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去韩府的路上, 梁雁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今日是新年,承曦公主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出事,又怎会在韩府出事?
这事情与韩明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
一团团的疑问一瞬间涌来上来, 她实在厘不清楚。
偏偏宋随等人一路神色凝重, 没有多的话, 她便也不好问。
几人到了韩府, 此时韩府外门已被团团围住,一众穿甲衣的禁卫军举着火把候在门外。
为首那人是腾元。
腾元上前, 朝宋随拱手:“宋大人, 陛下在里头等着, 快些进去吧。”
时雨与他遥遥望了一眼,宋随未多话,领着身后几人入了府。
穿过回廊,走过石径, 梁雁又一次来到了柳瑜住着的静雅堂。
只是不同于前两次的僻静清幽,这一次, 院子里满是人。
韩家的人跪了一片在天子脚边,皆是静静埋着头,大气不敢出。
梁雁扫视了一圈, 见韩明不在,她忽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在看清楚院中的情景后,那口气又渐渐提上来,心口跟着也漫上一股冷意。
她瞧见承曦公主就躺在院里那口废井旁,柏树下。
树荫盖下厚重的影子, 将她小小的身子罩在里头。
她浑身是水,静静躺着, 没了生气。
再也不会睁开那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别人。
许颜跪在她身边,只一味握着她的手,唤她:“曦儿,你睁开眼眼看看我啊!你母亲已经在路上了,你不想见见她吗?你不要吓我,快同我说说话好不好?”
她哭得已有些喘不过气,仍旧执拗地牵着那只小手:“我再也不说你绣的花难看了,再也不说你是小馋猫了,再也不拦着你出宫去了。
“你就应我一句,好不好啊?”
皇帝弯腰扶起她,眉宇间亦有沧桑寂色,开口却依旧是难以抗拒的帝王威严:“许颜,你先冷静一下,人死不能覆生,当务之急是要查清曦儿为何会出现在这。”
许颜恍恍然地被他拉起来,眼神依旧落在承曦的身上,虽闭了口没再说话,但精神看着差得不行,一推就要倒似的。
安抚下许颜,皇帝这才擡头往院门处望了一眼,将方才匆匆赶来的宋随喊了过来。
宋随朝身后的几人使了个眼色,莫春羽和时雨便带着范冬莲和梁雁也跪在了一边。
宋随缓步上前,拱手施礼,被皇帝扶起。
“宋卿无需多礼”,他开门见山道:“你也看到了,孤唤你来是为了曦儿的事。
“今夜宫中有宫宴,曦儿本一直在席上,中途出去了一趟。有奶娘跟着,孤和妍妃便没在意。
“可半个时辰后奶娘匆匆回了席上禀告,说是人跟丢了。孤即刻派了人去找,宫里都翻遍了,如何也找不见人。”
姜胤眉眼威严庄整,说着今夜晚宴上的细节,乍一看还是一派冷静的帝王气,可他微微发颤的手还是出卖了他。
姜胤幼时在宫中,常因为出身而被宫人欺负。姜婳燕与他境地相似,两人虽不是一母所处,却也在这样的环境下相依为命起来。
姜胤是个重感情的人,姜婳燕与他因着这样的缘分捆在一起,又对他照顾颇多,他在心中早已把她当成了亲姐姐。
所以姜婳燕当年要留下承曦时,哪怕他知道这样会让承曦与长姐承受母女分离之苦,哪怕他知道这样会让长姐记恨自己,但为了不叫姜婳燕失望,他还是这般做了。
承曦的母亲姜菱是个温柔厚道的人,姜胤与姜婳燕幼时受尽冷眼,举步维艰的时候,是她这个长姐时时关怀照顾,才叫他们俩的日子好过一些。
他当年因为姜婳燕的一句话,就叫她们母女分离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孩子大了,姜菱想来上京看看她,他却连个孩子也没能替她护住。
姜菱年前就从云州启程而来,本来算着日子这两日是该到了,可路上遇上大雪,拖慢了脚程,大概要十日后方能抵京。
十日后姜菱千里迢迢赶来,而那时他又有何颜面面对她?
姜胤缓缓转了转手里的扳指,面上亦有痛苦挣扎的神色。
承曦自小便养在他身边,他在心中早已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
她那么乖巧懂事的性子,他不信她会一个人跑出宫来,又不明不白地死在韩府。
他定要将害死承曦的凶手找出来!
