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乡试(完) 折磨受尽
乡试一连考九天, 八月酷热,做好的食物带进来,放不到两日就坏了。
而放考生自个烧火做饭的话, 号房里桌板坐处可都是木头的,又怕走水点着了贡院。
到时候火着起来了,贡院大门按例又不能开, 里面考试的生员们怎么办,跑还是不跑?
一旦出这种事, 主考官连带着几个同考官和有关的官员,一个都跑不掉通通问罪。
因此,官府干脆就一刀切, 报名乡试的时候,各考生交九日的饭钱, 到了时间,统一由官府送饭。
徐辞言远远见着有官差端着饭过来, 连忙把考袋小心地放到自己的身侧, 又取了块布遮盖在上面, 将桌面空出来以后才小心接过午饭。
一碗白饭和几平碟小菜,米饭被摊得平平的, 没用碗装用了一个大盘子,让守在号房外面的官差一眼就能看出有没有夹带不该有的东西。
幸好不是粥, 看着手里的饭徐辞言心有戚戚,考生跑厕所多了,是要被盖上屎戳子的。
这九日里,馒头干馍什么的就不用想了,十来年前有人被查出买通了官差在馒头里面夹小抄,日后这种一眼看不全的食物, 是一次都没有在考场上出现过。
这时候可以不用端坐,徐辞言动了动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地吃饭,日头渐渐地大起来,阳光直勾勾地射着号房,好像进了个大蒸笼,暑闷难耐。
这种大锅菜自然没什么好滋味,紧张之下人并不感觉饿,徐辞言强逼着自己把饭吃了大半,才收拾好桌面趴在桌面上午睡。
半梦半醒,不过两炷香的时间,他就醒了过来,取出清凉的药粉往太阳穴处点了点,才振奋精神准备答题。
不得不说,午休了一下,整个人精神状态都好了许多。
四书题三道,最后一道惯来是最难的,徐辞言规划了一下时间,今日下午把四书题结束,到了晚上凉爽下来,就重新思考检查三道题,若是有更好的思路,也有时间重新改。
南方秋老虎实在难熬,更别说号房里空间狭隘不透气,写了小半个时辰,徐辞言额角就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顺着颚线流下。
徐辞言停了笔,取了块裁剪好的黑色棉布擦汗,又系在了下巴处,他心底想了想自己的样子,不免苦笑。
好像幼儿园里戴了个口水巾的小孩。
这还是县学的前辈告诉他们的,别看这块布滑稽,但实在是必不可少。汗液不止,总不能时时注意着停笔擦汗吧。
万一不小心汗珠落到答卷上,那可就麻烦大了。
徐辞言进场前仔细看了一下,几乎所有来考试的生员考篮里都有这么一块布,和衣服同样青黑两色,符合考场不得奇装异服不得鲜艳颜色的要求。
压轴题确实很有难度,徐辞言提着笔写了好几版草稿,又都被他一一废弃。
徐辞言看着纸上的四个大字——善士论古,从头开始仔细琢磨。
这题去头裁尾的,实际上是出自《孟子》一书的万章下,全句为“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土……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 。 ”
主旨思想就是贤德的人要和贤德的人交往,若是觉得今朝的贤士交往犹不足,那便和历史上的贤士交往。
此题后半部分只截了论古两字,想来比起时人相交,考官更想看见考生写怎么和古人相交,但若只写这个,又显得不足。
徐辞言脑海中有无数思路,只是难以分辨哪种更好,时间还早,他干脆放下笔闭眼凝思,号房外的官差狐疑地看他一眼。
这人不是刚醒没多久吗,怎么又闭上眼了?
