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分离焦虑
市中心的这家商场，顶楼有一家日料。廖凯歆喜欢吃日料，而这家店，她的同学过生日请她来过一次，她觉得很好吃，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来一次，但是课业紧张最近一直没空。好不容易今天到了，两个大哥哥又让她来决定晚饭吃什么，于是她目标明确地直奔这家日料。
顾晓帆并不多喜欢生食，只是抱着要请客的心态，尽量让客人吃好喝好为标准，基本没怎么动筷子。
因为廖凯歆年纪小有门禁，所以吃了饭靳凯彦先送她回家。送顾晓帆的路上他问：“你不喜欢吃日料对吗？要不我们现在去吃点你喜欢的？”
“不用了，我吃饱了的。送我回去，你就早点回家休息吧。”顾晓帆说。
靳凯彦没有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而是道：“那我们下次一起吃饭挑你喜欢的。”
“嗯……”顾晓帆含糊应了一声，便假装刷手机。
受人之托丶忠人之事，事情既然办好了，顾晓帆觉得也没有必要再有什么特殊的联系。
靳凯彦是程瀚奇的朋友，朋友的朋友不一定能成为自己朋友，但是一定要给面子。单就他和靳凯彦目前的交情来看如果再一起吃饭，还是要叫着程瀚奇比较好。
顾晓帆家楼下，他打过招呼后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靳凯彦下车从后备箱取了一个纸袋，快步走到顾晓帆这一侧时，顾晓帆已经站在地上关了车门。
顾晓帆仰头看着身旁高大的男人说：“很冷，快上车吧。”
靳凯彦把纸袋递给顾晓帆：“这是我店里的纪念品，都是些日常小玩意儿。不成敬意，谢谢你今天圆了我妹妹的梦，日后我们常联系。”顾晓帆礼貌道谢接过纸袋：“如果凯歆真的考上了，以后实习转科也可以联系我。”
靳凯彦收回手，冷风从他的的衬衫领子灌入，真冷。而顾晓帆也被冷风吹得眯了眼，看起来像只畏寒的猫，让人想快点把他抱在怀里或者放他在温暖的屋内，但靳凯彦明白还不能，只得道：“好……我就回去了。下次说好了要我请。”
顾晓帆把买文具的兜子攥紧在手里，后退一些朝人挥手：“好，你慢走。”
靳凯彦朝他欠身，温和地笑着返回车上，这一系列动作绅士极了。
目送靳凯彦的车离开，顾晓帆才转身往所住的单元楼走，低楼层有的邻居已经在阳台装饰了节日彩灯。是啊，马上要过年了，顾晓帆计划着明天要看看排班，好买票回老家看父母。
“顾晓帆。”
身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得顾晓帆缩起脖子，看向身后的方向。
从阴影中走出一个高大的人。
“这是打哪儿回来的？”那人走到顾晓帆面前，夜色里面容不甚清晰。
但顾晓帆轻易就能认出他。
“程瀚奇？你怎么在这儿？”顾晓帆惊讶地看着对面人，裹着一件黑色宽大的长款羽绒服。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灰色的开司米围巾把半张脸遮住，黑发不似平时梳理整齐而是蓬松地松散下来遮了一部分眉头，只露出一双好看但眼神不甚明晰的眼睛。夜晚，他像只豹子正盯着暗处的目标而来。
“我……我刚和靳凯彦吃了饭回来，他车刚走，你在这儿没看到？”顾晓帆这才放松下来。
“没看见。我……刚过来。”程瀚奇说着走到顾晓帆身边。天知道他在这冷风里等顾晓帆等了多久，鬼知道他看靳凯彦下车后疯狂纠结那家夥会不会对顾晓帆直球地做点什么。
“很冷啊，你要上楼坐坐吗？”顾晓帆说话的功夫觉得身上已经凉透了，他今天看着太阳大选了件薄羽绒服真是失策。
程瀚奇伸出手来，把围巾掖在下巴下面，露出整张脸对着顾晓帆弯了下眼角，“嗯”了一声。然后径直往楼道里去，反倒把顾晓帆抛在身后。
电梯里顾晓帆不知道程瀚奇今天这出又是什么情况，也不好多问。
“你们晚饭吃了什么？”程瀚奇目视前方与顾晓帆并排站在电梯里。
“日料。”同时，顾晓帆手上的两个袋子摩擦发出了声响。
程瀚奇擡起双手，解围巾：“好吃吗？”
“可能好吃吧。”
程瀚奇转头看身旁的人，解围巾的手停在半空：“你没吃？”
“我不喜欢吃生食，不过靳凯彦的妹妹想吃，当然是小朋友优先嘛。”顾晓帆笑着出了电梯打开房门。
两人进屋顾晓帆把纸袋子放在餐桌，把笔放回写字台。
程瀚奇已经很自觉地坐在沙发上，还去接了杯水喝。
“我有点饿，”顾晓帆说：“得煮个泡面吃，你吃过饭了吗？”
“我……”程瀚奇看着顾晓帆别扭道：“你要是做饭，就匀出一点给我也可以。”
顾晓帆看着他那样子，活像是饿了，但家里却没饭受到了委屈的，便笑道：“好，那程总勉为其难吃碗泡面吧。”
顾晓帆进了厨房，程瀚奇看着他的背影，转身看看餐桌上印着“雾岛”酒吧logo的纸袋子。悄悄移动过去，伸出一根手指嫌弃地拉开看。里面是马克杯丶玻璃酒杯丶杯垫之类的酒吧周边，还有瓶红酒，牌子倒是不错。
他撇撇嘴，听听厨房动静，顾晓帆已经打开了炉竈，他便又到卧室看写字台上的袋子。
竟然是文具!
