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篝火
游览车上的顾晓帆似乎已经完全抛却了与程瀚奇发生的小别扭。
环岛的风景非常美，由于他们下午要到另一个景点，所以环岛游只能在电瓶车上吹海风看岛上的风景。
程瀚奇对这段的安排不甚满意，但顾晓帆说：“就这样安静地吹吹海风吧，能把整个岛的风景都看了还不费力，多好。”
他又拿出了手机，时不时看着外面的风景拍照：“这儿的海很漂亮，我之前看纪录片，宝岛垦丁的海也很漂亮，有机会想去那看看。”
程瀚奇去过垦丁，印象深刻：“垦丁的海确实很漂亮，尤其在高处看随便拍张照片都可以做壁纸。小野柳公园的海水冲刷地貌也非常漂亮，像是巨人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深深的车辙，落潮的时候附近的浮木都堆积在沟壑上，拍照也很好看。有机会……”他顿住，看向顾晓帆。
对方正认真地听他讲。
程瀚奇转脸，看向远处：“有机会你亲自去看看吧。尤其野柳公园的地貌时间久了风化没了就……再也看不到。”
顾晓帆点点头：“好。谢谢你的推荐，我一定把宝岛列在旅行清单里。嘿嘿虽然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旅行清单，但是认识你以后我就有很多地方想要去看看。哦对，尤其是你之前拍给我的非洲的星空，我很想亲眼去看看那是怎样的灿烂啊，太漂亮了。”
程瀚奇落寞一笑，今后不知道顾晓帆会和谁一起去这些地方，但对于他来说，顾晓帆去不去丶和谁去都与他无关，到时他也一定不会被想起丶提起。
他朝顾晓帆伸出手：“手机拿来，我帮你拍照。”
“好，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拍张合照吗？让旁边的人帮我们拍一张。”顾晓帆提议。
他好似十分期待这么做，把手机攥在手里，已经开始前后找人帮忙。
程瀚奇本是不想拍这张照片的，这次旅行之后试验成了，他就会离开顾晓帆，不成他也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他大概率和顾晓帆不会再有太多联系了，所以拍这照片很难有什么意义。
“快点。”顾晓帆突然拉了下程瀚奇的胳膊，朝着后排的一位中年女士露出了笑容。
顾晓帆道谢，拿过手机，画面里是他和程瀚奇微笑着的照片。
“真不错。”顾晓帆看了看，发了一份给程瀚奇，又接着拍摄起周边的景色。
程瀚奇也失掉了帮顾晓帆拍照的兴趣。
……
在景区尝了椰子鸡，司机带着他们去另一个景点，天擦黑就到当地的村寨看篝火晚会。
下午和晚上的景点是亚市的民族村寨，两人跟着游客一起尝了流水席。
顾晓帆胃口不大，程瀚奇对味道新奇的食物更是敬谢不敏。但人多热闹，还有工作人员现场教学当地的风俗礼仪，这顿饭主要都吃在情绪高涨上了。
饭后景区里的导游带着大家参观了灯火通明的村寨特色建筑，简短的民俗表演过后，便带着大家来到了广场上。巨大的篝火已经点燃，熊熊燃烧，周围的灯光都配合成了统一的色调，工作人员穿着当地的民族服装拿着话筒开始为今晚的表演热场。
游客们纷纷聚拢在篝火周围。原始的部落，民族的服饰和图腾丶巨大的篝火。人类最原始的基因里，用篝火在黑夜驱散野兽，提供着这片夜幕之下唯一的光源丶热源，与安全感。
顾晓帆之前也和同事们在杉南的小景点参加过类似的篝火晚会，但和今天比起来，那简直是小儿科。
温暖的火光，打在每个人脸上。离得近的人甚至能感受到热浪腾在脸上的感觉。
主持人热场讲了几句俏皮话，说了些有意思的段子，所有的游客情绪都被调动起来。几个身着当地民族服装的姑娘们，在主持人的口令下给大家展示一会要跳舞的动作。
游客里不少人已经跃跃欲试在跟着学丶跟着跳。
顾晓帆和程瀚奇两个人并没有在大圈中心，而是在众人背后，坐在一旁村寨民居外的台阶上休息。顾晓帆捧着一碗清补凉在吃，不时看着大家别扭的动作发笑。
程瀚奇抱着胳膊在顾晓帆身边，靠在柱子上，往顾晓帆身上看。
篝火越烧越旺，火苗窜起来有两人多高。人们的热情也越来越高涨。
音乐响起，工作人员带着游客跳起当地的特色舞蹈。
男女老少围着那团篝火，仿佛真的像是在用原始方式庆祝部落的某项庆典，所有人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容。
气氛越来越热烈，甚至大家都跟着唱了起来，边唱边跳热闹非凡。
顾晓帆看着目不转睛，手里的清补凉半晌没有放进嘴里。
“想去吗？”程瀚奇突然问。
顾晓帆噙着笑回头，脸上被火光打成暖橘色，眼睛里的光彩被人影晃动下的火光照得一闪一闪晶莹透亮。
“我……我肢体不协调，不会跳舞。”
程瀚奇忽地笑了，从顾晓帆手上把一次性餐盒放在地上。
“看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想不想去？”
“我……”
“顾晓帆，说实话，否则挨罚。”程瀚奇擡手点了点顾晓帆的心口。
