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万物覆苏的季节。”
晚上六点半,沈望准时出现在陈锦佑家门口。
陈锦佑不情不愿地跟他拉扯几下,还是被拉上了车。
“你再闷在家里,就要发霉了。”沈望把他推进车里,“不就是停职嘛,你又没做错事,怕什么。”
陈锦佑:“……”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沈望系上安全带,扭头看向陈锦佑,笑了一下,“你做错了,你逃不掉,他做错了,他逃不掉。”
“……我没做”
“那你怕什么?”
“我……”
陈锦佑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为什么会怕,可能是当事情脱离他的可控范围时,心里就忍不住往最糟糕的方面想去。
两人一路没说话,直到沈望把车停下。
陈锦佑环顾四周,疑惑地问道:“来你家干什么?”
“吃火锅啊。”沈望打开后尾箱,对停在一旁的轿车,挥了挥手。
陈锦佑:“?”
他刚转头,就见穆白从车后面绕到自己面前,学着表情包的样子,表演个猴子敬礼:“学长,晚好。”
陈锦佑抿了抿嘴唇,没说出来话,可他不说话,面前的“猴子”就不放下手。
穆白静静望向陈锦佑的脸,只不过三天没见,他好像又瘦了不少,下颚线变得更加清晰,脸没有之前那么肿了,只是额头的伤口还贴着创口贴。
两人就这样僵持,好像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沈望拉着一个露营车走过,才打破这场游戏:“两位少爷,老奴拿好东西了。”
陈锦佑点了点头,回了一声:“晚好。”
穆白终于“啪”地放下了手。
沈望家很大,而且远离市区,很安静,所以他们经常来开派对。这里对于陈锦佑来说,算是一个不算陌生的地方。
一进门,他就被沈望摁在沙发上:“厨房小白不允许进厨房。”
穆白把露营车里的食材一一拿出洗净。
他半小时能做出一桌子菜,沈望也可以,两人强强联手,成功让陈锦佑在晚上八点吃上了饭。
陈锦佑看看面前一桌子的下酒菜,和桌子中央沸腾的火锅,又看看满头大汗的“厨师”,还是选择把到嘴的话,咽下了回去。
他们三个人中,酒量最不好的就是陈锦佑,火锅刚吃到一半,他便摆摆手,跑到沙发上坐着。
他喝醉后是一副乖乖的样子,琉璃般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却还在认真听别人发言,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会露出浅浅的笑。
“学长,”穆白在他面前晃了一下,“看我一下。”
“嗯?”陈锦佑听话地擡起头,声音在酒精的渲染下,变得格外轻柔,好似一根羽毛,轻轻扫过穆白的心。
“睡会儿吧。”他哄孩子般拍了拍的面前人的肩膀。
陈锦佑被他这么一拍,困意竟真的爬了上来,眼睛失去聚焦,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穆白看得入了迷……
“咳咳咳”
他一擡眼,就和沈望宠溺的目光撞在一起。
穆白:“?”
沈望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感叹道:“又到了万物覆苏的季节。”
穆白:“……现在是秋天。”
沈望坏笑道:“你信吗?”
沙发上的人喃喃一句:“不信。”
两人乍然噤声,直到听见陈锦佑发出轻鼾,才做声。
“停职的事情,现在是什么结果呢?”穆白率先问出口。
“一看病历就知道李家傲纯属污蔑,所以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出来。”沈望皱了皱眉,掏出手机递给穆白。
李家傲的评论里有人要求放出李全的病历,也有人支持李家傲去法院起诉医院,更有甚者开始扒陈锦佑的家庭住址。
“你看,现在网上骂柚子的太多了,我真的很怕……”
“不会的,有我在。”穆白擡起头,目光越过碗筷,落在熟睡的人脸上。
沈望:“……”我就不该多问这一句。
*
网络热度发展很快,“热心市民”也很多。这段时间里,林川市人民医院住院楼楼下摆满了鲜花,还有不少媒体网红在拍摄直播。
赵院长还没来得及下车,话筒就从半开的车窗外伸进来。
“赵院长,我们是林川卫视,方便说一下,涉事医生怎么处理的吗?”
赵清安打开车门,说:“涉事医生已经停职了,我们院方会积极配合调查的。”
记者追上他,还想问些什么,均被他回绝。
穆白拉上窗帘,挡住楼底一圈的鲜花,他的眉头紧皱,深色的瞳孔暗了几分。
“大好的天气,拉什么窗帘呀?”白荷在病床上抗议道,“一会儿带我下去走走,还没看过楼下的小花园呢。”
“妈,楼下人多,过几天我们再下去吧。”
白荷点点头,若有所思的想了片刻后,问:“最近怎么没看见你的心上人呢?”
“啊?”穆白没有想到白荷还记得陈锦佑,支支吾吾半天,“他,他,他出去学习了!”