所以这两个人究竟是顺利不顺利呢？
约个会连人家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人家没吃饱都没注意到，还找个小姑娘当电灯泡，靳凯彦就是这么追人的？
程瀚奇嗤之以鼻，但表情没有比来时好多少。
他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在顾晓帆的房间里转悠。顾晓帆家的书房上次来时，程瀚奇只在门口看了一眼。
这次他走进房间，房间陈设和上次并没有什么变化。他转身往外走，擡眼就看到门旁边的墙上挂着的油画。正是他当年为了感谢在喀麦隆赠给他疟疾药的医生，而送出去的那幅。
他下意识擡手碰触画，但在手指接触画布时，被顾晓帆的声音打断了。
“你在这儿啊，可以吃饭了。”顾晓帆在门口看到他正看着那幅画，一点不介意程瀚奇擅自乱看他的房间，还问：“你能看出这幅画表达的意思吗？”
程瀚奇迅速收回手，看向顾晓帆：“这画……怎么来的？”
顾晓帆摸摸鼻尖笑道：“我在喀麦隆的时候，偶然把带自己的药让给一个同胞，哦没准你认识，也是援建的人谢安东认识他的。回国后他托谢安东送给我这幅画。很漂亮，色调我真的很喜欢。但不知道这幅画里的风帆是朝哪个方向航行，也不知道是朝霞还是晚霞。”
程瀚奇当然认识这个“同胞”，但他还不能认：“可能作者也不想让人把这幅画定性成某一种特定情景，大概也希望看着这幅画的人都随着心境有不同的体会吧。”
程瀚奇的目光与顾晓帆相触。他没能说实话，因为这幅画的意思是：小舟从此逝，江海寄馀生。
他觉得和顾晓帆的名字闹忌讳。
顾晓帆第一次在程瀚奇的眼中看到如此陌生的情绪。毫无锋芒，没有往日的狡黠，甚至从他眼里看出点淡淡的哀伤。他背对着房间的顶灯，眼睛在阴影中更显深邃，那乌黑的瞳仁浓浓的一团墨一般，化不开丶看不透。
“吃饭吧，我饿了。”他说。
顾晓帆回神：“好哦，快来。”
餐桌上是两碗面，西红柿丁已经完全碎掉融在汤底里，青菜也被切成碎丁，更好入口，面上卧了一颗荷包蛋。
顾晓帆默默吃面，他觉得程瀚奇看起来心情不愉快，所以在头脑风暴该怎么宽慰一下。
“你怎么不说话？”程瀚奇突然说话。
顾晓帆刚咬断一口面，擡眼看程瀚奇时，牙齿刚斩断了面条。以至于程瀚奇就看到了顾晓帆正双眼睁大看着自己，那被热气腾的殷红的嘴唇紧裹着面条，忽的面条落回碗里。顾晓帆嘟着红润的嘴唇，短暂楞怔后，嘴唇又被立刻抹平。
程瀚奇就盯紧对面的人。
顾晓帆眉头微蹙，紧闭的嘴唇和脸颊的肌肉快速运动，随即喉结上下滑动，唇间便倾泻出话语。
程瀚奇目光在顾晓帆脸上一处处流连，所经之处在脑海里成了特写镜头，每一处都无限放大，镜头的落幅正停在顾晓帆的嘴唇上。
不薄不厚，唇峰饱满形状漂亮，此刻连色泽都比日常红润些。
“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感觉你今天和平时不大一样。”那嘴唇动了。
程瀚奇慌乱中移开目光，盯着自己面前已经吃了一半的面条，心烦得不敢再擡起头来：“没有。”
“那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我到附近办事，顺便过来看看。”
顾晓帆点头。
程瀚奇擡头看向他：“靳凯彦，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程和靳是多年的朋友，程瀚奇这么问自己，不知道是什么用意，顾晓帆想着如实答：“他彬彬有礼的，也很随和。这有目共睹吧。”
“你对他……”程瀚奇没往后说。
顾晓帆猛地睁大眼：“我？”
他拼命摆手：“我对他什么都没有啊。”说到这儿顾晓帆难以置信地看着提问的人：“我是喜欢男人，但也不至于是个男人就喜欢啊！”
程瀚奇一怔，语气变得平和了一些：“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靳凯彦人是不错，很多追求者，你喜欢他也无可厚非。”
“我可没有！”顾晓帆急得把筷子直接搁在桌上了。
