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一星予汝
    第三十章  一星予汝
    寒风簌簌，星光冷冽。一行马队在寂静的戈壁滩上缓缓前行，几盏马提灯在黑夜中若隐若现。木远风指着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壁，对同行的几人道：“天色晚了，我们就在那处休息一晚吧。”
    萧落英和钟山岳都认为可以，小虎驱使载着行李的马匹走向石壁。
    几人到了石壁后就地修整，身后这块高大的石壁恰为他们挡去了一些风沙。
    小虎不一会儿就升起了一个火堆。赶了一天的路，疲惫的几人一边烤着火，一边吃着东西。
    填饱肚子后，木远风从怀里拿出地图，借着火光指着一处问道：“钟先生，我们此刻在这里，照你估计，还要几天到霜月城？”
    木远风此行目的是为若木族找到新的水源，从前他一直以为要走出若木城，就必定要穿越那片荒漠。直到那天他看到了钟山岳的地图，才对整片西北之地的全貌有了认识。
    西北地域广袤，北靠天昆山，东接古道，西南两面有大片荒漠。地图上标注了一些城邦和水源的方位。据钟山岳道，这张地图乃是他们从一个六十多岁的东方商人手中购得，那商人将自己早年在西北行商的路线绘制成了一张地图。但由于西北地域广袤覆杂，这名商人几十年也未能穷尽此地。比如，地处西南的若木城和大豫城因被荒漠包围，就未出现在地图上。
    木远风要去的便是地处西北极北之地的天昆山。天昆山是座雪山，那位商人曾推测，整个西北水源的发源地就是天昆山。
    钟山岳指着地图上的一处道：“少族长，我们现在应该在这个位置。这次为了避开荒漠中的大盗，我们没有选择穿越荒漠，而是从荒漠的后方绕道。这样虽然要多走两天路，但可以避开荒漠中的危险。照我估计，我们再走两日的路，应该就可以到达霜月城，在那里做些补给，再到焉然城，然后一直北上，便可到天昆山。”
    木远风在看了钟山岳的地图后，便想到绕道荒漠的路线，从而避开那群杀人不眨眼的大盗。他点头道：“此次，我们绕着荒漠走了个大圈子，虽然辛苦些，但也值得。”
    钟山岳放下手中的水壶，感慨道：“当初我拿到地图时，那老商人也曾提到西北荒漠有大盗出没，但我们为了节省时日，便走了那片荒漠，没想到……我那日要是坚持绕道的话，也许……”钟山约重重地叹了口气。
    木远风劝慰道：“钟先生，不要太过自责。”
    “是啊！”小虎咽了一口牛肉也劝道：“钟先生，别难过了。要怪，就怪那些大盗，他们杀人劫财无恶不作。若有一天叫我碰到他们，一定杀光他们！”小虎眼中映着篝火，一团怒火在他眼中熊熊燃烧。
    萧落英想起来小虎的父亲也是死在了那群大盗手中。
    “小虎，再吃点。”木远风递了一片牛肉给他道：“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谢谢少族长！”小虎接过木远风手中的肉，吃了起来。
    木远风又给钟山岳和萧落英各递了一片。
    “阿落，累吗？”木远风隔着篝火问道。
    “不累，少族长。”萧落英接过木远手中的牛肉说道。
    木远风见他脸上沾了些风尘，很想伸手替他擦去，却听萧落英说道：“少族长，你自己也吃！”
    木远风笑着道：“好，我也吃！”
    吃过东西，萧落英说由他先来守夜，之后再由木远风和小虎轮换，钟山岳一介商人，不会武功，不用守夜。
    篝火在寒风中微微跳动，萧落英回头看了一眼睡在石壁下的三人，又转身添了一些枯草和树枝，火烧得旺了些。四周很静，除了风的流动声，便只剩下木头燃烧的劈啪声。萧落英擡头看去，只见点点星光闪烁于无边夜幕中，忽觉胸中浩荡，诸尘妄念顿散，自己之于这茫茫天地，犹如一沙之于无数尘沙，一星之于浩瀚星辰，渺小又微不足道。
    “阿落，在看什么呢？”身后传来的一身轻唤，将萧落英的思绪拉了回来。他回头见木远风裹着一件兜帽缓缓向他走来。
    “少族长，还没到时辰，你怎么过来了？”他问道。
    木远风边走边道：“睡过了。阿落，你去睡，这里我来守夜。”
    萧落英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还不困。”
    木远风到了他身边，坐了下来，“那就陪我会儿。”
    萧落英点点头，木远风伸出双手，就着篝火取暖。
    “我方才见你擡着头，在看什么？”木远风边烤火边问道。
    “看星星。”萧落英回答，也伸出手去烤火。
    木远风听后，擡起头朝天上看去，过了一会儿悠悠道：“确实挺好看的。”说着，对着萧落英笑了笑。火光映着那张英俊的脸，温柔得像秋日里的麦穗拂过他的心，痒痒的。
    萧落英觉得身上有些热了，便收了烤火的双手，木远风烤了一会儿也不烤了。两人肩并肩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萧落英看着跳动的篝火，在想是不是应该去石壁那里睡觉。
    忽然，木远风开口道：“阿落，你喜欢看星星。”
    萧落英听不出来这是不是一句问句，便默默地点了头。
    “为何？”木远风问。
