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偷吻 乖一些,寡人抱你【加更】【1万……
夏黎打定主意“装死”, 闭着眼睛,任由旁人怎么呼唤,都不会睁眼双眼。
蓦然, 夏黎的身子一轻, 竟然被梁琛打横抱了起来。
梁琛抱着他,稳住手臂, 以免牵扯到夏黎的伤口, 迈开大步冲出仓库, 哪里还有平日里帝王的冷酷与镇定。
“辎车在何处!”
骑奴丁点子不敢怠慢, 快速将马车赶来, 不需要摆放脚踏子,梁琛稳稳抱住夏黎,一步登上辎车, 将夏黎轻轻放在软毯之上。
“立刻回宫!”
“是, 陛下!”
梁琛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叮嘱道:“驾车平稳一些, 若是震裂了夏副使伤口,寡人唯你是问。”
骑奴一打叠应声:“是丶是……”
梁琛退回车中, 将夏黎放在腿上, 车马快速行驶,朝着大梁宫的方向而去。
梁琛仍旧孜孜不懈的呼唤着:“夏黎?夏黎醒醒, 千万不要睡……很快就到宫中了, 寡人让医官署最好的医官为你看诊……夏黎……”
夏黎静静的躺着, 马车快捷而平稳, 加之梁琛低沈爱惜的嗓音,不只是不是他的错觉,夏黎竟被一股困意席卷了脑海, 当真想美美睡上一觉。
夏黎心里笑道,你喊罢,任由暴君怎么叫喊,便算是喊破喉咙,黎也是不会睁眼的。
“夏黎……夏黎……”
梁琛不厌其烦的呼唤着,突然……
声音断了。
夏黎奇怪,难道暴君喊累了?喉咙干渴?不然嗓音为何戛然而止,如此的突然?
便在夏黎疑惑之时,唇上一热,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而来。
唔……夏黎无声的呻吟了一记,这是?
唇瓣上的触觉太过突然,又热丶又暖丶又软,摩擦之感带起噌噌颤栗,但又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略过,令夏黎一时恍惚,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黎……”耳边传来梁琛沙哑的嗓音,更低沈,更深邃,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随时将他吞噬。
那热乎乎,麻嗖嗖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夏黎脑海中盘旋着巨大的疑问,不能确定。而那种困顿的感觉愈发浓郁,随着辎车有规律的一摇一晃,夏黎带着疑惑,坠向困倦的昏暗之中……
辎车风驰电掣的进入大梁宫,没有在公车署停车,亦没有在止车门停车。
大梁宫的外朝丶中朝丶内朝大门依次轰然打开,辎车一路畅通无阻,直接停在紫宸宫的大殿门口,不需要任何人打起车帘子,梁琛已经从里面快速跃下,回身小心翼翼的将夏黎打横抱出来。
“医官何在?”梁琛喝问。
内官回答:“回禀陛下,医官已经候在里……”
不等内官回答完毕,梁琛抱着夏黎大步冲入殿中,一个磕巴也没打,将夏黎轻轻放在龙榻之上,这会子俨然变成了一个没有洁癖之人。
医官目瞪口呆,他们这些做御医的,自然要知晓天子的一些癖好。天子素来喜洁净,别说是不相干的外人了,便算是皇后娘娘,也从未在天子的龙榻上躺过,而眼下,天子竟不介意让一个身染血迹的姑娘,躺在他的龙榻上。
姑娘……?
医官仔细一看,吓得胡子险些站起来,这哪里是姑娘?这姑娘何其眼熟,不正是上京昔日里有名的纨絝世子,如今新上任的绣衣司副指挥使么?
梁琛看懂了他的疑问,沙哑的道:“只管医伤,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要懂得分寸。”
“是是是!”医官咕咚跪在龙榻跟前:“臣明白!明白!”
