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偶遇 和合二仙
工部的事务本就繁琐, 杨敬城还要处理内阁事务,眼下还要参与调查吏部,更是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他回家的时候, 天色已经黑尽了,方进房中,夫人薛氏就找过来了。
“怎么了?”杨敬城心有狐疑, 就见薛氏兴冲冲地关上屋门,“老爷, 你今日可见着那徐洗马了?”
“?”杨敬城更狐疑了,“见着了,怎么了吗?”
“蠢驴蠢驴!”
薛夫人急得团团转, “你日日扎根在衙门里面,难不成忘了家里还有个女儿了!”
“我问你, ”她指了指外头,“那徐家公子是不是尚未娶亲, 家里也干净, 没有个什么侍妾的?”
话说到这个地步, 杨敬城也明白了,他膝下几个儿子, 唯有一女杨姝菱,今岁十七, 正是待嫁的好时候。
杨姝菱品貌不俗,温柔端庄,家第又不凡。自她及笄后,杨家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只是夫妻俩不愿女儿早嫁,才没应下来。
“徐无咎行事间很有几分手段, 是个有本事的。”
杨敬城仔细想想,怕夫人不明白,还举了个例子说明一下,“我观着今日南威侯的事里就有他的手笔,只是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薛夫人心思就要细腻多了,拉着他坐下来详谈,“能力不重要,盛名之下无虚士,人还能是个废物不成?”
“就算是个蠢才,有家里看顾着,还能让女儿吃苦?”薛夫人意有所指,“重要的是,品行怎么样?”
杨敬城笑笑,“我也打听过了,称得上是个难得的君子。并且徐家人口简单,也不是难相处的,夫人若是有意,不妨去探探口风?”
自会试后,他也起了几分爱才的心思,对徐辞言早年的经历早就打听得差不多了。虽然山南路远难免有些遗漏,但大抵是不差的。
听说他对家人极好,还鼓励妹妹去学医,想来不会是个迂腐的,女儿若是嫁过去,也不至于日日苦守在后院里。
只是择婿大事,还得谨慎才好,杨敬城若有所思,把事情压在心头。
薛夫人仔细想了想,“也好,听说唐祭酒的夫人和徐家夫人关系不错,我便托她约约,先试着看看他家的意思。”
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得了杨敬城一句话,心底就有了数了。
她这相公难得夸人,他说不错,那便真是出挑。
指望着榜下捉佳婿的人可不少,光她知道的就有好几个。不过薛夫人斗志昂扬,婚姻大事,她可得替闺女好好筹备筹备。
第二日一早,薛夫人就安排好马车,带着女儿并丫鬟婆子到城外护国寺去上香去了。
…………
另一头,徐家也是一片热闹景象。
徐辞言大早上起来,就听说林西柳想要去护国寺上香的消息。
“我和你妹妹来的时候在寺里歇了歇脚,也替你请了个愿,”林西柳细细解释,“眼下你高中,当官也当得顺利,是该去还愿一番。”
当然,林西柳兴冲冲地想,最主要的是,曲夫人传了消息过来,说言哥儿的老师家里有个年岁不差的女孩儿,人品外貌处处都好。
她眼光极高,这还是少有对哪个女孩子这般夸赞,林西柳一听,也动了心思。
两家夫人都有想法,干脆约了今日护国寺,借着上香的由头见上一见。
徐辞言对这事一无所知,听到要去护国寺,心思一动。
索性休沐无事,不然……他也去护国寺逛逛。
白巍昔年和他说过,护国寺的方丈,是京城里有名的棋圣,用他的话说,那一手棋里颇有“禅味”。
徐辞言上辈子烦闷的时候,就喜欢逮着单位同事下棋。“棋”乃君子六艺,这辈子他也没少和人切磋。
两辈子经验积攒下来,也算得上个大家。
“也好,”他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转头去马厩里牵了匹白马出来,“娘,我和你们同去吧。”
“…………”林西柳站在原处,欲言又止地看着他,实在无言,半晌叹口气,“去罢去罢。”
这孩子,别的都好,怎么在婚姻大事上这么木楞呢?
