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是夜, 夜色冰冷,天上冷云斜渡,刘府的高门飞檐边也飘过几缕斜云。
梅园之中,白梅枝影横斜, 红梅妍丽盎然, 吐蕊沁芳, 幽香暗涌。
刘莹雪屋子里还点着灯, 灯火色淡淡,刘裕显推门进去时, 还以为她睡着了。
丫环端着药出来, 冲他摇摇头, 刘裕显长叹一口气,接过药碗走了进去。
自上回去国公府参加完韦青青的及笄宴之后,这丫头回来便病了。大夫说是风寒,他却知晓这不是, 八成是心病。
“怎么不喝药?”刘裕显在她床边坐下,看她闭眼装睡的模样, 便直接伸手揪了刘莹雪的耳朵。
刘莹雪吃痛,捂着耳朵坐起身来,“你干什么呀!”
看这中气十足的样子, 是用不上喝药了。
刘裕显将药碗重重地搁在案几上,冷哼一声:“说说吧,究竟发生何事了?是那个宋随又惹了你不快?”
那日去及笄宴前还好好的,见了宋随回来便成了这副鬼样子,一准是在那儿又受了气。
刘莹雪看他一眼, 语气渐渐委屈起来:“我是京中的名门淑女,论颜色, 论才学,论家世,这上京城中有几个女子比得过我?他为什么就是看不上我?”
那日欢欢喜喜地去赴宴,及笄礼开始了她都没见着宋随,一开始有些失落,想着他定是有事才没来。
后来礼程过半,竟在人群里又瞧见他了。
刘莹雪那时开心不已,也不顾矜持,巴巴地走到他身边,对他嘘寒问暖,没话找话。
那时四周的人都瞧着他们俩,她听见有人悄悄说他们两人般配,郎才女貌。
心里那一点欢喜也不加掩藏地显露在面上了。
他负手看着她,两人之间只隔了半步的距离,她看着眼前这个霜雪美玉一般的年轻男子,唇角拉开一道浅笑,那一瞬好似冰雪都化开,有千万树繁花迎风盛放。
可他接下来的话,又让她跌落云端,一颗心重回冰窟。
他说:“刘姑娘该不会以为散几句流言,再同我示好一番,我就会待你不同?
“我今日给你留个面子,不把事情闹大,你若还有点脑子,往后便离我远一些。
“不然,保不齐我哪日心情不好,就将你这事情抖了出去,届时你再看看,你这个淑雅娴德的才女之名可还保得住?”
见她好端端一个名门贵女,又作出这副怨妇状,刘裕显有些不悦,拿着勺子在碗沿敲了敲,清脆的声响唤回她半分思绪。
他语重心长,也不知刘莹雪能否听进去半分:“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你虽是个仙女,但人家不喜欢,也是枉然。
“依我看,这老宋往年对自己狠,他这儿子也与他一样,心冷绝情,咱们女儿家,还是要找个知冷热的,才好护你一辈子。”
又是这套说辞,刘莹雪已听得耳朵起茧。
不过经了上次那么一番,宋随与她摊牌说得清楚明白,她虽心里仍有不甘,可到底顾念着自己名声,一颗心也冷下去大半。
刘裕显又道:“你这也没什么病,整日这么窝在屋子里哪里像回事?谢家那个老二不是快要入宫了么,谢家三日后的宴席你就去一趟,权当散散心。”
刘莹雪哼了一声:“他们家那个事情闹成那样,今日满城都传遍了,我才不想去。”
“你这丫头就是短视。她平日与你交好,这种时候你若不去。
“日后她入了宫,万一得了圣宠,岂不是要记恨你?不论怎样,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一做的。”
谢家在这样风口浪尖的时候,还不忘了张罗谢敏敏的事情,可见这一次的宴席,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这事情还未到最后时刻,焉知道没有转机呢?
