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也合思量我3 “在外面就可以不要礼了……
被殷松萝这么一说, 何晏晏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看去馀星回到底给她留了什么作业。
好在这里距离宫中并不远,她捏了一个灵罩,挡了雨势,送了殷松萝回去, 自己方才回到寝殿, 拆开那份花里胡哨的信,且看看太傅到底给她留了什么作业。
这一拆开, 她方才发现自己的错怪人了。
也不知道是传话的时候出了什么纰漏, 馀星回给她留得分明不是什么作业, 而是一份邀约, 说是在山间备好了酒席,想要邀请她过去的。
看着这花里胡哨的信,何晏晏就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真是的,想要约她出去直接说便是, 怎么还来鸿雁传书, 怪麻烦的。
好吧,其实怪有仪式感的, 怪她文化不够, 一下子没能领悟。
她正开心着,然后看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 一拍脑袋, 意识到一件事情。
该不会馀星回现在还在外面等着吧。
她本来想给他传音, 但是却担心这个雨势过大, 符鸟飞不过去, 就干脆自己直接去山上找他了。
但是山间雨实在太大,虽然她捏了灵罩,视线迷迷蒙蒙一片, 竟然一下子没有找到。
迟疑间,她忽然看到来了一个被雨浇头的人。
他头发大多时候总是一丝不苟束着,但是今日却是半披,前面留了几率碎发,后面是一个后压,此刻被雨一浇,就尽数贴在身上。
衣服也被雨水浇透,宽大的袖子和衣摆都沾惹泥泞。
何晏晏记得以前有次自己忽然去他府中找他,他就是刚刚沐浴完出来,头发还没干透,但是也远没有如今这般狼狈。
她懵了一下,这才想起高举起伞,把他罩住,但是风雨实在太大,伞根本遮不住,何晏晏只能再捏了灵罩,把他也罩了进来。
馀星回垂头看了看她。
眼前的人正一手高举着伞,一手握住他的手,丝丝缕缕的温暖就从交叠的手心里传入,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埋怨:“真的是,我没来你就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雨吗”
“而且就算不知道带伞怎么也不找个罩子啊,雨这么大,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一直没说话,安静听着。
直到她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擡头看她。
馀星回便握住她的手,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接过她的伞,却没有放开手,就这样握着她。
她的手一向有点冷,但是此刻在这风雨里,竟然也带了一点暖意。
直到被那一只冰冷的手握住,何晏晏后知后觉发现好像周围了雨停了。
然而再一擡头,发现哪里是雨停,是他罩了空间,直接把雨水隔绝开了,而他身上原先被淋透的衣服和头发也被灵力烘干,只是手因为长久在冷风下,还有着散不去的寒意。
何晏晏震惊了:“你知道怎么避雨怎么把自己淋成这样?”
馀星回还是握着她的手,他此刻似乎有些难得的迟钝,想了一想方才回答她:“忘了。”
何晏晏:?
他目光幽幽看着她,如被雨水浸透的墨玉,静静地看着她,再度接了上前:“看您过来,一时忘记了,想着先出去接您。”
原本她还想埋怨几句,但是听到这里,她忽然就安静了,埋怨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她沈默片刻,从他手里抽了抽伞。
但是她这才一动作,却又被他收紧了一些,他只是静静看着她,并不说话。
何晏晏沈默了:“你能放手吗?”
馀星回目光微动,却没放开。
何晏晏只能瞥了一眼自己高举的手臂,虚弱表示:“因为我真的举得很累。”
馀星回:?
知道顺着她目光看去,视线一滞,瞬间明白过来,他立刻松开了他的手,脸上也有些红晕和赧然:“抱歉,一时失察。”
何晏晏倒是也没在意,她转了转手腕,和他站在一个伞下,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似乎还没有停滞的趋势,她四处看了看,看到了前方亭子,就问他:你不是说自己准备了酒菜吗,是这里吗?”