她初来都知道,护国寺求姻缘,那是最灵验不过了,有意向的两家请媒之前,都会在护国寺见见,看看双方的意思。
一行人出了府,徐出岫和林西柳坐在车上,徐辞言打马走在前头,日头起至林梢的时候,就到了城外古寺之中。
护国寺坐落在南山山腰,早年太祖皇帝亲笔题了寺名,这些年来,越发地香火茂盛,前来上香的人不绝如缕。
徐辞言远远一看,许多马车雅致十足,车厢饰以锦绣玉环,旁边还有十数个随行的丫鬟嬷嬷,一看就是官家女眷出行。
仔细想想,穿越过来以后,林西柳她们最常去的就是各处的寺庙道馆。
也实在是这个时代娱乐器具不发达,叶子牌打多了也无聊,后宅女眷们不去庄子里散心,便只能到寺庙里透气了。
等回去了,可以找人试着做几副麻将出来,让她们解解闷?徐辞言心底灵光一动。
“不愧是护国寺,就连这山,也格外地秀丽。”
徐出岫掀开帘子,惊叹起往外头看,这一路北上奇山异水也见过不少了,但这山高奇雄阔之外,绿荫层立,百鸟清啼,又显出恰到好处地柔和来。
想来到了日落西沈的时候,定是一番“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的景面。
他们进了庙里,有僧人带着林西柳几人去后院专门还愿的香油井处。
徐辞言见庙内香火茂盛,特别是求平安的殿里,人山人海,心头一动。
来都来了……不然给老师也供盏平安灯?
说干就干,徐辞言找了个小僧人一问。这护国寺里的僧人都很是熟悉这些,带着徐辞言就转去请了香火灯烛,供到菩萨金身前头。
殿外,薛夫人探头看着他跪下点灯的背影,青年身形高挑,方及弱冠,虽瘦削却并不显病弱,长眉入鬓,唇朱肤白,行走间颇有些南方才子的雅致风流。
“这徐无咎样貌也是出挑,姝菱嫁给他,也不吃亏。”
薛夫人面有喜色,又派婆子悄悄地去打听徐辞言是给谁供灯,听说是给白巍之后,更是满意。
“是个重情的好孩子。”
薛夫人笑笑,擡脚往后院里走,“姝菱,娘去后头的院里,难得出来,你自个去庙里逛逛。”
“嗯?”杨姝菱正背着她们看远处的青山,闻言转过头来一笑,“我去后山里下棋。”
这护国寺常有贵人往来,安全这方面没得说,薛夫人心底急切,一挥手,让女儿自个去了。
徐辞言上完了香,听僧人说方丈慧善在后山院子里修禅,兴致勃勃地抱了一方棋盘就往山上去了。
僧人取青石铺路,蜿蜒曲折,正值盛夏竹林茂密,细长青翠的竹叶落在小径上,趣味非凡。
一路上有不少的小院落供给香客们休息,再走得深些,道路尽头就出现一间青石小院,竹门半掩。
“可是徐施主?”院外洒扫的小童见了他,和手行礼,笑道:“我家师傅还在外头参禅,施主不妨静坐片刻。”
“有劳。”徐辞言笑笑,进了院去,小院一片简素,檐下有陶缸一口,支莲亭立,竹影婆娑映在地上,和莲花影子一处,交映相趣。
徐辞言左右看了看,院内有一石桌,上头落了几片竹叶。
他把叶子拂开,摆上困扰许久的残局,预备着等慧善方丈回来以后请教。
“喵——”
林子深处,忽然有小猫的叫声传来,徐辞言走近一看,竹叶遮盖深处有一石,平滑似榻。
一只大橘猫懒洋洋地趴在上头,见着人来了也不躲,扬起尾巴拍拍飞几片竹叶。
“喵……”这橘猫养得极好,一身黄毛油光水滑的,徐辞言看得心底痒痒,喵喵叫着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把把它抄到怀里。
真肥!