只是今夜的事情,属皇家秘辛,不宜声张。
他有心将这案子交给大理寺去处理。
可徐行那老家夥自上一回被阿姊整了一道后,这阵子便借着受了惊吓的缘由,生生告了一个月的假。偏生他还不好说些什么。
他稍稍平覆下来,眸色微凉地看向宋随。
好在宋随是个能当事的。
他只盼着他能像上次破谢家的案子一般,速速将承曦之死的真相查明。
如若不然,等五日后长姐上了京,他可真是无颜面见她了。
宋随问:“陛下后来是如何想到来韩府找的?”
许颜回的他:“是奶娘猜测的,她说曦儿在宫外只与韩明相熟。
“她又来过韩府几次,保不齐在这儿能找见。所以陛下才派了人来韩府找,没想到……”
她话未说完,涌上一股气,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姜胤叹了口气,叫来两个宫女将她扶了下去。
宋随往后看了一眼,只见韩家一众人之中,韩杨鸿和柳瑜跪伏在前面,韩杨鸿的头此时埋得低低的,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皇帝和许颜显然也是才到不久,大概还没来得及问一问韩府的人。
所以那一群人才一个个噤若寒蝉,有的甚至抖得如筛子一般。
宋随的视线越过韩杨鸿,直直落在柳瑜身上。
院子里人数密集,隐隐有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氛围。
他一开口,这压人的气势更甚:“韩夫人,承曦公主为何会出现在你的院子里,又是如何落的井?”
梁雁也跟着偷偷擡眼望过去。
只见柳瑜双手交握着,暗自用着力。
在宋随的又一句‘韩夫人’中,她终于缓缓擡起头来。
一段时日未见,今日再见柳瑜,只觉她身上少了些端庄从容,多了几分紧迫和不安。
她顾自镇定下来,回宋随的话:“我今夜在院里的佛堂抄经,并不知晓外边发生了何事。等我听到声音出来时,公主已落了水。我叫了人将她拉出来,可是已经晚了。”
宋随显然不太满意她的说法,他擡指往脖子上按了按,继续问:“你的意思是,她自己来了韩府,又自己掉了进去?”
柳瑜垂头,气势颓丧,“我实在不知。”
韩杨鸿跪在一边半句话也不敢往上搭,只擡袖轻轻在额上擦了擦。
宋随又问姜胤:“陛下,范姑娘是范御医的女儿,能否让她同臣一起瞧瞧承曦公主的尸身?”
见他点头,他这才让范冬莲上前去查验。
宋随蹲在承曦的右侧,范冬莲蹲在承曦左侧,而梁雁则替范冬莲拿着箱子,跟在她身后。
范冬莲擡手摸了摸承曦的脖子,眼皮,又在她身上来来回回地摸索,查看。
末了,范冬莲起身回禀:“公主的确是溺亡。”
宋随却没立即起身,他伸手托起承曦的右手。
见她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里有浅浅的红色,却又不像是血色,像是墙皮下褪下的那种朱磦色。
梁雁见宋随出神地望着承曦指甲里的东西,便极有眼力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素帕,又打开范冬莲的药箱,从里头取了一根银针出来。
她悄悄蹲在宋随身边,把手里的两样东西递了过去。
宋随接过帕子,视线掠了一眼她手心的银针后,却是极快地背过了脸。
好像晚一步,她就要吃人似的。
梁雁瞧着他紧绷的下颌和微微抖动的右肩,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于是上前又拿回他手里的素帕,隔着帕子,她接过承曦的手,用极低的声音轻轻说了声:“别怕,我来。”
接着用银针细细地往外拨弄承曦指甲里藏的污垢,神情专注而认真,故而也忽略了边侧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神。
院子里暗沈沈的,唯一的一点光亮便是禁卫军的人手里举着的火把了。
只是那火把也不是什么听话的,火苗随着院里的风随意曳动,明灭交错。
宋随那一双一贯漆黑冷淡的眸子里倏然卷起一道道无序的火光和幽深无际的静水深流,直勾勾望着她,隐隐似要翻起惊涛。
方才在梁府中,之所以那般莽撞地推翻了范冬莲的银针,是因为他和梁雁一样,也有深深惧怕,见之便心惊胆战,久久而难以平覆冷静的东西。
幼时,他脾气倔强,总不听话。
有人为了叫他乖顺屈服,而又不使其他人看出端倪,便取了这银针。
一根根,扎进他身体里。
别看这么细细小小的一根针,扎进皮肉里,却是钻心难捱的疼痛。
偏生他还不能哭喊叫唤,若是如此,等着她的,便是更多的针。
扎进去,又抽出来,带出一丝血珠,擦干净,再扎进去……
“你怎么了?”
