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E.五行心愿屋(15) 闭站。……
事实上, 白鹄并不是一个刻薄的人。
但眼瞧见李四年从破碎车窗玻璃爬出来时,扬着流了两行鼻血的脸,他还是忍不住地再次心想:真是蠢没边儿了。
车后, 光亮消散,走出一群人, 前方领头的那位,黑着脸压着眉梢, 腰间系着一个彩色皮球,手里拿着手-枪,指向闻述。
看上去浩浩荡荡,威风十足。
但实际上,也就威风了几秒, 因为被闪光弹闪的眼没睁几秒,就立马忍不住揉眼睛了。
一群草台班子,边揉边走边骂街。
想来他们眼睛没瞎, 只用靠揉眼睛,也是因为用了神秘的招数对付神秘的闪光弹。
李四年是一个幸运的人,车祸过后,手背连点皮都没被玻璃片刮到, 但他爬出来后豪迈拿衣袖一擦鼻子, 瞅见鲜红一片。
这鼻子真的多灾多难。
他磨了磨牙, 擡眼瞧了一眼罪魁祸首, 立刻徒手掰烂后视镜, 拿出掷铁饼者的风范, 嗖一下,嗷一下,咚一下, 人倒了。
当然不是为首的那位,被偏头躲了一下,砸中了后面其中一位揉眼睛的骂街人士。
白鹄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并觉得这位在生前……啊不,在进来无限流世界之前,一定是一位扔铅球的好料子。
战争一触即发。
为首那位的枪口立刻对准李四年,还没扣扳机,比他更快的一声“砰”,打烂了他的手-枪。
顺着子弹的痕迹倒退,穿过雾和黑,路灯的光晕,翻到的车与李四年的肩头,是闻述两指相并的模拟手-枪。
风声飒飒,不长的发尾和塞进裤子里的衬衫衣摆一同被吹出向后的弧度,就如他一身板正的衣着,他人也站得像青松。
深秋般的晚风吹过,寒露霜降,光洁的额前和路灯投射的光一样清净,表情并不冷肃,却也生人勿近。
他的两根手指往下指,声音不大:“要么把车翻回来,要么我打爆你的蛋。”
不知是受什么威望影响,那群人竟也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僵着脸一言不发。
两拨人都静立,在这样如此严肃的对峙场合,白鹄的视线明晃晃地跟着往下,回头瞧了闻述一眼,又看过去。
一切尽在不言之意。
闻述瞟了白鹄一眼,太阳穴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补充道:“我的意思是,你的皮球。”
啸天:“……”
解释什么啊!
白鹄点点头,评价:“挺小挺特别。”
“……日!”啸天没忍住从牙缝中挤出。
“确实比其他皮球要小啊,我可没说错,”白鹄十分无辜,他又辨认了一会儿,“你是那位在中转站被我抢走皮球的乘客吧,再次道歉,十分抱歉。”
啸天看在白鹄的脸的份上,挤出笑脸:“没关……”
他的笑脸都没挤成型,又听对面说:“不过你把我们车打翻了,将功补过,把车翻回来。”
笑脸僵了。
“敢问这辆车之前是谁的?”
“车祸之前,目光所及,是李四年开车。”
“……那敢问他从哪开来的车?”
“从光明开往黑暗,”白鹄拍了拍李四年的肩,瞧着那张鼻血纵横的脸,半带怜悯地夸奖道,“你真是一个敢为人先丶逆流而上丶勇敢而果断的英雄,像你这种从光明前来救济黑暗的人不多了!”
李四年红着脸和红着眼共同进行,泪流满面,吸着鼻涕和鼻血,诚挚地说着获奖感言:“谢谢男神看到了我的付出与信念,今后我还会继续努力的!”
啸天及身后:“……”
他们是从同一个表演班出来的同窗吗!
啸天捏紧了拳头,脸上坚持撑着假笑:“那么!请问!光明是从何而来的!”
“我怎么知道,从天而降,”白鹄耸耸肩,“也许是光明女神或是宙斯给努力的人类的馈赠。”
闻言,闻述的视线忽而定在了白鹄的半身背影上。
对面全体咬着牙握着拳颤-抖着身,内心同时升起一道字幕——不要脸!