他手脚麻利,立刻开始检查夏黎身上的伤口。
夏黎此时已经陷入了梦乡之中,便这样安安静静的,任由医官检查,一点子也不曾阻拦。
“回丶回禀天子……”医官战战兢兢:“夏丶夏副使他……他没有外伤。”
“没有外伤?”梁琛重覆了一遍,难道是因为没听清楚?自然不是,他的嗓音低沈,带着浓浓的不悦,冷声道:“夏卿替寡人挨了冷剑,至今昏迷不醒,你却告诉寡人,他没有外伤?”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医官委屈的解释:“夏副使当真……当真没有外伤,那冷剑合该是打中了这块绣衣司的牙牌,所以才……所以才……”
医官从夏黎的胸口衣衫处,解下一块已然变形开裂的牙牌。
绣衣司的牙牌做工精细,用料讲究,此时牙牌正中被扎碎,可见当时那一道冷剑有多大的力气。
梁琛紧紧握着那枚牙牌,慢慢吐出一口气:“夏黎没事……”
他的目光一转,厉声喝问:“夏卿若是没有外伤,为何到如今还不见醒来?”
“回禀陛下……”医官哆哆嗦嗦的道:“夏副使身子骨虚弱,应是害了风邪,正在发热,所以才……才昏迷不醒的。”
经过医官的提醒,梁琛连忙去试夏黎的额头温度,果然有一些烫手,原来夏黎并非中剑昏迷,而是因着高烧不退而昏迷。
夏黎的女裙衣衫单薄,身子骨素来又羸弱,今日天气这么冷,还在腊月之中,难免害了风寒,方才在仓库之中情况紧急,便是连夏黎也不知自己正在发热,浑浑噩噩便沈睡了过去。
梁琛深深的凝视着昏迷中的夏黎,仿佛在自言自语:“没事便好……”
夏黎倒在梁琛怀中的模样,一切都好像就在梁琛的眼前,那一刻梁琛的心窍停滞了一般,一切都停止了,天地失去颜色,周围的任何都变得不重要,只有夏黎。
梁琛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寡人要他活下去!
咔吧——
是牙牌碎裂的声音,梁琛感觉掌心刺痛,低头一看,原来在方才出神之际,梁琛竟不知不觉间徒手捏碎了牙牌。
梁琛皱眉道:“立刻给夏卿医治,不管用多名贵的药材。”
“是,陛下。”医官使劲点头:“臣一定尽心竭力,为夏副使调养身子。”
“陛下!”柳望舒匆匆赶来,看了一眼躺在龙榻上的夏黎,眼中闪烁出少许的诧异,很快本分的低垂下头,拱手道:“还请陛下首肯,让臣将夏副使接回绣衣司养伤。”
梁琛看了一眼柳望舒,幽幽的道:“柳卿哪里的话,夏卿是为了寡人才会昏迷的,寡人难道能如此薄情寡义不成?便让夏卿留在寡人这里养伤。”
“可是陛下……”柳望舒头一次如此焦急。
不等他说完,梁琛已然果决的打断,不容置疑分毫:“柳卿,寡人方才说,让夏卿留在此处养伤,你听明了么?”
