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仇(二)
枪响了。
但纱冷躲开了这发近在咫尺的子弹。此发未中,他有了提防,南竹再无机会可以瞄准了。
不过,至少她大致看清了纱冷的动作。他的反应力比常人快了一倍不止,早在她举枪之时便已有了反应。
纱冷嗤鼻,手作枪状,对着自己开了一枪:“这种蛮夷贫穷之地,你竟能弄到枪。你果然没叫我失望,南竹。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种东西是无奈我何的。”
南竹并未多言,只是集中精力,突然猛冲向纱冷,手中匕首直刺他的喉咙。
纱冷目光一沈,侧身避开南竹的刺击。刀刃贴着他的颈侧划过,破开一道不痛不痒的伤。他挥拳直击,用力打在南竹的肘关节上。匕首松动之时,他又捏住她的衣领,顺势将她丢出。
南竹飞撞在岩石之上,柔软的雪地将她举托。她深吸一口气,吃力爬起,忍下这碎骨之痛。
不行,硬打根本赢不了。再打下去,她只怕会被生生折断骨头。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还是没有半点真本事,只会偷奸耍滑。”纱冷从腰后抽出武器,缓缓举刀,那把不知杀了多少人的刀映出森冷的光,“他们不教你的,便由我来。今天我便告诉你,只有无能的弱者才会做这种偷袭之事。而我,是没有任何弱点的,绝对的‘强者’。”
南竹一惊,在瞧见刀光的刹那便侧身翻滚,却也只是堪堪避开刀锋。寒气擦着她的面颊掠过,留下细微的血痕。她反手一撑,稳住身形,谨慎的防备着下一击。
要逃,逃到于她有利的地势才行。她需要时间,需要观察。
可纱冷怎会给她时间?
纱冷步步紧逼,刀光似雪,招招不留馀地。南竹不得不连连后退,每次挡下攻击十分吃力。几招下来,她的虎口已被震裂。
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有弱点,纱冷不可能什么都不怕。
“怎么了,从前在组织里的时候不是伶牙俐齿吗?不是常被称赞,像猎豹动作矫健吗?”纱冷嘴角抽搐,握刀的手微微一转,又是一记斜斩逼来,“我看倒像只将死未死的病猫!!”
“!”
南竹来不及躲闪,只得强行接下这击。由于力量悬殊过大,她手中匕首已有断裂之意。她咬紧牙关,被压得屈膝跪地,脚下的积雪寸寸塌陷。
纱冷一掌拍在刀柄上,将匕首震断。锋利的刀刃砍入南竹肩膀,他擡膝猛撞,将南竹掀翻在地,同时奋力抽刀割伤她的筋肉。
鲜血争前恐后的自伤口涌出,在雪上凝成一块块薄冰。南竹痛苦喘息,好一会才从地上站起。冰雪落入她的衣领,顺着背脊滑下,寒意如毒蛇窜入骨缝。
她盯着缓缓逼近的纱冷,忽大声叫喊,踢起一片浮雪。她顾不得身上疼痛,转身翻石越木,在雪中疾步逃窜。
一片飞雪朦胧后,纱冷几分鄙夷之色:“拙劣的伎俩,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样毫无本领的废物。组织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本就不配拥有那样的队友。”
风雪呼啸,冰冷刺骨。寒风灌进喉咙,带来刺骨的痛楚。南竹一路向上,血顺着流了一路。她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越发虚弱,但好在有系统的惩罚在,她死不了。
南竹爬上山顶,暂时甩开了纱冷。她左右一瞧,忽向右猛跳,摔在崎岖不平的陡坡上。她毫不犹豫地攀上树干,借助身形快速上窜。树枝被她的重量压弯,簌簌作响,积雪滚落,砸在地上,溅起一片雪雾。
有办法了!
南竹从身上摸出最后的暗器,紧紧捏在手中。
反正她死不了,只要让纱冷抓住她,她就有机会对他动手了!
身下黑影到来时,南竹奋力下跃,不偏不倚地砸在纱冷身上。阴森的冷笑从她身下响起,一阵凉意过后,她腹部殷红一片,剧痛瞬间蔓延全身。
南竹瞳孔剧烈收缩,像是被猛兽撕咬般的疼痛让她呼吸一滞。她咬紧牙关,双手用力一扣,暗器狠狠刺向纱冷的肩膀。
“嘶——”
刀刃没入血肉,纱冷恼怒皱眉,膝盖猛地顶上南竹的小腹,狠厉将她踹开。
南竹闷哼一声,剧烈的冲击让她喉头一甜,几乎要吐出血来,但她没有时间去理会伤势。她强忍着腹部的疼痛,半跪在雪地中,胸腔咕噜作响。
她的肺被捅/穿了。
“垂死挣扎。”纱冷掸去身上的雪,将暗器拔出。他走近南竹,嘴角噙着恶意的弧度,“怎么样,被捅穿肺的滋味不好受吧?”
南竹冷笑回应,大口的吐血,这刺伤让她每次呼吸都感到肺像是在刀刃上摩擦。
没关系的,不是致命伤,她能动,她还能动!
