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登仙路（十一）
干燥的房屋内, 一盆盆木炭摆在明面上。
水云让人倒上酒，随后站到了大厅中间的位置，嗓音颇有韵味地道：“今天, 虽然是我们戏班子自家宴会, 但因为大家给出了很多的帮助, 所以，这也不只是戏班子的家宴……更是属于大家的时间！”
她举起手里装着茶水的酒盅, “我和云秋, 敬大家一杯！”
“水云姐！你真好看！”
某个桌子边，一位脸庞多肉的姑娘扯着嗓子大吼, 一下就将大家的拘谨和不好意思不知道吼到哪里去了, 气氛变得热烈。
蒙蒙细雨飘洒，平静水面环绕的湖心岛边，延伸出一条条道路丶拱桥。
笑语欢声穿透雨幕, 长久不停。
夜到深处, 大多数人都失去了清醒。
这粮食酒后劲很大，但好在没人醉酒后闹出什么笑话，顶多是唱唱歌丶嚎几声……
“我这里, 都要变成动物园了。”
赵姓老人一点酒都没喝，因此是这里唯三清醒着的人, 他忍着笑意努嘴, “喏, 那边还有人在学狗叫……”
“还有, 都没人养鸡，也不知道那么标准的打鸣, 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是因为您做的菜确实美味，而且对嗓子的伤害不大。”
云秋摸了把遮住了半段脖子的衣领, 勾起唇角，“……而且，正是这样，才说明大家不是什么品格不好的人，就算进入了酒醉的状态，也没做坏事。”
“哼。”
“行了，让他们出去吧……下次再有这么好看的戏，记得给我留一个前面的位置。”
起身微躬身体，云秋失笑应下，“承您捧场。”
随后，她的身边，水云姿态婀娜地往外走了几步，打开了大门，让不知从何而来的光芒照入。
分散在各个位置的，或躺或坐的的人类，被这光芒刺了下，就迷蒙地睁开眼睛。
口中念叨着没有逻辑的话语，他们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往对开的大门走过去。
跨过门槛，他们各自看见了弥漫于眼前的白雾，看见有一块石阶若隐若现。
一注意到它，就没人能从上面移开目光。
跌撞靠近，但在时间流逝的时候，那点距离却一点都没有缩短。
迷惑产生，却没人停下依旧坚定迈步，慢慢的，他们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脸庞如被水洗过……
哒。
脚底于灰白石阶接触的瞬间，失重感包裹而来。
心跳变快的同时，近千位人类掀开了眼皮，然后，双腿都因为疼痛产生了抽搐，只程度不同。
郑渺条件反射性地弓成虾形，呲着牙发出无声呐喊，“嘶……”
“什么玩意儿，这么痛……”
“渺哥哥，你回来了吗？”
门口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没等到回答，他又补充了一句，“妈妈她也进去了。”
猛然清醒，气质有些阴沈的青年强迫自己合拢嘴唇，抚平脸部皱起的皮肤，假装没事地扬声回答，“我回来了！”
“你妈她是什么时候进怪谈的？我是不是出来迟了？”
门扉被小心打开了条小小缝隙时，郑渺抓住桌腿，勉强站了起来。
能智能操纵的轮椅滚了进来，他迈开腿，正想过去迎接，却因为过度的痛苦难以成功，直接滚到了地上。
缓了好一会儿，郑渺只好就地坐起，“你这段时间有没有站起来过……”
我给你煮点药汤泡泡。
后续的话还没说出来，他身前就落下了一个小箱子。
那半大的孩子先是摇了摇头，“我没有难受，上午的时候，有几个叔叔过来，给了一个册子，还有这个。”
“他们帮我走了路，把今天的锻炼完成了。”
“妈妈看过，给我做好饭，就主动进去怪谈……因为你已经进去好多天了！”
他腼腆地抿嘴笑了笑，“我就一直在外面等着，因为那些叔叔说，说每个出来的人，都是一样的症状……嗯，还有一些人，有受伤。”
“哥哥受伤了吗？”
没有……郑渺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了便宜弟弟的意思。
但紧接着，他立即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不记得，我经历了什么？”
“而且我敢保证，在刚才，我还隐约有点印象。”
“这也是很正常的！”
“因为其他人也是这样的……嗯，渺哥哥，我还有一个用过的轮椅，只是有时候指令接受不是很及时，也没有那么灵活。”
郑渺预料到了接下来的话，眼皮开始抽搐。
“哥哥你需要吗？”
“……”
“好吧，我确实需要。”
……
【水乡（绥乡）进度：75（76），等待本周结算。】
【现已进入者：A00丶C0876丶C9825……】
【现已迷失者：A7632丶B3572……】
坐在轮椅上看完了小册子上的内容，郑渺将自己的关注点放到了终端上。
现在，这个终端就只有一个作用，那就是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规则，以及怪谈的“净化”进度——这是他们自己给这种行为取的名字。
而且现在，大家已经知道，现在掌握论坛的生物，算得上是“规则”本身，不会对这些信息有怀疑。
因为祂有主动说明：能受到影响的，仅只是那道“防火墙”……
经历过不少，也看过不少 ，郑渺当然知道这指的是谁。
