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 尊重（二） 理解
    拉格撇了撇嘴, 不屑地反问道：“所以，尊重是仅对特权阶级开放的奢侈品？”
    白雾没有出声，但拉格能清晰地那有如实质的凝视。
    手指关节已经绷紧, 眼睛眨眼的次数也被拉格降到了最低。
    正当拉格以为祂要动手时，面前那些排列整齐悬浮着的屏幕画面们，似乎收到了祂的指令。
    纷纷后靠拢, 最终全部消融进了那个刚刚一直处于闭合状态的“眼睛”中。
    只留下了正中间那块，还定格在“她和尼奥尔德”画面的屏幕, 被留在了原地。
    这时, 拉格意识到自己似乎从第一眼见到那个“眼睛”起, 就自动忽略了它的存在。
    现在，拉格越在脑海里记录眼睛的相关信息，记忆就越变得模糊。
    大脑就像是一块进了平底锅的黄油, 正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融化了。
    察觉到危险的拉格, 却无法停止脑内的思考。
    “噗嗤！”
    鲜血顺着刀柄涌出, 晕染在拉格腿部的布料上。
    随着刀刃被抽出，银色的刀身和红色的血肉形成了强烈对比, 刺目而鲜艳。
    一滴汗水滴在了正捂在伤口的手背上，血液顺着拉格的指缝, 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苍白如纸的她，低着头让旁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撕下了一截布料，拉格熟练地勒紧伤口准备止血。
    这时, 身旁响起的一句“需要帮忙吗”，让拉格手上的动作一滞。
    没等拉格给出答覆，拿开了手掌后, 腿部的伤口已经消失不见。
    拉格撑在腿上的手, 一点一点地攥紧了起来。
    正当白雾以为拉格会彻底暴走时, 她却擡起来了那只特意被保留血渍的手，舔了一下。
    擡起头，拉格用那张沾着鲜血的嘴唇轻轻地说道：“我们继续吧。”
    又一次没有得到预期反应的白雾，刚刚才获得那些快感也随之消弭了几分。
    祂静静地看着拉格几秒，既然无法分析出这个人类到底在想什么。
    祂一言不发地屏幕里的画面，转换到了安妮和维吉尼亚刚刚被暂停的那一幕前几分钟。
    （以下时间线对应的是本文的。）
    似是为了讽刺拉格，这时屏幕里又传出了安妮的那声关于“尊重”的质问。
    而维吉尼亚正停下了步伐，诧异地向安妮反问道：“尊重？尊重有什么用呢？”
    虽然这是第二次看这一幕了，但此时的拉格的心境却发生了变化。
    她的眼尾泛起了薄薄的红，变得深邃的的冷眸，氤氲着层层的精光。
    已经懒得伪装的拉格，擡手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拉格指着画面里的维吉妮娅，向白雾问道：“当年也因为你把一些有关未来的画面，给维吉尼亚看了一遍。所以，她才苦心孤诣地想要布局未来？”
    白雾没有正面去回答拉格的问题，而是用一种近乎默认的态度，似是而非地说了句：“是谁并不重要。”
    说完，画面又被继续播放了。
    拉格不知道自己是用什么心情，看着安妮绝望丶看着安妮崩溃，看着安妮如如坠深渊的表情直面者她的亲生母亲维吉尼亚。
    相识至今，拉格从未见安妮哭过。
    但此时，安妮眼眶里的泪水，成串落下从未停歇。
    拉格不知道她的泪水，是为维吉尼亚手中所展示的，那些关于当年安妮与奥古斯丁的过往而流泪。
    还是因为得知了背后真相的残酷，而感到痛不欲生。
    拉格用力地闭上了眼睛，语气冰冷地向白雾问道：“那你或者你口中命运，费尽心思地和我们这些生灵玩了这一场‘游戏’。究竟是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可回应拉格的，面前安妮和维吉尼亚不断发出争执的声音。
    两方的沈默，在此刻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对峙局面。
    最后，却是白雾率先出声打破了僵局。
    仍然是一声，像是哄一个发脾气的孩子的叹息声。
    白雾语重心长地告诫着拉格：“任何想要窥探命运的生灵，都要付出等额的代价。”
    但拉格毫不掩饰心中的狂妄之意，肆无忌惮地向白雾大笑道：“现在是你想要通关得到最终的结局，这个代价不应该是由你去支付吗？”
    白雾楞了一下，拉格感到了祂似乎想说什么，但发出了一个气音就被消音了。
    见状，拉格眼眸中上过一丝精光。