他生怕这是什么新奇的作弊方法,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徐辞言看,却见半炷香过去,那人猛地睁开眼,眉眼松开显得有几分胸有成竹,提笔便飞速行文。
若要对史上写贤哲相交的名句论个一二,“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绝对榜上有名。
徐辞言以此为点破题,唐并非前朝,论此古来并不会犯了大启的忌讳,又切合题意,博古通今。
行文的时候,他还巧妙地将当今皇帝与唐太宗这位千古明君相提并论,既赞颂他收天下古今贤者入君彀的壮举,又诚恳表示启帝与唐太宗古今一脉,更是贤德交映。
总得来说,就是不动声色地拍了个雅致又高级的马屁。
等到千字文章落于纸案,徐辞言通读两遍,心底满意。
点题的基础上,既谈了理论又点出时事,总体来看,是篇难得的好文。
虽然不知同考的考生们会如何破题行文,但徐辞言琢磨了一下,自己不至于落于下乘。
写完三道四书题后,他精神松懈下来,恰好时间差不多,有官差来送晚饭。
这一缓过来,一日僵坐的苦楚就显露出来了,徐辞言动动身子,只觉得自己浑身都疼,特别是后腰处,一动就是一阵酸麻胀痛。
这才是第一日,徐辞言苦笑,坐牢都还能在房里四处走两步呢,眼下考个乡试和钉死在凳子上一样,除了如厕,别想起身一步。
夜色渐渐黑下来,考场里烛火通明,徐辞言小心地把写好的答卷装好,连着整个考袋一起放到身后和墙面的空隙中。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生怕有些考生考到失心疯,自己考不成了也要毁了别人,冲过来把别人的考卷撕烂的。
万一官差没拦住,那可真真就是倒大霉了。
后世高考考场上,可不是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做好一切准备后,徐辞言趴下睡觉,他睡得早,等到号房里四处响起雷鸣一样的鼾声时,徐辞言已经进入了深眠,虽被惊醒几次,好在也都睡着了。
等到锣鼓又响,第一场第二日就开考了。
依旧是端坐肃颜答题,一连考了三日,这乡试第一场经义才算是考完。
锣鼓响起,官差立马就上前来收卷,徐辞言听见不远处有凄厉的叫喊声传来,随即就是官差的脚步声,很快,一个考生被拖死狗一样地拖出去。
他大概猜出来发生了什么,摇了摇头。
和后世一样,锣鼓一响,考生是要立即停笔的,若是不停便视为闹事舞弊,官差有权收缴考生答卷,将人拖出考场。
回想着那一瞥看见那考生涕泪纵横的脸,徐辞言心有戚戚。
还好他早早收了考卷,锣响的时候,更是笔都不敢碰。
收卷过了大半个时辰,就有官差放饭,今天晚上,考生们总算被允许出号房略微活动一番。
徐辞言踉跄地起了身,每走一步都觉得自己浑身都骨头在嘎吱响,找了个阴凉的地方靠墙站着,撩起衣袍往身上擦药油。
有种给生锈的机器上润滑油的感觉了。
这举动不太雅观,不过周围的学子都这样,也就显得没什么大不了,毕竟,连考三天两夜下来,还能强撑着把题答完,已经是所耗巨多了。
至于什么君子之风……还是等出去再说吧。
司三娘子特制的药油效果十足,只擦上去揉了两下,凉意沁入皮肉,腰腿间的酸胀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珍惜难得的走动机会,徐辞言把东西放好,慢慢地在贡院里踱步起来,走到这一排尽头的空地处,他看见了祁县同来的几个学子。
陈钰有气无力地靠坐在墙面上,三天时间脸颊就明显凹了进去,面色青黑,徐辞言过去的时候,他疲惫地擡头想笑,扯了扯嘴角却笑不出来。
“徐弟,”陈钰有气无力地喊,“怎么样……”
徐辞言摇摇头简单说了两句,见他瞳孔都有些涣散了,从兜里取出早早备好的参片塞他嘴里。
其他几个学子也都掏出药来含了,才一排地坐下,若不是号房间距离实在狭隘,他们恨不得躺地上去。
在那不足三尺宽四尺深的号房里坐三天,这滋味,谁考谁知道。
说句不好听的,徐辞言满脸痛苦,还没有后世公厕的一个坑位大呢。
他闭着眼睛养神,等到贡院里再次敲响锣鼓,他们难得的放风时间就结束了,各自回到号房里蜷缩着又睡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乡试第二场考试就开始了。
这一场依旧是考三天,考论一道,并试诏丶表丶诰内科各一道。此外,还要写判语五条,时间紧任务重,若是考生不够熟悉这种官场公文写作,那可就有得受了。
