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与汝无悔
    第二十章  与汝无悔
    寒风吹拂，一缕青丝落在萧落英的额前，他没有理会。此刻，他的视线落在五十步外的箭靶中心。他微擡手臂，手中的弓已经被他拉倒极致，箭在弦上，蓄势待发。下一刻，他忽地松开弓弦，伴着一声嘶鸣，箭若电光射出，直中靶心。
    萧落英轻轻地呼了一口气，身后立时爆出一阵惊呼。
    “萧将军太厉害了！”
    “没想到，萧将军连射箭也会啊！”
    “这么远，居然也能射中，简直是神箭手！”
    ……
    萧落英转身，举起弓箭，对着这群年轻的士兵，道：“这不算是什么厉害的本事，只要你们勤加练习，也能做到！”
    “真的吗，萧将军？”木青岩站在队伍中间，手中拿着弓箭，脸上难掩激动。自从上次比武之后，木青岩一改往日的骄纵傲慢，在军中刻苦练习，听从萧落英的指挥和命令，这段时日以来，已经大有进步。
    “当然！”萧落英笑着回答。
    木青岩握紧了手中的弓箭，眼里充满期待，他望着远处的箭靶，心中已经许下心愿，终有一天，他也会像面前之人一样，手挽弯弓，箭若流星。
    “终有一天我也会和萧将军你一样！不，是比你更厉害！”纵然收敛了脾性，但木青岩骨子里仍然是一个永不服输的人。他的神情坦荡，眼神自信。其他人听了木青岩的话，笑他不自量力。
    萧落英却很佩服他的勇气，对他露出一个肯定的笑容，说道：“好，木青岩！我等着你胜过我！”
    “萧将军是要等着谁胜过你啊？”伴着一声爽朗的笑声，木远风从萧落英身后缓缓走来。
    萧落英一回头，便见木远风眼含笑意地望着他走来，身后跟着小虎。他向木远风点了点头。
    木远风走过来，同萧落英并肩站着，看了看队伍里的木青岩，笑着道：“青岩，你想胜过萧将军，那可要加倍努力了啊！”
    木青岩大声地说道：“你们就等着看吧！”说罢，拿起手中的弓箭跃跃欲试。
    萧落英道：“每个人先练习拉弓一百次，再练习射箭，听明白了吗？”
    “明白！”士兵们齐声回答道，而后众人散开，照着萧落英的命令练习拉弓，不一会儿，清冷的天空下便陆续响起了阵阵弦鸣声。
    “少族长，你怎么今日来了？”萧落英问道。他有段时日没见到木远风了，之前听木远风说他带着一些人在山里炼兵器。前几日，还让人带了一批弓箭过来，正因如此，萧落英今日才会让这些年轻的士兵练习弓箭。
    “过来看看你，顺便带你去见我老爹。”木远风笑着回道。
    “什么？”萧落英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少族长你说什么？要带我去见老族长？”
    “是啊！”木远风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道：“我上次回家，跟老爹说找你帮我练兵，他便想见见你，他只听人说我带了个英雄回来，却还没见过你这个英雄。”
    “少族长，我早说过，我不是什么英雄了。”萧落英不想背负英雄这个称呼，可他又不愿再跟别人提及往事，便只能无奈地回应道。
    木远风拍了拍萧落英的肩膀，道：“别紧张，我老爹只想见见你，请你喝个酒，谢谢你。”
    萧落英有些愧疚，说道：“我怎么担得起老族长的谢？明明是你们收留了我。”若不是木远风，他就算没有死在那些大盗手里，也要被那片荒漠活埋。
    “好了，就别啰嗦了，跟我走吧，老爹已经在家里等着了。”木远风说着，便拉着萧落英要走。
    萧落英赶紧道：“少族长，今日的训练还没结束！”
    木远风仍旧没有放手，对着旁边的小虎道：“小虎，你帮萧哥看着这里，让他们不要偷懒，练好了才能回家，知道了吗？”
