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梁雁僵着脖子, 趴在水边,她简直气笑了:“宋随,你是不是想整死我?”
宋随一只手扣着她的腰,将她牢牢地固在船边, “梁满月, 你往前伸手试试。”
他白色的衣袖都落进水里, 还一味推着她往前。
梁雁擡头往前看, 那只水蓝色的莲花灯恰恰好就在离自己半个手臂的距离。
幽蓝色的灯光映在水里,和水波一起飘摇浮动。
莫名其妙的, 这盏灯与记忆里她在江宁河畔放出去的那盏粉色荷花灯渐渐重合。
蓝色的光影影绰绰, 恍惚迷了眼。
宋随推着她的手往前, 她用木竿勾住花灯一角,花灯被拉到了船边。
她伸手将灯捞起,举着灯回头,不敢相信:“真的拿到了!”
宋随仍保持着环绕她的姿势, 宽肩阔背很轻易就将她拥在怀里。
她托着灯回头,鼻尖擦过他的下巴, 自己也怔住。
河灯灯托上残留的河水一滴滴往下渗落,落在宋随手背上,丝丝缕缕的凉气钻进心里。
这冷冰冰的冬夜, 冷冰冰的河水,该叫人冷静下来才是。
可看见她生气勃勃的眼,染红的耳尖,泛着热意的唇……还是会忍不住。
忍不住想往下再偏半寸,忍不住想再尝一尝那瓣柔软。
又来了。
梁雁总觉得, 宋随最近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那一双暗黑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像是聚了漩似的, 好像一不留神,就要被吸进去。
船只偏近下游,对岸便是灯火辉煌的挽月楼。
船夫见两人拿到了蓝色花灯,高声呼喊。
岸边人见状纷纷围了过来。
船只靠岸。
船身与岸边石砖相碰,发出震动。
震意从船体自下而上传来,传至胸腔,心口发麻,呼吸微滞。
一时间被好多人盯着,梁雁匆匆低头起身。
宋随手里一空,颇有几分失落。
眸色幽幽地盯了那船夫一眼,船夫浑然没眼色一般,停好船后便上前来扶梁雁。
等人到了岸上,她又被围住。
“原来这就是那盏莲花灯啊,我刚刚怎么没看见呢!”
“姑娘,快去挽月楼看看能换个什么好东西。”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围着,去路也被挡住。
梁雁捧着花灯,好脾气地说了声:“麻烦让让。”
眼前那堵人墙却是只多不少,一个劲儿往她这边凑。
宋随见她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很快就要被人群吞没,有些无奈地垂了垂眼,从后头三两步跨上来,拉起她的手挡在她前边。
宋随拉着她往外走,梁雁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的花灯,言语兴奋:“我们现在是去换花灯吗?”
宋随回头看她一眼,脸上的表情不自觉柔和起来。
“里边人多,你在外边等我,我去换。”
挽月楼是上京城中最为富贵豪华的酒楼。
今日这样热闹的日子,里头定是少不了有许多达官显贵或是游手好闲的富贵公子哥儿的。
她这般傻模傻样的进去了,又捧着这么一盏醒目的花灯,自是少不了要被人盯着打量讨论的。
还是他自己去好了。
梁雁不疑有他,将灯盏递过去。
被他拉着的那只手往下拽了拽,笑盈盈道:“那我在外边等你,你快些。”
他分明清楚知晓,梁雁此刻的喜悦全然是因为手里的这盏子灯,与他并无半分关系。
可被她亲昵地拉着,又听见她如此自然地说‘等他’时。
他也再懒得探究,心口仍是难以自抑地颤了颤。
宋随接过花灯,空出一只手来揽着她的肩头,推着她送去了挽月楼侧门的门檐下。
临去前嘱咐了句不要乱跑,见她点头答应,这才托着花灯进去。
梁雁在檐下等了会,听见有人喊她,回过头发现船夫拿着一黑一白的两只花灯追了上来。
“姑娘,你们的灯忘在我船上哩!”
梁雁伸手接过,有些不好意思道:“方才下来的时候太匆忙了,谢谢您特意给我们送来。”
船夫爽朗笑笑:“这有啥?你家相公可给了我不少船费哩。
你们下回要是还想坐船,来找我,我不收钱!”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梁雁耳根子一红:“我们不是……你不要瞎说!”
