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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东宫 君子与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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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东宫 君子与小人
    身为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 乾顺帝膝下有九个儿子。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天不垂怜,活着长大的仅有四丶六丶七丶八几个。公主亦只有端淑长公主和尚在襁褓的三公主,算不上子息繁盛。
    并且, 本朝不过数年,已经崩了孝贤和孝慧两位皇后。也因此,乾顺帝认为自己命硬克妻克子, 并不再立后,宫权交由德妃与淑妃共管。
    徐辞言看向眼前半大的少年, 太子名璟,行八,乃孝慧皇后之子, 与端淑长公主为同母所生。
    “徐大人似乎并不惊讶?”
    萧璟提笔写字,又忍不住有些好奇地看向一旁研墨的徐辞言, “还是说那日徐大人便已经认出本宫了?”
    他年岁尚小,换声期, 像是病了一样略带沙哑, 哪怕是端着架子自称本宫, 也透出股隐隐约约的稚气来。
    徐辞言摸准了这人的性子,有些好笑, “殿下自称应八,又有内侍侍卫跟随, 这便很是明显了。”
    可明明那崔锦堂就没看出来。
    萧璟有些闷闷不乐,“为何,应字并不需避讳。”
    徐辞言摇摇头,“太祖应天命而生,平战乱,灭胡虏, 得民心,称正统,于应天府即位登龙。此后数年,应姓者皆换应字避音,以示尊崇。”
    “迁都百年后,百姓虽渐渐淡忘,但富贵人家仍会避讳。”
    徐辞言轻轻指了指自己脖颈,一身白皙细腻的皮肉,和地里刨食的农人商贾很是不同,“殿下虽着布衣,但脖颈处未敷粉掩饰。”
    萧璟眼底划过一丝恍然大悟。
    因怕他夭折,乾顺帝对太子看护得很是严密。萧璟少有的几次出宫祭祀,也是被百官们层层围着的。
    那些普通的商贾农人根本没机会出现在太子面前,是以,哪怕记得以白纱遮面,萧璟也很难注意到这些细节。
    “那我呢那我呢?!”
    随侍一旁的太监紫玉止不住好奇,他干爹都说了,他是整个宫里最不像太监的太监,怎么还是被这徐侍读看出来了?!
    徐辞言仔细看他两眼,心底也止不住啧啧称奇。
    这时候太监去势了之后,受激素等的影响,声音很容易变得高昂尖锐,面容也偏向阴柔。
    但这紫玉公公,浓眉大眼,声音也清脆,没有半点像是和太监沾边的。
    徐辞言一开始也真没看出这小少年是个黄门,还是后头他气恼之下擡手指了江端猷,才露出了马脚。
    “公公可否指指檐下那盆素兰。”
    徐辞言微微擡袖,指尖朝着窗外一点。紫玉随着他动作,也好奇地伸出手去,一看,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萧璟也止不住笑起来,宫里的太监常持尘,特别是如紫玉的干爹鸿喜那样的大太监。
    时间久了,他们擡手的时候习惯地拇指中指蜷曲,其馀三指翘起,是个标标准准的兰花指。
    紫玉虽然年纪尚小,但平日里见的都是这些大太监们,也不自觉学了起来。萧璟往日里看习惯了,若不是徐辞言也指了指,他还真没反应过来。
