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十二月 2007年6月
门被敲响了, 郑雅打开门朝里探望，见没人后才进来，她手中提这个小果篮, 上面写着“早日康覆”。
江闯把未干的泪痕抹去，轻声叮嘱：“要说什么的话把门锁上吧。”
“嗯, 我刚刚在走廊看见纪徊青了，打了声招呼。”郑雅把果篮放下，走近坐下时江闯才注意到她的左眼高肿起一片, 下颌还有些淤青。
江闯问；“他回来了？”
郑雅低垂下头，闷着“嗯”了声：“前几天回来的, 今天走了，我才有机会来看你。”
江闯想打开手机，电子屏闪烁了好几下，最后黑了，仔细看上面还有道裂缝。
纪徊青这手劲儿……
郑雅上下瞥了眼江闯，瘦了些, 病恹恹的, 和纪徊青在篮球场打架的事情她也有所耳闻, 出于一个年长者的身份，她还是开口道：“知道你护着他, 但是也不能命都不要。”
江闯嗤笑了声, 眼中难掩锋芒淡淡的朝郑雅扫了眼：“放心吧，替你收拾好胡绩强之前，我不会死。”
“你也不用操心我, 毕竟只是合作关系，不是吗？”
大夏天的，郑雅打了个冷战, 她收起多馀的怜惜，问：“那你十二月打算具体什么时候动手？”
忽然，窗外从枝头一跃而起翺翔于天际的飞鸟抢占了江闯的视线，他说：“就跨年夜那天吧。”
那双总是低沈沈的眼，没有情绪，也让人难以捉摸江闯在想的是什么，郑雅问：“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那只孤鸟追上了朝南走的群队，朝着山的那头飞跃而去，直至变为了一个黑点。
江闯说：“我给你的安眠药下在胡绩强喝的酒里，然后……”
“带着小彤，远走高飞吧。”
门再度被敲响，纪徊青在那个小窗口里张望，有些疑惑，怎么在一起聊个天还要把门锁落上，他举了举手中端着的碘伏。
郑雅回头看了眼纪徊青，她露出笑：“那纪徊青呢，你什么想法？”
她并不蠢，自然看得出江闯对纪徊青是什么想法，不然也不会在她那询问那种药的渠道。
郑雅又道：“你就没想过如果他什么都知道了，会怎么想你？”
“你们会散了的，小闯。”
江闯忽的笑了出来，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摇摇头，看着纪徊青的背影：“我们本来就不是同一条路啊，雅姐。”
郑雅不解：“不是一条路的人早就应该半路甩掉。”
“我只不过是想让他能在我身边的时间能多一些。”
郑雅早就料想到了，在江闯第一次在江边对纪徊青心软时。
她站起身，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定要是十二月。”
“你知道胡绩强什么德行，小彤多在这个家待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江闯的眼眸沈了沈，他朝着门外的那道身影看了过去，最后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12月之后他将听从神的审判，化作侩子手，亲手将困住他十年的噩梦了结。
而对纪徊青的短暂占有是他仅存的私心，像是在死之前，做了一个美梦。
在结束这场美梦前，他想给纪徊青过一次生日，再陪着他从2007走到2008。
就好像他们又携手共度了一年一样。
“诶——”一只手在江闯面前晃了两下，冰凉的触感忽然触及在他唇边的伤口，江闯回过了神，郑雅已经走了。
纪徊青简单处理了他唇边的伤口，他又重覆了一遍：“问你话呢，你刚刚和雅姐神神秘秘的聊什么呢？还把门反锁了。”
“还能聊什么，她不就把咱俩打架的事儿痛批一顿，叫以后不许打架了，不能给小彤做坏榜样。”
江闯的谎话一套又一套，说的真切极了。
纪徊青冷不丁的忽然说：“我明天早上得走，去厦门，回老宅祭祖顺便看看我妈。”
“嗯。”
“一路顺风。”
江闯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静静瞧着纪徊青，从头发丝儿再到说话时嘴巴的开合，两颗尖虎牙的颜色，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你好好养伤，那个破兼职能不干就不干了，又累又脏钱又少……”
纪徊青的脖子似乎比其他地方更为敏感，江闯舔舐过时总会轻轻颤栗。
“我这一走你别到处跟个刺头一样挑事儿，马大哈一样，这次被人捅了一刀都没反应。”
舌头也很柔软，纪徊青以前肯定没恋爱过，不会接吻，还要他教。
“不过我也不一定在厦门待很久，说不定我心情哪天好了，嗖得一下飞回来找你玩。”
“诶，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纪徊青被盯得毛骨悚然，他打了个寒战。
“记住了。”
江闯无厘头的说了句。
“你记住了就好。”纪徊青又露出很得瑟的笑容：“不过你可别太想我。”
明亮的黑眸擡起，江闯眉一挑：“那要是真的想了怎么办？”
