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131.
    陈序的状态如此不好傅明恕自然是看在眼里，因此这番话也毫无揶揄的意思。他是从一个医生的角度真诚地向对方建议。
    陈序却艰难地笑了笑。门开了，露出一个小猫的脑袋后又被关上了。傅明恕看了看自己维持着的开门动作，一时竟觉出讽刺。
    入睡前，陈序呼来大熊进他怀里，大熊先是谨慎地离他几步静静观察，等察觉出陈序的情绪不佳后才扭着步子踩上了那条软被。动物的皮毛其实不见得有多么柔软，但有温度。陈序把室内温度调得极低，整个人都蜷缩进被子的同时一把捞起了大熊进被窝。大熊喵呜一声算是反抗。
    直到大熊呼噜声起，也直到陈序脑子里关于下回煲什么汤的最后一丝念头消失，这个夜才真正黑了丶沈了。
    第二天他答应了廖裕要把昨天剩下没拍完的几组照片结束，所以尽管一早起来就觉得嗓子不舒服的人还是灌了一杯加浓的黑咖啡后出门了。
    九点多出家门，站那儿等电梯时他瞥了眼傅明恕家的那扇门，不料那人家里还有人。
    房门刚打开一条缝，蒋樱稚嫩的童声就传进了耳朵。刚想着是不是傅明恕今天也休息，结果门大开后露出的是一脸疲态的傅明月的脸。这种宿醉后的脸色陈序以前看得多了，因而马上就猜出了昨晚发生的事。差不离就是这个当妈的喝多了接不走小孩，干脆就和孩子一起留宿在了自己弟弟这儿。
    傅明月不是一个能被酒精耽误事的人，昨晚纯粹是见到了以前的大学同学兼好友于蕊。于蕊当年策划的那一出走秀可谓是让不少人得以被时尚界的人认识，不仅是那时差点要接杂志邀约的傅明恕丶如今已经做起了平面模特的陈序，更有她自己。几人坐在一起喝酒，于蕊说她现在就在国内某知名女性时尚刊物做编辑，已经五六年了，职业前景算是光明一片。
    一桌三四个人是凌晨三点多才散的，回来后蒋樱都已经被傅明恕抱到了客卧的床上睡了。傅明恕当时给他姐开门的时候是一脸不耐烦加皱着眉头的，了解了事情缘由后才稍稍缓了脸色，冷着一张脸给他姐拿了一套早就不穿了的短袖短裤，又伺候她把解酒药吃了。一通折腾完，他看了看时间，只能认命地去冲个澡再去医院上班。
    傅明月一眼就看到了陈序和陈序脸上转瞬即逝的无措。不想蒋樱却不跟她一条心，一看见就甜甜地喊了他一声“哥哥”。
    “你认识吗你就瞎叫！”傅明月极其不满，她都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时候偷偷见过了对方。
    蒋樱大大方方地承认：“认识啊，哥哥做得汤很好喝哇。”
    “……”傅明月跟自己孩子被打扰了的母狮一般，立马就瞪向了陈序。
    陈序还要解释什么，傅明月就让蒋樱回屋了。确认了小孩子不会开门出来后，她才走到陈序跟前，发自内心地“请教”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序不怒反笑：“我上次就说过了，是我先住在这里的。”
    傅明月：“我不管到底是谁先住在这的，你能不能离我女儿，还有我弟弟远点？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过去给他带去了多大的伤害吗？”
    伤害这两个字，哪怕是当着傅明恕的面她都是小心避开，因为这两个字显得傅明恕很可怜，像是一遍遍地提醒他他是那个被抛弃的人。傅明月自问当年自己对陈序也从未看轻过，但在这件事上她却怎么都过不去。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谁，明恕的事情我总有一天会跟他说清楚的，当年我……”
    “行了，”傅明月不耐烦地打断，“根本不需要说清楚，你要是真的为他好，就从今天开始什么都不要跟他沾上关系。离开你对他来说什么都没变，有没有你他都过得很好。”
    有些话，特别是涉及到当年的傅明恕是怎么过活的话傅明月压根就不想说，不仅不想说，她还一直希望那些她弟弟痛苦的过往就被时间带走掩埋好了，再也不要出现。
    可是陈序不知道她的想法，见她极力阻止，又无论如何都不肯相信自己，他便有些着急，急于作出保证：“我那个时候年纪小，明月姐，你相信我，我现在有能力去喜欢他。”