“是,”馀星回沈声回答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此刻饭菜都已经凉了,若您还想用膳,臣……我与您一道下山。”
“来都来了,就去看看吧,”何晏晏拖着他往前走,“走,我想去看看你准备了什么。”
馀星回就没说话了,依言走过去。
之前那位侍从原本还在亭子里收拾,看着自家公子去而覆始,还是被人拖着回来,先是一惊,然后再定眼一看,拖着自家公子来的,正是曾经来过家中的那位“贵人”,他吓得差点跪下去。
何晏晏见着后面有阵法,想来是馀星回之前准备的,就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回去:“不用整理了,我过会就把太傅带回去,别担心。”
侍从暂且还不敢走,目光覆杂朝馀星回看去。
直到馀星回再轻微颔首,他方才恍恍惚惚迈着飘忽的步伐,一路走回阵法,随着白光一闪,彻底消失在他们视线里。
桌上饭菜确实都已经凉了,最中间是鱼汤,其他都是她爱吃的烤制的菜品。
这些凉了确实不太开心吃,但是好在还有些点心瓜果,再说刚刚陪殷松萝吃了不少东西,这些瓜果反而更好。
何晏晏用竹签扎了一个果切吃,看着馀星回就站在她身后,模样看着就有些恍惚。
然后就沈默了片刻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这点动静唤会了他的思绪,馀星回低头看她。
“你备下这些是不会是打算看着我吃吧?”她再拍了拍边上,“你坐下。”
馀星回:“……是。”
何晏晏扫了一圈,馀星回准备东西很不错,都是她爱吃的,只是到底很多都已经冷了。
雨声淅淅沥沥。但是周围却莫名安静。
何晏晏吃了好几口果切,最后终于按耐不住开口:“如果我不来,这么大的雨,你打算一直等着吗?”
“无妨,”馀星回回顾神,声音平稳温和回答她,“在一开始落雨时便下了灵罩,应当不会淋到,总不能您来了,我却不在。”
但结果还不是除了意外淋上了?
何晏晏有些不解:“这么大雨,你可以先回去啊,我可能看雨这么大就不来了……”然而话音刚落,她自己懵了懵,尾音逐渐消失。
但结果这大雨她还是来了。
何晏晏有些忍不住有些想笑。
偏偏就是这种“万一”,还真的叫他们阴差阳错歪打正着了。
“我不是故意让你等的,”何晏晏主动道歉,“一开始我还以为你有客人,你给我的信是留给我的作业,所以我气得没打开。”
馀星回大概能猜到陛下不来,应当是出了点什么纰漏,但是听到这里,他还有些茫然:“什么作业?”
“我的自习作业。”
馀星回:?
他有些疑惑:“传书的是鸿雁……”
“是的,”何晏晏面无表情,“我以为你惨无人道地就算自己出去会客,也要无所无不用其极想办法传书给我留下作业。”
馀星回:?
“信筒是鲤鱼……”
何晏晏抹了一把脸,依然面无表情:“我以为你就喜欢用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馀星回:“……”
他想过很多可能,就是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他不禁擡起头,揉了揉额头,一时没有出声。
她有些好奇:“你在想什么?”
“在想……”他放下手,偏头去看他,看起来就有些严肃,“是该给您留点作业了。”
何晏晏:???
她不可置信看着他,半天没找到声音。然而下一刻,却见他眼中微动,哪里是说要给她留作业,分明是促狭的笑意。
好吧好吧,何晏晏撇开目光,继续低头吃果切,原来太傅也学会和她开玩笑了。
此刻他们都没在说话,但就是这样安安静静坐着,听得外面这淅淅沥沥劈里啪啦的雨声都温柔了不少。
只是她觉得自己脸上的升腾温度更加明显,为了抵消这个情况,她感觉给自己低头找点事情做。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她转了一圈,就拿起勺子,想去吃面前的鱼汤。
然而个擡起了,却又被他握住了手。
应该是在冷雨冷风里坐了太久,此刻他的手都被这风浸透,她就像贴住了一块冷冽的白玉。
“这道菜已经凉了,您……”
外面他应该下了灵罩,也毕竟是在亭子里,虽然没有沾惹外头的雨水,但是确实已经凉透了。
何晏晏静静看了他片刻,赞同点头,打断他后面的话:“是凉了。”
何晏晏放下勺子,他手指微微一僵,也放开了她的手,安分地垂在一旁。
双手捧住他的手,用了一点灵力,放在自己手里悟了一会,她有些担忧看着他:“你的手好冷,你在这里等了很久吗?”
馀星回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被她握住的手。明明外面是一片迷蒙,但是她的脸上却有一抹亮色,像是在眼底升起的朝霞。
“手都冰成这样了,你不觉得冷吗?”