柳望舒的言辞一僵,拱手道:“是,臣遵命。”
梁琛点点头:“素舞馆的贼子便交给柳卿来处置,想必公务繁忙,先退下罢。”
柳望舒又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夏黎,咬了咬后槽牙,道:“臣……告退。”
柳望舒转身大步离开,医官一个大气儿也不敢喘,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刚才的气氛,莫名剑拔弩张,医官若是出声,立时便会化做被殃及的池鱼。
梁琛吩咐道:“开药,用最好的药材。”
医官应声:“是是,请陛下放心。”
梁琛又吩咐:“取一套细软舒适的内袍来。”
内官立刻去取里衣,这里是紫宸宫,是天子的路寝,内衣自然也都是天子的内衣,虽都是天子没穿过的,尺寸却是按照梁琛量体裁制,对于夏黎来说,难免宽大了一些。
内官将干净的里衣交给梁琛,此时医官正好开好了药方。
梁琛摆摆手:“下去罢,药熬好了端上来。”
“是。”
内官并着医官退出紫宸宫,太室之中一时只剩下梁琛与昏迷不醒的夏黎,梁琛手中还握着那件雪白的里衣。
他慢慢走过去,坐在龙榻边上,静静的看着夏黎。
夏黎沈浸在昏睡之中,微微蹙着眉心,不知是冷还是热,额角泛出星星点点的汗水,粉嫩的唇瓣因缺水而微微干涸。
梁琛将衣袍放下,回身取了瓷杯,用小勺轻轻蘸取温水,擦拭在夏黎的唇瓣上。
干裂的唇瓣,犹如渴水的小鱼,难耐的轻轻张合,一抹红艳艳的颜色,若隐若现在贝齿之间,那是夏黎的舌尖。探出唇缝,渴求着更多的滋养。
梁琛的眼神变得深邃,黑黝黝的眸子更加昏暗,似乎在隐藏着什么情绪,板着一张俊颜,又用小勺蘸取了一些温水,反覆涂抹在夏黎的唇瓣之上。
夏黎得到了温水的滋养,眉心终于舒展了些许,再次陷入昏睡之中。
梁琛放下瓷杯,慢慢擡起宽大的手掌,伸向夏黎的女裙衣领。夏黎一点子反应也没有,自然不会反抗,哗啦——轻薄的衣衫,花瓣飘落一般顺着夏黎圆润的肩头层层跌落,倾泻在奢华的龙榻之上。
夏黎颈间的红痕,马上便要褪去的红痕,毫无保留,完完全全的暴露在梁琛的眼前。
生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抹暧昧的红痕,梁琛并不意外,眯起眼目幽幽的道:“腊祭之夜,果然是你……夏黎。”
夏黎从未如此乖巧过,轻合眼目,一句话也没有反驳,若是夏黎醒着,此时必会反驳一两句,看似恭恭敬敬,实则……
梁琛轻笑了一声:“还是这样听话一些。”
梁琛稍微靠近,托着夏黎单薄的后背,将人轻轻擡起一些,想将他的女裙退下来,换上干净的里衣。
“唔……”夏黎浑身软绵,顺从的靠入梁琛怀中,发出浅浅的轻哼。
小猫咪一样的轻哼,毫无意识,撒娇一般,又或许是不堪其扰的抗议,轻轻软软,羽毛一般瘙痒着梁琛的心窍。
梁琛搂着夏黎的手掌下意识用力,那雪白的肌肤之上,立刻落下一抹桃花瓣的红痕,这样的感觉令梁琛欲罢不能。
只是……
“冷……”夏黎无意识的呢喃出声,肩膀蜷缩,瑟瑟发抖的往梁琛怀中缩去。
梁琛立刻醒过来,快速给夏黎换上内袍,将夏黎塞回锦被之中,严严实实的盖住,刚想远离龙榻换一口气。
啪……
夏黎伸出手,竟抓住了梁琛的袖子。
梁琛远离龙榻的步伐一顿,无可奈何的半弯着腰,想要将自己的袖子从夏黎手中抽出来。
“别走……”夏黎在昏迷中呢喃,抿着嘴唇,长长的鸦羽眼睫湿濡,精巧的喉结轻轻颤抖,似乎在哽咽。
梆!
梁琛的心头恨恨一颤,好像被人抽了一棍子,心脏发拧,他一个心狠手辣的暴君,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看不得旁人哭咽。
不,也并非是旁人,这个人或许只是特指夏黎。
梁琛回到榻边,无奈的道:“好好,寡人不走,寡人就在这里陪着你。”
夏黎感觉到了暖源的靠近,委屈的眉心稍微舒展了一些,更是搂紧梁琛的袖子,将梁琛的手臂一同搂在怀中,呜咽的呢喃着什么。
“你说什么?”梁琛靠近些许,去听夏黎的梦呓。
“唔……别走……别……”
梁琛的嗓音更是温柔,前所未有的柔和,抚摸着夏黎的面颊,轻轻擦拭他的泪痕,哄道:“寡人不走,乖,不要哭……寡人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也不去。”
夏黎终于安静下来,紧紧搂着梁琛的手臂,轻声道:“嗯……爸爸……”
梁琛:“……”???