女儿虽有几分小聪明,可到底是日日在宅院里养着,未见过大世面,不知晓人情世故。
也不知她这样不服输又较真的性子,什么人才能护得住她。
刘裕显很是不放心,最后又叮嘱了她几句,叫她宴上低调行事,不要耍小姐脾气。等她应了才离开。
*
宋随从梁府搬出来的这三日,因着要处理谢彦一案的收尾,涉及颇多,便日日都歇在了衙门。
衙门里那一张小榻又冷又硬,一双脚只能微微蜷着才勉强躺上去。
被子也是,如今已是深冬了,榻上的被子还未来得及换,薄薄的一层,他睡不安生。
第一天夜里,他在榻上辗转了半个时辰,思绪却愈发清明,半点睡意都无了。
他坐了起来,披了件外衣推了隔壁的屋子。莫春羽和时雨也在这屋子里将就着休息。
他进门时,两人懵然睁眼,问他可是出了什么事?他径直走到莫春羽塌边,“既还未睡,陪我出去走走。”
莫春羽一头栽在榻上,像是挣扎了片刻,终于又直起身来,闭着眼睛摸索着回了句:“是。”
莫春羽磨蹭着从塌上下来,出来的时候,宋随已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孤影飒立,茕茕独身。
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知他又在搞什么。
莫春羽打着哈欠走上前去:“大人,老爷夫人过两日就到了,您不必担心。”
“嗯”,他神色漠然冷凝,似有心事。
他不再说话,莫春羽也不好问,就跟在他身后,两人无言望月。
莫春羽站着,险些睡过去,忽地听得耳边响起宋随的声音,一个激灵又睁开眼。
“莫春羽,京中初雪那日,你可还记得自己同我说过什么?”
脑子混混沌沌的,初雪那日?
他开始回忆,那日他们去刘府接了梁雁回来,回去的路上下了雪。
梁雁与盈双下了马车在街上玩了会雪,宋随等得不耐烦,叫他喊两人上来,他便说了几句不太规矩的话。
这是翻起旧账了么?
他登时瞪大了眼,清醒过来,“大人,我那日不过是随口说说,您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宋随不看他,语风凉凉:“你将那日在马车上同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莫春羽只能强打着精神开始说:“我那日说梁小姐她是个好人,人长得好看,性子温柔,心地善良,时常关照您。”
“还有呢?”
“有了好东西第一个想着您。”
“继续。”
莫春羽继续:“旁人说您坏话时也护着您。”
宋随眸色微动,“如何维护的?”
莫春羽:“……”
他其实可以直接问这句,而不是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往日记忆渐渐浮现,记得那日在梁雁屋外听见她维护宋随的话,那是莫春羽对她改观的开始。
“这个属下记不大清了,只记得那日我们刚到梁家,我在屋外听见,她那两个丫环听了外头的什么传言,让她将您送出去。
“她便同两个丫环说,说她不信天煞孤星说法,说您的亲人朋友死了,您比谁都难过,那些人不该给您冠上这样恶毒的名头。”
“梁姑娘说得没错,那些人不就是忌惮您么?打您入了大理寺开始,刺客丶流言从未消停过,连宅子都给您烧了。惯会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可不就是恶毒么?”
流言一事,他早知晓是刘莹雪使的手段,不过他不介意让自己名声差一点,少些乌烟瘴气的人凑上来,耳根子也清静。
只是今日才知,她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就在护着他了。
若是她现在知道自己欺骗了她,又是否会后悔从前对自己的维护呢?
他望向天边,云团适时移开,满月的清光穿过云层显露出来,圆似玉盘。
云影流动,银白色的冷光倾撒,在庭院中留下空明的树影。
夜色清恬,满月如盘,是极好的景致。
只是此刻心绪繁杂,无心赏景,反而无端忆起某些零碎的画面。
一男一女,立在朱门下,台阶上,月色洒落,清晖满地……
他眉头渐皱,又开口问:“如果有个姑娘,告诉别的男子她的小字,那是什么意思?”
莫春羽闻言像是听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擡脚往前走了一步,抱着手凑近,连发三问:“什么女子?什么小字?什么什么意思?”
