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风雪夜话（一）
    第十四章  风雪夜话（一）
    萧落英就着炉火，低头烤着手中的牛肉，没有去看木远风。
    孟留夷嚼了一口肉，擡头对木远风道：“少族长，自天云哥走后，你便一个人撑起了整个若木族。老族长看在眼里，他知道，我们也知道。你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天云哥在天上看着，也要难受。”
    木远风擡头看向屋顶，喃喃道：“就因为大哥在天上看着，我才不能让他失望啊！”
    孟留夷道：“少族长，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天云哥要是在的话，他也会这么说。”
    木远风低下头，苦笑一声，“我做得还远远不够。”
    孟留夷还想说什么，却被木远风拍了下肩膀。萧落英只听孟留夷叹了口气，道：“你要是累了，便停下来歇一歇吧，天云哥不会怪你。”
    木远风笑了笑，随即道：“危机未除，大仇未报，还未到歇的时候。”
    “少族长……”孟留夷叫了声木远风，却见他神情严肃，眼里似含着一团火，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萧落英听孟留夷说起过木天云死于西北荒漠的大盗之手，他猜测木远风是因为木天云的死而心怀愧疚，所以一改此前的浪荡不羁，开始肩负起若木族的兴亡。
    他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去安慰木远风，又或许对木远风而言，这种三言两语的安慰本就无济于事。有些遗憾注定无法弥补，有些伤痛注定无法忘怀。
    萧落英把烤好的牛肉递给木远风，道：“少族长，别光喝酒，吃点肉吧。”
    木远风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脸上又恢覆了先前的笑容，“谢了，阿落。”
    见木远风津津有味地吃着肉，萧落英心中原本有些打算，便开口道：“少族长，地里的黍子已经收完了，后面我也没什么可做的了，若少族长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木远风咽了一口牛肉，道：“阿落，你说得可真及时。我还真有事想你让你帮忙。”
    孟留夷疑惑地看了一眼木远风，道：“我就想嘛，少族长你今日怎么带着酒和肉来我这边？原来早有预谋！”
    木远风瞥了一眼孟留夷，道：“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带着酒和肉，是真心想要请你们吃，不过嘛……”他看着萧落英，道：“确实有些私心。”
    萧落英道：“少族长，有什么要我做的，你尽管说出来。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话萧落英以前就对木远风说过，但木远风从未要他做什么。今日，萧落英终于等来了机会，所以，无论木远风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救命之恩，理当如此。
    “赴汤蹈火倒是不用，”木远风笑着道，“就是希望阿落能帮着我一起练练兵，怎么样？”
    “练兵？”萧落英疑惑地看着木远风，道：“我以前倒是当过兵。”
    “哦，是吗？”木远风有些惊讶，随即道：“我见阿落你身手不错，只以为你懂武艺，原来你竟当过兵，那就太好不过了！”
    十年边军生涯，只换得半生落寞。萧落英并不想谈起那段苦涩的岁月，但既然能帮到木远风，他便未隐瞒自己当过兵这件事。
    “我曾在大豫从过军，骑马丶射箭丶刀枪这些本领算不上最好，但也还过得去。”其实，萧落英说这话完全是谦虚了，他生就一副练武之躯，加之勤奋刻苦，无论是武艺还是谋略，都是大豫边军中的佼佼者，若非如此，他一个无权无势之人，怎能升至校尉，又怎会惹得他人嫉妒，抢了军功？
    但这些，萧落英都没说，只是轻描淡写地告诉木远风自己当过兵，还当得不错。
    木远风一听，显得更为满意，“阿落，那你愿不愿意来帮我练兵呢？”