一抱到,他不由得感慨一声,这么大一只猫,竟然是是实心的。
想到猫他难免想起早年写的小说,这么多年下去,在梁掌柜的几人的监督下,纵然他再鸽子也写完了。
《喵小黑历险记》风靡山南一带,甚至已经传到旁边几个省去了。
人人都在猜,这书的作者必然是个上了年岁颇有生活情趣和阅历的老头子,不然怎么能写出这般言浅意深又富有趣味的书来。
徐辞言收着银子,美美隐身。
说起来他家现在的院子,大半都靠喵小黑养活的。
“喵喵~”
和活泼好动的小黑猫不同,这护国寺里的大橘也颇得几分不动如山的佛家真传,被人抱在怀里揉捏个滚圆,也只是懒洋洋地叫叫。
徐辞言半靠在石上,一双手顺着撸猫,林下清凉,摸着摸着渐渐睡着过去。
另一头,杨姝菱打发了侍女,颇为闲适地捡了几片竹叶捏在指尖,一路顺着石子路往上。
她早些年意外救下一群幼儿,有心收留照顾。
只那些孩子多是被烟柳巷子里姑娘们产下抛弃的,出身不好言说,又怕家里不让,便悄悄地取了私房在南山山下贷了个院子,雇了个老嬷嬷过去照顾他们。
那时候年幼,纵使杨姝菱向来稳重端方,面对一群哇哇直哭的孩子也难免手足无措,全靠着往日里哄弟弟的经验去哄。
只是那时弟弟身边还有奶嬷嬷,哪里是靠她一个小姑娘哄住的,眼下哄起一堆孩子来,更是力不从心。
好在护国寺的慧善方丈循着哭声过来看见,帮忙照顾了几日,才让杨姝菱抽出手来,四下打点妥当。
后来薛夫人知道了这事,也没多说,派人把小院接手了,也松口让女儿前来探望。
几年下来,杨姝菱和慧善方丈熟悉了起来,两人都擅棋,来护国寺上香的时候,杨姝菱总会和老者手谈一局。
洒扫的小童不在,杨姝菱没想到,今日院子里多了另一个前来拜访的人。
“咦?”
进了小院,杨姝菱心底微微一惊,石桌上已经摆了棋盘,上面黑白棋子交替,倒像是个残局。
半盘已过,胜负未分,黑棋落子奇诡,十面埋伏。而白棋初时势如破竹,眼下却龙困浅滩,显出颓势来。
左右无人,她只当是慧善方丈走时留下的,便斜坐在石椅上,以手扶颚,认真地观详起来。
“这棋风倒不像慧善大师往日里的……”杨姝菱看得认真,她和慧善方丈熟悉,观棋如观人,自然能看出这不似老者平和的棋风。
只这残局精妙,比起古书上记载在名局也不相上下,便以为是方丈新得的棋谱,不甚多想。
“这里,不对,还是死局……”
她观棋心痒,又怕用棋子乱了局面,扰了大师的思路。干脆取了手上的青翠竹叶充作棋子试探着下了起来,到时候人回来了,拂去竹叶就好。
斟酌地走了两步,小姑娘扬眉一笑,显出几分自得神色来,“有了!”
这一声略微有些大了,竹林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杨姝菱一惊,就见林里忽然扑出一只大肥猫,重重地跃到她怀里。
“呀!橘团!”
杨姝菱一看,正是往日里没少吃她东西的大橘,挠挠橘猫下巴笑语,“还当你跑哪儿去了,今日给你带了鱼,快吃罢。”
小姑娘也不介意橘团压在她胳膊上,蹲下身去从袖里取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正是一大块白里泛粉的鱼肉块,只清水煮过,人闻着有点腥气,对猫来说却是刚刚好。
“喵!喵!”橘团急得团团转,轻咬着她袖口催人把肉放在地上。
“你少吃点,都肥得快捉不住老鼠了。”
杨姝菱也有些无奈,这大懒猫,自个懒得捕食,回回等着人来喂。它常常跑到慧善方丈这蹭饭,只是方丈食素,哪里解得了橘团的馋。
一旁,觉察到猫没了的徐辞言忽地惊醒,急匆匆地绕过竹林跑了出来,睡眼惺忪,“咪呜?”