    “本以为本宫那日微服出宫万无一失,没想到在徐大人眼里,竟四处都是破绽。”
    萧璟微微叹息,又觉得有些好笑。
    “哪里,只不过微臣比殿下虚长几岁,见得多了罢了。”
    徐辞言摇摇头,又提袖研墨,“殿下今日课业所剩不多,这些墨该是够了。”
    这便是委婉的催促了,萧璟素来严格以储君的标准要求自己,眼下也不再闲聊,提笔行文。
    太子要写的课业,自然与普通的学子不同。
    宋汝璧留了一道策问题,只不过不是要萧璟对策,而是要看出这满篇的文章里,哪些建议是可取的,哪些不是。
    一篇策论往往包含天文丶水利丶治吏等等内容,要看出来可不可行,就需要萧璟对时政有着相当的了解。
    这也是保证他日后即位,能够迅速地上手当个合格皇帝的必做之事。
    徐辞言研完了墨,就在一边安静看着,萧璟写的东西自然也落入他的眼中。
    不得不说,无论是对先前那道经义的理解,还是眼下这题辩策,萧璟都答得很是不错。
    虽然有些想法难免浅薄了些,但这也是他年幼的缘故,日后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比起男主,萧璟都是一个合格的储君,若大启当真要有下一位皇帝,徐辞言希望是萧璟,而不是萧衍。
    至少萧璟不至于十几年就把启朝玩亡了国。
    只可惜……徐辞言暗暗叹息,天妒英才,难以言表。
    那日巷子里,他能识破萧璟的身份,前两个原因固然有,也因为二月初四,是孝慧皇后的忌日。
    孝慧皇后不拘小节,昔日尚在王府时,总会带着两个孩子到府外玩耍。也不挑剔,累了渴了,就在京城的巷尾铺子里喝汤用膳。
    原着里,萧璟每年这个时候怀念母亲,就会偷偷跑出宫去,乾顺帝知道这事,也只是派亲卫暗中看护。
    夺嫡夺嫡,眼下太子待的好好的,有什么可夺的。
    再过几年,萧璟出京赈灾染了疫病,一口气没撑住,就这么去了。
    他死的那日,正好就是二月初四。
    同一个日子里乾顺帝送走了妻子,又送走了孩子,心气越发低沈,也对男主越发重视起来。
    这种重视,助燃了萧衍夺嫡的野心。
    那时候他的对手,四皇子无心帝位,七皇子虽有心,但连他的外家南威侯都弃外孙不顾,站在萧衍那头,几个小的又还小,哪有什么可争的。
    他简直是保送。
    “徐大人,”遇到了难处,萧璟凝眉思考了片刻,擡起头来问,“‘吾未尝知兵非诈也,诈可加于诈,以及其不诈,不诈不能诈之。’ 这句何解?”
    这句话出自《孙子兵法》,但以徐辞言对萧璟的了解,他不至于回答不出来。
    “殿下何处不懂?”徐辞言没回答,把问题又抛了回去。
    萧璟仔细想想,“讲师们都言本宫应慕圣贤之道,走坦荡大道,远魑魅伎俩,而孙子又言,无战不诈,不诈不能诈之,为何?以微末伎俩取胜,非君子之道。”
    这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徐辞言有些诧然,或许是两辈子老狐狸老油条见多了,这么一见身居高位的“君子”,还有些不习惯。
    东宫所学,必然不脱四书五经等圣人道理,这些道理里可不会教你怎么坑蒙拐骗左右逢源,而讲读官们讲读时,也不会教导他这些隐私深沈事。
    一来二去的,竟让萧璟养成这么个纯善的性子。
    徐辞言摇摇头,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原着里太子赈灾时,侍从护卫之下怎么染上疫病了的。
    “殿下,”徐辞言循循引导,“您认为孙子为圣人吗?”