耳畔又传来她的声音。
柔柔的,像是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从一段深沈黑暗的记忆里抽出来。
他垂眼,看着梁雁递过来的帕子,帕子里装了东西,已被她仔细包了起来。
那一根银针不知在什么地方,总之,再没有拿到他面前了。
自从上一次在积云寺失控吻她,他便知道,梁雁在自己心里早已不是那个惹他厌烦的麻烦精了。
他不敢承认,搬离梁府后,他日日都在想她。
想她笑的样子,哭的样子,受了委屈的样子,喊他宋大哥的样子……所以总忍不住去找她,所以看见她和别人在一块时,心里会堵的慌。
甚至想过将她抓起来,锁在屋子里,再也不让她出去,就只陪在自己身边。
可那念头稍稍起来,又被自己按了下去。
她会讨厌他的。
她已经很讨厌他了。
他孤孤单单地长到如今的年纪,这二十多年的漫长年岁里,只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怎么去恨一个人。
而到了今日,那一张素帕裹着横在自己眼前时,他头一次后悔。
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去学一学,如何去爱一个人。
宋随又擡指按了按脖颈上的红肿,那一点点痒意被他微凉的指尖压下去。
连带着胸中翻涌不息的莫名浪潮也被压下去。
他缓缓吐气,伸手接过,拿了那张帕子。
手指碰到梁雁的手,却也没松开,反而握了上去。
尾指勾着她的指腹,若有若无地一阵摩挲。
梁雁手心痒痒的,被他这动作弄得有些莫名,于是催他:“你快拿着呀!”
“嗯”,他回了一声,手却不动,依旧把着梁雁的手,垂着眼睛望着手里那素帕。
看不出在想什么,但时雨跪在他背后,擡眼时看见,大人的耳尖有薄红。
范冬莲同姜胤禀明承曦的死因后,姜胤默了半晌。
趁着宋随继续查验尸身的空档,皇帝凉凉地掠了庭院内的众人一眼,又道:“宋卿,长姐不日便要进京,若是不能早日查清真相,给她一个交代,孤无颜见她。
“今日的事情,孤给你五日的时间查清。
“这五日内,事情未水落石出前,除宋卿外,今日院中一干人等皆随孤去宫中住一段时日。”
这是变相软禁的意思。
梁雁将手抽了回来,宋随随即也起身。
他扶起梁雁,转身看向姜胤,拱手道:“陛下,五日后,臣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皇帝有些疲倦地点头,正欲让人将院里的人都带走,宋随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陛下,臣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今日院里,臣带来的人。能否随臣一同回去?”
姜胤扫视了一圈,宋随那两个侍卫是一直都跟着他的,他要查案子,需要信得过的心腹,这倒是没什么,只是……他的视线落在范冬莲和梁雁身上。
宋随往后退了半步,刚刚好将梁雁挡在身后。
范冬莲笑了笑,解围道:“陛下,臣女愿意同陛下回去。不过臣女带来的这个小丫头会一些针灸的手艺,宋大人近来身体不适,离不得她。
“如若陛下不放心,便让宋大人将人带回府里去看着,案子未了结前,不让她出来便是。”
姜胤看了宋随一眼,见他却有疲色,精神也不如往日那般好,于是也松了口:“那便按范姑娘说的办吧。”
说罢,禁卫军的人带着这一满院子的人浩浩荡荡出了韩府。
宋随难得与人道谢:“范姑娘,今晚多谢你。”
范冬莲依旧是淡淡一笑:“无妨,大人记得遣人同我父亲说一声便好。”
“好。”
姜胤走后,宋随也带着几人出了韩府。
梁雁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他:“我真要同你一起回府?”
