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喜欢 寡人与你交换一个秘密【1万字】……
“他是夏……”
“唔唔唔!!”
皇后夏娡被捂住嘴巴, 奋力挣扎,金钗玳瑁洒了满地,却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硬生生拖出了朝议大殿。
夏国公看到夏娡这个模样, 更是一脸死灰,摇摇欲坠。
皇后被拖出去之后, 叫嚷声陡然平息, 整个大殿陷入肃杀的平静之中。夏黎站在这样的寂静中, 一擡头便对上了梁琛的眼神。
他知晓了。
果然什么都知晓, 而且合该不是现在才知晓的。
而是从很早之前, 便知道腊祭之夜圆房之人,并非皇后……
梁琛不开口,羣臣亦不敢开口, 便这样静静的站着, 过了很久……
“启禀陛下, 罪贼郑惜卿的账簿已经找到, 还请陛下过目。”
柳望舒将账本呈上,梁琛动作闲适的翻开书页, 一页丶两页丶三页……
哗啦丶哗啦……
是翻阅书籍的声音。
“真是……”梁琛终于开口了, 他的嗓音带着笑意,但是他俊美的脸上却没有半丝笑容, 反而冰冷的可怖, 阴鸷的吓人。
“真是妙啊。”梁琛幽幽的道:“在寡人的眼皮子底下, 这一桩桩, 一件件,买卖人口,暗中经营, 还用人血炼丹,妄图长生不老……”
不等梁琛说罢,咕咚!夏国公匍匐在地上,使劲磕头:“陛下!陛下恕罪啊!老臣……老臣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郑惜卿为了保命,也为了抓住夏国公府的把柄,确保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将素舞馆暗地里的勾当全部记录在册,一条条清晰无比。
这账簿上,记载了夏国公从先皇开始,便贪赃枉法,经营素舞馆的所有罪证,其中还包括皇后无知的用处女的月经之血炼丹的详细记录,夏国公和皇后一个也跑不了。
何止是他们,素舞馆牵扯甚广,除了夏国公府,还有其他官员涉猎其中,毕竟素舞馆这么多年在上京敛财贪赃,枉顾人命,也是需要上下打典的,否则如何能遮掩的如此巧妙?
负责税收的司农署,负责执法的司理署,负责民生的司徒署等等,都有牵连在其中,涉猎极其广泛。
嘭——!!
梁琛劈手将账簿扔在地上,道:“寡人可以给你们一次机会,这账簿上的涉案之人,现在便在此自行投案,否则……罪加一等。”
梁琛的嗓音落地,咕咚一声,有人禁不住威胁,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陛下饶命!饶命啊!都是夏国公!他以贵胄的身份压迫下官,下官也是被逼无奈啊!”
是司农署的官员。
夏黎认识他,便是上次那个支支吾吾,阻挠自己办理素舞馆的司农署官员。
有人打头阵,自然便有人沈不住气,也跪了下来磕头:“陛下!夏国公作威作福,下臣也是被逼迫的啊!”
