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147(上)
照理说丛舟跟他已经没有关系。自从他和傅明恕的事情被对方知道后,那次医院的探视就已经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方菀之却在微信里说丛舟很坚持。
两天后的晚上跟傅明恕说起这个事时,傅明恕正在帮他剪脚趾甲。其实这种事陈序一向是不愿意让对方来的,显得他太过娇气,但傅明恕执意要做的话那就得另说了。
“你是说这是丛舟的意思?”今天难得可以按时下班的傅医生头都不擡,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恋人的十只脚趾上。他其实不太在意陈序这个便宜弟弟的想法,只不过陈序现在有点想不通,他便只能给人出出主意。
“我妈是这么说的。”陈序边说边瞄了眼时间,“还有三分钟我的骨头汤可以煲好,你帮我一起记着点。”
“哦,”傅明恕应道,“骨头汤拿来做什么?”
“煮面条给你吃啊,你生日啊大哥。”
“我一直以为底汤都是早就熬好了的,这个点——”时间显示晚上七点半。他晚上回来的时候陈序一直说今天晚餐要晚一点,但他那时候有点饿就吃了一些零食来填肚子,所以这会儿说实话没有太高涨的食欲。
“——吃下去会有点消化不良吧。”傅明恕夸张地说。
陈序知道这个人其实并不在意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每年才一次的生日,你平时熬夜加班已经很不健康了,多一次不算多。再说了,今年意义特殊,你为我破次戒?”
傅明恕“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十分钟后,陈序亲自下厨把早就准备好的几个带子丶鲜虾都下到骨头汤作底汤的面条里。其实他也想到了大晚上来碗面对傅明恕这样的熬夜人士的肠胃有负担,所以面条是早就在网上买好了的淮山面,相对一般面条来说更容易消化,煮起来也清爽一些。
从厨房探出一个脑袋喊了那人一声,开着门的书房里就传来了对方的应声。傅明恕从电脑前起身,摘下眼镜从里面出来,一下便闻到了浓郁的面香。
照旧是少量面条和多多的配料,陈序端上桌的时候还对傅明恕说:“今年其实也没有准备好……怎么好像我每次给你过生日都有点匆忙。在离岛的时候是因为那边实在没什么东西,今年你又没有假期……”
不想傅明恕却是一擡左手,道:“十八岁的时候我给了你戒指,你也给了我一枚戒指,怎么能说是没什么东西?还有,你别忘了我们是那时候正式同居的。”
“……”陈序突然听到这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
他都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傅明恕就继续说下去了,“然后今年的话,不是更隆重?有什么比得上你回来我身边?”
这话换在别的场合下说都有点肉麻,但对于他们分开了八年的人说,就显然只有感慨和感动的份了。
陈序笑了起来,看这面汤还有些烫嘴就又去厨房拿了个勺子。
“……那丛舟的订婚你打算去不去?”傅明恕没忘了刚才他们商量的事。
陈序把勺子搁到他的面碗里,“去,躲不过的。”
躲不过什么,他没有说白,但傅明恕总觉得陈序自从跟自己住一起后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他应该要有足够的信心去支持这个人的每个决定。
“总之我还是一句话,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你不要顾及任何人的想法,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说。
陈序覆上他的手掌,点了点头。
这晚睡前,陈序把后背靠在傅明恕的胸前,两个人在一起后就一直喜欢以这样的方式依偎着睡去。但今晚陈序有点没那么容易睡着,夜里静下来后他就会不由得开始想方菀之发给他的那条讯息,还有丛舟对他的真实态度。
怀里的人迟迟没有放松下来,傅明恕当然有所察觉,所以就出声询问:“在想什么,怎么还不睡?”
陈序干脆转身面对面地对着傅明恕:“没什么,就是过几天回榆城有点焦虑。”
但焦虑的内容他又不想往深处聊,他不想给傅明恕心理负担。于是转移话题问:“你多久回去一次榆城?”