宋随偏过头,慢下一脚,而后走在她身边。
缓缓道:“难不成你想要抗旨?”
他一贯没好话,只是这一回,不知怎的,说话的态度好似要温和许多。
盯着梁雁看时,那一双眼竟称得上‘温柔’。
莫春羽和时雨两两对望一眼,一个瞪着眼珠子,斜着眼往前瞟,一个见怪不怪似的,笑着摇摇头。
莫春羽此时才惊觉,自己好似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联想起宋随近日里的不同寻常,好像一切都说得通了。
所以他家大人该不会是对梁小姐……可是他分明记得大人同他说过讨厌梁小姐的呀,怎么如今又喜欢上了?
可看时雨的表情,这事情他似乎早就知晓了。
感情就他一个被蒙在鼓里啊!
梁雁倒是未察觉出宋随的变化,只闷闷问了句:“那我爹娘那边怎么办?”
她只是想跟着来看看柳瑜的情况,可莫名其妙的,怎么忽然就要住到宋随家里去了?
“我让时雨去传个信,就说你这段时日在温静娴家中住,让他们不要担心,这样可好?”
梁雁点点头,“那最好也同静娴那边说一声,免得到时候穿帮了。”
“属下这就去。”
还未等到宋随吩咐,时雨停下脚步,得了宋随的应允后便去梁府报信了。
几人回宋府后,已是深夜了。
梁雁跟着进了宋随的院子后,眼看着宋随径直往他自己的主屋里走过去,她有些急了:“你别走啊,我住哪里?”
院子里正中坐北朝南的最大的那间屋子,显然就是宋随的房间了。
除了这一间外,左右分别还有两间小一些的屋子。
莫春羽藏在后边,不敢吱声。
宋随转过头,盯了她一瞬,藏在袖袍里的手缓缓收紧,面上却看不出异样。
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清模样,可开口说的却是:“你睡我屋里。”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云淡风轻,可院子里另外两人却惊了一惊。
梁雁‘腾’地一下追上来,擡手指了指最左侧那一间屋子,问道:“那间不能住人?”
她一开口问的就是离他最远的屋子。
可见实在是不想与他有过多的牵扯。
宋随嘴角扯了扯,“那间是时雨的屋子。”
梁雁又问:“那旁边那间呢?”
这院子里统共五间屋子,没道理每间都有人住吧。
宋随看了莫春羽一眼,并未作答。
梁雁了然,于是又站到他右侧,指了指右边最靠外的一间,问道:“这间呢?总没人住了吧?”
她此时还算耐得住性子,可下一瞬听见他淡淡开口说:“那间死过人”,的时候,无端有种被他戏弄了的感觉。
她想要发作,又忍了下来,手指指着院里的最后一间屋子,话也懒得问了,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
宋随长眉微挑,也看了那屋子一眼,凉凉道:“那一间闹过鬼,你若不怕,就住进去。”
闹鬼?
糊弄谁呢?
梁雁回头看向莫春羽,“莫侍卫,他说的是真的吗?”
莫春羽瞧见梁雁探究询问的眼神,正欲开口,一个‘不’字正要从喉间跳出来,被宋随一道眼风冷不丁地又压了回去。
他舌头在嘴里直直打了个转,好不容易才开口:“是真的,那两间屋子阴气沈沈,便是夏日最热的时候进去也叫人冷得打颤,邪门得很。所以我和时雨都不愿住那边。”
他说得煞有介事,说到最后,自己还莫名打了个寒颤。
梁雁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
莫春羽是个爽直的人,应当不会骗她。
“那我去其他院子里住行么?”