    萧璟:“若按君子坦荡来论不算,但他破楚平乱,救一方百姓于水火,又可谓圣人。”
    “对,”徐辞言点点头,“君子有常道,而不唯道。孙子灭楚救吴,于吴国百姓而言为圣,但对当时的楚国百姓,又无疑于祸。”
    “在其位,谋其职,孙子为吴将,便要为吴筹谋。明大道也好,鬼魅伎俩也罢,不过是处事的手段罢了,只要不违人和,又有什么区别。”
    这和往日里讲师们教导的可谓是截然不同,萧璟擡头看,徐辞言站在桌前,窗外的光折在他身后,剪出一片平淡的黑影来。
    “那我该何做?”萧璟忍不住问。
    “陛下圣德,而今天下太平。若殿下欲为农为臣,自可以儒圣之道安然处之。”
    徐辞言神色有些莫名,“若殿下来日为君,则当懂制衡之术,那些鬼魅伎俩,可以不用,但需明白。”
    “把我不如此又会如何?”萧璟一咬牙,有些按耐不住地问。
    他并没有注意到,对于文华殿讲师们的观点,他大抵接受,但并不算全盘认同。而徐辞言不过侍读一职,按例并无讲学之责。
    但当他来说忍不住反驳时,心底就已经开始认同对方了。
    “那便更好,”出乎萧璟所料,徐辞言并未恼怒,淡然地点点头,“大道对众生,小道对奸人。君子常过于忧心自己对别人的伤害,而忽略掉了别人对自己的伤害。”
    “殿下有为民之心,有朝一日哪怕粉身碎骨,也欲为百姓撑起一片朗朗青天,但伤在己身,亦伤在亲者之心。”
    “不若多想想端淑公主之愿。”
    远的不说,若是萧璟去了,他同胞的姐姐怎么办呢,难不成还指望着男主给她个善终。
    不和亲丶不割地丶不纳贡丶天子守国门,国君死社稷”,这点萧璟做得到,而萧衍不行,启朝唯一一个和亲的公主,就是端淑。
    或许这就是他虽读遍儒家之书,却始终不能成为大儒的原因,徐辞言心底叹气。
    儒家君子讲究“你若盛开,清风自来。”但徐辞言只能见着那清风里夹着食花啃茎的毒虫。
    若要他在家人和陌生人之间做取舍,毫不犹豫,徐辞言只会选择家人。
    “今日是臣多言,”想说的已经说了,能不能接受就不是徐辞言能控制的了,他后退几步,跪倒在长案前面,“还请殿下恕罪。”
    萧璟神色有些恍惚,提着笔站在原地,半晌眼睛渐渐亮起,绕出把他扶起,朝徐辞言躬身一礼,“多谢徐大人提点。”
    两人对视一笑,气氛间颇为平和,徐辞言照例研墨,萧璟安安静静地看书习文去了。
    紫玉站在一旁心底长松一口大气,方才两人辩起来的时候真是吓死他了。
    殿下往日素来安静懂事,对文华殿的那些师长也尊敬有加,没想到这徐辞言才来一日,就能把殿下逼出几分孩子气来。
    徐侍读跪下的时候,他都想跟着跪了。
    不过转眼间两人又和好如初,紫玉眼睛尖,敏锐地觉察到,比起那些讲师们,殿下好像更喜欢听徐侍读讲学。
    他方才问徐大人的那几句话,都是这几日侍讲官们讲过的,紫玉也在一旁听着,徐大人回答的虽与其他大人不尽相同,但好像更实在些,听着便觉得有理。
    紫玉眼珠子满意一转,见两人讲了挺长时间了,就准备去外殿倒茶进来,只不过才绕出纱帘,就见到有人一身金黄龙纹锦服站在外面,不是乾顺帝是谁。
    “奴才拜见陛下!”
    紫玉浑身一个激灵,赶忙跪地大声提醒里间那两位。萧璟听见声音一楞,下意识往徐辞言面上看了一眼,拔脚往外跑。
    “儿臣见过父皇。”
    “臣参见陛下。”
    徐辞言跪在萧璟后头,一同行礼。乾顺帝神色莫名地站在外面,一双漆黑深沈的眼睛直勾勾地打量两人。
    “你倒是敢讲。”他看着徐辞言,平淡无波地开口,听不出喜怒。
    徐辞言心底也止不住发紧,萧璟这孩子很讨人喜欢,原着里的结局又过于凄惨,今日时机合适,他便忍不住提醒了几句。
    谁知道乾顺帝这么闲,大早上的不与朝臣议事,莫名其妙跑到东宫来,还不让人通传。
    “臣有罪失言,还望陛下恕罪。”想到这,徐辞言止不住叹息一声请罪。
    萧璟拦在他前头,“父皇,儿臣觉得徐大人讲的很是有理,今日一事因儿臣所起,若父皇要罚,便罚儿臣罢。”
    乾顺帝心情覆杂。
    今日是徐辞言到东宫上任的时间,他心里挂念着这师弟和太子,便推了议事过来看看情况。
    谁想到,一来就听着徐辞言这番话。教太子不从君子之道,他也还真敢说。
    只不过……乾顺帝视线落在太子身上,心底又止不住叹了口气。
    他这几个儿子里面,老四闲散丶老六蛮愚丶老七虽然功课不错,但实在有些眼比天高。但无论怎么样,都能看出一点他或者是皇子生母的性情来。
    只有老八,天然纯善,也不似他,也不似故去的孝慧皇后。乾顺帝有时候都怀疑他这儿子,哪里是来当皇帝的,分明是来做圣人。
    上次观政的时候,乾顺帝以世祖用宦官制衡文臣,又以文臣压制武将,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将朝堂牢牢握在手心里的例子教导萧璟。
    偏这孩子却问,“世祖时宦官仪仗君势,为害百姓,既为君父,当为百姓做主,又为何不杀还要加以权势呢?”
