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小鱼村（完）
    殷淮没有第一时间将视线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而是遵循直觉低头。
    五六依旧保持在追逐队伍的领头位置，因为被追逐者的停顿，十几秒后他逐渐逼近了过来。
    他泛着难言光彩的脸庞仰着, 伸手想抓住殷淮的小腿, 但在中途生硬改变了方向, 扣住了旁边的一块石砖。
    “我是……”
    “我是……是21756。”
    殷淮没说话，回头再次上爬。
    在她脚下, 五六迅速上至她之前的位置, 并将下面上来的村民一个个踹下去。
    ……
    “妈妈！”
    “那里好多小鱼掉下去了！我们能不能去捞？”
    本要将手掌转移向下一处——那是个窗台一样的事物。
    因为这句话，殷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不断坠落的青蓝色块印入眼帘。
    而馀光中, 在灯塔之外，什么都不存在，无论是发出声音的小孩, 还是可能存在的妈妈。
    那是概念上的虚无, 而不是肉眼上的“空白”。
    这应该是因为怪谈的主体在小鱼村，周围的只是有相应的逻辑在头脑中反应，而非在视野中……毕竟正常人是爬不到这里的。
    不去管那些不存在的东西, 殷淮继续自己刚才的行为，将自己拉扯着上了窗台, 脸庞越过时有看向漆黑内里, 只是什么都没发现。
    窗口异常狭小, 无法让人坐下, 她只好站着休息了几分钟。
    做好心里准备后，殷淮才将腰间的绳子解下, 随意丢出。
    旋即，她偏头, 用长刀将刻意不去查看的左手臂削掉大半，只凭感觉留下一点“皮”。
    散去武器，做好心理准备，她转回脑袋，看向自己的左边肩膀。
    因为已大部分离开主体，这只手臂不能再保持完整的形状，连带衣物，混合着成为了坨形状难描的东西。
    这样的外表让殷淮对自己下手的感受迅速减少，好受了许多。
    伸手握住这部分标记相当牢固，且与自己又一定联系的东西，狠狠一扯，随后就像是丢垃圾一般，弯腰将其从小巧窗口丢入灯塔。
    这时候，那位被小孩询问的“妈妈”似乎才看清楚殷淮，高声尖叫，“那是个人！”
    “是个人！快打电话叫人来救援！！”
    后续的话语殷淮没听清，因为脚下的建筑突兀消失，失重感攥住了她。
    没失去意识，几秒后她就重新稳住了身体，感觉到了屁股下面有椅子的存在，但还未睁开眼睛，又一股热意从内心涌出，迅速隔绝了意识和身体的联系。
    ……
    从早上开始，就已经做好迎接的准备，一直守在旁边，顺带处理一些事情的时候，易谨突然听见呼吸声。
    猛地转头，他看见餐桌边突然出现的人，看见了她睫毛微微颤动，又迅速平息。
    立即起身，但两步后又放缓脚步，整理表情，让自己不再显得那么欣喜。
    第一时间确认呼吸频率和体表情况……比上次好了很多。
    易谨松了一口气，呼唤了两声，没得到回答，就让那个医护人员尽快过来。
    他们抵达不过几分钟，就有暂时脱离了数据搜集的人打电话过来，“你小子，怎么不跟我们说她出来了？”
    “因为这次她也没有清醒，需要先检查……我本来想在结果出来之后就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身量较高的男性已变得冷静，“而且还需要等她醒了才能继续之前的话题，你们那边想送人进去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
    几天之后，殷淮才处理完事情，真正醒来。
    她一眼就看见端坐在侧面的大牡丹……多久了？
    大牡丹对她笑了一下，“你醒了？”
    浓郁的颜色差点将她刚睁开的眼睛晃花，强行稳定住自己的表情，殷淮保持着相同的语调，“花了点时间，处理了点事情。”
    按照她之前的性格，还会继续往后讲述，所以易谨并未询问，只点了点头，随后就等待起更详细的情况。
    但空气中出现了超过三秒的静默，察觉不对的青年专注地看着她，“你现在有感觉饥饿吗？”
    “这几天，我有准备速食，可以让人短时间内吃饱，不需要等多久。”
    殷淮已经习惯他见缝插针地问这种问题，很是适应地陷入思索……不知道是不是失去了一点能量，现在她居然真的觉得非常饿。
    “可以，我要泡椒味的。”
    “那我先去给你准备。”
    易谨站起来，伸手指向一扇磨砂的落地玻璃门，“浴室，可以简单冲洗一下……想吃还有一点蔬菜和鸡蛋，一起煮进去？”
    对能提升味道的附加无法拒绝，殷淮郑重点头。
    几分钟后，简单冲澡并换了身衣服，她坐到那张餐桌边，身前摆上了一大碗速食。