宋随颇为嫌弃地皱眉往后退,一本正经:“你在想什么,我问这个,是跟某个案子有关。”
“这姑娘若是告诉别的男子她的小字啊”,莫春羽重覆了一遍,摸了摸下巴,随即斩钉截铁:“这姑娘八成是喜欢那个男子,不然好端端的,为何要告诉他这么隐秘的事情。”
“可他们交情浅浅,只见过几面。”
宋随嘴角微微抽动,脸上的表情有一丝崩裂,似乎莫春羽说的猜想并不能叫他满意。
莫春羽是个有自己想法的人,且贯不会看宋随的脸色。
见他垂眸沈思,不甚开怀的模样,还只当自己说的十分有道理,便又继续:“可大人又不是那姑娘,怎么知道人家交情浅浅。
“我看那说书的,唱戏的,写话本子的,不都爱讲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么?若是对的人,一眼就够了,怎还需要几面?”
好一个‘一眼就够了’。
夜风鼓起袍袖,宋随凝眸,目似寒星凌厉,眉若弯月冷沈。
“你平日里倒是空闲,还有功夫看戏听书?”
实在是莫名其妙的怒气。
他问了一番话,将莫春羽的睡意全然搅弄干净了,莫春羽尴尬笑了一声:“不常去的。”
宋随斜掠他一眼,似乎多与他说一句都是浪费时间,转身拂了袖离去。
人走后,庭院里只剩了莫春羽一人。
他才伸手扶额,无奈发出一道长叹:“这才从梁府离开一日,就对着我发疯,可不知道往后该怎么办。”
*
梁雁在温府呆了三日,这几日温静娴被关在府里出不去,便只能成天拉着她闲聊。
温静娴大概是憋闷得久了,从前说话还知道不该说的稍微遮掩着,含糊过去。
但这几日与梁雁一起,却是什么事情都往外倒了。
这其中有两件事,的确是叫梁雁有些意外。
比如承曦公主其实不是皇上的女儿,其生母是皇帝的长姐,嘉惠长公主。
当年党争内斗时,先帝病重,边关战事又吃紧。
骠骑将军温峥在战事中受了伤,士气大伤。
朝中太子优柔寡断,无人可用,亦是一盘散沙。
危难之际,荣小将军荣青云领了命前去边线支援。
荣青云自小与康宁公主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此举既是保家卫国,也存了私心。
先帝病情日渐加重,当时宫中流言四起,说先帝已是强弩之末。
若先帝西去,那么太子便会顺理成章继位。可太子的性格实在是过于软弱,不堪大用。
于是便有人拥着三皇子上位。
三皇子素来野心勃勃,也一贯看不惯坐上太子位的兄长。
有了这样千载难逢的契机,他自然不肯放过。于是联合凌王趁乱逼宫。
一场乱战,先帝薨逝,太子死于乱箭。
眼看大局将定,温峥和荣青云却从边线杀了回来,以谋逆反叛之罪捉拿了三皇子一党。
而后便是那个排位老七,出身卑微,人人忽略的新帝坐上了皇位。
世人皆道新帝是上天眷顾的好气运,什么都没做,便能得了这人人都梦寐以求的皇位。
可哪有那么容易?