宋家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院子,大不了她住到其他院子里去。
“你忘了今日陛下如何说的?今夜的事情,兹事体大,这几日,你需得在我眼皮子底下,一步都不许离开。”
莫春羽也说:“梁小姐就同大人一起将就几日吧,我们大人那屋子宽敞的很,外间还有小塌,您缺什么便同我讲,我给您送去。”
莫春羽说着,一边推着梁雁往前。
话说到这份上,梁雁虽不情不愿的,却也没再说别的,慢吞吞跟在宋随身后往屋内走去。
莫春羽见两人不再呛声,这才放心地回了自己房里。
从庭中到宋随房里,不过十馀步的距离。梁雁跟着宋随身后,一脚一脚踩着他的影子,似是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宋随低头往后看,心情算好地勾了勾唇,放满了步子,由着她闹了一会。
等他擡手开了屋门,又关了门,两人进了屋子后,梁雁忽然来了陌生的空间,突然又规矩局促起来。
他的屋子的确是挺大的。
外间向阳的位置摆了一张大书桌,右手便往内间过去的过道上,摆了一道山水屏风。
小塌其实也在内间,紧挨着那扇屏风,离里头宋随的床仅仅五六步的距离。
宋随步入内间,将床榻上的锦被抱了一床下来,放在塌上。
见梁雁还畏畏缩缩地在外间那道屏风后头站着,于是开口道:“你楞着做什么?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梁雁像是被他捉住了痛脚,从屏风后三两步绕过来,急急纠正道:“宋大人,请你注意措辞。我那次不过是在你屋子的小榻上借住了一夜,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奇怪呢?”
她话才说完,见宋随放了被子就往床上走,她自己站在那小榻边,一脸难以置信:“不是吧,又是我睡榻,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
宋随那一边,已脱了靴子解了外衣上床。
他倚在床上,悠悠然道:“梁小姐,那你懂不懂什么叫寄人篱下?”
梁雁哼了一声,坐在小榻上,不情不愿地上了榻。
宋随又说了一句:“你晚上睡觉踏实些,若是半夜发了迷症,在这院子里乱跑,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别哭着鼻子来找我。”
她抱着被子猛地坐起:“你怎么知道?”
她有迷症,半夜会乱跑的事情宋随怎会知晓。
该不会是之前在梁府的时候,她曾半夜在他面前发过病吧?
瞧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宋随轻笑一声,“你爹说的。”
“他怎么什么都和你说,是你爹还是我爹?”
梁雁抱着被子又躺下去。
宋随住的这间屋子有些大,这会虽然将门窗都好好关上了,但躺在榻上,还是有些冷。
梁雁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转过身偷偷瞧了宋随一眼。
见他还未合眼,心事重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梁雁有些刻意地咳了一声,等他凉凉的一道眼风扫过来,这才带上一些试探地开口问他:“以你在大理寺断案多年的经验,今夜的事情,与韩夫人应当没有关系吧?”
她拐弯抹角,问得刻意,可一开口,宋随便知道她想问什么。
他说不出此刻是什么心情,忙了半夜,其实自己早也累得不行。
之所以现下还不睡,不过是觉着以她的性子,约莫是要问一问他今日为何会去梁府找她。
对何物过敏,现在是否好点了,又为何会对几根小小银针做出那么大的反应。
可她一句都未问,一开口便是在问韩家的事情。
心里无端升起股烦躁憋闷气,方才回来的路上分明在心中暗自告诫自己,以后对她说话要温柔一些,对她要好一些。
可这会什么都忘了,又是冷冰冰,硬邦邦的一句:“你是在关心柳瑜,还是担心韩明?”
这案子宋随还没开始查,又关系到承曦公主,兹事体大,自己现在就这么直白地问他,他大概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的。
梁雁想了想,没理会他话语里的不快,又换了个话头:“韩大哥今夜不在府里,陛下又下了令将韩府里的人都带进了宫里。
“若是他这两日回来,发现他的父母和府里的人都没了,定是会十分担心。
“你能不能也遣人跟他招呼一声,免得他到时候着急。”
“我忙得很,没工夫管你的闲事。”
宋随往上提了被子,翻身的声音极重,等梁雁探着脑袋再往里瞧的时候,只能看见一道黑黢黢的背影了。
“哼,还以为你今天变得好说话了,结果还是这个臭德行。”
梁雁也扯了被子,转了个面背对着他。
她这话说得不大,顶多就是自己嘀咕一句,本没想叫他听见。
可宋随耳力好得很,他顿时没了睡意,从床榻上坐起来,靠着床靠,静静望着屏风边那道只露出一个脑袋的背影。
他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她说过喜欢谦谦如玉的君子,可自己在她心里好像与那形象完完全全偏离开了。
若是在从前,他才不会管旁人怎么看他。
可如今不同了。
可若想讨好她,他该怎么做?
这似乎比查案子难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听见那一边传来浅浅的均匀的呼吸声,他才无奈地往那头看了一眼。
她倒是睡得香。
又是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