馀星回忽然想起上次,陛下说自己想吃鱼,他当下有些不太明白,陛下为什么会突然说想吃鱼。
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或许,大概……
握着他的手很轻,带着令人舒适的温暖,虽然她声音轻快,但是他大概听得出,她现在其实非常紧张。
他的陛下,有时候紧张到一种程度,声音会比往常情况,话也会比平日里多。
此刻她就絮絮叨叨问自己冷不冷,言辞闪烁,眼神飘忽,眼底红霞染透,似乎在用这些繁杂的话语,极力掩盖什么。
他觉得自己好像……大概……
……明白了。
虽然在大雨里吃了一顿不甚美味的午膳。
但是好歹中间那道“硬菜”不错。
那条鱼是挺好吃的。
暗地里调戏了太傅一把还没被他看出来,何晏晏心情愉快,连带后面看着倾盆大雨都顺眼了不少。
这雨下了好一段时间,后面虽然小了一下,但以后淅淅沥沥地连绵不断,一直等到他们吃完回去,方才勉勉强强地放晴。
可是天空依然阴霾一片,像是不知何时又要落下雨来
她回去的时候,房门半合,里头没有灯光,等到走进去了,她方才看见房里多了一个人。
月照坐在边上,正擡起头,向着她看来。
他的面容融在阴影里,合着此刻半暗的天上,就有些晦涩不明。
他这样子像是刚刚从黑暗里出来,何晏晏被吓得倒退一步,等到彻底看清了他的脸,才心有馀悸拍了拍胸口:“你最近会出现的怎么这么悄无声息,吓死我了。”
“我本来就一直在这里,”月照倒了一杯茶,淡淡开口,“是你太过‘心无旁骛’,这才没有发现。”
何晏晏想想,发现他说得也对,她的确有些心不在焉。
“这雨下得太大了。”
她直接避开了他这话,在他对面坐下,顺手倒了一杯茶,开始感叹天气。
原以为这茶水应该已经凉了,但是等到手指触及,这才发现是刚刚烧好的。
她疑惑朝着他看去,月照却偏过来了头,淡淡开口:“既然知道雨下这么大,怎么非要“约会”?
何晏晏:?
她捧着茶的手一顿,有些疑惑:“你怎么知道……”馀星回把她送到前头就回去了,照理说月照在这里应该是看不到的。
说话间,她正好把热茶送到唇边,但是刚一入口,差点就好喷出来。
并不是寻常的茶水,这是一碗姜茶,虽然放了糖,但是实在算不得好喝。
她艰难把嘴里那口咽下去了,心犹有馀悸推远一些。
但是刚刚一动,却又被他推了回来。
何晏晏疑惑看着他。
“把它喝完。他言简意赅。
何晏晏默默看了他片刻,没动手。
“不喝?”月照做势端起她的那杯姜汤。
何晏晏为难:“我没淋着,而且这真的太……”
话音未落,他忽然一笑,说出的话去让人毛骨悚然:“是要我亲手喂你喝?”
何晏晏:“???”
他又把杯子往前推了推,真的一副说到做到的架势。
她不知道月照今日是抽的哪门子疯,但是为了避免他真的亲手把这碗姜茶给她灌下去,她先下手为强,快速端在手里。
努力一口……一口喝不完,但是她还是努力分了好几口喝完。
最后,她把杯底翻给他看,以示清白。
月照瞥了一眼,没再说什么,就站起身来,何晏晏一直看见他到门口,也没再说什么,何晏晏就有些疑惑,出言强调:“我喝完了。”
月照没有回头,就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何晏晏更疑惑:“就只是‘嗯’吗?”
“那你想如何,”他转过神,淡淡看着她,“觉得好喝,还想再让我煮一碗?”
何晏晏:???
不是,什么再煮一碗,也不对,何晏晏回过神来,更加惊讶:“你在这等着还就等着给我送姜茶的?”