没有吗？程瀚奇的心情突然覆杂起来，他既希望顾晓帆是能看上靳凯彦，又不希望。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他也要有所动作。可顾晓帆要是没有看上靳凯彦，那自己是不是还要推波助澜一下？
于是他道：“那话都说到这里，什么样的人会吸引你？”
他盯着顾晓帆的脸，不放过蛛丝马迹。
顾晓帆在短暂的沈默后，面色难看：“我对谁都没兴趣，奢侈品我从来付不起。”
程瀚奇不知道顾晓帆有没有顺着他的思路真的去想一个具象化的形象或者某人的某些品质。又或者他依然在怀念他的上一段恋情丶上一个恋人。总之，顾晓帆既然如此回答，那么他就是还没有做好接纳新感情的准备。一点都不洒脱。
爱情，这种不牢靠的东西，还相信那么多年，顾晓帆不是一般的死心眼。
程瀚奇低头去看自己碗，里面的面竟然已经见底。他很多年都没有一次性吃完一碗面了。
等到顾晓帆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脱出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人已经放下筷子在喝水。
“你怎么突然问我对靳凯彦的看法？”他问程瀚奇。
对方把水杯从唇边移开，挑眉一笑：“没什么。”
顾晓帆突然想到什么，看看对面的人，惊讶开口：“该不会是，你喜欢靳凯彦？但作为多年的朋友一直不敢说。”顾晓帆说罢甚至惊讶到？捂住了嘴巴。
程瀚奇还没来得及回话，就打了个喷嚏，然后哭笑不得地问：“顾晓帆，你怎么能看出来我喜欢他的？”
被连名带姓地叫了。顾晓帆下意识坐端正：“不是吗？你怎么说话有鼻音了？感冒了吗？”
程瀚奇忽地打了一串喷嚏，拿着桌上的纸巾开始擤鼻涕：“有点着凉了可能。”
“你吃过感冒药了吗？我这儿有的。”顾晓帆起身要去拿药，却被程瀚奇拉住手，拽回椅子上。
程瀚奇看着他摇摇头，松手：“我吃过药了。”
顾晓帆“哦”了一声，指着程瀚奇手边的水杯：“那你多喝水。”他在椅子上，心跳紧赶着乱了节奏，应该是他很久没有被人拉过手了，所以这种程度的碰触让他不适应。
但那个温热的触感，竟然让他觉得有些……流连。上一次被人这样攥着手，还是分手前，他跟前任过马路没当心被抓了一下，但很短暂。而程瀚奇抓着他甚至比那次的牵手时间还要长一些。
“顾晓帆你是在转移话题吗？我问你怎么看出来我喜欢靳凯彦的？”程瀚奇面上笑着，但心里遭受了巨大的冲击，他从小玩儿了三十年的夥伴，没有一刻往那个方向想过，却被顾晓帆误会了，他没发飙真是佩服自己有涵养。
顾晓帆攥着手，被问话拉回现实又堵在死胡同，逃不脱了，只好放弃抵抗。
他低着头眼睛不敢看对方：“就是……你们从小在一起……”
程瀚奇抱臂撑在桌面上：“嗯。”
“你又问我对他什么感觉，我说没想法，你就说他人好。”
程瀚奇眼角一跳：“还有呢？”
顾晓帆擡眼瞄了他一下，他竟然情绪很平稳，于是顾晓帆把心一横。
“你下午还问我和靳凯彦在哪里吃饭。综合下来，我就觉得你可能是……是喜欢他，问我是因为吃醋了。”
程瀚奇听完哈哈大笑笑到眼角都湿了，好半天才停下来。
顾晓帆尴尬极了：“不是就不是吧，你也不至于这样笑话我。”
程瀚奇清了清嗓子：“我和靳凯彦丶于定山都是top，首先是撞号。然后呢……”他向前倾身，看着住顾晓帆的脸，笑道：“我已经有……攻略的目标了。”
“那丶那抱歉，是我胡乱猜测你了。”顾晓帆有种感觉，像是小时候老师说要春游，他已经准备好了所有的零食和漫画书装进书包，第二天一大早却被拉去学校上课，说春游取消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分享生活，能陪着他的人，这么快就要分别了。
上次知道程瀚奇去相亲，感觉还没有如此强烈。
但这次，程瀚奇说有了目标，顾晓帆才觉得有种淡淡的像是分离焦虑的情绪井喷一样灌满了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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