大梁的习俗,习惯管父亲唤作阿耶,但不代表他们听不懂“父亲”丶“爹爹”丶“爸爸”这样的称谓。
梁琛的面容难得有些僵硬,连同他的肌肉也变得僵硬,有气无力的盯着心满意足入睡的夏黎,他把寡人……当做了他的阿耶?
夏黎浑浑噩噩的陷入昏迷之中,起初睡得并不安稳,时而寒冷,时而酷热,天旋地转,仿佛身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停的反转,心慌又反胃。
但后来渐渐的,各种不适的感觉层层退去。
夏黎好像梦到了过世的爸爸。夏黎从小体弱多病,每每生病卧床之时,爸爸总会守在一边,不厌其烦的哄他,照顾他,为他擦汗。
好温柔,是爸爸的感觉……
清晨的阳光洒在夏黎的眼皮上,不知是不是今日的日头太好,腊月里的上京,很少有这样热烈的阳光,夏黎在绣衣司所住的屋舍朝北,冬日里根本见不到日头,平日里都是阴凉凉的,根本晒不到太阳。
“好暖和……”夏黎呢喃的感叹了一声,抱紧了怀中的枕头,还用自己的脸颊在枕头上轻轻蹭了两下。
枕头突然发出一声低沈的嗓音。
夏黎:“……!”
夏黎一惊,睁大眼目,什么枕头?夏黎的怀中根本没有枕头,而是搂着一个人!
夏黎亲昵的搂住他,整个人靠在他怀里,甚至枕着那个人的胸口,把那个人整齐的衣袍蹭得凌乱,一片起伏的胸肌袒露出来。肌肉因为受到刺激,变得好似磐石铸铁一般硬实,令人头皮发麻!
夏黎瞪着眼睛,仿佛一只迷糊的小猫,与梁琛大眼瞪小眼。
“夏卿,”还是梁琛率先开口,像一位慈爱的君主:“昨晚燕歇的可好?”
他说着伸手过去,试了试夏黎的额头温度:“退热了。”
夏黎终于反应过来,连忙向后退,险些掉下龙榻:“拜见陛下,臣失态。”
梁琛微笑:“这算什么失态?昨晚……夏卿更失态的样子,寡人都看过了。”
夏黎:“……”
夏黎咬住下唇,低头便看到自己雪白的里衣,本该穿在身上的女裙凌乱的团在一边。衣裳?是谁换的衣裳?衣衫退下,那身上那些吻痕,岂不是被发现了?
梁琛好像明白他在想什么,善解人意的道:“夏卿不必着急,你的衣衫是寡人亲自换的。”
夏黎:“……”
夏黎再一次陷入沈默,不着急?这才是最着急的,说明梁琛已经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梁琛却一反常态,并没有试探与追问,而是道:“夏卿已然退热,身子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适?”
夏黎迷茫的擡头来:“退热?”
梁琛的脸上划过一丝无奈,揉了揉额角:“夏卿连自己害了风邪都不知?你昨日发热,直接昏迷了过去。”
夏黎恍然,怪不得昨日在马车上昏昏沈沈,十足想睡觉,原来并非是困倦,而是发热昏迷?
梁琛又道:“万幸你身上带着牙牌,昨日贼子那一剑没有刺在要害之上。”
夏黎自然知晓,他便是故意为之,将牙牌放在身上,做好万全的准备,这才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好了,”梁琛道:“你的风邪才好一些,回去歇息罢,寡人唤了医官,一会去绣衣司为你看诊。”
“谢陛下。”夏黎拱手。
梁琛今日很好说话,道:“去罢。”
夏黎心中萦绕着疑问,梁琛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吻痕,按照他多疑的性子,必然会试探两句才对,而今日醒过来,梁琛只字未提此事,难道……
难道英雄救美真的起作用了?暴君梁琛已经被打动了?