“能给我支支招儿吗？”
纪徊青虚起眼，他凑到江闯面前，问；“闯哥，你是不是之前经常撩妹啊？”
“我怎么总觉得你说话老一副勾引人的模样呢？”
和个男狐狸精一样。
他连连仄声：“还好我不是小女生，不然得栽在你手里。”
“你是小女生栽我手里我也不要。”江闯没好气儿用四川话骂了回去：“哈儿。”
“嘁，不要就不要。”
纪徊青很少和江闯置气，可现在，他的心和生起了一个小气泡一样，无法忽视，无法解释，又难以平息。
“走了。”他说。
江闯依然淡淡地：“好。”
纪徊青走两步又回过头：“真的走咯？”
“去吧，我明天就不送你了。”
走到门口纪徊青又转头，江闯嗤笑了声：“只有小狗才走两步一回头好不好。”
要是纪徊青真的有尾巴，已经垂在地上了。
其实他是想听一句“早点回来”。
明明为了不让他离开做了那么多幼稚行为的江闯，为什么偏偏在离别时最淡然。
门被重重关上，江闯看着那扇门了许久。
空了。
他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呢喃。
“纪徊青。”
没有人回应了。
过了会儿。
“哒”——
一架纸飞机在窗外晃悠了圈，最后被玻璃格挡在了外面又掉了下去，江闯吃力的站起身，他伸手将窗户又打开了一扇。
那架白色纸飞机拐了好几个弯，才拐入了他的怀中。
展开那张白纸，纪徊青潦草奔放的字迹江闯一眼就认得出来。
【我会早一点回来，等我。】
江闯忽然蒙着眼笑了出来，他将那张纸揉捏成团，不由得想起了郑雅说过的“和纪徊青散了”这样的话。
这怎么散？
当江闯每次想推后一步时，纪徊青总能横冲直撞的朝着他迈进九十九步。
当他不安丶当他踌躇丶当他仿徨丶纪徊青总能以自己的一套逻辑和方式，悄无声息的托住江闯。
好似无时无刻的都在对着他说“我在”。
江闯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把利刃，上面还留有他的血迹，黎扬的指纹印。
银刃划破了那张皱巴巴的纸，江闯的眼神也愈发阴鸷。既然如此，那他们这辈子都别散，到死也要在一起，一起走向灭亡。
回厦门的路上极其漫长，纪徊青倒了好几趟大巴，才到了绵阳最大的火车站，他带的行李并不多，很轻便。
方媛在他上火车之前几乎叮嘱了一路，要带好帽子和口罩，不和陌生人交流，听的纪徊青耳朵都起茧子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找到位置了，先挂了老妈，明天见。”
哔——
电话挂断后，纪徊青缓了一口气，他不知道江闯有没有打开那个纸飞机看。
会不会以为是哪个医院小孩子做恶作剧随手扔了呢？
纪徊青打开手机，在“闯哥”那一栏反覆滑动了两下，空荡荡的，一条消息也没有。
“这么高冷？”
他自言自语着：“你不发我也不发。”
火车上，方媛前脚才说过的不要和陌生人交流，后脚纪徊青就和前后左右的乘客打的火热。
不过纪徊青打小就这毛病，只要一上什么交通工具，就特亢奋，食欲大增，别人是晕车一路，他是吃一路，行李确实是轻便，但是背的包儿里全是自己爱吃的零食。
他热情的拿出自己买好的零食给那些外出务工的人分享，笑着说：“都别客气哈，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
左边的秃毛大叔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娃娃儿做事情还挺得体的，比我家里那几个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纪徊青“害”了声，他说：“叔，不能老拿孩子做对比啊，孩子也会伤心的。”
“小夥今年多大啊？看着没有二十哦。”对面估摸着四五十的嬢嬢又问：“这是高考完准备去外头旅游啊？”
“马上18。”至于其他纪徊青也不想多透露，干脆就没回答后面那个问题。
“娃娃儿看起来不像这儿人哦，个子好高哦。”
纪徊青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北方人，我们那儿都这个个头儿。”
嬢嬢有些娇羞的捂嘴笑：“长这个帅谈恋爱了没啊？”
“我给你说啊，我们四川姑娘都水灵的很呐，你眼睛擦亮可别错过了。”
纪徊青扯了下嘴角，这四川姑娘没几个认识，但是这四川老爷们儿江闯的脾气实在是难搞。
但是江闯也很水灵。
他扬起笑：“没谈呢，爸妈不让。”
一圈儿人都夸纪徊青乖，听父母的话，都给他夸的心虚，不过也不能给人说是自己对感情榆木脑袋从不开窍吧？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哦？十七八就是情窦乱开的年纪。”
“什么情窦乱开？那是情窦初开。”
只是一句打趣儿而已，纪徊青沈思了许久，很认真的回问：“怎么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