扭头的时候,正好与杨姝菱视线相交。
“啊!”小姑娘惊呼一声,连忙转身欲走,只是橘团许久不见她,见人往门外去,连鱼都不吃了,滚在脚边喵喵地露肚皮缠着。
“橘团?!”杨姝菱又羞又恼。
徐辞言:“…………”
他就说这橘猫怎么肥成这样,原来是有人喂啊。
见那小姑娘被缠着走不了,面颊通红到耳珠,他心底好笑,连忙避开目光。
“在下前来拜访慧善方丈,见院中无人便到林中小睡片刻,不想惊扰了姑娘,实在抱歉。”
杨姝菱摸了摸脸颊,有些不好意思,冲他施了一礼,“是我贸然进来,扰了公子好眠。”
她视线落在一旁棋盘上,脸颊越发烧红,如今怎么还不明白,这残局根本不是慧善方丈所下,该是眼前这人。
那几片竹叶还在上头,黑白棋子中分外显眼。
徐辞言也见着了,疑惑地“嗯”了一声,这几片竹叶落下的方位和他所设想的不同,可仔细推敲,似乎也能破了残局。
只是还差了一步……
“以叶代棋,”他转身笑笑,“这几步下得巧妙,可是姑娘所落?”
杨姝菱也看着棋盘,徐辞言取了白子几颗,按着自己原先的思路下了下来。她越看,眼睛就越发亮了起来。
似乎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橘团性子易变,吃饱喝足,眼下被她抱着挠了挠下巴,便高高兴兴地跳开自顾自晒太阳去了。
没有小猫的阻拦,于礼而言,杨姝菱本不该和陌生男子这般共处一室。
只是……她看着那几片竹叶,细白的指尖微动。
方才橘团讨食,她还有一步没下下来……
徐辞言见小姑娘一脸想留又想走的踌躇样子,心底好笑,开口解围,“棋乃君子之道,我不以俗礼待姑娘,也愿姑娘莫以俗礼待我。”
杨姝菱轻咬嘴唇,眼神飞快地往徐辞言面上一瞟,这陌生公子约二十出头,丰姿俊爽,气质不俗,一双眼睛并不看她,含蓄地注视着地上的橘团。
肃然有君子之风,并不似那些轻佻放荡之人。
她心底一松,飞快拾了片竹叶往棋盘上一放。半垂着面朝徐辞言行了一礼,脚步匆匆地朝院外跑去。
小路蜿蜒,林间风气清朗,山野间一片明净素雅。杨姝菱面颊微红,见着满地的竹叶,烫着一般移开眼睛。
小跑了几步,见着丫鬟银珠顺着山路寻她,赶忙出声相唤。
“银珠!”
小丫头听见声音,连忙跑过来,满脸喜意,“夫人让我来找小姐呢,说日头不早了,要回去了呢。”
“咦,”杨姝菱心有疑惑,“不在寺里吃斋了吗?”
往常家里到护国寺来,都是要吃了斋饭才走呢。
银珠也一脸疑惑,“不知道呀,夫人今日可高兴了呢,捐了好大一笔香油钱,却急着要回去呢?”
“捐在哪个殿了?”方才一通小跑,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羞的,杨姝菱面上总有几分热意,怕被银珠看出来,她赶忙追问。
“哪个殿都没捐,”银珠捂着偷笑,“都捐给正殿外头那棵合欢树了!”
“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小姐不是去找大师下棋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杨姝菱心跳一滞,故作镇定,“大师山里修禅去了,并不在院子里。”
她心底升起几分不明不白的扰乱来,合欢树,和合二仙,那是求姻缘的……
………………
小院里,徐辞言停在院外对着空静的山路看了看,转身回到屋内琢磨棋局去了。
许是恼他吓走了饲主,那橘团喵喵叫两声,再不想见着徐辞言了,飞身一跃,躲到竹林后头去了。
“还怪记仇的。”徐辞言无奈地摇头,指尖轻点在棋盘上,翠绿竹叶映着,倒是比白玉做的白子还秀气。
“不知可是徐施主?”
院外居然传来老者声音,徐辞言转头一看,一个须发皆白,身披玉色袈裟的老者手里拎着一竹筐站在外头,笑容和善。
想来这便是慧善方丈了,徐辞言心底感慨,不愧是护国寺的方丈,慈眉善目,肌肉发达,估摸着是个武僧。
那一大筐子竹笋被慧善方丈轻轻松松地放下,压得一地竹叶微陷,他合手来看棋局,沈默片刻笑出声来。
“想来这白子便是徐施主下的吧?”