停职这词不算好听,甚至在老一辈人眼里,只有犯了天大的错误,才会被停职。他不想让白荷误会。
昨晚,沈望跟他聊了很多,关于陈锦佑。
沈望说,柚子的朋友很少,对谁都套着一个温润的外壳,咋一看很亲切,实际上这模样并不是发至内心的,因为他最真诚的心,就给了一个人——
你。
那个睡在沙发上的人紧紧抱住被子,脸埋在其中,露出乱糟糟的头发,跟个尚未长大的孩子一样。
他的心,也乱糟糟的。
生在爱中的孩子,才会把多馀的爱分给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而陈锦佑不是,他收获的爱意很少,或许都不到穆白的一半,但他却还是全部递了出来。
递给了一个混蛋。
现在混蛋后悔了,想把这些爱意加倍归还。
他还记得,自己伸出手,撩开挡在陈锦佑脸上的碎发,悄悄凑近那张泛红的脸。
淡淡的白茶味钻入鼻腔,挠得他心痒痒,有一种想亲上去的欲望油然而生。
于是……
*
失去小黑挠门闹钟的陈锦佑,难得的睡了一个安稳觉,在早上十点钟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陌生的装饰,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昨晚的记忆,只停留在穆白清俊的脸凑近时。
至于后面……他感觉应该是个梦。
还是一个不错的梦。
正当他回味着,穆白的电话很不凑巧地打了过来。
“学长,你起床没?”
被打扰到的陈锦佑:“……有什么事?”
“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穆白心虚的声音通过电话线穿过来,陈锦佑脑海里立刻发现出他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模样。
他心里肯定有鬼。
陈锦佑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的“梦”,才发现,那时的人是如此的清晰,感觉也如此真实,他心里瞬间明白一大半——
穆白居然亲我了!
他心里一阵激动夹杂着不安飞奔而过,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应该怎么做啊?
电话那边没有了声音,穆白的心如同被吊在电话线上般,荡悠起来,他现在巴不得火速搬个键盘,跪在陈锦佑身前道歉。
这层轻纱还是被他捅破了。
他第一次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情,虽然这个甜头却是不错,但是,他还是有些后怕心上人会因此消失。
“学长?”
“挺好的。”
穆白那颗悬着的心落了地。
很快他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刚那番紧张感散去,他便惦记上了下一次的甜头。
“今天周五,你有什么打算吗?”他勇敢追问。
陈锦佑沈默许久,经过昨晚这一醉酒,心上的烦恼属实是散去不少,或许自己应该相信沈望的话,身正不影子斜,正义终究都会到来。
他站起身,望向桌子上的医疗箱,估计昨晚有人帮自己处理了伤口:“没有。”
“那我下班去找你!”
听到答覆后,穆白的语调忍不住上扬。
*
下班时间一到,陆陆续续的人走出法院大门,穆白在报告最后敲上最后一个句号。
想着马上就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手指都不自觉地使了劲。
键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手机也嗡嗡震动两下——
陈锦佑发来信息:“我在地铁站等你。”
法院离地铁站不算远,不过两分钟的路程。
可穆白却磨蹭了十分钟。
他跑去厕所洗了把脸,顺便捣鼓一个发型,企图拯救下自己的狗啃刘海。
尽管他和陈锦佑吃了不止一次饭,但是他觉得今天应该是最为正式的一次吃饭。
更有可能是……约会,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约会。
还没靠近地铁站口,穆白就如同个定位雷达似的,精准定位到自己想找到人了。
陈锦佑被挤到墙角,正低着头摆动手里的手机,他穿着昨天的深色外套,虽然衣服有些皱,但也遮挡不住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
只有穆白知道,这气质是他的保护套。
因为在人多的地方,他通常都不太自在,脸上的表情自然就消失了。
“学长!”
“爷爷!”
穆白的声音与另一道女孩的哭声重合,他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人群迅速退开,围成一个小圈。
“爷爷,爷爷,”女孩摇晃着倒在地上昏迷的老人,不知所措地望向周围围观的大人们。
大人们混乱起来,有些打起急救电话,有些掏出手机录上视频,更多的则是站在旁边旁观。
穆白正准备冲上前时,却被一个人抢了先。
“我来看看。”陈锦佑推开人群,走进圆圈中心,“我是医生。”
他的声音很不大,好似一阵风就能盖住,却带着某种信任,一下安抚了女孩惊恐的心。
他简单检查老人的身体情况后,决定进行心肺覆苏。
穆白还没上前,就迅速被人群吞噬,只能透过缝隙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心上人。
他双手交叉努力按压,刘海随着动作晃荡,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地铁站的光很亮,毫不吝啬地撒在他身上,颇有电影里救世主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平静的胸膛渐渐有了起伏,救护车及时赶到,陈锦佑跟工作人员把老人送上车后,方才想起自己貌似在等人。
人群在救护车走后恢覆了正常,可他却迟迟没在人海中找到自己要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