是司理署的官员。
咕咚!咕咚!咕咚……
接二连三有朝臣跪下来,起此彼伏的磕头,一时间朝议大殿中都是求饶的声音。
“陛……陛下……”一道颤巍巍的嗓音传来,站在不远处的内官满脸惨白,也跪了下来,脸如死灰一般。
谁不知晓,这个内官平日里和夏国公府干系甚好,总是帮着催促梁琛去皇后那里同房,梁琛平日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去理会这些攀附的内官。
而今日,何止是朝廷大洗牌,便是连内官也跪倒了好几个。
夏黎挑眉,梁琛这个釜底抽薪之计用的好,恐怕跪下来请罪的官员,远远比账本上写的精彩,毕竟那么小一个账本,哪里能记录这般多的人?梁琛便是故意放出这话,引这些贪赃之人自动上钩。
梁琛的唇角化开冷酷的笑容,哪里像是想要宽宥他们,摆手道:“全部扣押起来,严加审问。”
“是!”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老臣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饶了老臣罢……”
“老奴只是一时贪心,陛下……”
哀嚎的声音,很快全都被拖拽出朝议大殿,班位变得零零星星,在场之人更是压低了头颅,一个个大气儿也不敢喘,生怕牵累到自己。
“陛下。”夏黎第一个开口,走上前去,摘下绣衣卫的紫金冠安放在一边,道:“夏国公贪赃枉法,买卖人口,臣身为夏国公之子,还请陛下发落。”
夏国公和皇后一个也跑不了,夏国公府肯定是要被抄的,夏黎这个夏国公府的小世子按理来说也会被牵连。
柳望舒一惊,立刻上前拱手道:“还请陛下明鉴,夏黎虽为夏国公之子,但并未参与贪赃案件,也未参与买卖人口,不止如此……夏黎为了调查此事,不惜以身为饵,冒险深入贼窝虎穴,这足以说明,夏黎在这之前,是不知夏国公贪赃一事的。”
夏黎侧头看了一眼柳望舒,之前一直刷柳望舒的好感果然没错,柳司使这个人看起来冷面冷心,但实则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在众人只顾自保之时,竟然站出来为夏黎说话。
柳望舒又道:“再者,夏黎负责纠察素舞馆一案,若有心隐瞒,无论是绣衣司还是陛下,必然会被夏黎蒙在鼓中,夏黎所做均为大梁设计,大梁百姓,对陛下忠心耿耿,还请陛下从轻发落。”
“从轻……发落?”梁琛轻笑。
柳望舒沙哑的道:“是,卑臣斗胆,还请陛下从轻发落,让夏副使将功补过。”
“呵呵……”梁琛的笑容扩大了,道:“夏卿何错之有?为何要从轻发落?”
他这一句话,何止是把柳望舒敲懵了,满朝文武都呆在当地,完全无法消化梁琛的意思。
“夏卿大义灭亲,”梁琛道:“不畏人言,不惧嫌隙,纠察素舞馆一案,帮朝廷清理蠹虫,大公无私,可见对寡人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如此人才,只有功,没有过,寡人为何要发落他?寡人自然要……重重的奖赏。”
夏黎:“……”
夏黎这一招大义灭亲,其实就是以进为退,与其被夏国公府拉着共沈沦,不如将功补过。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梁琛对自己的态度大有改观,非但没有责罚,还说要奖赏自己。
夏黎拱手道:“黎所做之事,均为绣衣司分内之事,不敢居功。”
梁琛的更是温柔,甚至有些……腻歪。
羣臣不敢擡头,若是有人此刻擡头,恐怕要被暴君的笑容齁死!
梁琛笑道:“夏卿如此谦虚,合该让这满朝羣臣都学一学。”
臣子们立刻山呼:“夏副使谦逊忠心,乃我朝楷模!”
梁琛有些苦恼,修长有力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的扶手,道:“夏卿你如今刚入绣衣司,已然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寡人应该如何赏赐于你?”
他不须要旁人回答,已经自问自答:“不如这般……官职不动,寡人赐你开府,如何?”
“什么,开府?!”
“陛下敬赐夏副使开府?”
“柳大人还没有开府,夏副使竟赐开府了……”
羣臣忍不住喧哗,小声窃窃私语起来,他们虽都压低了声音,但架不住惊讶的嗓音,议论的人实在太多了,整个朝议大殿仿佛澡堂子。
开府的意思其实就是字面意思,设立自己的官府,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在大梁刚刚建立之时,开府乃是从一品的官职,仪同三司,位高权重。发展到如今,开府虽然没有固定的品阶,但仍然是一种隆重的荣耀。
绣衣使柳望舒,乃是绣衣司最高长官,他的权利不小,在上京可谓是一号人物,但他并没有被赐开府。
这也是羣臣哗然的地方,总指挥使没有开府,副指挥使竟然被赐开府,这还是在夏国公府被扳倒之后,可见这份荣誉有多厚重。
夏黎略微有些惊讶,毕竟第一次被赏赐,是夏黎利用话本,“逼迫”梁琛赏赐的,而这第二次赏赐,没想到梁琛如此主动。
“陛下,”夏黎道:“黎乃罪臣之后,实在惶恐。”
梁琛却道:“夏卿忠心耿耿,甘愿冒着被牵连的风险,也要拔出素舞馆这一大毒瘤,便是这一片心思,合该整个朝廷作为榜样标杆,像你这样的忠臣,寡人若不赏赐,岂不是糊涂?”