“……大学后基本是一年一到两次。我姐嫁到沚州,最近来得频繁是因为这小半年她老公在这边上班。我和她都不在家,所以父母来看我们的次数多些。”
“也是,出来工作了,就在上班的地方安家了,榆城也不是那么令人不舍。”
以前的事总是令人心酸,傅明恕叹了口气,捋着他后脑勺的软发。
“等这段时间休息好,我也该出去重新找工作了。”
傅明恕知道这话的意思,陈序现在只是稍作休息,他不是笼中鸟,也没道理一辈子都在这件屋子里躲避方菀之,他迟早还是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
“对了,顾林飞你还记得吧?”陈序问道。
傅明恕“嗯”了一声,那个自大的酒吧老板他当然记得。
“那年他结婚时候的摄影师廖裕,就是被你吓退的那个人,”陈序看到傅明恕脸上一闪而过的嫌弃,忍不住刮了刮对方的鼻子,“他人挺好的,我时不时就会去他那边兼职。算我有先见之明吧,虽然手头有份全职,但我妈两年前那么一闹我就知道我不能仅靠着一个工作活,所以备了一手,现在我算算啊,我在廖裕那边应该有笔不错的进账……”
陈序的财迷样让傅明恕笑出声,他惊喜地发现这么多年了这个人身上的某些特质还保持着没有改变。
“我打算等明年在淮城买套房子。”这个决定要是被这几年一直叫他买房的邵昱嘉听到了保不准会惊掉下巴,毕竟陈序身上的漂泊感太重,他从来不觉得榆城或是粤海,又或是淮城会是他的家。但现在很多事都变的不一样了,比如他的生命中又有了傅明恕的参与,他的心好像累了想要定下来了,就跟那树叶在半空中兜转多时,最终落到地上重归于土,他也像是寻到了自己的去处。
傅明恕没有问他原因,似乎也没太多的意外,他很自然地提议说到时候要不要帮忙给他参谋下地段。
“行啊,求之不得。”陈序笑说。
后来又聊了很多其他的事,一直到手机上的铃声一响,陈序才坐起身,没来得及回答傅明恕的问题就赤脚跳下床,从冰箱里取出了那只裱花简单的水果蛋糕。
傅明恕今年二十六岁,蛋糕上插太多蜡烛不好看,所以陈序只问店家要了一只螺纹烛。他摸出打火机咔嚓一声点亮,端着蛋糕一步一步往卧室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陈序哼着生日歌走到他面前,烛火映照下的那张脸已经不见前段时间的低沈消极,那对瞳仁被火光映得透亮,满眼都倒映着对面傅明恕脸上一点一滴的变化。
“快点许个愿,寿星。还有十分钟就过期了。”陈序一只脚跪在床上,用手护着那微小又温热的烛火轻声催促。
傅明恕歪了歪脑袋,尝试掩掉太多的感动。可他失败了,他知道自己唯有在陈序面前才无法假装成熟,于是掩不住笑意地说道:“八点多钟的那碗面还卡在我喉咙这儿,陈序小哥哥。”
“哦,那你赏不赏脸吃这一口啊?”
傅明恕不言,盯着他看了几秒钟后突然凑上前一下吹掉了蜡烛,然后趁陈序还没反应过来便一手揽过他的脖子吻了上去,另一只手则稳稳地扶着他端蛋糕的手。唇舌上的追逐推拉将陈序的后腰压到了一个看上去难以承受的角度。最后还是他实在受不了了,加上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于是不管不顾地咬了一口傅明恕后才让这人不得已地放开。
陈序气喘吁吁地提醒:“你的生日愿望还没许。”
傅明恕垂眸剜了块玫瑰香气的奶油放进嘴里,抿了抿味道后说:“玫瑰荔枝?”