甚至那个猜测，还在不久前得到了官方肯定……
“行了，趁你妈她不在，咱们出去溜达溜达。”
简短但相当有说服力的一句句话随之冒出，郑渺成功说服了小孩，然后操纵着时不时卡住的轮椅当先开路，滑向外面……从之前的事情能看出来，这个小孩，需要出去接触新鲜空气，才能更好的成长。
离开房子，腿部有些萎缩的孩子只知道生活变好，而且自己还多了一个个哥哥，于是他心情不错地主动问道：“现在，是不是就不会有人再死掉了？”
“感觉，最近连周围的邻居都很丶很高兴……”
轮椅又卡住，郑渺叹了口气，“是吗。”
“可能是因为，确实太久了……”
……
“她已经很久没有给我回信了。”
宋怀月坐在沙发上，对刚去领取了物资，准备给自己上药的妈妈抱怨，“她是不是忘记我了……我现在都不记得怪谈里的事，就知道跑了很久。”
“我姐肯定也是，啥都不记得，不然怎么会不回我？”
殷枫灼拍了拍女儿的小腿，收获了两声半真半假的哭泣，“肯定是很重要的时候，等没有那么危险了，肯定会给你回信的。”
停顿了下，她没有掩饰地道：“你要相信她，甚至对你来讲，她比我们更值得相信。”
感受腿部皮肤慢慢发热，宋怀月对这个说法没有疑惑，胡乱点头，“……但是不知道还要多久，现在还是第一个周，进度很慢。”
“我都有些悲观了。”
“你应该把这个想法告诉殷淮，让她来进行纠正。”
已尝试过多次，但没有任何成效，且殷枫灼已和女儿开诚布公的谈过，找到了最舒适的相处方式。
因此现在也是没有对这种心态进行干涉，毫不客气地就调侃道：“让她看看你平时都是个什么状态。”
抓了把凌乱的头发，宋怀月理直气壮，“反正我又不喜欢出去见人！不梳头发又不算失礼！”
“而且，姐姐从来都是说，只要不违背法律和道德，完全可以怎么舒服怎么来！”
殷枫灼点点头，“这方面，她的认识很正确。”
“但是，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准备下一次进入怪谈。”
“我知道的。”
“我不会再用生命开玩笑……但是等到晚上，我还是想给钱老打个通讯，说不定能知道什么别的事情呢。”
……
研究所地下三层，巨大的屏幕上滚动着一行行漆黑文字。
它们不是那么规整，似乎出自书写的初学者，但也足够让人看懂：
灯蛾27665号，焚毁；
灯蛾719926号，焚毁；
灯蛾1988724号，焚毁……
正下方，有专人进行记录，经过对比，已经得出了最终结论。
“李博士！”
“对比烛火数据库中原本存在的部分，我们认为，这个编号和我们‘点灯计划’里的编号完全不同，并且根据这个位数，可能把全球的人都算进来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是在我们这里进行更新。”
打开报告，李治乾迅速跳行，把关键的数据看完，“确定其他地方没有这个东西吗？”
“不确定，但到目前为止，不管是国内的，还是派出去的人，都没人发现类似的东西。”
那人相当严谨地道：“如果您需要数据，我可以今天之内就整理出来。”
看了一眼这人堪比某国宝的眼圈，李治乾摇头，“换班吧，接下来半个月，让另外的人来守着，你休息一下。”
“别没迷失在怪谈，迷失在这里了。”
这么叮嘱两句，他没管接下来的交接，直接离开这层，来到最底下。
几位领导人所在的楼层。
接近半个小时后，只有几个人存在的会议室里，气氛较为凝固。
李治乾讲述完，给出总结，“所以，这个东西对我们没什么用，因为完全对不上谁是谁。”
“当然，最上面那个0，肯定是指殷淮，我们能比较清楚的掌握她的状态，做出应对。”
“但是……你们为什么是这个表情，出了什么问题？”
隔了几秒，才有个线条硬朗的男性开口，“不是问不问题，是我们完全看不到情况，抓瞎！”
“而且死亡人数还一直飙升……”
【从各方面考虑，本机认为，需要对人类进行‘清扫’。】
心一紧，李治乾没去询问任何人，当即脱口而出，“可是我们，现在本来就没多少人了。”
“需要清扫的……是哪一部分？”
【清扫标准由本机制定，——嗞——也赞同该标准。】
【经过演算，确定‘清扫’后，会给人类带来好的变化。】
这相当于没说……等待十几秒后，终端再没发出声音，才由另一个人尝试开口。
“您还在吗？”
没有回应。
“算了……”
李治乾提起嘴角，有种破罐破摔的颓废感，“反正这件事也只有殷淮能插手，既然她认为没问题，那只能说没问题。”
“但是不能告诉民众，不然会很影响社会和谐，进而让好不容易恢覆了精神氛围，再次失去控制。”
在做不到任何事情，只能被动接受的时候，大家对这样的决定没什么意见。
这里能敲定方向的人站起，昭示本次短暂的交流结束，“就这样吧，计划进行顺利……嗯，我刚才想到，之前有一段时间，‘规则’曾阻止我们掌握舆论，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件事做准备，既然真正的‘领导者’这样做，那我们就尽量保证好其他的方面。”
“医疗和其他领域一定要跟上，我总觉得，给人类带来了这么大冲击的事，不会这样简单的结束。”
……
“所以，我们可以去看看老师！”
“她还给我们送了好多吃的，而且也好久没有给我们回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