“你若不接封赏,”梁琛笑道:“便是觉得寡人赏赐的太轻了。”
开府自然是好的,夏黎失去了夏国公府这个大靠山,自己却变成了靠山本身,这是好事,没有不接受的道理,夏黎方才只是战略性的推辞,免得让人举得他太过猖狂。
夏黎不再推脱,道:“黎谢陛下恩典。”
夏国公府倒台,夏黎再也不是小世子。可他不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成为了大梁最年轻的开府,可见荣宠。
经过素舞馆一案,整个朝廷上上下下都知晓了——夏黎,是天子眼前的红人。
散朝之后,夏黎先去了一趟司理署,将纠察的卷宗与司理署交接。绣衣司的权利虽然广泛,但是纠察到此处便差不多了,毕竟不是负责审核案件的部门,剩下的事情便交给司理署来办理。
交接十足顺利,谁都知晓心夏黎是陛下眼前的第一红人,便是绣衣使柳大人都赶不上,司理署又被撸掉了那么多官员,剩下的官员便算是见人下菜碟儿,也绝不会为难夏黎,必须恭恭敬敬,顺顺从从,当一座大佛一般的供着!
夏黎从司理署出来,还不过正午,去掉了夏国公府这个随时会爆炸的隐患,也算是松了口气,步履悠闲的往绣衣司返回。
“夏副使!夏副使!”
是大刘的声音,还未见到面,便知道大刘有多欢心。
几个绣衣卫簇拥上来:“大刘,怎么能还叫夏副使,这会子该叫夏开府了!”
“是啊,夏开府!”
夏黎温和一笑,并没有任何架子:“还是唤黎副使便好。”
大刘道:“是啊,卑职唤夏副使习惯了,这一时也难以改口。”
夏黎奇怪的看了一眼绣衣司的大门,今日的朱门与平日不太一样,门前竟然堆着烂七八糟的东西。要知晓绣衣使柳望舒极其爱干净,平日无事还会组织绣衣卫大扫除,里里外外除了落叶,一片灰尘都不许有,今日大门口却堆满了东西。
大刘道:“嗨!夏副使,这都是朝臣们刚刚送来的贽敬之礼,都是送给夏副使的!”
贽敬之礼,其实就是表达敬意的礼物。
大刘又道:“平日里那些见不到面儿,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同僚们,一听说夏副使非但没有被夏国公府牵累,反而御赐开府,好家夥,全都跑来巴结了!这不是嘛,才一会子的光景,咱们绣衣司的大门口都被礼物堆满了!因着是送给夏副使您的礼物,柳大人吩咐了,还是不要动,请夏副使你过来看过了,才收拾起来。”
夏黎撇了撇唇角,不管是现代还是古代,人心是没有变的。落魄的时候嫌少有人会来雪中送炭,腾达的时候并不缺锦上添花,这些礼物显然都是来添花的。
美味佳肴丶山珍海错丶金银珠宝丶奇珍花卉,什么稀罕物件儿都有,还有许多是夏黎叫不上名字的。
“夏副使,”大刘不确定:“这些贽敬,需要咱们替夏副使退回去么?”
“退回去?”夏黎奇怪。
大刘点点头:“往日里柳大人收到了贽敬,都会叫咱们原封不动的退回去。”
夏黎一笑:“这些贽敬便算是退回去,他们也会转手送给旁人,不必退了,给大家分一分,喜欢什么,自行拿去便是。”
绣衣卫们惊喜的道:“夏副使,卑职们真的可以拿走?”
夏黎点点头,并不吝惜:“自然。”
“太好了!”