    萧落英回忆着儿时同他阿爹在一起的时光，说道：“小时候，跟着阿爹种田，他没什么馀钱买东西给我，便用田间的稻草做了一颗星星给我。那时的我，拿着阿爹做的星星，很开心。后来，阿爹死了，我跑去当兵。在军营里，没什么朋友，夜里当值的时候，便会擡头看看星星。可是，阿爹走了，这世上也再无人送我星星了。”
    萧落英说完，才觉得自己好像说的有些多了，掩饰般地笑了一声，道：“其实也没什么，星星嘛，就在天上，想看就看看了。少族长，我去睡了。”
    萧落英刚要起身，却被身旁的木远风拉住了。他微微一楞。木远风将手里的一样东西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掌心。萧落英低头看去，竟是一颗干草编的星星！
    “你怎么会有？”萧落英难以置信地看着木远风掌心中的星星。
    木远风轻轻笑着，回答道：“我前面见你擡着头，似乎在看天上的星星，便随地找了根枯草编的，怎么样？”
    “编得很好。”萧落英有些激动地说道。这颗星星和他编的很像。
    “送给你，阿落！”木远风说着，将那颗星星轻轻地放到了萧落英的掌心。
    那颗星星在他的掌心中好像闪着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冲击着他那颗沈寂已久的心。
    “谢谢。”千头万绪最后化为一句平淡的感谢。他给不了木远风更多的回应，他怕眼前的这团火再次把自己烧得体无完肤。
    木远风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萧落英的态度，微微笑着说道：“阿落，从今以后，这世上又有人会送你星星了。”
    “少族长，真的谢谢你。”萧落英握着手中的那颗星星感激地说道，风好像把沙吹进了他的眼里，他揉了揉眼眶，有些酸酸的。
    “对了，你怎么也会编星星？”萧落英一边揉着眼眶，一边问道。
    “这个嘛……”木远风把手伸进怀里，然后把手掌摊开在他面前。火光下，他掌心中两颗干草做的星星熠熠生辉。
    萧落英又吃了一惊，不禁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木远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道：“你送我的，忘了？”
    记忆还在他脑海中盘旋，便听木远风缓缓说道：“一颗，是那日我在荒漠遇到你时，在你身边捡的。另一颗，是秋祭那日，你醉酒时送我的。”
    记忆并不久远，却已有些模糊。萧落英仔细看着木远风掌中的两颗星星，可以看到其中一颗星星的边缘上微微沾了一丝血迹。那应该是之前他在大豫城的大牢里自己编的那颗，他一直藏在怀中。他以为早就丢在了半途，竟是被木远风捡到了。
    “少族长……”萧落英此刻心中既惊喜也慌乱，不知该说什么。
    木远风道：“你那日喝醉了，这颗星星还没编好就送了我，我后来将另一颗找了出来，照着样子编的，还不错吧？”
    萧落英这下明白了，为什么木远风也会编这种星星了，又为什么编的和他那么像。
    萧落英微微笑着，道：“你编得很好，少族长。”
    “是吗？”木远风有些得意地说着。
    萧落英点点头。
    木远风把那两颗星星重新放回了自己的怀中，像是珍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少族长，这东西不值钱。”萧落英道。
    木远风摇摇头，神情认真地对他说道：“这是你送我的星星，珍贵得很呢！”
    木远风的眼神真挚而热烈，萧落英似乎被烫了一下，不禁低下头去。
    又听木远风在耳边道：“阿落，我送你的，你也要收好。”
    萧落英无声地点了点头。他不明白木远风为何要对他说这番话，又或者，他不敢去深想，也不敢让自己有任何期待，他内心深处仍旧在害怕，害怕每一次的期待到最后都成了空和痛。
    他是漫漫黄沙中的一粒，无人会为他驻足，是无数星辰中的一颗，无人会为他停下目光。
    一股疲倦忽然上涌，萧落英对木远风道：“少族长，我去睡了。”
    木远风忽然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擦了擦。萧落英瞪大着眼睛，粗糙的指腹在他脸上温柔地抚过，像是带着星火，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皮肤。他快要不能呼吸了。
    还好，木远风很快就停了下来，笑着对他道：“你的脸上有灰，前面吃东西时，就想跟你说了。”
    萧落英像是松了一口气，有些楞楞地说道：“谢，谢谢你少族长。”说完，他快速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像石壁那里走去，一颗心砰砰地跳动着，直到很久才平覆下去。
    他不曾回头，若他回头看一眼，会看到篝火旁，始终有一人目送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睡下去，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