夏黎谢恩之后便离开紫宸宫,回到绣衣司自己的屋舍,他掩上门,快速将《绮襦风月》的原稿从抽屉最下层掏出来,展开到第十章的内容。
【梁琛万没想到夏黎会突然冲过来,替自己挡了这一剑……】
【他癫狂了一般,双手颤抖的抱着夏黎,动作犹如虎豹,一跃上了马车,火速往大梁宫赶去。】
【“夏黎……夏黎……”梁琛反覆呼唤着夏黎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身为一个君王,梁琛从未如此焦急过……】
夏黎看着话本一笑,果然一切都按照自己的计划发展,梁琛显然是被自己打动了。
他的笑容还未舒展,突然一僵,话本之中还有其馀的文字。
【梁琛看着死气沈沈的夏黎,心窍抑制不住的颤抖,他慢慢低下头,覆盖住夏黎那缺乏血色的唇瓣,轻轻摩挲……】
夏黎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唇,当时夏黎染了风寒,在辎车上昏昏沈沈,他的意识已经有些混沌,还当是错觉,没想到嘴唇上那一阵酥麻并不是错觉。
而是……
梁琛竟然乘人之危,偷吻了夏黎。
记忆中的酥麻,因为文字的呈现,不停的回荡在夏黎的脑海中,夏黎用袖子擦了擦嘴巴,继续往下看去。
接下来是紫宸宫中,梁琛亲自照顾夏黎的场面。
为他擦身,为他更衣,为他喂药,为他盖被……
夏黎忍不住惊讶,原来自己梦中无微不至,温柔细心的“爸爸”,是梁琛?
【梁琛彻夜守在龙榻之畔,深深的凝视着夏黎,黑夜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令梁琛陷入了无边的回忆之中,那些他最不想回忆起来的过往……】
接下来便是梁琛的回忆,要不说《绮襦风月》的原稿是最粗壮的金手指,只要是记录在册的买股攻,甚至他的心理活动都逃不过原稿的剖析。
梁琛生在大梁皇室,他是先皇的第四子。缺没有高贵的出身,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因为姿容出色,善解人意被先皇看中,先皇醉酒之下临幸了梁琛的母亲。
只有那么一次临幸,薄情寡义的君王转眼便将宫女忘在脑后,可谁也没想到,那名宫女诞下了皇子。
梁琛成为了大梁的四皇子,可是宫女迟迟没有得到名分,她还是一个宫女,原因很简单,先皇的宠妃正好有孕在身,宠妃不希望先皇册封一个卑贱的宫女与自己争宠。
梁琛的幼年过得很辛苦,虽然是皇子,却没有皇子应得的荣宠。
那一年的大梁,冬天仍然很冷。
【梁琛永远也不会忘记那日,是腊月的十五日。】
腊月十五?夏黎眼眸一动,岂不就是昨日?
腊月十五,上京百姓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都会走上街庆祝,天子与庶民同乐,也会一同庆祝。
那天宠妃提议围猎,可是围猎对于善于享乐的贵胄们来说,实在太普通太稀松,已然提不起他们的兴趣。
宠妃便说,冬日里畜生本就少,自然不能让天子围猎尽兴,不如放几个孩童进入猎场,孩童机敏,跑跳起来犹如脱兔,也不会冲撞天子,岂不是新鲜?