“多谢夏副使!”
“我就说,咱们兄弟跟着夏副使,一准是吃香的喝辣的!”
绣衣卫们热火朝天的分着贽敬,夏黎站在一边看了看,突然提起一丝丝兴趣,从中间拿出一只食合来。
大刘笑道:“夏副使,这好像是最近上京很流行的,胡人的甜果,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卑职食过一次,哎呦,甜得牙都疼了!”
夏黎挑眉:“这么甜?”
“谁说不是呢!”大刘狠狠点头,还有点嫌弃:“吃一口非要灌下一壶水去!”
夏黎笑起来:“越甜越好。”
说罢,提着那只食合走进绣衣司,往最里面而去,那个方向——是绣衣使柳望舒办公的屋舍。
叩叩——
“进来。”柳望舒的嗓音从门中传来。
夏黎推门入内,柳望舒正凭几写着文书,合该同样是给司理署交接的文书。
见他进来,面色严肃的道:“有事?”
夏黎将食合放在案几上,道:“黎是来多谢柳大人,在朝廷之上替黎求情的。”
柳望舒的表情有些不自然,道:“我并非替你求情,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该受罚,若是换作旁人,我亦如此。”
面对柳望舒的冷淡,夏黎并不在意,笑道:“无论如何,也要多谢柳大人,这是送给柳大人的贽敬。”
柳望舒奇怪:“这是什么?”
夏黎打开食合:“听大刘说,这是胡人的甜果,吃一口能甜掉牙。”
柳望舒表情一僵,显然是想要拒绝的,但看了一眼那甜果,拒绝的话便慢了一拍子。
夏黎再次开口:“如今夏国公府被抄,黎也并非是什么小世子,身为长物,更无分文,粮俸还未发下来,所以……没有什么可以感谢柳大人的,只能借花献佛,正好看到门口那些贽敬中,有一份甜果,还希望柳大人不要嫌弃。”
柳望舒没说话。
夏黎迟疑的道:“若是柳大人不喜欢这甜果,我改日领了粮俸,再把礼物补上来。”
柳望舒终于开口了,道:“放下罢,这个便足够了,我……很喜欢。”
他最后三个字很轻很轻,甚至吞了音,说得含糊不清。
夏黎没有听清,道:“柳大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柳望舒并没有重覆,道:“下去罢。”
*
夏黎被赐开府,梁琛知晓夏国公府被抄家,还特意送了夏黎一座府邸,就在上京最繁华的朱玉坊隔壁,这条街巷住的全都是三司,富贵逼人。
府邸之中一应用度,包括人手丶器具,全都由梁琛安排妥当,不需要夏黎费一丁点儿的心思,可以直接“拎包入住”。
夏黎入住府邸的消息传开,自然免不得登门祝贺的宾客。夏黎只想宴请绣衣司的同僚来家里做客,哪知整个朝廷都听说了夏黎的乔迁之宴,恨不能半个朝廷全都来参加燕饮。
夏黎看着乌央乌央上门的同僚们,一时有些头疼,不知燕饮的坐席够不够多,这些官员怕不是要站着吃席?
“哎呦,夏开府!恭喜恭喜啊!”
刺耳的声音传来,几个高壮的男子结伴前来,虽然没有穿着官服,但夏黎识得他们,可不就是那几个金吾卫们,上次还一同去逛了素舞馆。
金吾卫手上虽然拿着贽敬,但语气阴阳怪气的,好似故意扯着脖子在喊,恨不能整条街的人都听到。
“夏开府年纪轻轻,御赐开府,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就是说呢!夏开府可是咱们大梁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开府!”
“一下子便把柳大人给比下去了,柳司使是最年轻的绣衣使,真是后浪拍前浪啊,没想到绣衣司人才辈出呢!”