    而白雾也立刻明白了，拉格察觉到了其中的关窍。
    祂无不感慨地叹道：“你的能力，果然远比口口赋予的高很多。”
    这几个被自动屏蔽的字节，让拉格冷哼一声。
    虽然几次有来有往的交锋，让拉格摸清了白雾的套路。
    但是，她却无法说服自己不去对这个信息感到在意。
    她忍不住在心里思索道：“‘口口’指的是白雾的背后之人？亦或者是……”
    想到这里，拉格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因为后面那个设想太过离谱，也太过恐怖了。
    将这些先放在一边，摒弃杂乱的思绪，拉格捋了捋头发。
    这时，白雾也淡淡地表示了同意。
    但同时，祂也向拉格提出了一个条件。
    “既然你都说了这是‘游戏’，那就以她的自由为……唔，彩头吧！”
    拉格沈吟了几秒，提出：“我要这个幻境内所有灵魂的自由。”
    “可以。”
    这毫不犹豫的应允，让拉格有些不安地抿了抿嘴角。
    但反覆思量，她也没找出漏洞。
    于是，拉格忽略了心中地不安，继续向白雾问道：“赌什么？”
    白雾没有按拉格预想中那样，提出了一个过分的要求。
    相反，似是临时做下的决定似的，祂随意地说道“既然这是她内心深处的痛苦来源，就让我们赌她能不能挣脱恐惧吧！”
    此时，画面上安妮正在喃喃自语地说道：“苍天啊，你都做了什么？”
    拉格睫毛颤了颤，不禁对白雾身份又多了几分猜测。
    回过神来，拉格皱着眉问道：“评判成功的标准是什么？”
    “走出那里，就算成功哦！”
    ……
    时间线，拉回到现在。
    屏幕里传来那句“我解锁了未来”的馀音，仿佛仍在拉格的耳边反覆播放。
    而当白雾再次询问拉格要不要终止“游戏”的举动，让她不由地觉得有些疑惑。
    “你似乎很想让我赢？”
    这次，画面并没有被白雾暂停。
    不只是因为画面里的安妮和维吉尼亚又陷入了长时间的沈默，而导致了没有暂停的必要。
    还是因为祂其实无法暂停了？
    “我只是很好奇你的想法。”
    拉格捏了捏胀痛的眉心，不耐烦地嗤道：“你自己没有想法吗？”
    脑中突然出现的清凉感，让拉格揉拈的手指顿了顿。
    指缝间露出的警告与杀意，也阻挡不了白雾向拉格问下去的兴致。
    “为什么你会这么相信她？我记得在进入这里之前，你与她之间只有过几次短暂的会面与焦急。”
    屏幕上，维吉尼亚的所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指点了点，画面中的她荡起了一层涟漪。
    “而这个女人是她的亲生母亲，与她有着长达十几年的朝夕相处。”
    那只无形的“手”同样转过来，点了点拉格的额头。
    “比起她们之间的熟悉程度，似乎推算下来你对安妮的了解，应该并不如维吉尼亚对她来得深刻。”
    既然反抗不了白雾对她身体的影响，拉格索性收起了凌厉的眼神。
    “因为信任。”
    拉格指节抵着她的太阳穴，轻轻地敲了敲。
    “人类不是数据，你应该理解什么是数据吧？”
    放下手的拉格，双手环臂抱胸说道：“数据可以被衡量长短，却无法去裁定人心。推演可以得到可能的结果，却无法理解人性的温度。”
    转过头，拉格眉眼温和地注视着画面里正低着头的安妮。
    “我信任她，不是基于庞大的信息采集或者数据运算。”
    拉格的右手，正温柔地抚过画面里安妮的垂落在身侧的长发。
    “安妮刚刚说过，她不要成为幸存者。安妮想要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安妮。”
    “就这么简单吗？”
    拉格头也不回地竖起左手食指，向身侧来回摆动着。
    “死亡测试了安妮，逼迫了安妮一路跨越了痛苦，跨越了失败。所以我相信，安妮也同样会跨越她心中的恐惧。”
    虽然拉格嘴上说着不担心，但其实她的内心正在为安妮而感到忧心忡忡。
    “别犹豫，安妮快站起来！
    犹豫会像火一样给你带来危险，但是要相信你所选择的道路。
    它会保护你，我也会保护你，即使不在你身边我们会与你同在。”
    仿佛是听到了拉格对她的无声鼓励，屏幕里再度动起来的安妮，擡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再度擡起头的安妮脸上，不再写满了迷茫。
    她平静地站到了维吉尼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