残暴的先皇觉得有趣,便答允了宠妃的要求,找来几个孩子放入猎场之中。
【那几个孩童之中,便包括——梁琛。】
【小小的梁琛,分明是个皇子,却犹如乞丐一般,犹如畜生一般,没命的奔跑在冬日的猎场之中。】
【“哈哈哈哈——跑啊!快点跑!”】
【“陛下~你看那小畜生,跑得好快呀!陛下,您射他的腿,射他的腿!”】
【就在一片肆无忌惮的嬉笑声中,一个年老色衰的宫女不顾一切冲入了猎场。】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是梁琛的母亲,她不顾箭矢冲入猎场,跪倒在先皇面前求情,恳求先皇放了梁琛,再怎么说,梁琛也是先皇的血脉啊。
可是……
【先皇的心窍好似冷硬的磐石,他有那么多儿子,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小的梁琛。】
梁琛的小腿被擦伤,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他跑不动了,已经到了极限,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地上,小小的手指愤恨的抓住泥土,他虽痛恨,却还是不得不迎来注定的死亡。
四周是哄笑声,打趣声,起哄声。
先皇举起劲弓,毫无怜惜的瞄准了自己的儿子,只为了博得宠妃的一笑。
【铮——】
【冷箭离弦。】
【鲜血泼墨。】
【在这关键的一霎,宫女不顾一切的冲向梁琛,将小小的梁琛护在身后。】
从此梁琛没有了母亲,更加没有父亲。
在梁琛掌握大权的那一天,梁琛将他的兄弟们聚集在当年的猎场中,就好像多年前的那个腊月十五,鲜血在一起盛放……
“原来如此……”夏黎喃喃自语,怪不得梁琛的反应这么大。
夏黎本以为梁琛只是缺爱,加之暴君的形象根深蒂固,所以没有人敢贸然关心梁琛,只要他能表现出对梁琛的关心,便可以打动梁琛。
令夏黎没想到的是,除了关心之外,夏黎还误打误撞的,让梁琛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因而梁琛才会如此一反常态,即便已然发觉了夏黎的身份,却一句话也没有探究……
“原来……”夏黎摇摇头:“暴君的黑化也是有原因的。”
“夏副使!夏副使!”
是大刘的声音。
砰砰砰,紧跟着是拍门的声音。
夏黎起身走过去,拉开大门。
“夏副使!”大刘来得匆忙,道:“您没事罢?昨夜混乱,夏副使受伤可严重?”
夏黎一笑:“无妨,黎没什么事。”
大刘傻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柳大人可担心坏了,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直打听夏副使你怎么样了。这不是嘛,因着柳大人问的太多,卑职就过来问问了。”
夏黎道:“替黎多谢柳大人的关心。”
“嘿嘿!”大刘点头道:“没问题!夏副使您养伤罢,卑职回去覆命,还要去一趟圄犴,夏副使可不知,那个姓郑的阉人,嘴巴硬得紧,现在还一句话也不肯吐露呢!”
“郑惜卿还没有招供?”夏黎皱眉。
大刘叹气:“可不是嘛,那个姓郑的,又臭又硬,就好似茅房的石头!他一口咬定自己什么也不知。”
夏黎若有所思:“黎亲自去审一审。”
夏黎进入绣衣司的圄犴,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绣衣司可不是吃素的,郑惜卿关进来免得不受一些皮肉之苦,更何况这是陛下先前特意吩咐好好招待之人,绣衣卫更是不敢怠慢。
郑惜卿被五花大绑捆在刑架上,满脸是血,烂泥一般垂着头。
大刘咋舌:“夏副使您有所不知,这个阉人突然生出了一些骨气,无论如何用刑,他就是不开口,不肯将素舞馆背后之人吐露出来。”
绣衣司的人不知晓,其实素舞馆背后之人正是夏国公和皇后,但夏黎知道的清清楚楚。
夏黎轻笑一声:“郑郎君哪里是突然生出了硬骨气?而是因为,他只要不开口,那个背后之人权势滔天,一定会将他救出去……对不对,郑郎君?”