夏黎顺着他们的目光一看,原来是柳望舒来了。
柳望舒接到了夏黎的请帖,今日一身白衣便服,那么凑巧,在门口不远处遇到了金吾卫大将军梁玷。
金吾卫们显然看到了柳望舒,故意扯着嗓子,把这些话说给柳望舒听。
柳望舒是朝廷中的奇迹,最年轻的绣衣使,他上位的时候也是风光无两,当年的光景犹如今日,半个朝廷抱着贽敬之礼前来恭贺。
而如今夏黎一个副使,竟被御赐开府,风头压过了柳望舒。
金吾卫的意思很明显,便是在挑拨离间,想要分化绣衣司,让绣衣司产生内部矛盾。
柳望舒走过来,凉丝丝的看了一眼那些金吾卫,道:“大将军,你的部员嘴上功夫练得倒是错。”
梁玷冷冷的扫了一眼那些金吾卫,金吾卫们立刻不敢言语,垂头耷拉脑的。
夏黎微笑:“大将军前来,蓬荜生辉。”
梁玷将贽敬亲自送到夏黎手上,道:“夏副使乔迁,听说酒宴热闹,若有好酒,怎能少了我梁玷?”
柳望舒就在一边,听到梁玷这般自轻自贱,又是冷笑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
他不客气的说罢,转身进了府去,似乎不想与金吾卫为伍。
夏黎则是了然,什么跛足,嗜酒贪杯,上梁不正,全都是梁玷力求自保的伪装罢了。
夏黎笑笑,别有深意的道:“那大将军今日一定要吃好喝好。”
梁玷对上夏黎的笑容,总觉得除了狡黠之外,还有一种无比通透的了然,饶是梁玷见过了大风大浪,生生死死,也不敢多看第二眼。
燕饮很快开始了,如同夏黎所想的一样,因为来了太多不相干的同僚,燕饮的席位根本不够用,临时加了好多席位。
金吾卫们正好坐在临时加的席位上,便更是不情愿了。
咚!
酒过三巡,金吾卫们喝得有些上头,狠狠一甩酒杯,嘴里含了一颗大枣子似的道:“绣衣司真是……真是没有承算的东西!咱们金吾卫来给他们捧场,却坐在这样的末流席位,真是……真是给脸不要脸!”
几个金吾卫摇摇晃晃,站起来举着酒杯道:“各位!今日是夏开府乔迁之喜的日子,咱们是不是得敬夏开府一杯啊!”
宾客们自然跟着举杯,哪知晓金吾卫还有后话:“这夏开府,年纪轻轻,深得陛下的恩宠,虽只是绣衣司的副指挥使,但前途无量,不可限量啊!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哈哈哈,就变成了正指挥使,你们说对不对啊?”
还在挑拨离间。
柳望舒就在宴席上,果然朝这边看过来。
金吾卫嘻嘻哈哈:“柳大人,若是哪一天在绣衣司干不下去了,不如来咱们金吾卫,是不是啊?”
夏黎淡淡的道:“看来金吾卫的兄弟们今日是饮醉了,黎让人送你们回去。”
“哎!”金吾卫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走到夏黎跟前,伸手去戳夏黎的肩膀:“夏开府,你这样可不厚道,咱们金吾卫巴巴的赶过来给你贺喜,你怎么能……能赶人……啊啊啊啊!!!”
他的手指刚碰到夏黎的肩膀,突然尖叫起来,一脸的酒气瞬间变得惨白。
有人一把抓住那金吾卫的手指,看似轻轻一拧。
咔吧!
断了……
夏黎诧异的侧头——是梁琛!
梁琛一身黑色的常服,并没有繁琐的龙袍,更没有象征着权威的冕旒,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夏黎的乔迁之宴上。
众人一个激灵,不知是被金吾卫的惨叫吓得,还是被梁琛的突然出现吓得。
“拜见陛下!陛下万年——”
羣臣跪拜在地,磕头山呼。
梁琛伸手,没有让夏黎跪下,半途便把他扶起来,帮夏黎轻轻掸了掸衣衫,仿佛那个刚才随随便便拧断别人手指之人不是他一般,温柔微笑道:“今日是夏卿乔迁之喜,寡人自是要来看看的。”
“夏卿,”梁琛又道:“这里的布置还满意么?若是有什么不喜的,不适的,尽管提出来,寡人令人再改。”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耳朵里听着梁琛温柔丶善解人意的询问,暴虐的天子何时对一个人这么好?