“不然呢?”他声音淡淡,转身离开,“我可不想到时候拖着一个病患回去。”
何晏晏:“……”
…
月照那一句说得随意,可是她也知道他是在提醒她,虽然她说是说着“及时行乐”,可是她也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远不如嘴上说得那般坦荡。
他倒是坦荡,说完那一句以后就提着姜汤走了。然而,她此刻听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却再也没有一开始的雀跃。
第二天,虽然没有像昨日那样倾盆大雨,这天依然没有放晴,依然阴沈沈一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下一场雨来。
何晏晏本来以为今日馀星回不会来了,正想收拾收拾回去再躺一会,但是刚刚转过身,便听到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
“陛下。”
何晏晏擡头看去,便见馀星回拢袖给她见礼。
因为今日没有朝会,她穿的不是官服。
深色的宽大外袍,加上里头雪色的里衬,头发也是半披着,今日不是后压,而是一条银色的发带,隐在乌黑顺滑的长发里。
他平日竖起头发的时候就像是身居高位,喜怒不形于色的权臣,但是这般散着头发,看着便唇红齿白,有着更多的俊逸清雅。
何晏晏忽然模模糊糊意识到,似乎最近他不在朝会的时候,大多时候都是半披发。
她回过神,忍不住夸奖:“太傅这一身真好看。”
然而,话音一落,她声音猛然一顿,低头思忖片刻,不对,这句话听着好耳熟,是不是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但是这只是这么一瞬,她很快就把这个疑问抛之脑后,她走到他身边,伸手扶住他的手,有些不满嘀咕:“都说了,见我别行礼。”
馀星回笑了笑,声音虽然温和,语气却坚决:“毕竟是在宫中,礼不可废。”
好吧好吧,太傅大人是知礼的君子。
然而,看着他这一本正经的模样,何晏晏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她略一思量,计上心头,就故意逗他:“在外面就可以不要礼了吗?”
馀星回:“……?”
似乎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一句,他一时有些错愕,擡眼看向她,一时没能接上去。
何晏晏见好就收,没再继续调戏下去,而是像小学生一样,乖乖把手放在桌前叠好,声音也是自己没察觉的乖巧柔软:“昨日的课程学生有好好听讲,老师尽管出题。”
闻言,馀星回稍稍顿了片刻,最后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何晏晏正等着他拿出书继续上课,却没想到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手,然后就从就从外面来了一个……抱着琴囊的人?
何晏晏疑惑地朝着他看去,然而馀星回只是抵着唇轻咳一声,然后接过琴囊。
他看着看着琴囊停顿片刻,方才伸手打开,顿时一张七弦琴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礼丶乐丶射丶御丶书丶数是为君子六艺,太傅自然是都会的,不过何晏晏从来没有见他弹过琴。
今天是上音乐课吗?
虽然不知道为何他忽然心血来潮。
但是不管怎么,音乐课总比主课来得轻松,何晏晏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馀星回停了片刻,便让身后的人退下,房门合上,这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的手搭在琴弦上,乌黑的琴声衬着他手指,倒更显得白皙修长。
这双手看着白皙,却并不文弱,恰到好处的骨骼感,不仅是弹琴还是写字,亦或是平日里给他沏茶,都十分好看。
何晏晏一时看得有些晃神,就在这个出声间,听到他状若无事地询问:“陛下且看。”
何晏晏脑子没有跟上嘴,不由自主就接了上去:“嗯,好看。”
馀星回:“……”
他还没开口,何晏晏已经反应过来自己说什么了,她脸上一热,然后指了指他的琴,故作镇定开口:“你的琴,真好看。”
“……”
他没开口,但是也不知道有没有猜到什么,只是用手指微屈,轻轻拨弄过琴弦,停顿了片刻,方才声音沈静地问她:“陛下可会琴?”
听着泛开悠远的音色,何晏晏移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我们那不学这个,会唱歌就行了,最多学点口风琴和竖笛……哦,都是西方的,现在还没有出现。”
“那陛下也可要学……”
“好呀好呀。”
话音落下,就见他擡起头,目光微动,似乎有些惊讶。
何晏晏挠了挠头:“怎么了?”
他的手就搭在琴弦上,视线也微微垂下,一时没有说话。
何晏晏总觉得今日他看着似乎有细微的不同,但是一时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她兀自低头思索着,便听得他声音从前方传来。
“晏晏,”他站起身,声音压低了一些,或许是此刻太过安静,和着外头阴沈沈的天色,和淅淅沥沥的细雨,竟有几分旖旎的味道,“来这里。”
听着这个声音,她只觉得脑袋蒙蒙乱转,等到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在他面前。
正想开口询问,他便已经在她身后坐下,双手环过她,附在琴弦上。
何晏晏一下子懵了。
之后气息尽在至此,幽静的木香钻入她鼻腔,明明他的手没有碰到她,但是这个过近的距离,还是让她产生一种被那个怀抱禁锢的错觉。
她脑子有些热,心跳开始加速,最后觉得整张脸上都是热意。
她本能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身体也不自由自主绷直。
比起她的紧张,身后的声音听来倒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沈静,只是今日不知为何,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晦涩:“既如此,臣便来教您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