么好呢?
纪徊青下唇颤着, 眼底的惊慌几乎都要溢了出来。
他关上窗户立马将手抽了出来:“吓死我了,我丶我还以为……”
“不会的。”江闯垂下眼, 他勾起唇重新坐回床上:“我饿了,喂我吃饭。”
只是喂个饭,纪徊青的嘴巴从一开始就没停过,他说了关于海边,关于鼓浪屿,关于他那一家子里每天发生的趣事, 江闯只是点头, 没有给予回应。
纪徊青觉得江闯变得不一样了。
但他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他似乎变得更温柔了, 更沈默了,那双乌黑沈寂的眼眸会仔细打量过他的每根发丝, 耳朵会细细倾听纪徊青的每句话, 随后又点点头,算是表面上认同。
江闯变得眼底有些光亮了,可纪徊青总觉得他心底的灯灭了。
他忽然问:“我听医生说, 你医药费一次性全缴清了,你哪来的八千多?”
纪徊青只笑,他学会了撒谎, 这并不难,只要眼神不躲闪迎上江闯的目光就好。
“临行前我妈给的,我爸在中东赚了不少钱,也能补一些家用,以后我大学毕了业赚钱还给他们就行。”
江闯摇头:“我会还你的,我想办法。”
纪徊青仰着看天花板,他说:“以后吧,你现在去哪里凑八千多块钱,等十年后吧,到时候你连本带利的还我。”
静默,谁也没有说话,这样的沈默就好似江闯又一次快消失在他的生命里一样。
纪徊青拖长了音:“好不好啊,闯哥。”
江闯和过去答应他很多要求一样答应了这一次:“好,那我十年后还你。”
一根小拇指忽然递到了江闯面前,那只手在抖,纪徊青又露出那样讨好的笑容:“我们拉钩。”
“幼稚。”江闯还是搭上了那根手指。
纪徊青手脱离的很快,他跟没事儿人一样吧碗筷都收拾好,说:“我去洗碗,你好好休息。”
冷不丁的,他又多叮嘱了一句:“离窗户远一点。”
门轻轻掩上之后,纪徊青如游魂一样飘荡到了无人的楼梯间,他点燃了支烟,打开了手机,目光停留在聊天记录上。
汪洋:【单价为千字10元,一共是67万字,稿费共计6700元,钱已经打过去了你注意查收。】
【这本书从此以后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网络上也不要提及,之后我们会售卖给其他作者,希望你这边能谨遵保密协议内容。】
纪徊青只回覆了一个“嗯”。
他把头埋在手心里,不敢哭,怕江闯一会看见了心底不舒服,只能紧咬着牙根。
不就是一本书嘛。
以后他可以写很多本书。
可是江闯只有一个。
再次打开那扇门,床上的人还在,洁白的被褥盖着修长的身形,平稳的呼吸一起一伏,他睡着了,纤长的睫毛轻轻颤着,眉头紧紧皱着。
又开始做噩梦了吗?又梦见了那个人吗?
纪徊青想伸出手抚平紧皱着的眉头,他的手悬在半空却又收了回来。
纪徊青坐回了那个位置,距离江闯不远又不近。
不会远的让江闯不安。
也不会近的让江闯恶心。
这是纪徊青爱上江闯学会的第一课,克制。
纪徊青转过头,被拉开的半扇窗户挤入了一阵凉风,卷着些许沙子迷了他的眼,不自觉的滑落下了一滴泪。
这个夏天他们过得太短暂。
而他们的秋天,似乎快要来了。
……
九月初。
大清早,江闯的门被敲响,他睡眼惺忪,下意识的把被子盖过头顶朝着角落拱了拱。
这是纪徊青擅自拿走他家钥匙之后第五次大早上的到他房间里了。
“起床,跟我去跑步。”纪徊青应对江闯的偷懒已经轻车熟路了,他掏出手机打开录制好的音频,又将声音调到了最大高高悬在江闯头顶上。
“起——床——大懒虫,太阳晒穿屁股咯。”
“起——床——大懒虫,太阳晒穿屁股咯。”
“起——床——大懒虫,太阳晒穿屁股咯。”
……
江闯忍无可忍,他把被子掀开一把夺走纪徊青的手机按下了暂停:“我不跑步,也不出去吃早餐,我哪里也不去,别来烦我。”
纪徊青索性朝着江闯床上躺了过去,他把那人挤在角落动都动弹不了一下,隔着被子还能感受到江闯身体的温热。
“起不起?不起我就压你这儿,让你睡不成你信不信?”