夏黎垂下头,看似很本分的道:“陛下恩典,黎受之有愧。”
梁琛一笑:“怎会?寡人听说你在绣衣司的屋舍朝北,照不得日光,你这身子羸弱,医官说了需要多多调养,寡人特意选了这采光甚好的院落,往后你便安心住着。”
“谢陛下。”
梁琛道:“谢什么,夏卿若与寡人如此见外,寡人可要生气了。”
夏黎:“……”好黏糊的语气。
夏黎抖掉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打动暴君的计划,好像打动得太超过了,至于暴君如此……粘人。
梁琛突然出现,自然要坐在最上首的主席上。
他坐下来,侧头看向身边的夏黎,故意往他那边挪了挪,两个人的席子中间本就没有多少空隙,梁琛身材高大,稍微一移动,两个人的膝盖立刻碰在了一起,隔着布料轻轻摩挲,犹如隔靴搔痒一般……
夏黎往后搓了搓,梁琛又跟上来。
夏黎:“……”
梁琛侧身过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夏卿,你前些日子送了柳司使甜果作为谢礼,怎么不见送寡人什么?”
夏黎看向梁琛,自己送甜果的事情,梁琛都知晓?
梁琛微笑:“寡人也想食甜果。”
夏黎:“……”???
暴君这是在……撒娇么?语气为什么如此微妙?
“咳……”夏黎轻咳一声,道:“回禀陛下,那甜果是朱玉坊胡人售卖的糕点,若是陛下喜欢,黎这便差人买来。”
梁琛却道:“寡人想食,柳望舒没食过的甜果。”
夏黎更是一头雾水,柳大人没吃过的甜果?梁琛作为一个君王,什么山珍海错没食过,非要计较这两颗甜果子做什么?
难道……
夏黎心头一动,梁琛的语气听起来黏糊糊,实则在暗地敲打自己?
“陛下!”梁玷突然走过来,在梁琛耳边低语了几句。
夏黎虽然坐得近,但并未听清楚,只隐约听到“皇后”两个字……
梁琛的脸色沈下来,幽幽的道:“寡人知晓了。”
他说罢,变脸似的,又换上满脸宠溺的微笑,对夏黎道:“夏卿继续燕饮罢,只是别饮多了酒伤神,寡人还有事在身,先回去了。”
梁琛起身离开,宾客们立刻跪下来恭送。
夏黎眼眸微微转动,梁琛走得这么匆忙,还与皇后有关系,夏黎可没忘了,皇后在被关押之前,一心想要拉着他共沈沦。
夏黎当即找了个更衣的借口,离开宴席,回到自己的屋舍,将门掩上,将《绮襦风月的原稿》拿出来。
【第一卷第十章】
【皇后在圄犴中大叫大嚷,叫嚣着要见天子,说有惊天动地的秘密要上禀天听,狱卒们根本拦不住,只得将此事禀报给金吾卫大将军梁玷。】
【……梁琛面容冷酷肃杀,走入阴湿的圄犴,眼眸中毫无怜惜之情,漠然的凝视着他的发妻——皇后夏娡,不,合该说是废后。】
【“陛下!陛下!!”夏娡激动的抓住圄犴的栅栏,大喊道:“陛下!!你被骗了!夏黎才是那个最阴险狡诈之人!腊祭之夜,夏黎故意扮作妾身的模样,穿着妾身的衣裳,诓骗陛下,与陛下欢好!”】
夏黎眯起眼目,这个夏娡,已经入了牢狱还不安生,竟然想要颠倒是非黑白。腊祭之夜与梁琛发生关系的人,的确是夏黎无错,但夏黎并非故意,他才是被迫的那一个。
现在夏娡为了卖惨,竟然想要扭曲事实。
夏黎摸了摸下巴,若是叫夏娡在梁琛面前说三道四,指不定又会惹出什么麻烦来,不如……
夏黎露出一抹微笑,拿起毛笔,在原稿上快速写了一句话。
*
梁琛回到大梁宫之中,下了辎车,直接往司理署的圄犴而去,那里关押着废后夏娡。
“拜见陛下!”牢狱下跪。
梁琛挥了挥手,示意牢卒打开大门。
哐啷哐啷……是锁链在作响,牢卒将沈重的锁链解开,轰隆隆打开牢门……
就在此时……
【梁琛到了司理署圄犴门口,他______。】
他——突然忘了自己来这里做什么,百思不得其解之后转身离开。
梁琛看着牢门楞了一下,脑海里突然空空如也,好像忘了什么,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干脆一展袖袍,转身离去了。
刚刚打开牢门的牢卒:“……”???