他划了一辈子船,见过的人只怕比这小丫头吃过的饭还多。
可以不夸张地说,这世上便没有他瞧不出的有情人。
“现在不是也不要紧哩。我看那公子那么护着你,人又俊俏大方,那都是迟早的事。
“你们办好事的时候也让船家去讨杯喜酒吃吃嘛!”
宋随护着她?
越说越离谱了。
方才可是只差一点就要把她给拽河里了。
算了,也没有同这船夫解释的必要。
梁雁只想快些把他打发走。
于是只虚虚地笑了笑,并未搭话。
船夫这才不缠着了,一边走一边朝她摆手:“二位好好玩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梁雁假笑着,直到看他走远了,才继续站回檐下等着。
街上仍旧是熙熙攘攘的热闹景象。
年轻的小夫妻一人一只花灯,相携着从她面前走过。
女子指着街边卖吃食的摊子,撒娇着要去。
男子抱怨着说了句:“你就爱点,又吃不下,到最后还不是得我吃。”
话虽如此,步子却不停,跟着女子往那摊子前走。
等她兴致盎然地点了两三样吃食后,又乖乖掏出钱袋子付钱。
最后那姑娘果然没吃下,剩下的东西悉数进了男子的肚子。
男子嘴里埋怨着,可看向女子的眼神,却是柔情蜜意的。
那女子也是,两人视线一相接,便能扯出丝来。
这样的一看便知是夫妻了。
梁雁坐在侧门边的矮石墩上,托腮瞧着。
心里却不由起了嘀咕。
她与宋随之间,既不亲密,又不默契,更没有这般暗暗涌动的暧昧甜蜜。
那船夫又是怎么将两人认成夫妻的?
难不成是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了。
不过今日说起来,倒还真是多亏了宋随。
她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近水,更别说像今日这般又是坐船,又是去水里捞花灯了。
不得不承认,其实有时候他说的话也的确有几分道理。
思绪间,一双玉白色的靴子停在她眼前。
他人才站定,浅色的衣袍角还灌了风,微微扬起。她一伸手就能碰到。
梁雁擡起头来,看向宋随。
他闲闲站着,长身玉立,眉峰如远山,翩雅淡然。
周身融了清冷月色,这月光照在他玉白色的衣裳上,给他添上几分柔和,减去几分凌厉。
她就说今日总觉得他与平日看着不大相同,这么一瞧才知道,原是衣着换了。
她有些好奇:“你平日里不是爱着玄色么?今日怎么穿起浅色的衣裳了?”
都与他待了半夜了,现下才发现他换了衣裳。
也不知她这一晚上都在关注些什么。
他居高临下,凉凉的一句:“怎么,不能穿么?”
委实将梁雁堵得说不出话来。
梁雁拍拍手,站起身来,他此时已动了步子往外走。
她只得提步追上去,“你这人,我才和你说的,好好说话,别与人呛声,怎么又来了。
“你与人说话回回都夹枪带棒的,往后谁愿意同你交好?”
他脚步停住,交织着灯影月色的黑眸斜斜在她脸上一掠,很快又收回去,看向不远处形形色色的人影。
已经算是听进去了,只是可能还需要再给个台阶。
梁雁见他停下来,认认真真上下打量他一眼,才坦诚道:“我就是第一次见你穿白色的衣裳,随口一问,你若不愿说就不说嘛。
“不过你人长得好看,穿什么颜色都好看。”
台阶给了,再端着就不礼貌了。
梁雁悄悄打量着他的表情,见他绷着的眉眼松泛开,里头流转着一点微微莹泽,像是清润美玉上簇起的点点光华。
她也跟着松泛下来。
宋随看向她空落落的两只手,言语清润:“灯呢?”
梁雁即刻反应过来,“我回去拿!”