新帝这一路走来,亦是忍辱负重,藏拙韬晦。
这一路艰辛,其中不乏康宁公主为其某算筹划。
三皇子一派落败后,康宁公主劝皇帝斩草要除根。
可嘉惠公主曾于陛下有恩,她替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弟弟凌王向皇帝求情。
凌王毕竟只是受了挑唆,皇帝心软,便给他们划了块云州的封地,送出京去。
可康宁公主是个谨慎小心的人,怕这两人去了封地后拥兵自立,不服管束,便向皇帝出了个主意。
将嘉惠公主未足月的女儿承曦留在宫中,养在皇帝身边。
当时形势,嘉惠纵有千般不愿,可为了凌王,只能忍痛将女儿留在了上京。
临行前,嘉惠留下了自己的贴身宫女许颜照顾女儿。
皇帝是个仁厚的性子,既不愿叫康宁失望,也不想寒了嘉惠的心。
战定后,先是封了荣青云的妹妹荣湘为后,后又点了温灵筠入宫封为贵妃。
同时也给许颜封了妃,将承曦养在了她膝下。
而后又封了康宁为长公主,算是安抚。
承曦是宫变时出生的,嘉惠怀她时受了惊,是以还未到生产的日子,便提前生产降世了。
大概是早产的缘故,她到三岁时才会说话,且性子怯怯的,除了许颜和皇帝,与旁人都不亲近。
许颜虽被皇帝封为妍妃,但毕竟是宫女出身,没什么背景。
宫里的人既不将她当正经主子,也不将承曦当做正经公主,明里暗里,拜高踩低地使坏。
久而久之,承曦的性子愈发地怯了,不爱说话,便是要说话,也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后来韩明来宫中做过一段时日的伴读,见了宫人这般阳奉阴违欺负承曦的行径,年少意气,心直口快,直接报去了皇帝那里。
皇帝因此连着几月留宿夕颜宫,临幸许颜,赏了夕颜宫许多东西。
宫中内外也被好好整治了一番,自此再也没人敢欺负承曦。
也是从那以后,承曦格外依赖起韩明来,但凡宫中侯府有宴席的,承曦总要坐在他身边。
难怪上一回在刘府参加赏梅宴时,承曦公主的位置便就设在韩明身边。
大家对此都心照不宣,只她一个外来人觉得奇怪。
谈起上回赏梅宴的事情,不免提及谢天佑,于是温静娴又同她说了另一桩秘事。
谢天佑并不是康宁长公主的亲生儿子。
康宁长公主与驸马谢竟煊成婚后一直无所出,后来太医诊断说公主此前有过旧疾,伤了根本,很难再有孩子。
长公主为此时心中一直郁郁。
见公主不得开怀,为了让她散散心,驸马带她去积云寺住了一段时日。
临走前,恰遇寺中方丈外出游历而归,手里牵着一个三岁的孩童。
方丈说孩子是游历路上所遇,见孩子无父无母,身世可怜,长老便将他带回了寺里。
说来也巧,那孩子眉眼处与长公主有几分相似,公主心下恻隐,便收养了他,取名为‘谢天佑’。
那孩子当时看着乖巧懂事,未曾想后来竟长成了如今这般乖张桀骜的性子。
而长公主对这个孩子,其实也不甚上心,毕竟她一整颗心从来都是在驸马身上的。
谢天佑年少顽劣,性子狂狷,常常惹事。
大多时候,康宁都由着他去,似乎也未曾将他放在心上。
而谢天佑的身世不是秘密,京中世族大家皆知。
于是对这个二世祖的态度,也算不得多好,只是多看在他母亲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罢了。
听温静娴这般讲,梁雁愈发觉得,京中人事,实是覆杂。
有些人外表看着光鲜,家世显赫,门庭富贵,可也不一定就真的能随心所欲,恣意洒脱。
天色渐晚,暮色笼罩着落英院。
温静娴的丫环打断两人的闲聊,催促着两人准备出门去赴宴了。
收拾整理了一番,两人坐上马车,往谢府去。
马车穿过东西两条街,街上都热闹喧哗,透着快要过年的喜庆气儿。
温静娴在府里闷了几日,此时兴致颇高,一路上拉着梁雁又说了许多话。
梁雁则在这一路消化着这两日听来的秘辛,两人在宴席前抵达谢府。
马车停在谢府门外,擡眼可见宅子修的恢宏大气,台阶上往上是铺有黄金扣的朱红大门。
边侧有高大的白墙往外延绵铺展,宽大的檐下挂着一副褐色的牌匾,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两个字:谢府。
据说牌匾上的字,还是谢驸马亲自题的。
观之字迹,苍劲有力,笔锋尖锐有度,好似每一笔都含秋霜峻节,有遗世独立之姿。
在温静娴口中听她讲过许多关于长公主的事迹,这其中,唯有谢竟煊此人扑朔迷离,叫人看不透。
真不知道,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一个人,才能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为之迷了心智。