不过,从小学开始老师就教过,人多势众向来不被提倡,所以他们决定退一步海阔天空。
……实际是因为他们人多也没用。
并非拥有神秘的力量就能够抗衡一切,拥有同样力量的人也并不一定都是平等的实力。
在场所有人,兜里都有心愿币,就如同怀里都藏着一把枪,可不是每一个有枪的人准头都好,也不是每一个有武器的人都能不被打败。
至少他们还真打不过闻述。
在那群人憋屈修车的时候,白鹄靠在路灯杆旁看手机。
刘清虹虽然挂了他电话,但非常有良心,在走之前留了信息发在了短信。
两个信息……或者说,是一个问题一个答案。
问题是:如果它能窥见你的记忆,那么你又如何判定它给你构造的世界不是虚假的。
而答案是:世界是假的。
前者是刘清虹向白鹄发出的疑问,而后者,是神秘跟贴人在那通电话里说的五个字。
这个副本,带来了许多怀疑。
刘清虹在五行心愿屋重温了自己的记忆,白鹄恍惚窥见却记不真切的记忆碎片;那个带着月季小院的老屋,那通来自于家人的电话;以及面见神秘人后被抹除的记忆。
怀疑会让人动摇自己的坚定。
可它是为了动摇精神,还是本身就值得怀疑。
就连分析之后,得出的两个结论,都是分歧的怀疑。
怀疑二字的诞生,就如病毒的繁衍,它一旦出现,就始终都要在各种不存在的假象中进行精神斗争,一直到消除怀疑。
可你仍然需要担心它的卷土重来。
所以,一定要把怀疑当作病毒一样预防丶清除丶痛恨,把它当作要夺取生命力的小偷,不留馀力地去斩草除根。
尽管春风吹又生,也要拉响警报,以免这次的敌军来袭让自己又一次经受扒皮抽筋之苦。
白鹄关了手机,擡眼,看到了那个被从中-央碾到东街的小丑舞者。
准确来说,是一个蛄蛹的手。
软绵绵的娃娃长臂,黏着电锯,像腰斩的蚯蚓,拍打拍打,电锯的铁与地面的水泥敲出瘆人的声响。
不远处的电线杠还贴着破烂的丶绝望的寻人启事,风快把纸吹消散在空中。
而那群一个个路过的罪魁祸首,连个眼神都没给,都盯着那辆车七嘴八舌。
一个赫赫威名的恶鬼,之于这群习惯穿梭于恐怖的人来说,还不如一辆普通的车,而之于意外卷入恐惧的普通人眼里,就是灭世的滔天之恨。
所以世界就算是假的又如何,情感是真的。
那些无望的丶痛苦的丶怨恨的,都是真实的。
至少他感受到了。
至少白鹄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悲怆。
感受到了,就是真实的。
“哐当!”那辆可怜的越野车终于四轮落地了。
那群人也就五位,还被后视镜砸晕了一位,啸天这个老大也不讲究老大范,跟着另外三人嘿-咻嘿-咻地就把车给搬起来了。
“他哪里算得上老大,老-二都算不上。”李四年指挥的同时还不忘回头朝白鹄损了啸天一顿。
啸天-怒目李四年和白鹄无关,他点头应了一声,反头就问闻述:“连老-二都算不上,你躲他做什么?”
原本以为来势汹汹,出场这么酷炫拉风,还要用这么大的阵仗——翻墙偷车闪光弹——来迎接,结果正面刚上的时候只用了一个耍酷的姿势和一个从手指崩出来的枪子儿就解决了。
着实失望。
这场好戏看得不过-瘾,退钱。
闻述咳了一声,还没说话,突然,所有人都诡异地静了一刻。
他们仿佛跟接收信号的机器人一般,早有预感,而后,一道机械声在脑海中响起。
【729地铁向您发出提醒,本站幽灵都市将在两小时后关闭,请停留在该站点的乘客及时回程。】
这个声音像是在脑内发声,又像是游荡于整个城市上空,穿过迷雾与黑夜,穿梭楼间高墙,路过大街小巷,抵达这座城市的每一位乘客的耳朵内。
仿佛带着回声,带着跋涉的旅途风霜。
白鹄擡眼望向漆黑的上空,不带任何停留丶犹如课堂上叫住即将离开课室的老师,问:“什么时候再开启?”
也许是问得太快,那道声音停顿的时间刚刚好,再次发出通知,让人无法分辨这是回答还是事先备好的话术。
【幽灵都市站点不确定是否会在未来重新开启,请停留在该站点的乘客不要抱有侥幸心理,错过关站时间,后果自负。】
白鹄立刻看向闻述,只说了一句:“短暂队友?”
“希望经过我的不离不弃之后,咱们以后可以是长期队友,”闻述拉开车门,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又看向啸天那几个,“不过在此之前,请容我先打个劫。”
白鹄坐在驾驶位上,潇洒倒了个车,瞧了一眼车窗框的碎玻璃,最终将手肘撑在了方向盘,支着脑袋看闻述并拢两根手指束起个拇指就展开了打劫。
看来也不需要回答了。
这厮之前避战想必是因为身上带的心愿币全被霍霍光了,现在口袋里恐怕空无一物了还装模做样地打劫呢。
偏偏那群还真被打劫完全身家当,只留了地铁币当返程车票。
十分之迅速,甚至白鹄觉得这辆残破的越野才刚刚倒了个帅气的车就开始炫酷地启动了。
李四年赶在轮子转动前扒拉进了后座,十分严肃地依葫芦画瓢:“希望经过我的不离不弃……咳,没事没事,闻老大你记得系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