好在两人并未走远,她回身去拿了那两盏灯很快便赶回来,停在宋随身侧。
宋随随手接过她手里的两盏灯,又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替她隔开一些人流。
而后缓缓道:“这衣裳是我娘从前给我准备的,今日恰好翻出来,便穿了。”
“嗯?”梁雁朝他歪头,很快反应过来他是同自己解释。
他竟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心中闪过一丝感慨,梁雁接话:“你母亲眼光很好,这衣裳很衬你!”
他带着她往前走,不知是街市里的热闹喧嚣感染的,还是因为身边这人。
向来寡言少语,不善表达的宋随罕见地自己起了话头,“她还给我准备了许多浅色的衣饰,她喜欢看我穿得清雅大方,可我却爱穿深色的。”
“为什么呢?”
“大概是与浅色相比,深色更不易被看穿,也不会受外物影响。
“始终如一。”
“你说的有道理,浅色的确是不耐脏”,她扯起宋随垂落的一边袖角,方才往河里取花灯的时候,他的衣袖曾淌进水里。
现下虽干了,但有淡淡的水渍,落在白色的衣袖上,有几分显眼。
“只是不过是一件衣裳而已,你喜欢什么便穿什么就好了。
“反正真正在意你的人也不管你穿什么衣裳的。”
宋悯德与何玉林都待他很好。
有时候好到他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真是他们的孩子了。
可每每有这念头出现的时候,那些他不爱穿的衣裳,不爱看的书,他不爱吃的食物……一样样送上来,冰冷又强硬地提醒他:人各有归处,勿生妄念。
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
自然也不会有‘真正喜欢自己的人’。
他脸上落寞凝重的神色渐渐下坠,暖黄的灯光照着他漆黑沈肃的瞳心,却也不能驱走其中盛满的冷冽寒意。
身侧的袖子也跟着下坠,他反手拉住作乱的那人,“做什么?”
“你不是进去换花灯了么?换了什么出来?快拿给我瞧瞧!”
他左手同时收着两盏灯盏,右手垂在身侧,被她拉着袖子。
此时听了她的话,一时没有功夫再去想其他,于是右手擡起,从左手那一边取了一只灯笼来,一边一只地提着。
两人往外走了一段,这会儿四周的人已不似主街那边那般多了。
两人在路边停下,宋随叫她走到身前来,理直气壮:“东西在我怀里,我腾不开手,你自己来取。”
梁雁擡眼,有些狐疑,伸手想去接他手里的灯笼。
他轻松地往上一提,似是不耐烦地催了句:“快些。”
梁雁扑了个空,但心里好奇着那花灯究竟能换来什么东西,便没与他计较,伸手往他怀里掏,仔细找起东西来。
她一只手拉着他的衣襟,一只手小心地往里头游走。
只摸到带着热意的胸膛和硬实的下腹,别的什么东西也没有。
且古怪的很。
不过是找个东西,指尖那点热意传上来时,她却觉得分外灼人。
一时间往前摸索的动作也拘谨了起来,更是什么也摸不着了。
宋随低下头,声音从她耳侧往下传,“往里些。”
烫的她耳尖一红,手往前伸了一寸,动作粗鲁起来。
“找到了!”
她摸到一块硬物,抓在手里拿出来。
手心摊开,赫然可见上头躺着一块带飘花的和田玉同心佩。
一块玉环,一块平安扣,玄色的线绞在一起,成了一副同心佩。
玉质如羊脂,细腻温润,边侧的缁色飘花更显独特。
她惊叹出口:“真好看!”
“花灯是你找到的,玉佩你便自己拿着吧。”
“那怎么行,你也算出了力的。”
话是这么说,但梁雁拿着这同心佩,爱不释手。
宋随有些无奈:“那你想如何?”
只见她开始拆连接着平安扣和玉环的稠线,拆了半晌,总算将两件玉器分开。
她拿了小的平安扣,将大的玉环又塞了回去。
“我可不占你便宜,我们一人一块。”
宋随低头看向怀中微微敞着的衣襟,不自觉笑了笑,“你倒是大方。”
“那是自然!”
宋随送着梁雁到了梁府,临行前,将手里的白兔灯递了过去。
而后正要提步回去,却听见梁雁喊住他。
“怎么了?”
