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Now is now
    今年没有大年三十，二十九后就是大年初一。
    腊月二十八晚上，程瀚奇在杉南人民医院地下车库等顾晓帆下班。大约六点半，顾晓帆小跑着拉开了程瀚奇车子副驾驶的门。
    “你等很久了吗？”顾晓帆穿了件很厚的黑色羽绒服，上了车就往下解那条，细看之下略有起球的勃垦地红羊毛围巾。
    程瀚奇手肘撑在门边，歪着脑袋看顾晓帆：“没有很久。”
    安全带的咔嗒声响，程瀚奇问：“你本命年吗？戴红围巾。不过挺衬你的肤色，显白。”
    顾晓帆把刚解下的围巾用手捏了捏：“我还有两年多才本命年，这是之前有一年我妈说有什么说法给我买的。”
    程瀚奇笑了笑把车开出去。顾晓帆还是老样子，你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丶一五一十地回答，一副谦良恭顺，好脾气的样子。程瀚奇不喜欢他这样。
    “晓帆，坏人券生效了，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你不想做的事就不做，不想说的话就不说，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不开口。好吗？”
    顾晓帆觉得对方莫名其妙就冷了语气，又不知道自己哪个词没说对，答：“好。我知道了。”
    “我会监督哦，犯规了要罚的。”
    “啊？这……罚什么？”顾晓帆瞪大眼睛看这正目不转睛开车的人。
    程瀚奇笑得开心：“这由我来决定，你只要考虑怎么开心，怎么让你痛快，不要违心。记住了吗？”
    顾晓帆现在的心情就仿佛第一次坐过山车，已经扣好安全扣，旁边的人在提醒他：接下来某处某处会上陡坡，某处某处会是高速俯冲……。顾晓帆听着，也紧张着，但是他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打开安全扣。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顾晓帆，也许，这是你一辈子唯一一次机会，彻彻底底把心里的那个自己放出来。去吧！无论如何都要去！
    他转头认真对程瀚奇点头：“我争取不受罚。”
    ……
    因为要听程瀚奇的安排，两人先到顾晓帆家里取了行李，再到程瀚奇家，计划第二天上午两人一起到机场。
    顾晓帆第一次到程涵奇家里，程瀚奇拉开鞋柜拿了一双全新的拖鞋给他。
    深灰色的亮面地板被头顶射灯照亮，顾晓帆低头觉得地面上光可鉴人。
    拖鞋很轻软，踩在地上很舒适，让人想多走几步。
    多走几步便到了客厅，客厅很大但也很空，整个房间很暗，只有一盏沙发旁的异型灯发出暖黄色的昏暗的光。
    黑色的沙发，深色的地板，天黑了，窗户上的窗帘大约是白色或米白难以分辨。
    “坐吧。我去把东西放好。”程瀚奇一边说话，一边从房间里把自己的行李箱和顾晓帆的并排放在玄关处。
    顾晓帆坐在沙发上，这沙发和茶几都很低矮，沙发还很深，给他的感觉是，用这沙发最适合的姿势是躺在上面。
    眼前的矮几下铺这一块毛茸茸的灰白色地毯，矮几上放着一支空的透明玻璃水杯，桌边放着几本书。他扫了一眼是建筑工程内容的书，他不甚有兴趣便拘谨地坐着扣手机。
    没出一会，他就觉得这沙发不舒服，他如果不躺着就要挺直腰板坐，想要靠到靠背上时他的脚就得离开地面，可一直这么坐着腰又撑不住。程瀚奇这人，真的，只考虑他自己待在家方便了，来个客人可能坐在地上会更舒服些。
    不多时程瀚奇接了电话出门，再回来拎着外卖袋子。
    他径直提着把餐盒放在矮几上，擡手用遥控器打开了对面墙踢脚线的一排灯，房间里瞬间亮了起来：“吃饭吧，你不介意就坐地毯上吃饭，行吗？”
    程瀚奇虽然是在问，但并没有给顾晓帆提供别的选择，因为顾晓帆趁着空档观察这套房子，竟然没有餐桌！唯一看着像是餐厅的空间，程瀚奇放了一张超大号的写字台，非常大上，面放满了书和资料还有台电脑。
    “没关系。”顾晓帆问：“我能用下卫生间吗？”
    程瀚奇指给顾晓帆卫生间的位置，后者自己去。
    卫生间也很宽敞，一进门能看到一个椭圆形的形状非常圆润好看的白色浴缸，灰色的地板上白色的浴缸十分显眼。
    侧面的化妆镜大到差不多占据了整面墙，洗手台上的用品非常简洁，顾晓帆洗了手来到客厅。
    两人就着矮几坐在地毯上吃饭。
    顾晓帆目力所及这房子里的东西简直少得可怜。
    “你家里装修好简洁，感觉都没什么东西。”顾晓帆说。
    程瀚奇一边吃饭一边说：“这不是……正好方便我欠了人情债提桶跑路么。”
    顾晓帆笑道：“你嘴里没几句正经话。”
    程瀚奇把一次性餐勺往餐盒了一扔，用纸巾擦嘴，往顾晓帆身边挪了挪：“晓帆，人和人之间，哪里有那么多正经话要讲？”
    顾晓帆被突然靠近的人，以及这句话吓得往后撤，尴尬地笑笑继续吃饭。