夏黎只是静静的坐在屋舍中,没过多久,原稿上的墨迹自行展开,又出现了新的下文……
【梁琛从圄犴回到紫宸宫,这才恍然想起,他方才是要去见废后夏娡。】
【梁琛并没有再次折返圄犴,而是招来司理署的掌官,语气轻飘飘的吩咐:废后在圄犴中不知反省,诽谤中伤他人,去医官署领一副哑药赏她,寡人不想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可知晓了?”】
夏黎看着这段文字,眯起眼目,陷入了沈思之中。虽梁琛被话本原稿左右,最终也没有进入圄犴,没有去见废后夏娡,但是通过梁琛的反应,夏黎再次肯定……梁琛什么都知晓了。
夏黎的手指轻轻的蹭着下巴,与其让梁琛握住自己的把柄,埋藏着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炸弹,不如化被动为主动……
第二日一早,大梁宫的宫门堪堪打开,夏黎进入宫门,便听到几个路过的宫人在窃窃私语。
“那个废后啊,真是冥顽不灵,这几天一直在叫嚷,别说是司理署的圄犴了,就连内朝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朝门都隔不住呢!”
“不过说来也奇怪,昨儿个晚上便没有叫嚷了。”
“八成是喊累了,都连喊这么多天了。”
“嗨,谁说不是呢……”
夏黎来到内朝紫宸宫门口,紫宸宫的内官大换血,内官首领自然也换了人,从夏国公一党,名正言顺的换成了梁琛自己的人。
常内官话不多,做事利索,态度不算殷勤,但足够恭敬,拱手道:“见过夏开府。”
夏黎道:“陛下可在?请常内官通传一声,黎谒见。”
“请夏开府稍等。”常内官立刻进内传话,顷刻便走出来,道:“夏开府,陛下有请。”
夏黎顺利进入紫宸宫,作礼道:“黎拜见陛下。”
“不必多礼了。”梁琛亲自扶起夏黎,满面微笑,看起来心情不错:“今日无须朝议,夏卿如何这么一大早便入宫来?还未用朝食罢?”
他吩咐常内官道:“去令御膳房多准备一份朝食。”
“敬诺,陛下。”常内官规矩的退下去。
夏黎想要开口婉拒,他可不想和天子一起用膳,毕竟伴君如伴虎,在老虎身边吃东西,总觉得自己才是饲料的感觉……
不等夏黎开口,梁琛却了然一笑:“夏卿,寡人已然屏退左右,有什么事情直说罢。”
夏黎挑眉,原来什么朝食,不过是一种借口,梁琛心思敏锐,一眼便看出了夏黎这么早前来,是有事情想要和他说,因此借口屏退了内官们。
夏黎默默的吸了一口气,调整自己的吐息,道:“陛下,臣有罪。”
“哦?”梁琛有些玩味:“夏卿何罪之有?”
夏黎已经打定主意,与其授柄于人,让梁琛一直握着自己的把柄,不如直接趁着梁琛现在的好感高,将这件事情挑在明面儿上,斩断后顾之忧。
夏黎抿了抿嘴唇,道:“是关于腊祭之夜的事情,黎……”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梁琛突然擡手,竟然用手掌捂住了夏黎的嘴唇。
夏黎一楞,梁琛这是做什么,捂……嘴?
