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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不是什么情况都能靠搬出美国解决。
由于大庭广众之下做的事实在太出格,信一接受了一个小时组织纪律培训,出来发现张sir进的那间灯还亮着。
等到晚上十一点,信一呵欠连天快靠着墙睡过去,张sir才出来。一同出来的还有五六个西装笔挺的人,信一一眼就猜出那边的情况和自己的一对一培训肯定不一样。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面色阴沈且严肃,张sir脸上也冷冰冰的毫无表情,两人出了门还面对面在说些什么。信一远看着都有点紧张,如果这一幕发生在城寨里他肯定会以为两人快打起来。
还好最后两人握手作结,冷漠地分头走向了不同方向。
张sir往信一这边来,看见他时眨了下眼:
“在等我?”
“对啊。”
信一赶忙迎上去,
“是我连累你的吧?有没有事?”
张sir笑了下:
“你抢车的事吗?不算什么大问题,那位好市民最终决定不投诉你。”
“那你在里面被他们关那么久?”
这下张sir的笑变得有点苦涩:
“我当众开枪,问题确实比较大。”
“当时那么危险,不就该开枪吗?”
信一不解,
“多亏你开枪打中那个女的,我们才没事吧?你救了我啊。要不要我去和他们解释?”
“……”
张sir先是沈默,仔仔细细把信一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才说话:
“看着你现在变成这样,让我都有点想去美国工作几年了。”
我又说错话了?
信一摸摸后脑,闭起嘴,但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对。就算去解释没用,他也觉得能让张sir听了开心点,不过现在看明显没起到作用。
幸好张sir见他为难,自行切开了话题:
“辛苦你等我到这么晚,早点回去休息吧。和组里人吃饭的事改日再说。”
“嗯,好。”
虽然经过这一天,信一多少有点感觉自己在张sir面前少说少做为佳。可是对方的态度和长相又令他无法做到带着距离相处。
张sir明明行为话语上对自己挺亲切的,可下面确实藏着的一丝一缕微妙的抗拒感,这就让信一很想靠近些跨过去。
“上次邮件里你说回麻省理工了一趟,我们的母校有什么变化吗?”
“嗯……没什么变化!”
下楼途中,张sir甚至还在努力找话题。
信一虽然有听没有懂,但也靠气势和“嗯嗯好好是是”应付了过去。
下到停车场,张sir去开车,问信一要不要送他一程。信一鬼使神差想到上一个世界的事,想故技重施试试看。
“我能去你家住吗?”
喊住在开车门的张sir,信一说:
“我家没人,我不想一个人睡……”
“不行。”
张sir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回答。
那冷硬的语气,令信一帮背对着自己的他脸上想象出一副刚刚与人对峙时的表情。
当张sir真的转过来时,表情却是无法准确形容的一种苦恼:
“你走之前就告诉过你了吧,我打算结婚了。”
当时信一没多想,听他拒绝地这么彻底就放弃继续尝试,乖乖回家去了。
但躺在床上回忆这一天时,信一开始觉得有点奇怪了,为什么拒绝徒弟去自己家住要用这种理由?
还好第二天早上他就得知原委。
“早啊,Davis。”
走进办公室坐定,就有人推门进来,放了杯散发苦涩味道的咖啡在桌上打招呼。
信一看着眼前这个工牌上写着“陈洛军”,长得也是陈洛军,但染了一头金色短发还打耳骨钉的人,实在不是很想相信这就是这个世界的陈洛军。
这位陈洛军讲话轻佻,一屁股坐在信一对面,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没想到你回来张sir还愿意带你,看来你爸当年提拔他这份恩情确实很大。”
是我爸提拔了张sir?这个世界我们关系这么覆杂的吗?
信一本想找个理由赶紧结束对话让他走,听到这句不得不把头从没开的显示器上扭过来看他,打算多套点话:
“是张sir借调我过来帮忙。”
“我也是这么听说的。结果你回来第一天又帮他出了次名,真牛。”
“什么?”
“我就知道你没看推,还特意给你拿了份报纸来。”
陈洛军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过来,递上一份早报。
信一接过,发现头版是自己骑摩托飞下天桥的背影,“蓝氏公子见义勇为”。
翻到下一页,是廉政公署大楼和张sir的照片,“廉署职员无许可当街拔枪,民众安全可有保证?”下面密密麻麻大段长评。
“啊?”
同一件事还要分开写,甚至自己那篇里都没提廉政公署四个字,信一反覆看了两遍确认自己没看错。
陈洛军倒见怪不怪的样子,只是催信一尝尝咖啡:
“张sir一大早就被叫走了,所以我来给你冲咖啡咯。我这两年技术又进步了,你试试?”
信一对咖啡兴趣缺缺,但见陈洛军很期待自己评价的样子,还是勉为其难喝了一口。被苦到强逼自己咽下去后立马把杯子放回桌上,笑着评价:
“很好喝。”
陈洛军瞪大眼睛:
“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好的评价,我好感动。”
我在这个世界是没夸过人吗?信一隔空询问另一个自己。然后问陈洛军:
“张sir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今早都不会在了吧。搞这么大新闻,总得商量下善后。”
“这样啊。”
信一想想他刚才的话,抛出第二个问题:
“你刚刚说我又让张sir出了次名,之前我还干什么了吗?”
这么问自己干过的事肯定会惹人起疑,信一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陈洛军的回答足以粉碎他的任何准备。
“你不是吧?虽然以前就不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但送别会上喝醉了强吻张sir这种超级糗事也会忘?”
