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里
“刚才那个男的是不是有些眼熟?是不是跟这个视频上的有点像。”
“给老人做心肺覆苏的那个吗?”女生接过闺蜜的手机,看着视频里的男人,“好像就是同一个人吧。”
“我感觉也是,”另一个女生拿回手机,点点头,又疑惑道,“这营销号可是讲他草菅人命,我感觉没有吧。”
“管他呢。”女生拉起闺蜜的手,回忆了一下,“不过他那张脸,确实是我喜欢的类型。”
*
陈锦佑低头给穆白发了条信息,再次缩回墙角中,跟刚才挺身而出的“救世主”判若两人。
“学长,我在这里。”穆白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顺带还买瓶矿泉水。
一瓶透心凉的冰矿泉水。
陈锦佑:“……”
他默默擡头望向挂着厚重挡风帘的地铁站口,外面一排枯树矗立在马路旁,风挂落零星树叶,路人缩着脖子跑进来。
马上入冬了,谁还喝冰水啊。
他心里是虽然是这样吐槽的,但动作却很实诚地接过了那瓶矿泉水。
*
与此同时,林川市人民医院会议室内。
“这份是李全的死亡报告,这份是黄晴的。”主任将两张薄薄的纸张放在桌子前。
医生被陷害这事并不常见,但倘若发生,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医生及负责人被处分或降级,而医院大多数选择花钱解决这件事。
李全多半是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想借着这个名义讹一笔钱。
而陈锦佑只是个凑巧碰上的小白鼠罢了。
“你回去吧,我明天找陈锦佑谈谈。”
正如沈望所言,医生出身的赵清安,只需扫一眼报告,心里便了然。
只不过,这个谣言太过庞大,不明真相的群众搅乱了视野,要只是发出调查告示,恐怕不足以平民愤,反而更容易让医院染上包庇的罪名……
赵清安望着门口的方向,手指轻搓纸角。
热度的秤砣在悄悄向陈锦佑的方向倾斜。
好事的人将刚才抢救的视频发到网上,很快便有人认出这个“庸医”。
一个被停止调查,草菅人命的医生,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这到底是他故意洗白,还是事情的真相本就不是网络上所说。
下班的地铁上人很多,两人被挤到角落中。
“学长,你最近还是小心点吧。”
“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你。”穆白向前挪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刚才好多人在拍你,你都快成网红了。”
“拍就拍吧,我也没做错什么。更何况,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可网上连你的家庭住址都翻出来了,打算替天行道的人这么多。”
陈锦佑的目光投向窗外的漆黑中,没再说话。
地铁每穿过一个隧道都会带来一阵噪音,轰轰烈烈的声音穿透耳膜,直达心底。
宛如这场盛大的网络讨伐,他躲不掉,也逃不开。
可他压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过了许久,穆白擡起头,问道:“学长,你听说过公园二十分钟理论吗?”
“什么意思?”
“那我带你去吧。”
穆白带着陈锦佑兜兜转转走到成湖公园。
“网上说,难受的时候在公园里坐20分钟,会感觉好很多。”穆白弯腰用湿巾擦着长椅。
大抵是过了晚饭时间,公园里饭后消食散步的人很多,还有不少孩子在追逐打闹,空气里满是含着凉意的青草味。
平静而悠闲。
“学长,你学我。”穆白仰着脑袋,深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来,“这样很放松的。”
陈锦佑偏过头,两人离得很近,近到能看见穆白眼尾有一颗黑色的痣。
犹如被墨水点上般,在他白暂的脸上显得格外起眼。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感觉面前的人竟是如此的不真实。
“穆白,”他迫不及待想要求正这是真实的。
“嗯呢?”身旁的人偏过脸,眼睛却越过了自己,“你等会儿我。”
陈锦佑看着他站起身,跑向远处。
身影逐渐融入人群中。
也许,自己永远都追不上他吧。陈锦佑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倒在椅背上。
天色暗下来了,满天繁星。他阖上眼睛。
“学长,你看。”穆白的声音响起。
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地就是一个拥有着白色花瓣的黄色大笑脸。
“那里有一帮小朋友在卖气球,我就买了一个。”穆白低着头,把气球绳子系在陈锦佑的手腕上,“我希望你能天天跟这个气球一样开心。”
“可它早晚都会漏气啊。”
“可你不会啊。”
穆白系好后,还拽了拽气球,确认绑严实了。
气球被拽下来,又迅速上升,停留在陈锦佑的头顶,他小声反驳道:“我也会……”
“你有我,就不会。”
第二天清晨,陈锦佑收到了沈望的短信,连带着调查公告。
“调查结果出来了。”
“李全的死亡是车祸所为,黄晴的死亡是她自己所为,均于陈锦佑,林川市人民医院无关。”
此时,李家傲的视频下面,全是网友们要求道歉的声音,还有不少人讲述着医护人员有多么辛苦。
风向变了。
但是,原本叫嚣的李家傲,此时就如一滴水融入大海中,失去了踪影。
陈锦佑没有很开心,他回了主任下周回去上班的短信后,将手机丢在床上,长长地叹出口气,貌似要把这几天的委屈,全都交给空气,然后将这件事翻了篇。
可总会有人翻不了篇。
*
今天的天气很好,回家的路也变得短暂。司机停在小区门口,陈锦佑推门下了车。
正值午餐时间,小区里的人很少,风吹过树叶,带着地上的影子都在轻轻摆动,不时响起车经过的气流声,也不会讨人烦,反而平添一种岁月静好的舒适感。
“喂,陈医生。”沙哑的声音破坏了这种舒适感。
陈锦佑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朝声音响起的方向望去。
李家傲一改初次见面时的落魄模样,此时的他,眼里的疲惫被欲望占领,嘴角也扬起一抹不善的笑容。
“好久不见啊!”李家傲的手在口袋里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他一步步逼近。
陈锦佑不喜欢别人离得太近,他退后两步,努力保持着安全社交距离,礼貌笑道:“好久不见。”
“听说,你覆职了。”李家傲摇摇头,故作惋惜道,“这世界还真是肮脏啊,杀人犯也能当医生。”
“病历上写得很清楚,我也拼尽全力了。”
“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昨天地铁站的老头你都能起死回生,那我爸为什么不能!”李家傲话音一落,他放在口袋里的手猛然抽出来,“你下去跟他交代去吧!”