梁雁捏着还带着馀温的灯柄,站在府门的青石阶上,隔着几步的距离望过去,低声道:“今日多谢你。”
而后未等他有何回应,便伸手推了门,进府去了。
朱红色的大门被关上,漏出来一丝凉风。
吹得他那衣袂往后曳动,犹如流水漫漫迢迢,微波杳杳。
他望向手里提着的鸽子灯,修长疏朗的眉眼微微上扬。
一双漆黑的眸子一贯是沈沈的,却也在此刻泛起了波澜。
梁雁也提着兔子灯回了屋。
今夜热闹,盈双和碧流也去了灯会。
两人先梁雁一步回来,此时正在屋子里等着她。
“小姐,灯会好玩么?”
盈双见她兴致颇高,一路哼着曲儿往屋子里走,便也笑眯眯地迎上去。
梁雁点点头,“好玩!”
她将灯笼放在桌面上,碧流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她接过抿了一口,继续道:“盈双,碧流,我今夜可是坐了花船,还在河里捞了花灯呢!”
盈双和碧流闻言纷纷一惊。
“小姐,你没出什么事吧?”
“您一见那水就心慌头昏的,怎么还往河边去了呢?”
梁雁又抿了一大口水,润了润嗓子,从怀里掏出那枚质地上乘的平安扣来。
“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而且我今夜还找到了挽月楼放的蓝色河灯,得了他们的大奖呢!”
盈双看得楞了楞:“挽月楼的大奖是这枚玉扣?”
可方才她与碧流回来的时候,分明听说挽月楼今夜的大奖是一盏八宝金丝的琉璃灯呀。
小姐莫不是被人给骗了?
梁雁捧着那玉扣,笑得合不拢嘴,“自然。这玉佩还有一块,是我和宋随一块找到的那盏花灯,我就把大的那块留给他了。”
盈双看看碧流,想要说些什么,可碧流显然并不在意挽月楼大奖的事情。
她听到梁雁又与宋随在一块,眉头皱着,莫名有些心慌。
她问:“小姐不是同韩大人一起去的么?”
正是如此,为了不打搅他们,她和盈双两人才独自去逛的。
若早知道如此,那她们俩说什么也要跟着的。
梁雁摸着手里的玉佩,回她:“路上碰见的,就邀他一起去了。
“静娴也在,只是后面我们几个分开了。
“然后莫名其妙地就被拉去坐了花船,又恰好找见了蓝色花灯。”
碧流无端想起那夜在积云寺的事情。
那事情她一直没同梁雁说,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想了想,便就当做没有发生过了。
只是这位宋大人为何每次都如此巧合地能与小姐遇上?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碧流苦口婆心起来:“小姐,那位宋大人心思深沈,你还是少与他来往的好。”
梁雁浑然没听见她在说什么,收了玉佩,提起裙子又往内室走。
不多时,两人便在外间听见她在里头逗弄鸽子的声音。
“小月亮,想我了没?”
“来,吃点东西。”
“真乖!”
盈双摸摸脑袋,若有所思:“碧流,你有没有发现小姐最近有些奇怪?”
碧流点点头:“你也发现了,小姐和宋……”
“我发现了,小姐最近都不怎么打理那盆黄杨木了。
“倒是小鸽子得了宠,小姐日日都要喂它。”
碧流:“……”
*
夜色渐深,外头熙熙攘攘的热闹情形渐渐淡去了。
挽月楼中,又有人拿着蓝色花灯进来换奖品。
掌柜的一个头两个大,掏了银子给人赔礼道歉:“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投放的花灯有一批是靛蓝色的,落了水便成了蓝色。您手里这只不是我们放的蓝色花灯,那只灯早已被人换走了。”
小二从后头拿了一盏蓝色花灯出来,两相对比之下,小二手里那只的颜色果然纯正浓郁许多。
“今夜的大奖是一盏八宝金丝的琉璃灯,这灯啊已经被一个姑娘换走了。您把银子收下,权当彩头了,实在是抱歉!”