陈洛军边说还边怪笑着掏出手机给他看TikTok上的短视频:
“每年一旦有类似下属不许啵上司嘴这种梗起来,你们这段录屏都会被网友重新发出来鞭尸呢。”
这个世界的我到底都在干什么!!???
信一大受震撼,为了掩饰心情下意识端起咖啡,配着陈洛军展示的视频一口气喝完了一整杯。视频内容足够让他什么苦味都无暇顾及了。
期间他几度想移开视线,但还是忍住羞耻心看完这充满起哄背景音的十秒。好在视频最后的结束,张sir皱眉用力扇了这个世界的自己一巴掌,把整件事扳成趁醉发疯的搞笑视频。让人松了口气。
不过作为某种意义上是同一个人的信一,他很确信如果自己敢这么吻龙卷风,要么是已经做好了赴死准备,要么是两个人早都睡过了。而且很肯定视频里信一那个状态绝对不是喝醉。
注视着视频的暂停画面,信一下意识遮住嘴唇,咖啡带苦的甘醇回味在这时翻涌上来,这味道居然开始有点令人欲罢不能了。就像之前张sir的所有微秒反应,现在仔细一想都是因此在过分在意自己。
理智点的话,信一很想批评这个世界的自己一番,怎么能随便强吻别人。但想到上个世界自己最后做的事好像差不多,没什么批评人的立场,干脆改为称赞这个世界的自己一句“干得漂亮”。
“想起来了?”
陈洛军很不会挑时候地打断他的遐思。
信一点点头:
“想起来了。”
“你酒品真是太差了,和外表很不搭啊。”
“你说得很对。”
“其实我也一直好奇,你会主动申请去美国是不是也和视频传开了你害羞有关?”
“或许吧。”
怎么我还主动跑了呢?
听到这里,信一又把刚才的夸奖收了回来,改为批评这个世界的自己不该在这种情况下逃避。
陈洛军见他压根不反驳,估计是觉得无聊了,看看表起身:
“总之呢,张sir就我们两个徒弟,你回来帮他我还是挺开心的。就这样。”
得知陈洛军也是张sir徒弟,信一明白换世界都摆脱不了这家夥了,叹了口气。接着出于好奇问了句:
“你跟他学了什么?”
“泡咖啡啊。你去美国被外星人清空大脑了?”
陈洛军举起他面前的空杯子,自豪地说:
“你继承了他的聪明才智,我继承了他的咖啡技术,简直完美。顺便一说,你走这五年我也没闲着,现在上下三层楼的咖啡都是我负责了。”
“哇哦……”
信一无言,不过觉得这岗位还挺适合他的,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这一上午,果然张sir如陈洛军所言,完全没出现过。跑去吃了午饭回来又午休了一阵,信一才见到人。
他很想关心一下张sir消失一上午是遭遇了什么,然而对方推门进来却急着让他办事。
“抱歉,来不及解释就来找你帮忙。我们只剩一周时间了,能帮我查下这里面的数据吗?具体晚上再聊。”
“好。”
信一嘴上答好,接过张sir递来的U盘——一件他完全没见过并且不知道要怎么处理的东西。
张sir就站在原地不动,很自然地等他。信一也就不敢动,放下东西发呆。
就在两人间的沈默即将变得诡异起来时,光球突然凭空闪了出来:
“让他出去。”
信一看了眼张sir,确定他没听到,接着看了眼光球,眼神询问怎么让他出去。
“直接说,让他出去等。”
“呃,张sir……”
信一还在思考怎么说才能听起来既有礼貌又合理,光球已经给出新的指示:
“不许笑,语气严厉点,不要用请。”
张sir因为听到信一的声音,眼神看向这边。情急之下,信一不加思考直接按照光球说的做了:
“出去等我。”
他可从来不敢和龙卷风这么讲话,说完下意识心有馀悸。
可张sir听到,只是楞了一秒就点点头,留下句“这种时候你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就关门出去了。
没等信一感慨一句“这也行?”光球紧跟着来催他:
“让开。”
信一下意识站起来让出座位,听到光球重重“啧”了一声。
“我是说,你的灵魂让开,换本尊来。”
“哦!”
反应过来,信一坐了回去,想问怎么让灵魂让开。没想到他刚一想到这件事,就产生了被挤出去的感觉,视野上飘到空中。
俯瞰着下方这个世界的自己熟练操作电脑,信一也偷偷学了一下怎么开启这堆东西,不过没看懂他到底是在用键盘干什么。
很快这个世界的信一就结束了操作,摘下耳机。但他并没有立刻让位给信一,而是拿过桌子上的便签写了点什么,然后举向信一的方向,勾了勾嘴角示意,同时给门外留下句:
“都是白的。”
看见他的表情,信一觉得确实他和这个世界的穿搭更相配些,接着就被拽回了身体里。
听见信一声音的张sir推门进来:
“辛苦了。都是白的吗?”
“嗯。”
“我知道了。”
张sir说完知道,自然地拿过信一手里的鼠标自己操作了几下。
不想碍事的信一顺手抽走便签本,站到墙角去看。
信一以为上面是留给自己在这个世界扮演他的重要信息,结果翻到那一页看见的却并非如此。
「我是不是把他调教得还算好用?
借你了,随便玩」
什么叫好用?
怎么个借法?
玩什么???
早上刚得知送别会的事,眼下看这条短短的留言用词奇怪得让信一有些脸红心跳,但再想想又觉得像是某种隐晦的示威。
在优秀的直觉的警示下,信一决定还是和张sir就维持现状吧。
虽然那是另一个自己,但他有更重要的事得办,并不打算参与什么感觉像阴谋的缜密爱情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