郑惜卿突然动了一下,他没有昏迷过去,挣扎着擡起头来:“我劝你们……最好不要为难我,我背后之人,不是你们……你们绣衣司可以……可以拿捏的!把我惹急了,没有你们好果……啊呀——”
好果子三个字还未出口,郑惜卿突然惨叫一声,脸颊重重偏向一旁。
夏黎并未废话,摘下腰间紫金剑,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他是聪明的,仔细手疼,因此合着剑鞘,用紫金剑抽过去,如此一来又响亮,又脆声,还不会受累。
“啊!啊……你……”郑惜卿疼得吱哇乱叫,脸上登时一片血痕,愤怒的语无伦次。
“你什么?”夏黎挑眉:“你以为不说,我便不知是谁?”
郑惜卿双眸紧缩,偏开头不敢与夏黎对视:“既然你知晓是谁,便合该立时放了我!别给自己惹麻烦!!惹毛了我,没有你们什么好果子!”
夏黎挑眉:“好大的口气。”
夏黎摆摆手:“刘校尉。”
“是,卑职在!”
“这阉人不太清醒,”夏黎纤细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儿:“把他吊起来,头下脚上,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大刘哈哈一笑:“是!”
郑惜卿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惨叫,夏黎闲庭信步的离开圄犴,其实他并不需要郑惜卿招供,郑惜卿愿不愿意说一点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绮襦风月》里的买股攻之一,只要在话本上完形填空,夏黎想让他说什么,他便会说什么。
“夏黎!!夏黎——”
斜地里一道人影冲出来,一把揪住夏黎的衣袍。
那人形色匆匆,赤红着眼睛,甚至鬓发微微散乱,看得出来有多急切——是皇后夏娡。
夏娡身边没有跟着宫人,连个侍奉的宫女也不见,就她一个人,死死拉住夏黎的衣袖不防,神经紧绷,且神经兮兮。
“夏黎!!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夏黎平静的道:“皇后这是什么意思?一上来便如此质问。”
“你疯了?!”夏娡的表情诡异,又激动,又怕被人发现,嗓音尖锐却沙哑,左顾右盼之后道:“夏黎你是疯子!你非要拉着夏国公府下地狱不成?!夏国公府的大船沈了,我看你能捞到什么好处!”
夏黎不怒反笑:“皇后说笑了,可夏国公府的大船没有沈,便有黎的好处么?黎还不是被你们当做踏脚石丶敲门砖,有用的时候随便使唤,没用的时候随手丢弃,难道不是么?”
“夏丶夏黎……”皇后似乎改变了策略:“我的好阿弟,你……你不能如此狠心,你分明知晓……分明知晓郑惜卿他……”
“他什么?”夏黎幽幽的道:“郑惜卿的后台,是夏国公府,对么?素舞馆买卖人口,淫#秽敛财,甚至用血液炼丹的行径,都是夏国公府授意的,对么?”
“你……你……”皇后颤抖的睁大眼睛,眼眸却在急速收缩:“你都知晓?你都知晓你还……你果然是想要我和阿耶死在面前才甘心,对不对?!”
夏黎撇开她的手:“犯下这样的禽兽行径,皇后却把自己摘得好像受害者一样可怜,也是能个儿,黎佩服。”
“夏黎!!!”皇后夏娡被他激怒了,眼睛好像吃了死人肉一般通红,浑身颤抖的道:“夏国公府若是完了!我必定拉着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夏娡说着突然扑上来,揪住夏黎的衣襟厮打,哪里还有一国之母的形象,嘶声力竭的大叫:“你不让我活,咱们就一起死!!一起死——!”
*
“陛下!”
内官急匆匆跑进紫宸宫:“陛下,大事不好了!”
梁琛正在批看文书,满不在意的道:“又是哪个朝臣来参本了?”
“不不不,”内官摇手道:“是……是皇后娘娘。”
梁琛目光一动,夏娡?
内官急切的道:“不知因为何事,夏副使冲撞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动了胎气,现在……现在情况危急啊陛下!”
嘭!