    乾顺帝:“…………”
    傻孩子,这自然是因为臣强君弱!令有所不为!而宦官无枝可依,只能靠着皇权这棵大树办事,是掌握皇权的不二利器吗?!
    不见先帝时司礼监权倾朝野,而如今改朝换代之后,他要收回朱批之权,轻轻松松就拿到手了,若是文臣,还得废好一通功夫呢!
    乾顺帝苦口婆心地又教导了一通,大权在握,这皇帝才能当的舒坦,这政令颁布下去,才不会有人阳奉阴违。
    萧璟点头,眼睛里却写满几个大字,“儿臣只相信君强臣弱,若能和谐共治,必得清平盛世。”
    乾顺帝:“…………”
    那些大儒是不是把朕儿子教傻了?!
    他连夜换了一批东宫讲师,连带着侍读也跟着换了。专挑翰林院詹事府那种处事圆滑手段老练的来教,只不过也是神了,那些人教的,也是君子大道。
    乾顺帝理解这种行为,毕竟为臣的,那个不希望皇帝是个善人圣人。
    他当皇子的时候还希望他爹像那群秃驴一样慈悲为怀,最好做错事了也不要罚他呢。
    只是没想到当了皇帝了,还要操心儿子能不能不要这么慈善,须知慈不掌兵善不为皇,他又不能明说让翰林们教太子鬼蜮伎俩小花招。
    萧璟这样,于乾顺帝而言,也算是种甜蜜的烦恼了。
    缠枝堆花铜炉在架上吐出渺渺青烟,淡淡的沈水香气萦绕在室内。乾顺帝回想起方才方才见着的,太子虽与徐辞言争辩,但显然是把他的话听进心里了。
    真是石头开窍铁树开花,乾顺帝半喜半怨地感慨了一句,你爹教你这么多,还不如人家一句话有用。
    再一想徐辞言提到端淑长公主后,萧璟那明显的楞怔,乾顺帝心底一软。
    “好了,”他把脚往外走,“朕就过来看看,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还有徐洗马,”乾顺帝侧头睨了徐辞言一眼,“别每次见到朕不是跪就是哭的,看着心烦,朕赏给你的玉也不戴。”
    “鸿喜!”
    他冲着身旁喊了一句,“挑几个庄子铺子给徐洗马送去,给我们这状元郎充充腰包,省得他一身上下没有点长得台面的饰品。”
    徐辞言哭笑不得,乾顺帝送的那块玉可是大杀器,哪能日日里带着晃悠。更何况,他身上的玉,品质也是上乘吧。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得。
    只不过皇帝每日里见多少好东西,这玉在他眼里还真是不够好,总归是得了东西,徐辞言朗然一笑,高高兴兴地谢了恩。
    经过乾顺帝的默许,他也不再是单纯的侍读,反倒更像是太子的随身老师。徐辞言给萧璟讲完学后,就回了詹事坊。
    洗马掌四库图书,宫内藏书丰富,哪怕有小吏相助,大抵理了一遍后,徐辞言也累得够呛。
    不过也不是没有好处,徐辞言擡头看向馆内浩如烟海的书卷,好些外头千金难求的孤本都在这里藏着,闲暇的时候,他也可以翻的。
    工资高丶有奖金丶还能显着提升自己,哪怕忙了点,徐辞言也颇为充实。等到下衙的时候,他取了牙牌出宫去。乾顺帝的赏赐已经送到家去了,京城正德街丶怀安街的铺子各一,都是好地段,租出去也能大赚一笔。
    还有城外温泉庄子一座,这庄子前朝时被先帝赏给了一位亲王,后来又收回了宫里,徐辞言看了看地契后头的描述,天然温泉,花海果林,很是不错。
    他回家草草吃了饭,就架上马车带着林西柳她们到庄子里去。
