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夜市
    海景酒店，打开房门整个房间十分通透。房间有大面积的落地窗，视野非常好。
    顾晓帆跟在程瀚奇身后拉着自己的行李箱，心里因为要和程瀚奇住一间房间而隐隐觉得不方便。但当他看到眼前的房间和窗外的海景后，这种烦恼好像少了一大半。
    云层卷着白边托着蓝天盖在远山之上，海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几艘游船航行海上。
    “哇，好漂亮的景色，真开阔。”顾晓帆看向窗外。
    窗子的另一边能看到沙滩上椰子树环绕着酒店的大泳池。远处的海浪翻滚，近处已有人在酒店的私人沙滩上玩耍。
    程瀚奇关了门，看看房间的结构，对顾晓帆说：“这两天在亚市我们就住这儿，之后到F州的房间就是分开的了，我们订房间的时候已经迟了，所以很抱歉我先斩后奏。”
    顾晓帆转头看程瀚奇：“没关系，那边有沙发晚上我睡沙发就好。”
    程瀚奇挑眉：“快换衣服吧，司机在楼下等。”
    “哦，好。”顾晓帆拉着箱子从床边离开，看看房间，又看看程瀚奇，面上难为情起来。
    “我去卫生间换衣服。”说着便拉着行李箱往其中一间卫生间走。
    拉杆箱里顾晓帆把羽绒服和身上穿的衣服换下来收好，取一件白色棉质短袖换上，配了条宽松的纯棉亚麻色及膝短裤。这条裤子他之前只一个人在家的时候穿过，因为他天生体毛少，腿上几乎没有汗毛，作为男孩子来说，尤其青春期后，夏天穿短裤就会被同学们背后议论，导致他自那之后无论多热，只要出门都是长裤。
    但亚市炎热，短裤很合适。而且这次旅行他已经下定决心抛却瞻前顾后的自己，于是他坦坦荡荡地带来并穿上了这条短裤，脚上搭了双黄绿色相间万斯帆布鞋。照照镜子，这似乎是个全新的顾晓帆，又或者他要找回来大学时的顾晓帆，此刻，镜子里的人真是神清气爽。
    拉着行李箱出卫生间，程瀚奇正背对着他，把身上的白色T恤下摆拉下来，遮住了刚才露出的一节后腰。一条深灰色的亚麻长裤，随着动作勾勒出了腿的轮廓，修长笔直。
    顾晓帆咳嗽一声，想要告诉对方，自己来到了房间里。
    程瀚奇转身看他。
    呵，顾晓帆这一身可太像个学生了。短裤短袖帆布鞋，好一个乖乖仔。
    顾晓帆本身肤色很白，他的腿因为常年穿长裤遮盖，此刻露出来那一节小腿，竟然比脸和胳膊还要白。
    当他发觉自己在看着顾晓帆的腿楞神时，对方已经先发现了，特意走到沙发边坐下挡住了自己的腿。
    程瀚奇尴尬地穿上了一双皮质凉拖，：“我们走吧。”拿着手机往门口走，站定在门边等顾晓帆。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出门，顾晓帆依然在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到腿上凉飕飕的。
    电梯里程瀚奇本来站在他前面，但上来的客人多了，两人便并排起来。梯空间变得拥挤，顾晓帆不喜欢和人挤在一起，所以前面的人往后，他就得缩着身子尽量避免和人碰触。
    程瀚奇感到身边人窸窸窣窣的动作，看了眼电梯的楼层数字，拉着顾晓帆的手腕把人拉在身后，他自己向前破开一条路：“抱歉让一让我们要下电梯。”
    顾晓帆突然被拉住了手腕，所有人都往边靠着给他们让路，他就稀里糊涂地被程瀚奇拉着出了电梯。
    他被牵着，直到他们的包车门打开，程瀚奇提着他的手腕示意他上车，两人的肌肤接触才结束。
    顾晓帆坐在车上，下意识握住了刚才程瀚奇拉着他的手腕。程瀚奇此刻坐在他旁边，两人光滑的小臂离得很近。顾晓帆似乎都能感应到对方皮肤散发出来的热量。下意识，往自己这边收了收胳膊。