    小虎只见木远风拖着萧落英往营地出口走，也不知道他们要去哪儿，只能听从命令，回答道：“是，少族长！”
    “少族长……”萧落英一边叫道，一边想要挣脱木远风。
    木远风回头，笑着道：“别像个大姑娘一样，见我老爹，又不是见公婆！”
    萧落英顿时脸一红，连反驳的话都忘了说，就一路被木远风拉着走出了营地，又被他赶着上了马，二人向着一轮红日策马离去。
    寒风在耳边呼呼地响起，萧落英跟着木远风出了山，二人一路穿过平地丶草原，在经过一片泉水的时候，前面的木远风忽然拉住了马的缰绳，萧落英也跟着停了下来。
    木远风回头对萧落英道：“阿落，这里便是我若木城的不息泉了。”
    萧落英拉着缰绳向前，停在了木远风的边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不息泉。放眼望去，不息泉犹如一颗灿烂的明珠镶嵌在这座若木城中。泉水潺潺，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要往何去。它和豫泉一样，是上天对人们的恩赐和垂怜。泉水流经处，便是生命开始时。泉水不息，生命不止。
    “真美。”萧落英感叹道。
    “是啊，很美。”木远风也赞叹道，虽然眼前的这片泉水他已经看见过无数次，但每一次在岸边凝望这片澄清的水面，倾听这细细的水流声，都会让他禁不住赞叹这片神奇而美丽的水域。
    “百年前，我的祖先在落日之时来到这里，见到了传说中的若木树，发现了不息泉水。百年之后，若木树早已化成轻烟消失于茫茫天地间，唯有不息泉仍流淌在西北大地上，让我们若木族得以繁衍生息。”木远风对着泉水说道。
    “不息泉，是希望泉水永不干涸，生生不息。”萧落英道。
    “是啊！”木远风道，“但愿望总是美好而虚妄的。不息泉正在渐渐干涸，也许哪一天族人们醒来就会发现泉水消失了，又或者在很久很久后的某一天，当若木族的最后一个人死去，这片泉水也依然还在。”
    萧落英想起来那天雪夜，木远风说的话。眼前的这片泉水虽然看上去仍是鲜活的，但在目光不及的深处，生命之水正在缓缓流逝。
    “那你希望是哪种呢？”萧落英问道。
    木远风转过头，露出一个笑，道：“阿落，我哪个都不希望。我要在这片泉水干涸之前，替族人找到新的泉水，走出若木城，走出荒漠。我要踏尽西北的每一块土地，尽天之无涯，地之无极。我大哥没走完的路，我替他走完，他没有做到的事，我替他做到。”
    “踏尽西北的每一块土地，尽天之无涯，地之无极。”萧落英重覆着木远风的话，被他眼里的那股坚定所震撼。西北之广袤，萧落英踏足过的不过万分之一，而木远风竟说出这样的话，在震撼之馀，对木远风又不禁生出敬佩之意。
    “阿落，你想和我一起吗？”木远风忽然问道。
    曾经也有人问过他同样的话。
    “落英，你想和我一起吗？让像萧家村一样的人们都能有水喝。”
    曾经他欣然允诺，舍命相陪，换来的却是一朝背叛，九死一生。
    他告诉自己不要再陷进去，不要再被世间之情所诱惑，在生死面前，再重的承诺也会变得轻如浮毛，再真的情意也会如泡影般，一戳就破。他还要让自己再死一次吗？还要让自己的心再破碎一次吗？
    木远风看着他，在那双如不息泉清澈般的双眸中，他看到了自己。
    “我同你一起。”萧落英回答道。
    木远风笑了，向萧落英伸出手去，萧落英亦紧紧握住他的手。
    同你一起，生死无悔，若你弃我，我只当把命还你。
    一片雪花从天空徐徐飘落，落到二人的手上。
    木远风擡头看了一眼天色，道：“好像要下雪了，我们赶紧回家，阿落。”
    “好！”
    不息泉边响起一阵马蹄声，向着不远处的灯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