论类似于后世的议论文写作,诏丶诰丶表丶内科几种公文徐辞言都是写惯了的,做起来也还算飞快,这里面他更关注的是五条判语。
这一类的题目很有意思,给出一个具体的情景丶案件的细节丶线索,考生要把自己当成有司官员,写出判案的结果和依据。
当然,若要拿高分,这依据不仅要结合四书五经的经义和律法,还要恰当地根据当地风土人情有所改变,这样一来,只知道读死书而不关注民生的学子就难以突出。
若是刚穿越过来就让徐辞言考这种题,他就死定了,但这么些年过去,徐辞言一直很注重加强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认识。
白巍早年四处讲学,各地的风土人情都知道不少,再加上徐辞言虽行不了万里路,也看了万卷书,对于一些风俗也有所了解。
第三日上午,他就把第二场的考题全部答完了。
乡试不允许提前交卷,徐辞言把答卷收好以后,就趴倒在桌子上闭目养神。
一旁的草稿纸上工笔画了个正字外加一笔,他在这破屋子里熬了六天了。
第一场结束放风的时候,还有些学子窸窸窣窣地相互交谈两句,等到第二场结束的时候,整个贡院里一点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
徐辞言旁边几个号房里的学子都各自趴在桌上睡觉,官府发的饭菜也都摆在旁边只寥寥动了几口。
他休息了一个下午,现在精神倒是不错,强撑着塞了两口饭,起身擦药以后扶着墙走了一圈,目之所见的考生,无不是精神萎靡神情恍惚。
陈钰几个都趴着不动,徐辞言摸了摸他们露在外面的胳膊,虽然冰凉但也还算正常,做完这些,他也没多少力气了,慢慢地又走了回去。
走到一半,意外就发生了,几个官兵擡着一块板子从远处的号房走了过来,见着徐辞言站在那,他们脚步一顿,又看看板子上的白布,叹息地走了。
徐辞言心下一沈,那白布凸起,分明盖了个人。
高压酷暑,劳累难耐,恶劣的环境外加超标的脑力劳动……乡试考场上,是真的会死人的。
九天,若是撑下来,最差也不过就是不中,回到家去还是身份清贵的秀才公,若是撑不下去,只能是黄土一捧了。
越是年轻,身体机能就越好,越能熬过这一日接一日的考试,等到年纪大了,意外就多了起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赵夫子他们考到后头就断了科举的心思,他们都是一家一族里的顶梁柱,若是去了出事,家里人怎么办呢?
撞着这事,徐辞言心情也沈闷起来,他对着号房边角的水缸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面色苍白唇色发青,每日身上汗流浃背又风干,哪怕换了衣服,也都狼狈不堪。
穿越过来的时候,徐家没有镜子,徐辞言也没有仔细打量过自己那副病容,不过想起来,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他这几年调养得当,还跟着殷微尘学会了骑马这些,比起坐在学宫里的秀才,身体不知道强健多少,眼下都熬成这样,更别说那些昼夜苦读能不动就不动的学子了。
乡试八月酷暑,而到了会试又是严寒,科举是贫民学子改换门庭的通天之路,可这条路又哪是那么好走的呢。
还有最后一场,徐辞言深吸一口气,回到号房里休养精神去了。
八月十五一大早,乡试最后一场终于开考。
这一场只考五道经史时务策,也就是策论。考的是对时务政治的见解,也算得上是三场考试里面最让考生头疼的一场。
哪怕只是纸上谈兵而不是让他们真刀实枪地上,但回答得也不能太过离谱,不说满纸真知灼见,也不能考官问你洪灾之后如何赈济百姓,你答何不食肉糜吧。
来判卷的考官都是各地官员,再不济也是层层选拔考出来的,考生写的策论实不实在有没有用,一眼就能辨之。
一般来说,那些权贵世家的子弟比起普通寒门学子强得最突出的就是策论一题,毕竟他们父兄都是官员,经验丰富,在事务处理上更能提点他们几分。
徐辞言先扫视一遍五道题目,两道考的是山南本地的发展,一道考中央和地方关系,一道考天灾人祸如何应对,最后一道考为臣之道。
往年乡试好歹还考几道例如有教无类这些和考生生活息息相关的题,今年干脆就全是官员的必备素养了。
出题的考官着实是有点变态了。
徐辞言心底苦笑,只是遇都遇到了,总不能不答吧,硬着头皮都要上。
第一题,“滇南在三代时不列《职方》......三百年来,声名文物,骚坪中土….议者欲水陆通道,使北而巴蜀;南而百粤声势联络,图滇之所讲求者也。计利便,筹因革,诸士滇产也,宜有石画?”