    这庄子地理位置极佳,出了城不一会就到了。管事秦伯带着一众下人在庄园外迎接。
    一进去,先是一片茂密高耸的绿色枝叶,高至人腰,徐辞言仔细辨认了一下,竟然是向日葵。
    历史上,向日葵是明代传入中国的。到这个世界后,他一次都没见过这种植物,只没想到这庄子里会有。
    “这是西番葵 ?”徐出岫凑过来,捏着杆子仔细看了看,颇感兴趣,“听说这花金黄明丽,大如圆盘,开起来的时候格外耀眼。只可惜现在不到六月,倒不能见着。”
    自到京城后,司三娘子风风火火地开了家医馆,甚少四处闲逛。眼下见了这片没开花的植物,感兴趣地凑过来,“我以前翻古籍,见说这花能治疗血痢,只是一直没见过。”
    “是吗?!”徐出岫喜出望外,“等到六月花开结子了,就可以采了看看可不可以制成药来。”
    徐辞言看她们师徒两个叽叽喳喳地围着几株向日葵转来转去,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葵花籽。
    六月开花,等到八月十五左右就结果,炒香以后,正好可以看书的时候嗑。
    想着想着,他觉得他舌尖都不自觉有些疼了。
    留下徐出岫两人慢慢折腾着话,徐辞言跟着林西柳几人往里院走。
    “有好几个温泉池子,围着建了几座院子,也方便些。”
    林西柳探头一看,微黯夜色里小院烟雾渺渺,隐隐约约有硫磺的味道散出来,几盏烛灯挂在檐下,光晕昏黄,再摊手一摸,池水温润滑腻,很是舒服。
    “真是个好地方,”林西柳眉梢一喜,“今夜来得匆忙,下次倒是可以约祝娘子她们一同来玩。”
    徐辞言点点头,殷微尘的住处离他家不远,林西柳和祝娘子处得不错,到了京城任不时来往。
    “娘安排吧。”徐辞言掩着唇打了个哈欠,“明日还要当值,我先回去睡了。”
    夜风凉爽,在温泉池子里泡了大半个时辰,徐辞言爬起身挪到被子里面闭上眼。
    可惜温泉不能多泡,不然天天晚上都这么舒服,想着明天还要上班也没那么难过了。
    …………
    和徐家的闲适安然不同,钟粹宫德妃的住处,一片死寂。
    德妃江婵媛半躺在榻上,面无表情。
    她是个极明艳华贵的美人,自幼得家族看中,入宫之后也走得顺畅,一路升至四妃之一,膝下有子,手掌宫权,可谓是顺风顺水,没吃过半点苦头。
    可眼下……
    咔嚓一声脆响,含苞的芍药被金剪子一下剪开,掉在桌上。
    江婵媛丢下剪子,染着朱红蔻丹的细白指尖掐过花苞,青绿的汁水混着花泥一同染在指上,她也不在意,直到那朵芍药被碾得不成样子了方才松手。
    “娘娘……”随侍的宫女捧来一碗药,小心翼翼地递过来,“这药喝了,怕是腹中皇嗣不好。”
    江婵媛反倒笑开,唇色如指尖一般艳红,“怕什么,最多不过烧艾养胎几月。”
    “等到孩子生下来,若是皇子还好,要是个公主,可就来不及了。”
    宫闱多年,哪怕今日江婵媛声音已经平缓,只侍女侍奉她久了,也能听出那咬牙切齿的恨意。
    江伯威被褥夺侯位下狱,听说还受了刑。德妃虽然未被牵连,但每日见着娘和嫂子在家里乌烟瘴气哭天喊地,又怎能好过。
    她一口喝了碗内的汤药,不过一会,面色迅速苍白下来,下腹一阵剧痛,江婵媛强撑着往床榻处走,厉声呵斥地上跪着的太医。
    “去,和陛下说本宫惊惧交加,动了胎气!”