“嗯,那年你给我在叁落买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开着。”
“听说开了分店,你下周回去的时候可以去看看。至于愿望,我每年就是那一个——想你一直在我身边……”
“说出来不灵了吧。”
“不会,我说的都会实现——”
“哎,哎哎哎!等我把蛋糕放了……”
蛋糕一放到地板,陈序就被拖去了床上,他们喘着粗气倒在床上,被面随之漾开一圈如水的波纹。
几天后,陈序买了票回到榆城,起身前傅明恕正在忙所以俩人就没有通信,但前一天晚上陈序因为焦虑而睡不着觉的时候,连续上班三十六小时的傅医生其实陪他聊了很多,一直到后来天都快亮了,陈序才赶着那人叫他快去睡觉。为了更好地工作,傅明恕请了两个小时的假拿来补眠,所以陈序出门后他也刚从家里出来不久,之后就迅速投入到了科室的战斗中。
陈序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过这里,以往虽然回来过,但都是不得不回来的春节,潜意识里他并不把这个城市作为生命中必要的一处停靠站。
拜愈发辩解的交通所赐,这趟车程仅用了两个半小时,就将仍未完全准备好的人从淮城带到了榆城。
一下车,空气中关于回忆的味道瞬间溢满了他的喉间。他背着一个黑色的包低头朝出站口走,刷完身份证擡头一瞧,方菀之穿着黑色连身裙的身影就出现在他眼前。
“陈序。”
女人的声音随着年龄的增长稍稍尖锐了一些,这些年她虽然始终在那间画室里的工作,但重心已经从亲自教导变成了行政岗位,所以美丽的面孔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与刻板。
母子间很久没见了,突然在人群中相视都有些不自在。
“……妈。”
方菀之嘴角动了动,伸手想要帮远道而来的儿子拿行李,可左右一看却发现对方只带了一个包,于是伸出去的手又悻悻收回。她眼睛不住在陈序身上停留,惹得后者有些难以承受,开始通过说一些话来分散他妈的注意力。
“你坐的车始发站是淮城?”路上方菀之突然问道。
陈序假装不知情,“好像是,没仔细看。淮城和沚州不经常一条线路?”
方菀之尴尬一笑,“是啊,以前我去沚州看你的时候就看到终点站是淮城,哎对了,你的公司总部是不是也在淮城啊?”
陈序:“嗯。”
“那你想没想过去总部上班?”
陈序捏着包带的手指正悄悄地抠进掌心。方菀之今天是开了她那台刚买不久的电动汽车来接他的,这会儿他坐在副驾上,面对这个人一声接一声的质疑,不由得感到汽车内部的空气愈发稀薄,于是伸手按下了半扇车窗。
“晕车了?电动车好像是容易这样,扶手箱里有晕车贴,你要不要先拿一片贴上?”眼看陈序没有反应,只一味地把脸转向窗外,女人就有些焦急地想替儿子把东西拿出来。她的车技其实还不熟练,早年间考的驾照,直到最近这段时间才正式上路,所以一只手驾驶根本处理不了覆杂的路况。
这会儿,她刚伸手去扶手箱打算翻找时,方向盘就狠狠地动了一下,陈序连忙转过头来,看到了方菀之在干什么后没有忍住就大声叫道:“现在是在高架上,你要干什么?!”
他伸手狠命拉了一回方向盘,这才不至于身后那辆高速前进的汽车撞向他们。
“呼——”“滴滴——”
后车从他们身边飞驶而过时警告性地鸣了两下喇叭。
方菀之也是被吓到了,一下就拿双手把住了方向盘,“我是想拿个晕车贴给你。”
“我没有说自己晕车,”陈序无奈解释,说完又想起昨晚傅明恕提醒他的不要情绪用事,遂尽力放轻了语气去讲事实,“就算我晕车你要给我晕车贴,但你现在在开车,你只要跟我说一声在哪里我自己会看着拿的。”
“没事,我以前也这样操作过……那我下次不这样就可以了。”
陈序不欲多言,他干脆关上了车窗,靠在椅背上尝试放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