徐辞言应是,把后下的几个棋子挑拣出来,落在棋笥里头,玉石相击的脆响。只是那几片竹叶还在上头,徐辞言一楞,有些不知道如何处理。
慧善摇了摇头,心底明白,自取了棋子落下,“此局我虽能破,只是不如两位施主一灵秀一轩昂。”
他笑着收手,“老衲一回来橘团就跑躲,想来是吃饱了鱼,不稀罕啃竹子了。”
徐辞言摸摸鼻子,没好意思说那大橘八成是被自己气跑的。
他倒不奇怪慧善知道方才的事情,看那姑娘熟门熟路的样子,约莫和方丈是“棋逢对手”。
慧善和白巍是旧交,徐辞言把棋记下,又收了棋子两人手谈几局,待到日头渐移照在桌上的时候,他便起身告辞。
慧善送他出门,笑着感叹,“你师父那臭棋篓子竟能养出你这么个徒弟来,当真是气煞人也。”
徐辞言悠悠笑笑,“只方丈未见过我诗,不然该感慨大儒门下怎么会有如此没有诗才的学生了。”
“哈哈哈哈哈,”慧善一挥手,笑意连连,“这有什么,你是你,他非他,虽是师徒,又怎能处处相同呢?”
他看向徐辞言,白发白须间满是看透世事的禅意,“徐施主,云起云落,随风东西,既是有缘,何必辜负。”
徐辞言无奈一笑,耳见微红行礼,“弟子受教。”
上山和下山时的心境截然不同,连这碧山如洗的景色也分出不同来。徐辞言下山时,林西柳也正好一脸喜意地从后院里头出来。
徐出岫跟在娘亲的后头,悄悄探出个脑袋冲他笑。
时辰不早,一行人上了马车往京里去,徐辞言骑在马上一挑眉,心底狐疑。
怎么总感觉……小丫头笑里带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
放假了一日,第二日一早,徐辞言就要到宫里当差了。
司经局洗马这一官职可和马没什么关系,主管东宫经史子集四库图书刊缉贮藏,对照后世来看,就是中央图书馆管理员。
只不过这官职不似什么尚书郎中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干嘛的,别说后世,就连今下也有不少人没乱明白,闹出不少乐子来。
徐辞言记得他以前看过一桩逸事——官员杨守陈早年任洗马一职时,请假回老家,中途在驿站休息。
驿臣不知道洗马是个什么官,朴素地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调笑地问杨守陈“公职洗马,日洗几马?”
杨守陈也不气,笑着回答“勤则多洗,懒则少洗。”两人笑作一处,驿站外头忽然来了个御史。
驿丞想讨好御史,便催杨守陈把上房让出来。不料那御史进来见着杨守陈,当即拜倒称师,驿丞见状,拜倒赔罪,杨守陈宽厚,并不记恨。
这小故事在高中一堆人物传记里面格外特别,充满了君子雅量和爽文色彩,徐辞言做题时见了一次,便一直记着。
只可惜在这京城里面,没有官员会这般呆,让他回答一句“勤则多洗,懒则少洗”了。
身为东宫属官,太子侍读,徐辞言上任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去拜见领导。
太子与其他皇子并不居于一殿,独居端本宫内。
启朝认为东方为日出万物升发之地,因此端本宫修于皇宫东侧,又唤东宫。
他到的时候,太子未从文华殿听学回来。
事实上,太子太师丶太子太傅等名义上的老师并不实际为东宫讲学,为虚职。
而真正的讲读官多为翰林院侍讲学士,詹事府左春坊庶子等。
身为侍读,日后徐辞言每日就要陪着太子在文华殿读书,还要负责宫中图书管理,算不上清闲。
今日的侍讲官正是徐辞言会试座师之一宋汝璧,宋汝璧讲学时喜欢旁征博引,引得多了,难免拖堂。
因此,徐辞言在殿里鼻观眼眼观心地等了许久,才听见外头有宫人通报,一个身量尚不足的身影被人簇拥着,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臣司经局洗马徐辞言见过太子殿下。”
徐辞言上前几步,躬身行礼,有人轻轻搀住他的胳膊,变声期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徐大人免礼。”
这声音实在耳熟,徐辞言擡眼一看,面前一身月白常服,神色端正的少年,不正是那应八吗。
果不其然,他心底微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