    “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所以才沈默的？”程瀚奇盯紧他。
    “你不是说，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说么。”顾晓帆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和他程瀚奇说话。
    程瀚奇哈哈大笑，点点头。随即又转头盯住顾晓帆：“我很好奇，你是和我这种普通朋友这样，还是和很亲密的人也这样。你和你前男友也这么正经说话吗？很亲密的时候不说些浑话吗？”
    顾晓帆眉头一皱，下意识要找出话来解释，但他却又不愿说，因为他和廉松节没有太多亲密的时候，那为数不多的亲密接触，沈默也占了大多数，他们基本不会在那个时候交流。
    现在想来他都不知道他们彼此是不是仅仅算在一起解决需求，那种时候和美好似乎不沾一点边。他心里闪过一瞬间的不值得。
    他试图仔细地抓住那一点感觉，因为今天之前他从来没觉得过去不值，但刚才那种感觉又清清楚楚。
    他回想着丶捕捉着，脸色愈发难看。
    “不说了，不说了，抱歉。你吃好了吗？我们看会电影吧。”程瀚奇从矮几上拿起另一个遥控器按动，沙发对面的墙上立刻出现了投影画面。
    顾晓帆挽起衬衫袖子默默把桌子上的餐盒放进外卖的袋子里。他不知道程瀚奇家的结构，不敢贸然去扔垃圾，拿了桌上的纸巾擦嘴，靠着沙发坐在地上，默默看着程瀚奇调试投影仪。
    “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程瀚奇问。
    “都可以，”顾晓帆兴致缺缺。
    程瀚奇思忖片刻：“那就看一部节奏慢的吧，反正一会就要休息了。”
    顾晓帆看着他，露出略显敷衍的笑。
    看到坐在地毯上顾晓帆靠着沙发，程瀚奇扔了垃圾，回来往顾晓帆后背塞了个靠垫，自己也同样的姿势坐在顾晓帆身边。
    《Perfect days》，日语电影，英文字幕。这部电影的情节非常平缓，程瀚奇选择这部电影本来是觉得它节奏慢助眠，但顾晓帆却看得十分投入。
    直到主角说了一句话，屏幕上英文字幕出现：now is now ,nexttime is nexttime.
    顾晓帆长长地舒了口气。
    程瀚奇转脸看他，他也转脸去看程瀚奇。
    他眼里隐有泪光：“我还挺羡慕这个老爷爷的。如果我退休了，也想过这样的生活。”他笑着对程瀚奇说。
    而程瀚奇没有搭他的话，自顾自弯了唇角：晓帆，now is now，nexttime is nexttime. ”
    他用好听的发音重覆了一遍电影里的字幕，继而又道：“所以，这次旅行就当做这次，因为，也许没有下一次了。”
    顾晓帆看着他刚准备琢磨这句话的含义，便听他说：“坏人体验券过时不候。”
    程瀚奇笑着，没有丝毫防备的那种笑容。没有试探丶没有挑衅丶没有丝毫不怀好意。甚至不像顾晓帆以往任何时候见过的程瀚奇。
    顾晓帆认真地点头，他觉得自己很郑重，说：“好，我一定！”
    ……
    程瀚奇家的客房完全是个空房间，除了一张床垫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也安安静静。似乎因为晚上的谈话让顾晓帆感到了踏实，他非常安心地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清晨被闹钟闹醒收拾停当后和程瀚奇打车前往机场。
    抵达亚市机场，程瀚奇一个人拉着两个箱子往前走，顾晓帆跟在身后想要帮忙推箱子，但程瀚奇说他要专心找来接的包车，让顾晓帆别添乱。所以顾晓帆只好拿着两人的羽绒服跟在程瀚奇身后。
    前面的人走，他就走。前面的人停，他也停。
    直到坐上了来接的包车。
    包车司机本地人，男人四十多岁，说一口浓重亚市口音的普通话，十分热情。
    “欢迎你们来亚市过年啊。你们是杉南人啊，好冷哦，我前几年去过。”
    “是，杉南冬天下雪会冷。”程瀚奇说。
    “那你们来这边就舒服了，你们北方人很多过年都来玩的，还有买房定居的。我们现在先回酒店带你们放行李，放了行李，你们把棉服放一下我们就去逛夜市。哎对了，你们的酒店好漂亮的，这个时候能订到房间很不容易的。”
    程瀚奇突然看着顾晓帆咳嗽了一下。
    “怎么了？”顾晓帆问。
    程瀚奇略带歉意地笑道：“那个，景色很好的房间只有大床房了，我就订了一个。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现在是旺季，你能订得到房间就不错了，何况是那种海景很好的房间，两个男孩子挤挤可以的。重要的是我们这边好玩啊……”司机开始继续介绍这边的风景。
    而顾晓帆已经隐约开始担忧，这次旅行都听程瀚奇的靠谱程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