一道银光裹挟着凉风向陈锦佑袭来。
陈锦佑顺势侧身躲过,银光划破他的手腕,鲜血顺着手背低落在树叶的阴影下。
第一次袭击失策后,银光很快调转了方向。
一句粗口伴随着凉风,快速钻入陈锦佑的耳朵里,那声音如同定身的药丸,将他牢牢定在原地。
李家傲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拽住后衣领,他重心不稳摔在地上,手里的刀滚了出去。
“擦,是谁!?”两次都没得逞的李家傲气急败坏,伸出手想要去抓身旁的刀。
穆白轻轻一踢,刀翻滚几下,撞在不远处的健身器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家傲擡头望向面前的青年,而青年也正低着头看着他,树叶的阴影遮挡住两人,清凉的微风好似要吹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可李家傲还是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正迫使自己喘不上气。
“是我,”穆白歪了歪头,冷冷地问道,“有意见?”
李家傲撑着手想要站起身,脸上愤怒的神色快要掩盖不住了。
但他却被面前青年的话,给吓住了。
青年晃晃手里的手机,道:“报警和公开道歉,自己选一个吧。”
他莫名感觉面前的青年,如同地狱中走出来的黑无常,他有些害怕:“道歉,道歉。”
“哦——”青年拖长尾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随即又转头看向陈锦佑,问道,“学长,你觉得呢?”
李家傲连忙将目光投向他身后的陈锦佑,眼里满是求饶。
世界上有两种人最可怕,一个凶神恶煞,一个笑面老虎。
他面前就有后者。
他不知道,这个陌生青年会做些什么事情出来。
“陈医生,陈医生,放过我吧。”李家傲双手合十,拼命摆着,“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这样能多要点钱,我真的就想多要点钱,没想真的害你啊。”
陈锦佑捂着手腕,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摇了摇头。
穆白也偏过头望向他。
此时在李家傲眼里的“恶魔”却变了模样。
微风吹过穆白狗啃的刘海,盛满笑意的眼睛里倒映出陈锦佑的模样,午后的阳光化成一双洁白的翅膀,此时的少年,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天使,是他触不可及的美好。
穆白歪歪头,目光缓缓下移,本想勾起的嘴角,在看见他手腕的那一刻,僵住了。
“你……”他脸上还挂着那并不好看的笑容,结巴了几句,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扭过头,看向地上那个“罪魁祸首”,脸上的戾气再也遮不住了。
李家傲还没来得及感受到阳光,便再次被黑暗笼罩,他挣扎地想要爬起来,却因为太过害怕而重新摔倒在地,他双手并用,拼命向后挪去:“我没有,我没有,我只想给他个教训。”
“《刑法》第234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丶拘役或者管制。”穆白按住李家傲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
四周很安静,声音顺着风飘进陈锦佑的耳朵里。
陈锦佑:“……”
他拿出口袋里的纸,把手擦拭了一下,擡起头向注视着不远处的中二少年。
穆白正举着手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吓得李家傲瑟瑟发抖,头都快摇成波浪谷了。
好似……在求饶。
人受伤后,总会下意识找寻自己在乎的人,希望得到他的关心。
所以,他轻声开口:“穆白。”
少年并没有回过头,跟那年的夏天一样。
失落与迷茫同时向他迎面扑来,砸得他睁不开眼。
他想,自己还是没有摸清这份感情。
明明想要放下,想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想要自己不再纠结于这份爱意之中,可偏偏事与愿违,他希望昨天“梦”里的穆白,再次出现,就在现在能回过头看一眼。
手腕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至心头,密密麻麻地刺痛感,如同千万根针扎得他千疮百孔,疼得他闭上眼睛,就连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鸟儿在枝头蹦跳几下,叫了一声,周围的环境也变得吵杂起来。
恍惚间,陈锦佑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一般,若不是自己受伤的手被轻柔地捧起,冰凉的湿纸巾一点点划过手掌,微风吹来丝丝凉意。
这感觉太过真实,他不习惯地想要抽回手。
可那双手力气极大,他抽不出,也逃不开,只能睁开眼睛。
面前是一张跟昨晚的“梦”很像的脸,就连距离也差不了多少。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睡醒。
“学长,别动。”穆白低头,小心擦拭着,“我一会儿带你去医院。”
“现在才想起来?”
话刚出口,陈锦佑就急忙闭了嘴,这句话不管怎么听,都如同一个吃了醋的小女生。
穆白:“……学长,你别这样,我害怕。”
陈锦佑:“……”
他试图用咳嗽掩盖住尴尬。
这边的岁月静好,还是掩盖不住穆白身后的喧闹声。
“我真的没有伤害他,真的没有!”李家傲被警察从地上架起来,指向陈锦佑“不信你问他。”
可是,陈锦佑早就被穆白一把塞进车里,而地上的血迹,则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