到底是个一米八的北方人,一身腱子肉,压得江闯气儿都喘不上来,他索性把被子扯开,一手将纪徊青的腰身揽了进来。
充斥着一股子清香的被子落了下来,猝不及防将两人笼罩在了一起,那人枕靠在纪徊青的肩膀上,下巴轻轻蹭了蹭。
“别乱动,让我再睡会。”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厮磨在耳边和挠痒痒一样,纪徊青不由得缩了下脖子。
他有些慌:“不是,你,你别和我身体接触啊你。”
这些日子纪徊青见他如瘟神一样,碰都不敢碰,但是又紧贴着上赶着来陪着他,小心翼翼极了,江闯看出了些端倪。
出院之前去问了于医生,纪徊青果然撒谎了。
所以那天纪徊青到底有没有看到那封信,江闯不得而知,这些日子里他内心也十足忐忑。
不过江闯知道真相的第一反应是觉得纪徊青有点笨,说谎都不提前铺设好,和证人对好口风。
第二反应是,纪徊青笨的有点可爱。
江闯的额头轻轻抵上纪徊青的后背,他和什么小猫小狗一样又蹭上一蹭,说:“纪徊青,你别讨厌我。”
可怜巴巴的,他又说:“不要嫌我脏,也不要觉得我恶心。”
“好不好?”
江闯的声音垂尾乞怜的,听着像是哭了,纪徊青转过身,他慌乱的解释道:“我不讨厌你啊,我也不嫌你脏,你也不恶心,你身上香着呢。”
那双眼炽热又真挚,他重覆了一遍:“真的,你不要多想。”
纪徊青不懂,为什么江闯明明那么讨厌身体接触,会联想到很多不舒服的记忆,但仍然紧紧地拥抱着他不松手。
可收获了这样拥抱的纪徊青心头又有些酸涩,只有如此贴近,隔着胸膛就能听到的搏动着的心跳,他才无比坚信江闯是活着的,江闯没有消失在他的生活里。
纪徊青颤着手轻轻搭上了江闯的背,学着以前那样轻轻拍着那人:“你不是很讨人别人碰你嘛,我也反思了自己,不能老对你勾肩搭背的,这样不好。”
江闯本来只是想装一装哭,可纪徊青总有本事让他落出真情实感的眼泪,他用手背擦了干净。
忽然,他的唇贴近纪徊青的耳边——
“纪徊青,你是例外。”
是唯一能让他安心的存在。
看着那只兀然炸红的耳朵,漆黑的眼眸涌上些笑意,他轻声又说:“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碰我。”
“砰”的一声响,纪徊青从床上落到了地上,他的脸颊丶耳朵尖丶脖子红了一大片,又好死不死眼珠子很不自觉的朝被子里看了眼,江闯上半身居然没穿衣服。
放以前,怎么看都没问题。
可是现在,那是万万不行,这不就是纯对着江闯耍流氓?
纪徊青一下子就蒙上了眼:“不是,你,你今天怎么是裸睡啊?”
江闯一把将被子掀开,上半身完完整整的露了出来,他侧身卧着,腰身上的肌肉比几个月前更精瘦些,线条更漂亮了,腰骨上的黑痣明晃晃的扎进纪徊青的双眼。
他垂下眼看着地上那人:“裸睡有益于身体健康。”
“你再来骚扰我睡觉,明天我下半身也裸睡试试看。”江闯轻哼了声,逗纪徊青是他枯燥无味生活里最好玩的事情。
“江闯,你不要脸皮,能不能别那么随便?”纪徊青站起身把被子给江闯掖了个严严实实,和个春卷儿似的。
江闯仰着脖子,头发丝儿也垂了上去,修长的脖颈白皙又光洁,喉结轻轻滚动了下,整个人和一只慵懒的黑豹一般在床上随意躺着。
他点燃一支烟叼在嘴边,朝着纪徊青脸上吐出一口白雾:“怎么,你之前不是老说男人和男人之间没什么的吗?”
“既然没什么,你这么紧张干嘛?”他眯起了眼,透过朦胧的烟雾向下看,那张脸颓靡又冷艳。
紧接着,江闯又问:“还是说……你心里有鬼?”
“鬼心里才有狗呢!”
又是“砰”的一声响,纪徊青把门关上了,光看着背影,他的脸红的都能滴出血来,江闯被烟雾呛到干咳了几声,笑的眼角都湿润了。
他打开手机,找出和纪徊青的聊天框。
江闯:【请问你这只小狗也会汪汪叫吗?】
从这天之后,纪徊青再也没有打扰江闯早上睡懒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