    乾顺帝此时正在淑妃处,他膝下单薄,对德妃肚子里的孩子难免在意,听闻此事以后也急急忙忙地赶过来。
    随行的,还有淑妃。
    “陛下!”
    江婵媛面色苍白一片,往日里明艳的面容憔悴黯淡,看见乾顺帝,她踉踉跄跄地从榻上下来,伏在天子脚下。
    “妾身无福,只怕,只怕这肚里的孩子………”说到一半,她痛哭出声。
    “你们都是怎么伺候的,好端端地怎么会动了胎气!”
    乾顺帝虽不通医理,但见她面色心里也有了数,勃然大怒,“太医呢!还不快给德妃把脉!”
    “是,是!”须发苍白的太医令赶忙跑过来,一把脉,冷汗就冒了下来,赶忙让人去煎药施针。
    “这么说?”一旁的淑妃冷眼看着,反倒先开了口。
    “禀陛下,”太医令一抹额角冷汗,“德妃娘娘心有郁结才会导致胎动不安,为保妥当,接下来这几月,怕是要卧床养胎了。”
    他医术高超,自然能摸得出来德妃是为何会有小产之兆,但在宫里办事,最重要的就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德妃的贴身侍女可跪在一旁悄悄看着他呢。
    这都什么事嘛,太医令忍不住心底苦笑,前朝南威侯出了事,后宫德妃就要闹起来了。
    乾顺帝面色也有些莫名,德妃为何心有郁结,他自然清楚。
    只那江伯威也不是个干净的,喉官衙那边传了消息,买官钱一事确为真。这般作为,哪怕看在皇子的面子上不做处理,也不可能再让他在吏部为官。
    “德妃的意思是?”想到这,乾顺帝低头看床榻上的女人,有心发问。
    “陛下!”江婵媛声音哽咽,“臣妾无福,眼下竟让腹中皇子也不得安生,若是出了什么事,还请陛下降罪。”
    多年侍奉,她固知乾顺帝的性情,重情念旧,温和宽厚,但身为皇帝,他绝不许别人质疑插嘴自个做的主意。
    “家父之罪有前朝的大人们审理,臣妾不敢妄言,只一点。”腹中又是一阵剧痛,江婵媛痛呼一声,闭眼忍耐,再睁眼,果然乾顺帝面色和缓许多。
    “什么?”乾顺帝扶着她问。
    “臣妾昔日愚昧,得了太后应允,便想着亲上加亲,替家中侄女寻个好姻缘。”
    江婵媛柔声哭诉,“这些月下来,京城的大户人家都知道这事,眼下家里这般,别人还好,那小侄女可怎么过呀,若是这次不成,便只能去尼姑庵里过一辈子了!”
    她紧紧拉着乾顺帝的袖子,“求陛下看在臣妾这些年悉心侍奉的份上,赐个恩典,便是做个侍妾也使得呀!”
    这主意说是太后想的,倒不如说是乾顺帝自个琢磨的。
    老早他就想给年纪稍大的几个皇子赐婚让他们出去开府,江家未出事的时候,出个皇子正妃也算合适,但眼下就不太行了。
    但德妃的侄女给皇子做个侍妾说出去也不太好听,乾顺帝一低头,看江婵媛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又有些心软。
    “罢了,”乾顺帝叹气,“你好好养着,宫里的事务也不要操劳了,江家那个姑娘,就赐给六皇子为侧妃吧。”
    说完,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交代太医好生看顾,便出去了。
    江婵媛看着皇帝离开的背影,心底恨得呕血。接过宫女递来的养胎药一口喝下,躺在榻上忍着一阵一阵的剧痛。
    “去告诉江欣仪,”她咬着牙说,“接下来这几月给我好好在家里待着!还有我那嫂子,别让我听见什么不该听的!”
    失了掌宫之权,换来江家的苟延残喘,江婵媛心底呕血,又不敢细算到底值不值。
    出了个皇子侧妃,江伯威再大的罪也不至于处死,充其量调到闲职去。
    孩子……她摸摸自己高耸的腹部,你别怪母妃,要怪只能怪太医说你是个女孩……
    身为皇子,你哥哥不能没有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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