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登仙路（十二）
    背着已经很久没使用过的书包, 十几个孩子结伴穿过街道，按照熟悉的路线先来到学校，然后才准备从学校去到老师的家——因为只有两三个人, 才被老师带回去吃过饭。
    他们只能将学校作为起点, 否则就没办法在老师家汇合了。
    最大的女孩, 因为家里人少，品势受到的照顾最多, 也是最熟悉的人。
    她捏紧书包带子, 分辨方向，转过身招呼自己的小夥伴, “就是那边, 那条路可以走很远，然后……”
    见她确实没有因为长时间呆在家里忘记路线，其他人也叽叽喳喳起来, 表明自己也要记住, 等到自己再收获些什么的时候，可以不用拜托小机器人送过去了！
    此时，就有一个气质文静得有些内向的孩子弱弱开口, “可是，我们来的时候, 都没看到哪里有卖花的。”
    小学都还未毕业, 大家想事情比较简单, 认为在给出“回礼”的时候, 还应该有一束鲜花，这是表达喜欢最简单的方式。
    只是已进入冬天, 家里的花都已经雕零了，只剩下一点点, 凑不齐一束……“而且我家里的那个独苗苗，要是折断，我妈肯定要扇我。”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导者和组织者，廖悦认真思考起来。
    正在说话的人也都合上嘴巴，大家将视线投向她。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哥哥说，世界发生了非常大的改变，好多人都死掉了，所以我们既不能开学，也没办法像以前一样到处走……我叫你们一起，是因为，你们都是看不到火苗的。”
    廖悦点头肯定了自己的说法，“所以我们是安全的，只要小心坏人，不要被拐走就好了。”
    她的目光转动，飘向街道另一边背着大包袱，不知道要往哪里去的蜘蛛型机器人，“而且，如果遇到坏人，可以找巡逻的警察叔叔帮忙，实在不行，还有它们呢。”
    “现在 ，它们都已经变成有枪的机器人了！”
    突然，有人灵光一闪，想到了办法，“那我们能不能找它要一束花？我拿了所有的零花钱！肯定够买！”
    人堆再次沸腾，各自都从兜里掏出纸币——在终端完全被占据，而且平时吃穿用都不用花钱的时候，这些事物因为完全失去了作用，顺利留到了现在。
    “我也有！”
    “我也带了……”
    ……
    学着老师的模样，廖悦擡起右手，然后于半空中下压，“安静，安静。”
    “我们可以试试，但是应该是没有的，它们是为了给还活着的叔叔阿姨送吃的……”抽了抽鼻子，她咧开嘴笑了，“最近还会送一点药水，让大家的腿快点恢覆！”
    天真丶还不能深刻领会“死亡”本身，他们即使知道这是件很危险丶很不好的事情，也是对那些消失的人报以怜悯丶同情与难过。
    至于他们自己，并未因此有多少恐惧。
    大部分人都认同了这个说法，但最终还是决定去试试。
    认真观察路况，带着自己的小弟门过了马路，廖悦追上了那个小机器人，礼貌提出问题，还在最后加了一句，“如果没有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们哪里能找到呢？”
    大蜘蛛停下，转头将小蓝眼放到了面前这堆孩子身上，发现有人因为害怕躲到其他人身后，还将自己的腿收了收，并后退了两步。
    等待了十几秒，它才接连抛出三个问题，“你们是谁家的？要去干什么？你家里人知道吗？”
    “是警察叔叔吗？”
    廖悦曾经听过小机器人说话，不管是哪个外形的，都没有这样的嗓音。
    那边卡了一下，才给出回答，“算是吧，我们是负责这边的技术人员，可以给你们联系在附近的警察叔叔。”
    “你们这是……”
    “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罗老师的回信了，她是我们的语文老师！”
    “我是玩儿无人机的！在之前还没有那么多小机器人的时候，用它和老师联系过……”
    一个身高较为出挑的小孩站了出来，力压群雄，成为了回答者。
    只是比起廖悦，他更像是描述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没什么讲述逻辑。
    但对近来接触了很多人的技术人员来说，这些信息已经足够，并给最近的人发去指令。
    “我已经叫人过来了，你们就待在这里，等他们来带你们过去，好吗？”
    对警察叔叔的尊敬和畏惧，让满心期待的小孩们不敢多说什么，乖巧答应。
    而蜘蛛形机器人也没有离开，转入待机状态，守护着他们。
    十几分钟后，抱着抢，行走速度不算快的一队人来到了这里。
    目送机械远去，领头者蹲下来，对站在最前面的小朋友道：“你们是想找一束花，然后去看望自己的老师？”
    “知道地址吗？”
    廖悦认真点头，“我知道的，去过好几次了。”
    “叔叔你不用担心我们，我知道的，我们现在很安全……还有，叔叔你要是脚不舒服，可以不这样和我说话。”
    那领队脸皮一抽，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我才二十几岁，你们，可以叫我哥哥。”