    萧落英没有犹豫，点头答应道：“我自然愿意。就是不知道少族长想要我怎么做？”
    木远风见萧落英爽快地答应了，很是高兴地说道：“简单，你从前在大豫城怎么练兵的，就怎么在若木城练兵。”
    “就这样吗？”萧落英不禁问道，觉得木远风似乎太过放心自己。
    “嗯！”木远风点头，道：“前段日子，我在族里招募了一些十六岁以上的年轻男子，约莫两百人，阿落你要是过来，可以先帮我训练新兵。”
    “那为什么不找从前的老兵？”萧落英想问的问题，孟留夷倒是先问了出来。
    木远风回答：“我们若木族自迁徙到这块土地后，一直以耕种和畜牧为生，族人并不崇尚武力，你让他们拿锄头行，刀枪棍棒就差些了。老兵里也挑不出几个行的，更别说能帮我一起练兵的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西北这块土地上，有天赐的泉水和草地，亦有豺狼和大盗，若我们没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怎能守护我们的族人？”
    孟留夷似乎明白了什么，道：“所以，这就是少族长你向老族长提议设置守木军的原因？”
    “嗯。”木远风点了点头。
    “守木军？”萧落英问。
    “守卫若木。”木远风向他解释道，“若木族经过几次迁徙，人丁算不上兴旺。整个城中只有五千多户人家，十六岁至五十岁男丁约七千人。之前大哥在的时候，也想过建立一支军队，奈何我们人少，若是全部投入军队，势必荒废农田。后来，我便想到军耕两用之法。农时，族人是百姓，耕田种地，闲时，族人便成了士兵，练武强身。三年前，我开始在若木城推行军耕两用，这便是守木军的由来。”
    “屯垦戍边。”萧落英道。
    “屯垦戍边？”木远风和孟留夷皆疑惑地看向萧落英。
    “大豫边地的一种兵事策略。边地上的士兵一边开垦土地，一边守卫边地。这些士卒亦兵亦农，亦耕亦战，既能在粮草上自给自足，又能时刻保持战斗力，是一举多得的良策。少族长说的军耕两用和这个屯垦戍边很像。”萧落英回答。
    “对！”木远风没想到萧落英一下就点出了守木军的关键，对他露出了一个赞赏的表情，继续道：“阿落说得对，亦兵亦农，亦耕亦战。整座若木城就是一个军营，所有若木人都是里面的兵。”
    “少族长，我明白了。”萧落英已经大致明白木远风的想法，问道：“我何时去军中报到？”
    “不急，三日后，我派人来接你。”木远风笑着道。
    萧落英点点头。一旁的孟留夷从木远风带来的布袋子里拿出最后一片牛肉，一边烤一边问：“少族长，上官将军还没回来吗？”
    萧落英第一次听到“上官将军”这个名字，不禁有些好奇，便看向木远风，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她上月托人带口信回来，说是看到若木城附近有大盗出现，有些不放心，便带人在那边守着，恐怕要过段时日才能回族里了。”
    “好久没见她，我倒有些想念了。”孟留夷烤着牛肉道。
    “想她回来揍你吗？”木远风笑着道。
    孟留夷拿着牛肉的手忽然抖了一下，然后有些怨恨地看着木远风道：“少族长，你就一定要提这个事吗？我就是打不过她不行嘛！”
    “她是为你好。”木远风道。
    孟留夷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我也没办法，她要我练武，肯定不行，我最多炼药。反正我就是不要练武，随便她要打我也好，骂我也好。”
    木远风安慰道：“行了，下次我见到她，让她别盯着你练武了。”
    孟留夷好像更失望了，说道：“算了，她会听你的才怪。”
    木远风也无奈地笑了笑。萧落英心道这上官将军大概是个脾气挺大的人。
    孟留夷要将烤好的牛肉分给萧落英和木远风，这两人却都不要，他便美滋滋地自己吃了。待酒壶里的最后一点酒喝完，木远风便起身和他二人告别，萧落英送他出门，才发现黑夜沈沈，飞雪漫天，下山的路已经看不见了。
    “少族长，看来今晚你得在这里住一晚了。”萧落英望着满天风雪说道。
    木远风伸手接了几片雪花，道：“没想到刚入冬，便是一场风雪。”他回头看向萧落英，微微笑着道：“那今晚就麻烦你和小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