梁琛阻止了夏黎的言辞,道:“寡人知晓你想说什么。”
他笑起来,似乎在回味那一夜的美妙,道:“寡人从一开始,便知晓那人并非夏娡。”
咯噔……
夏黎心窍一沈,看罢,梁琛果然早就知晓。
梁琛又道:“这件事情……寡人不想再追问。”
夏黎的眼中划过一丝诧异,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揭过去了?身为一个疑心深重,多疑善变的君王,梁琛竟然不问缘由?这像话么?
梁琛道:“夏国公府落网,馀下的事情,寡人不想再多问,也不想再牵扯。夏卿,你明白寡人的意思罢?”
明白是明白,但夏黎很疑惑,为了这件事情,夏黎之前故意将梁琛扣押在绣衣司,迫使梁琛答应了一个恩典——无论如何也不会杀夏黎。
没想到这个恩典,到了紧要关头毫无用处,梁琛的态度温和,甚至可以谈得上平易近人,完全没有动怒,甚至……
甚至还有点欢心?
夏黎越来越糊涂了……
梁琛看向夏黎,轻笑一声,道:“怎么,寡人说不追究此事,夏卿反倒不放心?”
夏黎拱手道:“黎不敢,陛下恩典,黎铭记在心。”
梁琛慢悠悠的走过来,他身材高大挺拔,比夏黎高出不少,为了与夏黎平视,微微弯下腰来,笑道:“这样罢,为了让夏卿安心,寡人也与你交换一个秘密,如何?”
夏黎迷茫的看向梁琛,暴君的秘密?
作为一个想要平安活下去的炮灰,夏黎觉得,还是不要知晓反派暴君的秘密比较好,知道的太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梁琛不给他拒绝的机会,宽大的手掌拉住夏黎的手,牵着他往太室内走去。
二人从紫宸宫的外殿,一路走入最里侧的太室,这是梁琛燕歇安寝的地方,那柔软的龙榻,不久前夏黎才躺过,一共躺过两次。
梁琛一直牵着夏黎的手,掌心的温度比夏黎体温高了不少,暖洋洋的,透露着一股不容违逆的霸道,莫名又很温柔,好像两个极端的矛盾。
梁琛将夏黎拉到东侧的黑漆雕花攀枝祥云衣柜之前,终于松开了夏黎的手,擡了擡下巴,示意那衣柜,道:“夏卿,寡人的秘密就在其中,你不妨打开看看。”
夏黎道:“陛下玩笑了,黎……”
梁琛再次拉住夏黎的手,按在衣柜的扶手上,道:“寡人许你打开。”
夏黎无奈,怎么会有人,迫不及待的让旁人发现自己的秘密?这是一种什么癖好,难道是传说中的暴露狂?
吱呀——
夏黎硬着头皮,拉开梁琛的衣柜。
——一件件黑色的常服,整齐的叠放在衣柜之中,不能积压的龙袍则是挂在正中,整个衣柜严肃又沈闷,整齐划一。
就在那沈闷的整齐之中,一件女裙分外扎眼。
无错,是女裙!
轻薄的裙衫,是上京最流行的款式,虽不见多华贵,鹅黄的小衫却透露着娇俏与灵动。
“这女裙……”夏黎一怔,结结实实的楞住了。
这女裙好生眼熟,这不是自己男扮女装混入贼窝之时,穿着的女裙么?
那天夏黎害了风寒,高烧发热昏迷了过去,第二日在紫宸宫太室醒过来,已然换了男装,夏黎早就将女裙忘在了脑后,岂知道……
这女裙再次出现,竟然出现在梁琛的衣柜之中!
梁琛没有把夏黎穿过的女裙丢掉,而是完完整整的保留下来,珍宝一样阵列在衣柜之中……
梁琛对上夏黎诧异的目光,轻笑出声,附身在他耳边沙哑的道:“寡人很喜欢你穿女裙的模样……现在,夏卿亦知晓寡人的秘密了。”
夏黎:“……”这算哪门子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