南竹伸手握枪,一声怒吼过后,她撞倒未曾防备的纱冷。她用膝盖死死压制住对方,枪口直指他的眉心。可还未等她扣下扳机,纱冷便将她掀倒,反手掐住她的喉咙,指节发力,狠狠将她摁在身前。
窒息感骤然袭来,南竹只觉视线一瞬模糊。下一秒,纱冷另一只手已精准锁住她的手腕,将枪口压向她的心脏。
这正是南竹想要的。
南竹眼底迸发出一抹疯狂,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对着自己的心脏连开两枪。子弹穿心而过,剧痛撕裂她的意识。南竹瞳孔骤缩,身体像破碎的风箱一样抽搐不止。她不停呼吸,淡色的血沫从她嘴角溢出。
而同样被子弹贯穿的,还有被她压在身下的纱冷。
“草!你个疯子!”纱冷脸色剧变,一脚踢开南竹,慌张爬起。他剧烈喘息,咬牙皱眉,捂住汩汩涌血的伤口,鲜血却换了个方向,偷偷从他的指缝中溜走。若是子弹再偏上半分,他的心脏便会当场爆裂,甚至连喘息机会都不会有。
气愤之下,纱冷提刀,试图直接劈死南竹。可他踉跄了几下,便虚浮无力地跪倒在地。子弹打他的伤腰腹胸口,他暂时失去了提刀的力气。
他再度咒骂,眼中翻涌着暴虐的杀意:“妈的,等我缓过劲来,就一刀劈了你。你算什么东西,从前在组织里便哪都不如我。哼......你知不知道,你手下的队员根本无人服你。到死,你都不知道究竟谁是叛徒吧?没用的废/物,爬到不属于自己的位置,就是这个下场。好在......好在你终于死了。”
骂完后,纱冷倚树而坐,忙处理身上的两处枪伤。他没有其他办法,只得先紧紧将伤口缠绕,待下山后再行处理。
只不过,他要先分尸南竹,才能安心的下山。
一旁,南竹趴在雪地中一动不动,紧紧握着手中的枪。她的心脏仍旧有力的跳动。每一次跳动,心都像被利刃刺穿。每一次呼吸,她身下溢出的血红便多上一分。她不会死,但她体内的血液是有限的。大量失血叫她濒临昏厥,无力起身。
不能晕,不能睡,这是最后的机会。
南竹将手臂垫到额下,勉强擡起头来。她的眼眶泛着异常的猩红,血珠在眼中爆开,逐渐蔓延开来。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着擡起手,指尖在雪中勾出凌乱的痕迹。冰冷的空气灌入心肺,疼得南竹眼前阵阵发黑。她咬紧牙关,借着枪的支撑勉强跪起。
纱冷察觉到她的异动,警惕的拾起刀,脸色阴沈的难看:“***的,你还是不是人啊,心都穿了还不死?”
南竹收起枪,奋力起身,一声声地低笑。她拆下身上特制的首饰,将锋利的尖头对准纱冷:“不是说过了吗?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个。”
·
“那你索性去死啊!为何要告诉天竹这件事?你总是这样,一次次的将她往火坑推!!”蓝铃一巴掌扇在见言脸上,指尖因过大的力道隐隐发麻。可他只是微微歪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如果你要杀我,蓝铃,我没有异议。”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蓝铃气的晕头转向,胸腔剧烈起伏,心中的怒火焚烧着理智。她眼底一狠,索性一刀扎进见言的胸膛。
刀刃破开血肉的声音沈闷,像是刀没入湿泥之中。见言被捆在椅子上,不挣扎也不反抗,任凭鲜血涌出。
他咳出几口血,声音因血腥而沙哑:“小竹性格一直如此,你也清楚。即便我按下不提,日后她知晓此事,也一定会大闹一场。且她的目的本就是纱冷,结果怎样都已定论,又有什么隐瞒的必要?”
“那不一样!”蓝铃失态怒吼,泪水模糊她的视线。她拼命压抑着情绪,可双手仍然颤抖,指尖发白。
她哑着嗓子,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她只要乖乖下山,我就还有别的办法。我能想出来的,无言都被抓住了,其他的事情就快解决了。她应该下山的,她答应过我的......”
可以一切都来不及了。如今雪停,南竹想必已与纱冷见面,或是惨死刀下,或是缠斗不休,遍体鳞伤。
见言认认真真想了片刻,忽道:“我瞧她不像是一时兴起,或许有法子平安撤离。你若信得过我,便给我松绑。我在这里看守无言,你们上山去寻小竹。”
“你有什么资格让人相信你!?”蓝铃话未说完,一口气险些没喘上,一个趔趄退到墙边。她痛苦蹙眉,以手掩面,不再言语。
见言叹气,自知理亏,便也不再言语。一旁的看守捏起他的下巴,将混好的药剂强行灌下。随着药效发作,他原本鲜血淋漓的伤口竟开始缓缓愈合,最终不留一丝痕迹。
云子晋在阴影中安静地站着,像是提线木偶般面无表情,不含感情。他凝视着那把血迹斑斑的匕首,摩挲着指尖,忽萌生出了将人挖心掏肝的想法。
屋内陷入死寂,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无一人做出决断。
用无言为筹码,只能捏住皇帝,于纱冷而言毫无意义。若是上山漫无目的寻找,一旦山下再生事端,无人可应对。届时救人下山,怕会腹背受敌。可若不去,只怕南竹性命不保。相信见言?那只怕是另一种赌/博。可除了他,没有人能在此乖乖看守无言。
见言缓缓擡头,忽道:“花雨。”
“什么?”
“你不是会下雨?那你能指定一个人为她落花降雨吗?用花雨去寻小竹,不就能知道她在哪了吗?”
蓝铃怔楞了片刻,随后急急忙忙推门而出。她对着晴朗的天空高举双手,将全身力量都凝聚指尖。她在脑海中不断想象南竹的模样,在心中不停呼唤南竹的名字。
而后,一片竹叶轻轻飘落。
擡起头来,只见花雨自天而下,虽纷纷扬扬,却都指向一个方向。
找到南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