翻译成现代汉语,就是问交通和山南的发展。
徐辞言深深拧眉,这题倒是与他的切身生活息息相关。
从祁县到省城,每次都要长途跋涉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山南全省多山,重峦叠嶂,官道难修土路颠簸吗?
一山放过一山拦,这话在山南可真是写实了。
陆路难走,但多山也多河,山南一省六大水系,若是能兴修水道,对整个山南的发展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只是这问题他想得到,主政的官员们自然也想得到,山南水势奇绝,落差大,涝时水流湍急,旱时干涸一片,有司每年都想着要兴修水道,每年都修不起来。
到了后世,还能靠着超前的科技水平和基建能力克服这些问题,但在生产力不发达的现在,属实难为。
徐辞言琢磨大半个时辰,方才把思路理清楚。
他先写古来入境东西南三路,详尽地分析了各自的优缺点,又从整体来看山南的地势与水系分布,综合考量。
单这一点,徐辞言就比许多同考生有了一个绝对的优势——他上辈子看过山南的地势图水系图,虽然时过境迁,山河难免有些变换,但结合着在石县令处见过的详细舆图一一对照,也能八九不离十。
点明形势之后,徐辞言才说出自己的观点,往北上积极开拓金沙江,通川入蜀;往南顺右江,借珠江水系接两粤……
同时,在行商古道的基础上,兴修官道,水陆两运交相配合,既加强山南与其他省的沟通巩固统治,又以交通带动经济,摆脱山南地贫人穷的境况。
文章的最后,徐辞言还展望了一下山南道路运输的蓝图,希望新的几条水道能早日达到“大船三百,小船三千,往来如蚁”的盛况。
只是写着写着他自己也苦笑了一下,这般繁盛的场面,后世也是到了民国初年山南境内红河航运才达到的。
眼下吧,红河航道尚且还差的远呢,更别说其他的几条水路了。
每年走水路的商队不翻船死人都不错了,不然为什么茶马古道会这么有名,这都是商队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一脚一脚踏出来的生关。
不管怎么说,徐辞言挑剔地看了眼这篇策论,已经是他结合当下境况能给出最好的建议了。
再多,当下的生产力水平达不到,文章就显得痴人说梦了。
把这题答完,已经过了一日上午,徐辞言算算,觉得自己进度有些慢了,干脆就放弃午睡,一口气把剩下那道山南有关的题目答完。
等到夜色黑尽,他把考卷收好,忽然打了个喷嚏。
不知何处刮起了寒风,凌冽冽地吹过贡院,吹得号房上面钉着的油布号顶啪啪作响,风势更大,不一会,天边一声惊雷,竟是下雨了。
八月天气多变,白日还热若三伏,好多考生都只穿着单衣就考试,带的被褥也是薄的,眼下这一场雨下来,陡然寒凉,冻得人体僵齿颤。
徐辞言连忙把答卷用油纸包好,又拿衣服把考袋裹得严严实实地放在身后。
头顶倒不怕,有砖瓦盖着,但前头就有些难为了。秋雨斜飘,雨势又大,号房上头前伸的屋檐根本挡不住什么,不一会,桌板上就泛起了湿意。
哪怕官府发了三只蜡烛,今夜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再写了。
徐辞言叹息一声,若是明日雨停还好,雨不停,那可真就得趁着雨歇死里赶进度了。