    “现在带你们去我们这里有名的夜市，你们可以在夜市吃点东西逛一逛，这个夜市的清补凉丶白切鸡都很好吃的，去试试啊。今晚过年，可能店家会早收摊，你们回来也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去玩水。我就在停车场等你们，太靠近了找不到停车位的。你们逛好了来停车场找我。”
    司机的嗓音有些沙哑，说话给人一种很热情很豁达的感觉。顾晓帆刚才还在介怀于被程瀚奇碰触的尴尬，此刻已经被大叔的介绍吸引了注意，看着窗外越来越多的行人，期待着夜市上的一切。
    两人下车，看向沿着街道两边全是摊贩和小店。卖吃的丶穿的丶玩的都有。
    满眼的招牌好不热闹，让顾晓帆不知道该从哪一家好吃的开始品尝起。
    程瀚奇对吃的不感兴趣，这一站他主要陪同顾晓帆。
    “我们就挨着这样先从左边吃起，然后转回来，把另一边逛回来，正好坐车。”顾晓帆提议。
    “随你。”
    顾晓帆朝他一笑，率先往前走了。程瀚奇摇摇头跟在身后。他其实非常不喜欢逛街，从没和人逛过这种夜市。满是各种浓油赤酱混合在一起的食物气味让他不适。跟在顾晓帆身后，尽量看些食物以外的东西分散注意力。那些海边的看起来不大值钱的手工工艺品他也懒得买，没人要送，他自己也不会摆出来让人看了掉价。
    突然他胳膊上一冰。
    低头去看，一个塑料碗正贴在他大臂上。
    “喏，椰汁清补凉。”顾晓帆大着眼睛朝他笑，说着把这碗白色的稠稠的糖水放在他手上。
    他又转身自己去拿了另外一碗。
    程瀚奇皱眉搅动着塑料碗里的塑料勺子，象征性地挑了块黑凉粉吃。
    “我觉得这个能清爽一点，你如果不喜欢吃其他，吃这个也不腻的。先垫一垫。”顾晓帆付过钱，走过来朝程瀚奇歪歪脑袋，示意他往前走。
    但目光一斜看到了刚才程瀚奇看的那些工艺品手信，顾晓帆急忙停下来：“我想给朋友带点手信回去。你能不能帮我先拿着清补凉？”
    程瀚奇接过顾晓帆手里的塑料碗，直叹气：“这才第一家，你往里面逛逛兴许更好看呢。”看他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顾晓帆小跑着进店，一边跑一边转回头来对程瀚奇说：“一下下就回来！”
    于是程瀚奇一手端着一碗清补凉站在那家手信店外等了十几分钟。不断的有人走过门前，看着他仿佛把他当成店门口的一块招牌——身材挺拔面相英俊，捧着两碗清补凉，路过的人必看他两眼。就在他快要绷不住进里面把顾晓帆揪出来的时候，店里蹦出一个身影到他面前。
    “久等啦。”顾晓饭从他手上接过一盒清补凉，另一只手里提了一个很大的袋子。
    “你买了多少？”程瀚奇皱眉看着那个大袋子。
    “给朋友和同事买的。我们走吧。”顾晓帆说着已经转身往前面的抱罗粉店铺走了。
    程瀚奇看着那个袋子，有一瞬间猜想，那里面不知道有没有自己的一份手信。算了，他在期待什么，又不是朋友。
    接下来顾晓帆要吃抱罗粉，程瀚奇懒得进门闻那个味道，顾晓帆直接跟老板要了一把塑料凳子递给他让他坐门外吃清补凉。
    顾晓帆一个人开心地吃了一小碗稠稠黏黏的粉。
    出门看到程瀚奇一个人在发呆，悄悄走过去，朝他后脑勺，用手指弹了一下：“走啦！”
    程瀚奇手一抖，泼出去半碗清补凉。
    他擡眼正欲发作，对上了顾晓帆惊慌的眼神，硬话生生憋回肚子里。
    等着顾晓帆替店家收拾好门口泼出来的清补凉，两人才又往前走。
    顾晓帆买了支大椰子。他喝了一口，瞪大眼睛冲慢悠悠晃过来的程瀚奇招手：“好好喝！”
    “你没喝过这东西吗？到处都有卖的。”程瀚奇嫌弃道。
    顾晓帆哈哈笑了：“我故意的，就算味道一样，这边也很新鲜啊，要对原产地有最起码的尊敬。”
    “一个破椰子让你说得和什么似的。”程瀚奇无奈一笑。
    “老板给这个人也来一个椰子。”顾晓帆朝摊位上的老板指了指程瀚奇。
    被指着的人立刻阻止：“我不喝。”他把手里的两个半分清补凉提起来：“一会我吃这个。”