程瀚奇的五官立体，此刻，他的侧脸一半曝露在火光中，一半隐藏在阴影里。像暗夜中摄人心魄的精灵，他似笑非笑地盯着顾晓帆，让顾晓帆浑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一样，既觉得危险，又难以自持地想跟着去。
“要去！”
话音未落，程瀚奇在下一秒站起身，抓着顾晓帆的手跑向了人群中。
他与顾晓帆十指紧扣，拉着他跟着音乐，随着其他游客一起舞动。
顾晓帆放不开，动作扭捏。程瀚奇就拉着他的手夸张地跟着工作人员的口号和音乐舞动，拖着丶拽着顾晓帆完成每一个动作。
“顾晓帆，疯起来！跳起来！快啊！”人声鼎沸，程瀚奇对顾晓帆喊着丶笑着毫无形象。
顾晓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程瀚奇，生动丶鲜活，肢体姿态舒展丶脸上笑容恣意，充满生命力。
“快点，要跳就要痛快地跳，否则，不如不来！”
音乐的鼓点声巨大，程瀚奇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但顾晓饭完全听懂了他的意思。
“好！”
工作人员的声音在鼓点中响起：“左脚丶右脚丶挥挥手嘞，左脚丶右脚……”
顾晓帆用尽全力跟着主持人的口号把动作做到最大幅度。
他这辈子从没有如此放浪形骸。他拉紧程瀚奇的手，这只手在他心里是一个支点。
支撑他今晚毫无顾忌的疯癫，也如锚点一样定住他与现实的链接。仿佛他做什么出格的事，程瀚奇都会陪着他丶纵着他，给他那么做的底气。
他真实地在今夜毫无保留地载歌载舞，他大声地跟着唱。他旋转丶迈步丶跳起，又下落 ，他眼里总也有程瀚奇在身边，或是拉着他的手，或是与他做同样的动作。
顾晓帆从未如此痛快过，这一刻他是他自己，原原本本。
烟花总是在最盛之时走向衰败，顾晓帆在此间预感到了这一切的消散。
他的手依然与程瀚奇紧握。但忽然他变得贪婪，不知餍足，希望这一刻永远留住。
程瀚奇的笑脸，他掌心的温度，通通留住，占为己有。
他许久丶许久不曾想要过什么东西。他近乎无欲无求，但此刻，他想要抓住身边的这个人，他怕“烟火”过后，无人再纵着他“做自己”，无人在他孤独的时候把他从废墟里解救出来，在他破碎时把他像一地零件似的拼凑起来。
程瀚奇还在跳着笑着，拉着顾晓帆。
后者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跳啊晓帆。快！”程瀚奇歪着头看着已经走在他身后的人。
“程瀚奇，”顾晓帆往前上了几步，冲着对面的人。
程瀚奇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顾晓帆朝着他的面门冲了过来，吻了他。
舞动的人们自动绕过了两人，发出惊呼，掌声和口哨声此起彼伏。
顾晓帆已经忘却了害怕，他心中的空谷里没有回响，万籁俱寂。只有一条绳索牵引着他把心口扎紧挂在程瀚奇这个人身上。他的血管里奔驰着的仿佛暗夜中的野马，哒哒的马蹄声疾疾，敲击在鼓膜上，让他欲罢不能。
程瀚奇在与顾晓帆接触的瞬间，几乎产生了耳鸣。
这样的亲吻毫无章法，但程瀚奇却感觉到了自己也从未有过的生涩，不知该顺从还是反客为主。
试验接近了尾声，结果已然如他所料：顾晓帆是会主动招惹他的。
他该推开顾晓帆立刻离开，让顾晓帆留在原地，让他难堪的。他该潇洒地推开顾晓帆，冷漠地嘲笑他痴心妄想。
但本该如此，变作了流连和不舍。
他停下来认真看着似乎已经意识溃散的顾晓帆：“你明白你在做坏事，对吗？”
顾晓帆眼神忽的从迷茫变得雾气蒙蒙，缓慢地呜咽：“就让我当个坏人，可以吗？”
程瀚奇在他眼中看到了肯定，朝他轻笑，说：“乐意效劳。”
他托着顾晓帆的后脑，加重了那个吻……
顾晓帆脑海里仿佛有个小人，把那簇烟花封存在一个小桶子里，拿个小勺，一勺一勺丶一遍又一遍把绚烂洒向他已经干涸的心间……
“感谢您的到来，我们在此恭候您的下次光临，祝您春节愉快，愿您今夜好梦。”主持人拿着话筒对游客们说着欢送的祝福。
程瀚奇拉着顾晓帆的手，快速隐没在人群里。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包车的方向走，谁也不说话。顾晓帆被拉着走，他整个人都是懵的，神魂分离一般。
亲吻如何结束的，谁先推开谁的？顾晓帆在脑海里像小电影一样一遍又一遍闪过。
前面的人走得极快，他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到了停车场，车门一开，顾晓帆几乎是被程瀚奇提着甩进车里。然后他自己也快速坐在车子的后排，看了眼顾晓帆，便不再说话。
司机问两人玩得如何，后车厢一片安静，顾晓帆实在绷不住，说：“挺好的……”
他悄悄看了看程瀚奇，对方正望向窗外。
只听顾晓帆说：“我，大约一辈子不会忘。”
那个吻，这是他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