那提着灯的客人接过银子,暗自嘟囔了句:“我还当我的运气如此好呢。”
人走后,掌柜的赶忙吩咐人收拾关门。
可不是人人都如晚间进来的一位白衣公子那般好说话,没要他的银子。
若照这么下去,他非得破产不可。
*
宋府,宋随的书房内,莫春羽和时雨大眼瞪小眼地坐着。
终于,屋外传来了浅浅的脚步声。
定是宋随回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望向门口。
只见宋随举着一只黑不溜秋的灯笼走了进来。
“大人我有话说!”
“大人,时雨有话同您说。”
两人齐齐开口,惊雷似的声音。
宋随眉头一皱,点点时雨,示意让他先说。
莫春羽急了,抢在他前头开口:“大人,我今夜看见他偷偷摸摸地去见兵马司的腾元!”
时雨抿唇,不再说话。
宋随将手里的灯笼仔细放在桌面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神色平静,语气无波:“你去见腾元做什么?”
时雨上前一步,跪在地上,“那人找我,说是知晓我的身世,要与我见一面。”
“哦?”
宋随闻言闲闲靠在椅背上,伸手摸向手里的灯笼手柄。
表情看不出喜怒,语风依旧淡淡:“所以呢,你的身世是什么?”
室内,默了一瞬,时雨才开口:“他说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
莫春羽上前一步:“他唬你的吧,你不是马队在北边捡到的么?”
“你们觉得这灯笼好看么?”
宋随冷不丁地问上这么一句,莫春羽头也没擡:“黑不溜秋的,丑死了。”
他又看向时雨,缓缓道:“时雨,你说呢?”
时雨欲哭无泪,谁这种时候还关心灯笼啊?
他擡眼飞快往桌面上看了一眼,而后把头垂得低低的,好似在看自己的鞋面。
半晌才道:“挺……别致的。”
莫春羽有些无语:“别致?你就扯吧你。”
宋随白了莫春羽一眼,他终于闭嘴,乖乖退至一边。
“腾元说你是他弟弟,他可有什么证据?”
跪在地面上的时雨缓缓擡头,面露为难:“一定要说吗?”
宋随擡指敲敲桌面,不容置喙。
“属下从小就不会说谎。但到了非要说谎的时候,便会有个毛病。”
“什么毛病?”
时雨:“一定要盯着自己的鞋面才能说出口。”
宋随叫他站起来,“你看着我,再说一遍,这灯好看么?”
时雨果真看着宋随,一字一句回道:“难看,非常难看。”
莫春羽绷不住了,他擡手勾住时雨的肩膀,喝道:“好家夥,你藏这么深,就是为了看我挨骂是吧!”
他就说嘛,他家大人那么古怪的脾气性格,时雨这家夥回回都能和他说到一块去,搞得他还以为自己是个异类。
原来这人是在这溜须拍马呢。
时雨嗫嚅起来:“大人,属下每次说谎也不是为了骗您。
“属下的确是打心里觉得您说什么都是对的。”
宋随于他而言,是暗夜烛火,天上星月,是拉他出黑暗泥沼的一道光。
他自是不想让他失望。
宋随:“腾元的事情,你预备怎么办?你从前不是一直想找回你的家人么?”
腾元是长公主的人,宋随又与长公主不对付。
倒是让时雨陷入了两难境地。
他又跪下来:“属下哪儿也不去,大人不要赶属下走!”
宋随揉揉眉心,“我没说要赶你走。”
今日忙活了一日,他也有些乏了,一边起身,一边拿起桌上的灯笼,“下回腾元再找你,先告知我。”
时雨立马应道:“属下明白。”
宋随点点头,往外走了。
宋随走后,莫春羽抱着手凑上来。
时雨记着他方才急忙忙告状的事情,臭着脸很快躲开。
莫春羽被嫌弃后,很是无辜地看他一眼:“你怎么还生气了?你偷偷摸摸与兵马司的人碰面,我还不能说了?还有你平日里背着我说好话骗大人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再说了,大人只是面上看着凶,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又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
他先告状也是为了把事情弄得热闹些,自己做一做坏人,让那家夥显得可怜些罢了。
真是不识好歹。
不过……宋随今日的状态倒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按他的性子,虽说不至于真的将时雨赶出去,可时雨毕竟瞒他在先,一顿罚是免不了的。
没想到今日竟就这么轻轻放下了。
这还是宋随吗?
他家大人莫不是转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