    “哦，好。”顾晓帆抱着椰子对老板歉意笑笑，继续往前走去。此时，所有买的东西都到了程瀚奇手上提着。
    ……
    各式各样的小吃，看得顾晓帆不知道该停下来吃哪个。
    市场上的很多吃食，都是杉南没有的，比如整只虾在里面的虾饼，虾头虾须都个立在饼上，让顾晓帆觉得十分新奇；蚵仔煎的老板在铁板上熟练地翻动着煎饼，看起来比杉南小吃街里卖的要地道得多；路过卖椰子鸡的饭店门口，临街的一桌上，老板正在往锅里倒椰汁，顾晓帆也想尝尝，但一看人家四五个人为一桌，他和程瀚奇根本吃不完，只能作罢……
    到了一家卖毛鸡蛋的摊位，一直不吭声的程瀚奇拉住了顾晓帆：“哎，你尝尝这个。”
    顾晓帆刚在看一旁的水果，被程瀚奇一叫，也没注意到摊子上的招牌，顺着程瀚奇的目光看过去。
    “什么啊？”他弯腰去看铁盘子里的食物。
    老板说：“毛蛋。”
    顾晓帆在老板的回答声中，看清楚了其中一颗圆圆蛋里的棱角。
    顾晓帆刚准备说话，又怕妨碍了老板的生意，直起身瞟了眼程瀚奇，立刻往前走了。
    程瀚奇笑着追上：“怎么不尝尝？”
    “我吃不了这个。”顾晓帆表情不大好，但程瀚奇在他旁边没注意到。
    “为什么？”
    “不喜欢。”顾晓帆擡起脸神情古怪地看了眼程瀚奇：“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会吧。”
    程瀚奇耸耸肩：“好。”
    两人在一个大排档找了张桌子坐下。
    顾晓帆和店家要了一碗糟粕醋海鲜面。
    “你还吃得下一碗面？”程瀚奇惊讶。
    “据说这好吃到可以做琼省省面，得尝一尝，快吃。”顾晓帆把一双筷子递给程瀚奇。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头，还是接下筷子，挑了根面吃。
    “我小时候爷爷奶奶家里养鸡。”顾晓帆把刚才剩下的清补凉拿出来接着吃。
    程瀚奇闻言顿了顿，接着吃第二口面。
    “小时候我不懂事，不想让家里把小鸡买掉，就一直哭，但我奶奶说不卖掉鸡仔和鸡蛋我就没钱上学。那时候我经常偷偷看小鸡破壳，觉得生命很神奇，但过不了多久它们都逃不脱被卖掉的命运，都是因为我要念书，所以一直很内疚。
    “虽然后来才知道奶奶只是那么一说，我家里倒不至于揭不开锅，但我心里对小鸡仔已经有了感情，毛蛋里的小鸡都成型了……”说到这里顾晓帆强压下脑海中看到毛鸡蛋的画面，以及令他作呕的感觉：“所以……我吃不得毛蛋。”
    人的记忆总很奇怪，有些事明明已经很久远，但给人的印象之深，就是能一辈子反覆记起，历久弥新。
    程瀚奇尴尬地咳嗽几声：“抱歉。”他只是想逗逗顾晓帆，没成想这还能让对方回忆起不开心的事。
    顾晓帆摇摇头：“没事。”
    但程瀚奇思绪还在刚才，正欲说话，被一片辣椒皮呛了，不停地咳嗽起来。
    手头没有杯子接水，他咳得喘不上气，顾不得其他，拿着刚才顾晓帆喝过的半个椰子，嗦着吸管一口气全喝了。
    顾晓帆看着那根吸管，又看到程瀚奇的嘴唇上，脸上升了温。除了父母，没人吃过他吃剩的东西，即便是当年的廉松节都没有和他共用过餐具，更别提吃他吃到一半的东西。
    “抱歉，都让我喝完了，一会再给你买一个。”程瀚奇皱着眉头顺气，把椰子壳往边上一推，继续吃面。
    “不丶不用了。你快吃了面……我们就回去吧。”顾晓帆低头舀了一勺清补凉放进嘴里。
    这碗清补凉快要见底，顾晓帆突然楞住了。
    两个半碗清补凉，他刚才靠印象里的位置就拿一碗来吃。他爱吃里面的红豆和大西米，自己那碗刚才已经全挑着吃完了。而此刻他口中齿间正是几粒饱满的大西米，低头看勺子里，躺着好几枚红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