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圣旨
    下午，楚然提前告了假，等待的过程中，他先是检查了一下收拾的包裹，之后又看了看还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他落下忘了带的。
    他眼睁睁的看着太阳从东边移到西边，从万丈绚烂的金色光芒洒向大地，到天边悬着一轮橘红色的落日。
    太阳快要落山了。
    也是时候该出发了。
    楚然将包袱背到肩上，起身，迎着落日的晚霞，朝门外走去。
    他一路直奔到宫门口，李覆传消息说，宫门内外已经被打点好，楚然只需拿出自己的腰牌，宫中侍卫自会将他放出。
    楚然手伸到自己的衣袖里，将早就准备好的腰牌递给宫门口的侍卫。
    那侍卫拿过来，看了一眼，便要将楚然放行。
    楚然看着大开的宫门，心脏却不受控制的砰砰直跳，隐约间，他看见远处停着一辆马车，那马车静静地伫立在晚霞绮丽绚烂的馀光中，而他的鼻尖，似乎也已经能够嗅到，这天地间自由广阔的气息。
    楚然下意识往前迈出一步，那一步，似乎已经踏出了宫门。
    “且慢！”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呼喊声，那人又喊了一声，“楚公公！且慢！”
    楚然转过身，看着从远处赶来的人，为首之人身着蓝色太监服，是和他一道在栖鸾宫伺候的小英子公公。
    小英子一路小跑，紧赶慢赶，跑到了楚然跟前，他先是扶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缓了一会儿。
    楚然则垂眸，盯着小英子手上的圣旨瞧。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忽然浮上了楚然的心头。
    小英子缓过来之后，直起身子，将圣旨打开，原本是要念给楚然的，但最后一咬牙，还是将圣旨塞进了楚然怀里。
    “罢了，你自己看吧。”
    楚然茫然的接过圣旨，圣旨前面写的那些，楚然都忽略了过去，唯独圣旨最后一句话，却像是放大了无数倍，深刻的印在了楚然的眼眸里。
    圣旨上写：太监楚青林，非死，则终生不得出宫。
    仿若一座大山压在楚然的头顶，压的他擡不起头，过了许久，他才脑袋沈重的从圣旨上移开目光，他握着圣旨的双手不受控制的轻颤着，开口时，发现嘴唇和嗓音，也在颤。
    “这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
    他觉得他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脑子懵的回不过来神。这是假的吧？这不是真的吧？皇上都没见过他几面，甚至都叫不出他的名字，又怎会下这样一道圣旨。
    小英子点头，表情也很是一言难尽。
    “刚才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亲自来下的旨，咱家看过后，便赶紧来寻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要下这样的旨意，他也没有问小英子。
    他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小英子又如何知晓？
    事情已成定局，即便此刻弄清原委，也改变不了最终结局。
    楚然转身，看向了宫门外的那辆马车。
    李覆从马车上下来，他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远远的望了楚然一会儿，想要往前走，却被身边的护卫拦住。
    隔着很远的距离，李覆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
    片刻后，李覆腿脚移动，还想要继续往前走。
    楚然唇角向下撇，露出一个似笑又似哭的神情。
    然后李覆就停下不动了，他沈冷深邃的眸底，突然出现一瞬间怔忪的空白。
    楚然背过身，厚重的朱红色宫门在楚然身后缓缓关闭，直到一道沈重的闷响，宫门便在李覆的眼前，轻轻的闭上了。
    小英子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看楚然背着这么厚重的包袱，也知他应是打算出宫的。
    小英子叹了口气，拍拍楚然的手臂算是安抚，便转身先行离开了。
    小英子前脚身影刚消失在宫道尽头，楚然勉强维持的神情再也绷持不住，泪水像是在转眼间，就能决堤而出。
    但眼泪最终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楚然擡起胳膊，用力朝自己的眼睛抹了一把，深深吸了口气，将泪水压了回去，转身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宫墙。
    李覆还站在原地，未曾离开。
    只是离的太远，天色又逐渐暗了，楚然看不清楚李覆的神情，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的丶安静的伫立在白天和黑夜的交界之下。
    楚然双手扶住前面的汉白玉栏杆，再次吸足一口气，朝着李覆站的方向喊：“去往云州的路上，千万要小心！千万千万要小心！有人要害你！听到了吗——！四殿下！四殿下！李覆！你一定要小心！祝丶祝你一路顺风！”
    扯着嗓子用力吼完，一口凉气倒呛进嗓子眼里，楚然捂着胸口，咳了好几声。
    他不知道李覆听见了没有，楚然很着急，他还想再喊的时候，空旷的风送来了李覆微哑变调的嗓音。
    “好——”
    楚然松了口气，紧绷的表情也随之缓和下来。
    他朝李覆挥挥手，冲着李覆笑了，即便这个时候，李覆并不能看见他脸上的神情。
    但他也是真心的为李覆感到高兴的。
    他想，李覆终于逃脱了这个囚笼，他可以像草原上翺翔的鹰，彻底的自由了。
    喊完后，李覆还站在原地，并未离开，楚然盯着李覆的身影越发的晦暗不明丶模糊不清，等意识到的时候，楚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尤其不想让李覆看见。
    楚然转过身，背靠着宫墙缓缓瘫坐下，汹涌的情绪就像涨潮的海水，不过顷刻之间，就将他彻底吞没。他被海浪席卷，沈入海中，痛苦丶窒息丶哭的喘不过气。
    短短一日，楚然在充满希望与彻底绝望之间，彻底转换，他将两种极端的情绪，深切的体验到了极致。
    希望总是美好的，但若是没有希望，他或许还能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但看见了希望，却又眼睁睁的看见希望在他面前如泡沫般彻底破灭。有一瞬间，他不知自己是难过希望的破灭，还是更加难过，他或许有很多年很多年，都不可能再见到李覆了。
    太阳落下山崖，漆黑的天幕之上，悬了半轮冷透了的月。
    楚然满脸眼泪，被冷风一吹，脸都被吹僵了。
    他掌心用力的摩擦着脸，摩擦的脸都发了红，才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