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132.
八年了，这个号码陈序一直没去动。只有一次，那时他已经在粤海找了傅明恕一年多但仍没有这个人的丁点消息。那天差不多也是这么晚的时候，他终于鼓起勇气摁下了这个号码，嘟嘟声听在耳里是漫长无限的，就在陈序快要失去勇气把电话摁掉的时候，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那头响起。
“喂？”女人只问了他这一句，就让他慌得立马挂断了。
都已经是那个时间了……是傅明恕已经有了女朋友，还是这个号码已经换了主人？种种猜测在彼时的他心里出现，但到底没有追问下去，关于这串数字的疑问就这样被搁置了七八年。
如今那一头传来的却分明是傅明恕的声音。可陈序却楞是一动不敢动。
“喂？”傅明恕再次看了眼来电显示，确认是那个人没错后，再度出声的语气便有点不耐。
陈序犹豫了几秒，在傅明恕说要是没事的话就挂掉后才问人家里有没有退烧药。
几分钟后，傅明恕家的大门开了。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色镶白边的夏季睡衣出来，临睡前洗过的头发此时软和地垂着，这副凌晨被吵醒后虽有气但忍耐不发的模样不免让陈序想起了很早以前的每个日夜。
“你怎么回事？”开门的人说。
陈序穿着居家的短袖和一条齐膝的裤衩就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看起来是完全没精神的邋遢。
“好像发了点烧。”
傅明恕：“几度？”
陈序茫然擡头——家里早前的一支水银温度计有一次被大熊扫在了地上，这之后就没再买过了。今天自己这表现没跑了就是发高烧所致，但具体几度他倒真的不知道。
也是清楚这事儿看起来像是故意来找存在感的，陈序一时没了话。
傅明恕：“行了，先进来量个温度。”
陈序忙不叠地点头，跟着进了屋。
跟昨日蒋樱来这儿的时候不同，傅明恕一个人待在这房子里时就把客厅这儿都开了窗通风，屋内几个角落里留了几盏小夜灯，看着有一丝冷清，又有点温暖。
陈序屁股贴在沙发边缘，馀光中打量傅明恕那间开了一半房门的卧室。他坐的位置角度不是很好，所以看不见卧室的布局，只知道那里面也开着一盏小灯，而且应该开了冷气。
“放腋下测。”一支温度计打断了陈序的思绪，他听话地接过来夹在了腋下。
他坐在客厅这儿量温度，傅明恕竟然也不走开，拣了旁边一张单人沙发坐了。但他没看自己，只是撑着额头像是在闭目养神。
现在这个点是一个人睡眠最深的时候，对于自己的突然打扰陈序觉出了抱歉。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把你叫起来。”他不得不这么说。
傅明恕却眼皮不擡道：“没事，当作是你那碗汤的回报。”
“……”
果然跟这个人不再是亲密关系后，他对人就会变得冷漠异常但又客气有礼，让你挑不出他一点儿毛病。
后半夜的温度虽然比不上白天那时候，但到底是夏天，即便陈序这样清凉装扮又发着高烧，还是被热得渗出了一层薄汗。
傅明恕发现了，他起身把门窗都关上后去开了这间出租屋本就有了的立式空调，又细心地调到了适宜的温度。做完这些后，他不急着坐下，而是去浴室拧了一条凉毛巾过来。
“擦擦。”
陈序擡头看他。
傅明恕以为陈序没理解自己的意思：“出汗了，擦擦，免得高烧加重。”
许是这般温情好久没见，陈序没头没脑地问他：“这个号码你一直没换？”
傅明恕把毛巾塞进他手里，没正面回答。
陈序知道是自己的痴症又上来了，他不由得笑了自己一下，“对不起，我不该又问起这些没什么意义的问题。”
傅明恕不由得看了看陈序，重逢以来，这还是陈序第一次在他面前承认那些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只不过，为什么他听到了心却有所不甘？
“我一直没换号码，”他说，“但跟任何人都没关系，只不过没把这种事放在心上，而且以前也有很多同学需要联系，换了会有不必要的麻烦。”
“这倒是。”陈序勉强一笑，因为他很快就想起那一年接电话的女生，他偷瞧了一眼傅明恕，想问却又不敢再问，只好垂头等着时间慢慢过去到腋下那支温度计可以拿出来的时候。
时间到了，陈序把温度计拿出来一看，不出所料是高烧的程度：39度。
傅明恕已经在药箱里翻一些退烧药了，“这个药效会比较好，我建议你晚上吃一颗，明早再吃一颗……其他症状有吗？比如嗓子痛丶鼻塞这些。”
陈序老老实实地一一作答，最后回去的时候他两手几盒药的架势就像是一个刚从医院门诊出来的人。
傅明恕很有礼貌地把他送到了门口。
“我运气真挺不错，对门住了个医生……”陈序说，“不然这大半夜的不知道该怎么熬过去。”
“淮城后半夜的跑腿业务也很发达，就算没有我，你也可以找到办法解决的。”傅明恕不留情面地说。