    “还有，我身体很好，没有不舒服。”
    小心瞄了一眼他鼓起的咬肌，廖悦抱歉道：“好的，哥哥，我们就是这样想的。”
    “……可以吗？”
    面对这样的郑重话语，领地突然有些愧疚，他站起来，放轻了声音，“当然可以，虽然没有花店还开着，但是我们过来的时候，有看见一个地方开了很多黄色的小花，你们可以去采一点。”
    “这时候要求就不要那么多了，有就不错了……咳，我们可以送你们过去。”
    走到后面，和小夥伴们商量了下，廖悦作为代表同意了这个提议。
    最后，几乎每个人都拿上了一小束花。
    虽然最开始有人指出，这些菊花不是很吉利，但被知道更多的大人说服了，转变了观念，认为这些小小的黄色花朵代表的是长寿和淡泊名利——最重要的是，后者确实被老师提到过，而且他们现在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而且这个花，就算是以你们的想法来看……”
    “也很合适。”
    这句话只有廖悦一个人注意到，联想到领居们的死亡，她的心跳变快，不知道为什么，有了种做了错事，即将被发现的感觉。
    抿紧了嘴唇，她不敢询问，害怕得到那个最差的答案。
    等到了那扇门前，看见了落在地面的一个个信封丶一张张信纸，它们堆叠在一起，落满灰尘。
    其实这里，在几个月之前，就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看着围成一圈的小萝卜头，领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廖悦脸庞已经皱起，沈默地把那些信封都拿起来，装到了自己的书包里。
    “这是我们写给老师的信！让大蜘蛛带过来的！”
    “为什么老师没有开门来拿？”
    “她是不是……”
    慢慢地，这群孩子终于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安静了下来。
    突地，一声抽泣响起，很快带动一片——他们是已经经历过亲近者消失的那部分，反应敏锐。
    领队嘴唇几经张合，才说出了最终的问题，“你们，要进去看看吗？”
    视线已经模糊，廖悦用袖子搓了搓眼角，重重点头，“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老师她肯定还在的……”
    短途通讯终端震动，领队视线下扫：
    【这个小学，罗老师很受欢迎，因为她教了很多其他的年级，跨度比较大，教学风格很不错……】
    【那些‘迷失’的小孩，家长都对他们的同学撒谎了，只说自己的孩子生病了，没办法来参与这件事……】
    【关于那位罗老师，我们有对应上一个人，她和00有关系，只是交集很少，‘迷失’于……】
    收回视线，他先是尝试直接推门，但没有成功。
    没有停顿地拿出一个设备，用其在智能锁上扫过，咔哒声随之响起，门锁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没有一个孩子抢先走入，或许是在畏惧真正的答案。
    叹了口气，领队给后面的人打了一个手势之后，对廖悦道：“里面不会有危险，你们进去吧。”
    “我让人去这周围看看……”看看能不能获得另外的信息。
    话刚出口，他立即反应过来这不是怪谈内，而且怪谈的形式已经发生了巨大改变……立即就否定了刚才的处理方案，领队主动迈腿，抢在廖悦之前打开了门。
    “抱歉，我已经昏头了，应该是我们先进去的，你们先等等。”
    等到确定没了危险，他才把外面已初步控制好情绪的小朋友们喊进来。
    看着廖悦一个个地方找过去，最终在一个落了灰的箱子里，找到了之前的信和一些小物件。
    它们被小盒子分装，好好放着。
    眼泪啪嗒落下。
    她当然知道，只要老师还在，是不会让信就那么放在外面的……
    模糊中，廖悦感受到一点温暖，看到了一团火光。
    条件反射地，她伸手抓住了那模糊的光芒。
    领队关注着他们的行为，但在一个眨眼后，警报器尖锐响起的同时，他的视线被猛然坠落眼前的“火雨”遮挡。
    这些东西只出现了没超过五秒，但重新获得视线的时候，眼睛失去了对所有孩子的捕捉。
    他脸色难看地僵立原地，在队员的提醒下才拨通通讯器。
    “出事了。”
    ……
    热闹非凡的游乐园内，小火车正呜呜往前开。
    车头顶部，兔子玩偶摇摇晃晃，嘴巴里飘出歌声。
    熟悉的语调惊醒了睡梦中的孩子们。
    他们睁开眼睛，从座位上站起来，扒着敞篷车厢的门* 往周围看。
    高大的摩天轮丶缓慢前行的游船丶刺激的过山车……他们的眼睛越来越亮，最后，视线都是汇集到小火车前方。
    那里站立着一个不算高大的身影。
    她穿着简单的短袖和黑裙子。
    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喇叭。
    廖悦立即就知道了现在的情况：今天，罗老师带队，大家一起来游乐园玩啦！
    她抹去不知道因为梦到什么，流出的眼泪，边兴奋挥手边大声喊人，“罗老师！”
    “我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