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分离
漆黑空荡的宫门口,犹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兽,安静丶沈冷丶压抑。
李覆已经走了。
分明是春天,楚然却好似感觉到了秋日荒芜的凉意。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楚然一脑袋,直接栽到了床上。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早上。
清晨的阳光透过房门的缝隙照射进来,投在楚然的后脑勺上,暖融融的,楚然翻了个身,胳膊和双腿都大喇喇的岔开着,大字型躺在床上,他的脸正好被阳光照着,刺的楚然眼睛都睁不开。
楚然就这样懒懒的躺着,他将一条胳膊擡起来搭在眼睛上,过了许久,才慢慢睁开眼睛。
他一点儿都不想动。
于是楚然又这样独自一人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楚然以为是来催他去栖鸾宫上值的人。
他只请了昨一下午的假,按道理说,他应该今晨就去的。
但是现在,很明显已经晚了半个多时辰。
他不得不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对方已经进了屋,还把门关上了。
隔绝了太阳的照射,楚然总算是能看清眼前之人。
赵忠义坐在圆桌旁的凳子上,看着楚然,不禁叹了口气。
楚然见不是来催他上值的人,于是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觉。
背后,赵忠义的声音清晰的传进了楚然耳朵,“怎么,就这么想出宫?”
楚然不想回答他。
赵忠义在宫里待了一辈子,未必就能明白他想出宫的心情。
“瞧你那样。”赵忠义嫌弃了一句,又说:“今儿一大早,宫外有人传了个信儿来,咱家没打开看,放这儿了,你要想看,自己待会儿起来看。”
赵忠义站了起来,将手背在身后,原打算要走的,到了门口,又扭头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楚然,于是又说:“日子还长,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儿,现在就颓成这样,以后还能干什么?”
“丽妃娘娘那边,已经有人替你告了几日假。”
说完,赵忠义才缓步离开了楚然的房间。
赵忠义走后,过了许久,楚然才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他走到桌案前,有些浑噩的将桌案上的那个信封拆开。
里面是一封信。
看见这封信的瞬间,楚然黯淡的眼眸微现亮光,他认真的丶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过去。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李覆的字。
这字写的比往日还要潦草且简短,一看便知是在时间十分急迫,又着急的情况下写的。
“圣旨吾已听闻,有事可找邢寂。”
之后便是一串地址,楚然猜测应该是邢叔住的地方,但地址却是在京城。
这就奇怪了,邢叔竟然被李覆留在了京城?没有陪他一起去云州?
最后一句,李覆写的是:“频盼回信。”
楚然懵懵懂懂的盯着“频盼回信”四个字,看了很久。
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以后还可以经常通信?
这封及时雨一般的留信,让死去了许久的楚然的尸体,开始逐渐回暖。
虽然还是很难受,但好像,又似乎没那么难受了。
李覆走了,但是他好像又没彻底走。
而且,虽然李覆走了,但是他留下了邢叔。楚然认真的想,李覆将邢叔留在京城,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交给邢叔去办,因为交给其他人李覆都不放心,所以就只能交给邢叔。
但是,楚然又忽然想到了一件别的事。
原文里,邢寂是在陪同李覆前往云州的时候,遭遇刺杀,为救李覆而死的。但现在,事情发展与原文中出现了偏差,邢寂被留在了京城。
这样看来,邢叔就不用死了,但……李覆呢?
会不会李覆他……
楚然着急的挠头。
应该不会的。
昨晚他已经提醒过李覆了,李覆肯定会注意自身安全的。李覆这么聪明,他一定可以躲过这一劫。
云州路途遥远,李覆回程用了多久,楚然就担心了多久。以至于后来他一颗心全扑在李覆是否能平安抵达云州上,至于自己这辈子能不能再出宫,楚然已经顾不大上了。
不过这一路上,楚然确也没有收到队伍遇袭的消息,直到得知他们已经回到云州,已经是数月之后。
这几个月,楚然除了担忧李覆的安全以外,还照着李覆在给他的信上写的地址,让赵忠义找人替他出了趟宫,见了邢寂一面。
这一次见面,楚然确定了一件事,邢叔确实被李覆留在了京城,但至于邢叔被留在京城做什么,楚然没有过问。但是邢叔也说了,若是楚然有信件想送往云州定北王府,可以将信送到他这边,剩下的事,就无须楚然再操心。
不过,还没等楚然来得及给李覆写信,又是几个月后,楚然竟又收到了李覆的信。
李覆在信上说,他在云州一切都好,并且如今已经被舅父收养过继,虽然已经是名义上的父子关系,但二人之间,还是以舅侄相称。
说了自己最近的一些事后,李覆在信的末尾,还问他,近况如何。
楚然看完李覆写的信,重新装进信封里,好生的收起来,然后他又提笔,给李覆写了封回信。
楚然以前从未写过信,甚至以前写作文的时候,都觉得八百字的作文,很难凑齐那八百个字,动笔之前,楚然也是这样想的,好像是没什么可写的,但是写着写着,楚然想写的东西就多了起来,话也多了起来,然后密密麻麻,洋洋洒洒,等他写完后再一看,竟然写了有七八页纸之多。
怪不得他一坐下,就写了一下午,才将这封信写完。
楚然看见自己写了这么多,非常的具有成就感,就是不知道李覆会不会嫌自己话多,要不然还是删掉一些吧。
楚然咬着毛笔头,想删掉一些,但是下笔的时候,又舍不得。
好不容易才写这么多,算了,还是留着吧。
楚然觉得这封信虽然写的长,但光有字,看着就很古板,于是楚然又自作聪明的在书信的最末尾位置,画了张圆圆的笑脸。
等画完写完,楚然将这七八页纸折起来,塞进了信封。
没多久,远在云州的李覆,坐在明亮的书房里,他在靠着窗户的书案的位置,将楚然亲笔给他书写的那封信,拆开。
楚然的字,依旧是形如狗爬,必须认真仔细的阅读,稍有忽视,就很容易辨认不出那是什么字。
楚然的这封信,写的犹如流水账,又像是老太太的裹脚布,什么吃喝拉撒,全都写在了上面。
即便如此,李覆也看的很耐心。
他向来都是一个耐心很足的人。
信虽长,但再长的信,最多两刻多钟的时间,也必能看完。但这封看不出主次,没什么重点的信,李覆足足看了一个时辰,竟然还没看完。
终于,到了信的最末尾,李覆看见了楚然画在最后面的那个圆圆的丶灿烂的笑脸。
好像眼前是楚然正朝着他嘻嘻哈哈玩闹的笑。
李覆静而无波的幽深眼睛里,慢慢出现了一丝波澜,然后,他平直的唇角下意识向上弯,勾出一抹很浅的笑,只是笑着笑着,那笑容就越发的淡了,再然后,就没了。
李覆指腹抚摸着最后一页,那凸起的部分,像是有什么水滴滴到了上面,将字迹都晕染了,又像是被人用什么东西蹭去了一样。
李覆沈默了许久。
“覆儿。”
直到舅父在门外敲门唤他。
李覆将信放回信封,整齐的压进书里,这才起身,走过去开门。
秦御骁见李覆表情古怪,先是一怔,随即眼睛在房间里环视一圈,但书房里除了李覆,并没有其他任何人。
“舅父,何事?”
“哦。”秦御骁收回目光,“饭菜好了,赶紧过去用膳吧。”
“好。”
李覆出了门,转身将书房门关上,跟着秦御骁朝膳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