陈序楞了楞才意识到这是对方在合理地“拒绝”自己。
他尴尬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说得对。”
送走陈序，傅明恕就重新开了客厅的门窗，然后才回卧室躺下。擡手关掉床头灯的那瞬，他忽然发现这么多年陈序还是有所变化的，比如以前的陈序坚强到不会依附任何一个人，像今天这样的小病小痛他根本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到底是这个人变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让人随之改变，傅明恕不愿再想下去。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不去思考关于陈序的事，他怕自己重新陷入过去的万劫不覆中。
次日一早陈序自然还是没能顺利起来，就算傅明恕后半夜给他一对一看诊也没能阻止流感病毒的侵入。早上这烧虽然退下去了一点，但他整个人没什么力气，各处关节都在不断往外泛着酸痛。
他给公司打了个电话请假，不多久又收到了邵昱嘉的问候，那个人问他咋回事怎么好好的感冒了。陈序一收到消息就看出了这个人在想什么，大概也就是怕他在遇上傅明恕后会出什么事罢了。为了防止谣言散播，他火速给人拍了张温度计的照片，并附文说自己是流感中招，短期内不要试图与他共处一室。
邵昱嘉那头哼哼两句，顺道翻了个白眼就不管他了，看上去是信了他的话。
没人打扰，陈序乐得清净。他给自己煮了一锅粥就躺在床上呼呼睡了一天。到了傍晚，除了身上还是没有多馀的力气，其他各处的不适都在慢慢消失，他于是就想下楼去散散步，透个气。
换了套衣服，又简单整理了一下，他戴了个口罩出门。大熊见此又想偷跑出去，结果还是被他眼疾手快地捞起来抱在了怀里。正要转身把猫放进屋内，却听见熟悉的一个声音大叫：“喵喵！”
大熊喵呜一声，陈序也应声转头。
电梯口，蒋樱正被她舅舅牵着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和手里的猫。
“舅舅，是喵喵。”小姑娘指着肉乎乎的大熊说，“我可以摸一摸吗？”
傅明恕今天跟了两台手术，傅明月说把蒋樱送他这里待几分钟的时候他心里确实有点想把这个唯一的亲姐掐死，但一出一院的门看到蒋樱这张脸，那点怨气就又消散无踪了。
陈序家有猫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但他不至于会跟一个小孩子一样对一只猫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蒋樱……”他本想说这是别人的猫，不要没有边界。
可不想陈序以为这是人嫌弃自己感冒了怕病毒传染给蒋樱，遂急忙把大熊关进房内，跟着眯起眼睛笑嘻嘻地看着蒋樱说：“哥哥感冒了，等我好了，蒋樱再来找猫猫玩好吗？”说罢还看了眼傅明恕。
傅明恕：“……”
蒋樱的确比一般的小朋友懂事，她没有因为自己不能跟大熊玩而生气，反而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在了陈序身上：“哥哥你怎么感冒了？那你快点找我舅舅，我舅舅是个医生，他可以给你打针。”
陈序又看向了傅明恕。
傅明恕忍不住道：“哥哥生病了有点累，我们回去自己玩好不好？”
蒋樱看了看陈序，又仰头看了看舅舅，终于乖巧地点了点头。
傅明恕把蒋樱带回家，又叫了份她爱吃的小吃外卖。
等餐的时候，小姑娘问他：“哥哥是不是一个人住啊？”
“哥哥也有自己的爸爸妈妈……”正在烧水的傅明恕说，却在说到这“爸爸妈妈”这几个字有了迟疑。
陈序的父母……那个人跟他分开后跟自己父母的关系是不是会有所改善？
“哦。我还以为哥哥一个人住呢，就跟舅舅你一样。”
傅明恕挑眉。
“电视里说这是单身人士……”
“……叫你妈不要给你看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视剧。”
“哦。”小姑娘虽然这么应了，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又说：
“那舅舅你能和哥哥住在一起吗？”
傅明恕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他咳红了脸问：“为什么？”
“因为舅舅和哥哥是好朋友啊。”
傅明恕有时不得不惊讶于小孩子的洞察力，他自问已经很克制的没有表现出和陈序有什么瓜葛了。
蒋樱继续玩乐高，嘴上再一次给出一枚重磅炸弹：“舅舅的电脑上，那张照片和哥哥长得好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