不能再趴着睡,他把单衣一件裹着一件地穿在身上,才靠着墙微曲着腿微阖了眼。
第二日一早,锣鼓声在雨声中含糊不清地响起了。
官差又扛了几个人出去,都是双眼紧闭面颊赤红的,昨夜猝寒,以考生们熬了五六日的身体水准根本吃不消,两眼昏懵,气不能出,而这几个,是已经发热烧晕过去的了。
就这样了,还不能出贡院,官差们只是把他们运到其他房间里面,让大夫给人吊住一条命罢了。
徐辞言也有些头疼脑热的,好在他药带得齐全,找官差要了一碗热水把药粉一冲,也不讲究,咕噜咕噜地喝下肚,过一会就好多了。
雨还在下,他凝眉把剩下三道策问题在心底过了一遍,等到中午雨停日头稍冒,木板干了一会,就提笔飞快地答了起来。
三道题里,两道徐辞言答得很顺,只在中央地方关系那题纠结了一下,虽说封建君主集权,自然是中央权力越大越好。
但这乡试考卷又不是皇帝改,哪个外放一地当土皇帝的官员喜欢头上压着这么一尊真皇帝?
因此,徐辞言答得稳妥,更多地以中庸之道对答,等到这题结束,距离乡试结束只有一个半时辰了。
看着号房外水汽消失得无影无踪烈日普照的大地,徐辞言眼前一阵发黑,闭上眼睛,只听得见胸腔中心脏极剧跳动的声音。
都说秀才进贡院就像是到阎王殿里走了一遭,这话当真是一点都不假。
太阳西落,明远楼里坐着的两位主考官一声令下,炮鼓齐鸣,九天三场的乡试,就此落下帷幕。
徐辞言躬腰出了号房,麻木地站直身体,浑身地每一块骨头都在嘎吱作响,有种随时要报废的美感。
考试结束,负责监视的官差也露出了和善地神色,纷纷上前来将各考生从号房里或扶或背地带出。
此时,贡院外头人群拥挤,各考生的陪考人员都拼了命地往前挤,够长了脖子往大门里看。
最先出来的扛着板子的官差,白布将尸体裹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把人放下,略微掀开布匹露出脸来,亲属们瞪眼一看,考场外面忽然就爆发起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殷微尘是日前到的,徐家没有年龄合适的男眷,徐辞言本人也没找书童,比起徐家村里大字不识一个出门处处受限的村人们,还是他比较方便。
林西柳她们虽然也来了,但总不能指望几个女眷把徐辞言扛回去吧?
眼下这般情景,殷微尘也忍不住担心,直到看见那几匹白布下面都不是熟悉的面容才放下心来,动作飞快地挤到前头去。
别的亲属都不似他常年习武,自然挤不过他,殷微尘抢到了最前面,对身后一片骂声充耳不闻,面无表情。
这时候了,谁谦让谁是傻子。
门开了半响,方才有身影从里面显现出来,官差们把晕过去的考生撂在墙角,自有亲眷上来背人。
殷微尘看半天,方才看见徐辞言面色苍白,极其缓慢从贡院里扶着墙往外走,见着了他,面上露出一个有气无力的笑来。
“微尘……”细若游丝的声音响起。
徐辞言也见着了他,刚想说句不用扶,身体就先虚脱着软了下去,被殷微尘眼疾手快地扛到背上去了。
他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就先天旋地转着黑了下去。
终于考完了……
失去意识前,徐辞言解脱地想。
哪路神佛也好,求求了,让他过吧,这种苦真的不想再吃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