梁雁未来得及再多想,温静娴便拉着她下了马车。
门房见来了人,正要上前引两人进府,温静娴冲他摆手:“本姑娘又不是第一次来,我们自己进去就好。”
接着拉着梁雁大摇大摆地跨过台阶,往府里走去。
穿过蜿蜒的长廊,两人来到待客的厅屋,外头天色渐沈,人入了内室,视线便不自觉昏暗起来。
这时候有丫环端着油灯烛台上前置办,于是一时间前和正厅都被照得亮堂堂的,此时宴席已经摆了大半,接二连三的有宾客进来入了座。
梁雁和温静娴两人坐在了离大门相近的靠尾端的两个位置。
只因这位置最好看热闹,且若是一会儿觉得无聊了,从这儿溜走也方便些。
两人坐着等了一会儿,临着开席的前一刻,来的人便多了,厅内的位置也渐渐被坐满了。
温静娴伸着脑袋左右张望,谢敏敏恰好在此时入了席,她今日跟在谢允身后,面色开着却不太高兴。
温静娴摇摇头:“还以为今日这宴席没什么人来呢,没想到这排场跟刘府的梅花宴也差不多了。”
本还想着,若是今日人少冷清,以谢敏敏的性子,定是又要闹了,那自己也能看一场好戏。
不过眼下这情景,倒是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前边有人听了她的话,回了她一句:“温姑娘还不知道吧,今日长公主也要来。”
原来如此,她就说嘛,上京城中,大多数人届时见风使舵的嘴脸。
谢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们怎么还敢来捧场,原来竟是因为长公主也要来。
既然长公主要来,那么那个家夥,自然也不会缺席。
温静娴又伸长了脑袋,想去探寻一番谢天佑的身影,免得他一会又冷不丁冒出来给人找不痛快。
梁雁见她坐得不太老实,频频张望,于是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温静娴表情凶狠:“你没听见一会长公主要来吗?长公主都要来了,谢天佑那厮肯定也要跟来。
“我非得瞧瞧他又在那个犄角旮旯里缩着,免得又出来祸害人!”
上一回在马场害梁雁受惊的事情,她到现在都耿耿于怀,只是她爹进来盯她盯得紧,她不好做什么小动作,如若不然,她非得给那厮点颜色瞧瞧!
梁雁见状拉拉她的衣袖,正色道:“事情都过了许久了,我早就忘了,你不必同他一般见识。”
“可他上一回那么过分,若不是你运气好,只怕如今要少条胳膊少条腿。”
的确,那一次若不是宋随,她只怕要吃些苦头。
宋随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和人情的……自己来了温家三日,他此时应该早已回了宋府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梁雁忽地摇了摇头,叹道:“权势地位不对等的两人,本就没什么公理道德可讲。不过上一回在韦国公府,我其实碰见过谢天佑。
“我们当日说好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既然这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也别管他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韦青青及笄那次?”
梁雁点头,“就是那次。”
温静娴闻言神情缓和下来:“那天我原是要去的,我爹非说我近日心浮气躁,给我擡了一摞《女戒》让我抄,等我抄完天都黑了。”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他这样的脾性,真能答应和你冰释前嫌?”
“我骗你做什么?”梁雁觉得有些好笑,那还是她砸了宋随的手炉才换来的结果呢,颇费一些力气。
“还有,那日我没去成,那你又是同谁去的?你不是一向不爱来这般场合吗?莫不是背着我有了别的好姐妹?”
温静娴这夺命三问,一句一句如连环珠一样,连个气口都不给梁雁留下。
再观她脸上那两道长眉,绷紧了往眉心挤,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只是她还未等到梁雁解释,便忽感右耳骤然一紧,一只冰凉的手掐住了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