    也就是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傅明月的怒火，她皱着两条美丽的秀眉，质问他：“难道那个时候的明恕要比你经历得多？他也只不过是个高三学生，你以年纪小来为自己解释难道不觉得太过分了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他那个时候连家都不回只在你那间破屋子里等你？你走了之后，他被学校记了一次处分，因为跟一个留级生打架……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把他往那条道上带却不管，不想背负压力了说甩就甩了。陈序，我对你能有多大敌意，但你要记住，傅明恕是我弟弟，他被你糟蹋成那样，我不会就这么放过你的。”
    陈序是怎么走出单元楼，又是怎么打车到廖裕工作室的他都不知道。直到廖裕的摄影助理问他今天是不是不舒服时，他才从化妆镜里看到那张毫无血色和生命的脸。
    化妆师的手指碰到他的额头，忍不住道：“他好像发烧了。”
    “发烧？”摄影助理不免想到了前几年的那个大事，“要不要休息？”
    陈序的心思都在刚才傅明月跟他说的那些话上，压根就感觉不到自己异常的体温。他喝了口水，说自己无碍，赶紧把剩下的照片拍了他就回去睡觉。
    廖裕工作室的这些工作人员跟他合作都有三四年了，一直知道这个模特说一不二丶职业素养高，所以也不浪费时间在劝说上，各部门调试丶准备好后就开始了开拍工作。或许是陈序今日的病态很适合这组照片的氛围，摄影师连连拍了好几张都在为他叫好。
    上午十点多开始的拍摄一直到了晚上六点才全部结束。陈序换回自己的衣服，又跟众人打了招呼后就坐车回家了。
    出租车在晚高峰的路上艰难挪行。陈序也被这路况整得有些晕车。就这么僵持了十多分钟，空荡荡的肚子都要开始翻江倒海后，他付了钱在半道上就下车了。
    路上的车首尾相接地塞在那儿，汽车尾气夹着白日里未尽的暑气朝他袭来。一整日都待在空调房里的人这会儿便被这温差弄得塞了鼻子，他穿梭在车海人流中，终于承认自己是感冒了，估计还是重感冒。
    回家一开门，屋内就是一片糟糕的黑暗——早上出门的时候又忘了拉开窗帘。
    大熊这回不往外钻了，改为绕着他的裤脚穿梭来去。他给大熊倒了猫粮丶换了水，然后就在那嘟囔“你是有的吃了，我吃什么”。大熊不理他，不仅闷头苦吃，还把硕大的黄屁股对着他。
    陈序觉出了没劲，起身看了看冰箱里的菜。他本意是不想吃东西，但待会儿还要吃药，肚子里一点东西都没有不太好，但是外卖他又嫌弃难吃，只能自力更生，把冰箱里剩馀的食材一锅煮了。
    一锅煮是最方便的菜，但他嘴上吃着最不精细的东西，脑子里却在为下一顿给傅明恕做什么汤好的事。想着想着，思绪就被一阵门铃声打断。沈浸在煲汤所需食材的人一时就没有反应过来，等开了门才发现是傅明恕。
    “还你东西，”傅明恕说，“我洗干净了。”
    陈序讷讷：“哦……这么着急啊。”
    傅明恕：“吃完了就洗干净拿回来，不是很正常吗？”
    “……也是……”
    但这话说完，陈序却没伸手去接，以致于这保温壶就一直被傅明恕拎在半空。
    见人好像在走神，傅明恕叫了声他的名字。
    陈序却擡头，双眼清明地看着他问：“你那个时候因为打架被学校记过了？”
    “什么？”
    “还有你跟我说都回家住是不是骗我的？”
    傅明恕的脸色逐渐不太好看，以前的事他不想再提，特别是陈序离开后他是怎么过日子的。于是把保温壶往门边一放，转身就要回去。
    “傅明恕。”陈序喊住他。
    “你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就当我以前确实做错了，那现在你还有没有哪怕一丝……一丝丝的喜欢？”
    这会儿像是回到了什么时候呢，傅明恕深呼吸，就像是十七岁的那年，自己抱住陈序说能不能给个机会，他不计较任何后果；就像是刚满十八的他带着陈序出逃到离岛，在顾林飞那场梦般的婚礼上舞蹈。
    但那是以前，一个他就算想要回去也最终不一样了的以前。
    陈序还在等他的答案，但他脚步不停，径直走向了门口，又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那扇大门。
    砰，声音很轻，却在陈序的心里震出了一道细小的裂痕。
    不知道是病来如山倒，重感冒照理都要这般走完流程，还是被傅明恕俩姐弟气的，陈序半夜爬起来找退烧药的时候发现家里唯一一粒药丸竟然过期了。
    “哎你说，这药过期了还能不能吃？”
    再再再次被吵醒的大熊打了个哈欠，没给他任何回应就躲回猫窝里睡觉了。
    陈序觉得自己肯定烧糊涂了，他竟然掏出手机给八年没有再联系过的号码打了过去，那头过了很久才接起，一声深夜里低沈的“喂”再次振荡了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