梁琛拍案而起,陡然扔下手中的文书,绕过案几,大步离开紫宸宫。
皇后夏娡突然癫狂,揪住夏黎的衣衫,用尖锐的指甲发疯的抓挠。
夏黎擡手挡住自己,“嘶……”一阵痛呼,手背还是被皇后夏娡长长的指甲抓伤,虽然伤口不深,但见了血,血迹顺着白皙的皮肤流淌而下,十足刺目。
“夏黎!”皇后瞪着眼睛,迸发出算计的光芒:“你可别忘了,我现在还怀着龙种呢!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龙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绝对不会饶了你!!!”
踏踏踏——
是跫音,有人匆忙向这边走来。
皇后夏娡眼神明显变了,从尖锐刻薄变得无辜柔弱,突然一把推开夏黎,一下子坐到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肚子,哭喊道:“啊……我的肚子……我的肚子好疼……”
“疼死本宫了……”
“本宫定然是自动了胎气……啊呀……好疼……”
夏黎蹙眉,他深知夏娡根本没有怀孕,今日来这么一出,怕是一来想要卖惨,博取梁琛的同情,二来想要栽赃陷害于夏黎,如此一来,夏黎便可不再插手郑惜卿与素舞馆之事。
夏黎抿着嘴唇,咬着牙关,思索着一会子见到梁琛的说辞。
“陛下——”皇后夏娡一下子哭得更是凄惨,满面泪水,梨花带雨,捂住自己的肚子,蜷缩在地上,另外一只手去拽梁琛的衣摆。
她趴在地上,从下往上看着梁琛,这个角度完完全全放大了一个可怜之人的柔弱之处,将皇后夏娡烘托的委屈可怜,而一旁的夏黎,仿佛一个冷酷无情的施暴者!
“陛下……陛下……”夏娡娇弱的呻吟:“陛下,妾身的肚子好疼,好疼……定然是动了胎气……”
“快传医官!”梁琛果然开口了,且语气透露着急切,还有一丝丝慌张。
皇后夏娡不着痕迹的牵起唇角,是了,这毕竟是梁琛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很可能便是未来的大梁新君,梁琛怎么可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呢?
梁琛便算是再暴虐,再残忍,再阴鸷,再喜怒无情,也……
在皇后夏娡志得意满的笑容中,梁琛拨开她的手,直接越过了趴在地上哭嚎的皇后,匆忙来到夏黎跟前。
一把握住夏黎的手掌。
“嘶……”夏黎疼得一个激灵。
梁琛的动作赶忙变得小心翼翼,仔细的捧着夏黎的手,不敢去触碰伤口,生怕夏黎疼痛:“怎么受伤了?流了这般多的血……医官!医官怎么还未到?寡人养着医官署,是食闲饭的不成?”
皇后与内官楞在当地,目瞪口呆。
“陛下丶陛下?”皇后夏娡不敢置信:“陛下,妾身……妾身肚子疼,妾身动了胎气啊!妾身的肚中,可是陛下的皇子啊……”
她的话说到这里,便对上了梁琛阴测测的目光,一双锐利的眼目,犹如最锋利的杀器,透露着铁石无情,还有……洞彻人心的冷漠。
梁琛冷冷的道:“你自己做过什么,合该比寡人清楚。”
皇后夏娡没来由打了一个哆嗦,颤抖的闭上嘴巴,剩下的话什么也说不出口。
梁琛冷漠的眼神从夏娡身上划过,落在夏黎身上之时,变脸一般,瞬间变得柔和许多,夹杂着浓浓的关切。
突然将夏黎打横抱起来。
夏黎:“!”怎么又是公主抱?
夏黎轻微挣扎:“陛下,臣只是手受了伤。”
梁琛却不赞同,稳稳将他抱在怀中,温声道:“你昨日才替寡人挡剑,还害了风邪,今日又见血,身子骨如何受得了,乖一些,寡人抱你。”
夏黎:“……”暴君说话突然黏糊糊的,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