    人类饥饿的时候，这样的气味总是很容易就能勾起食欲……殷淮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开始进食。
    经过单独调味，这份速食吃着比泡的香了不少。
    但就算是这样，殷淮依旧没能吃完里面的面条，倒是汤汁和配菜全都消灭了。
    最后，她少见地有些不好意思，“我之前吃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泡面，现在，少吃还好，多了就会想吐。”
    “就算是换过身体，但味道相差不大的时候，心里暂时还没办法克服……”
    而不管是留存在血脉里对食物的珍惜，只是现在食物的珍贵程度，都让她没办法丢弃。
    “我等会儿再吃，休息一下就好了。”
    易谨目光微动，但在她看过来时迅速收敛了眼神，“……”
    “好。”
    几分钟后，收拾好桌子的易谨将特殊终端摆上，上面的会议室已经有两三个人存在。
    “你快说说这次进去干了些什么事情。”
    尹书刚见到殷淮健康的脸色，就立即询问，“出来之后为啥没醒？”
    “这次的怪谈还是比较简单的，属于那种谜底就在谜面上的怪谈。”
    略思考了两秒，殷淮就开口讲述了自己进去之后的经历，并在最后语言简洁地点出关键，
    “也就是说，其实我们只要认准自己的身份，坚定自己的身份，应该就能借助那群小鱼躲避来自‘人类’的危险……我暂时没发现人类能从哪里离开，反正我是从灯塔脱离水体的。”
    “有一点比较重要，那就是这个怪谈里的所有怪物，是友善的，从主观上没对人抱有恶意的……嗯，正常情况下，他们应该是会展现出一定对‘外乡人’的排斥，但是又在另一方面展现自己的友善，让进入里面所有的人类明白只有在团体中，才能做到更多的事情，才能得到更好的食物。”
    “在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时候，被小鱼们之间的关系吸引，进而加入。”
    安静听完之后，两位博士都察觉到些许奇怪，但短时间内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只觉得她说话的描述好像比之前的要粗略不少。
    有些细节很想再知道清晰一点，但之前的经历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闭嘴，等待钱旭林最先发问。
    殷淮说完接近一分钟后，钱老合上了自己的笔记，“你刚才都称他们是人类。”
    “你是怎么看待他们的？”
    沈默了几秒，迅速权衡了利弊，殷淮还是没有隐瞒，坦言道：“就像是一个个，快碎的瓶子，里面装着一些好东西。”
    “那些小鱼有一部分是已经破碎的瓶子，也有的是单纯的能量集合体。”
    “其实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擡眼，她不出意外地看见了几人面沈如水。
    “你看我们也是吗？”
    殷淮笑了声，擡起手比出一小段距离，“一点点。”
    “我还挺喜欢他们的，只是很可惜。”
    “他们承受的压力太大了，最有影响力的五六也没能挽救他们……也可能是因为他就是不自知的诱饵，虽然有一定的自我意识，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充分发挥了这个作用，尽职尽责地组织众人。”
    “因为秩序需要两个及以上的人才能更好的发挥作用，我也就没发现这个问题，直到那天晚上……那个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们被怪谈拿走东西的结局已经注定，我就只能从另外的地方那个想办法了。”
    这些话语单看只是有一旦奇怪，但配合上殷淮的口吻和态度，听得两位博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钱老听完，继续问道：“你想了什么办法？”
    “把这个怪谈一起弄走不就行了吗？”
    微皱起眉头，她仔细回想，“当时主要是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我人类的记忆属于一种烙印，我想终结这个怪谈……也是受到了情绪的驱使，当时我的情绪似乎源源不断。”
    “另一方面，这个怪谈也储存了很多，如果能弄到手，我大概能做到之前做不到的事。”
    “什么是你之前做不到的事？”
    殷淮沈默了下来，然后有些迷惑的开口。
    “嗯……我的怪谈是不需要通过人类觅食的，如果能都集中到我这里，应该能很大程度上缓解目前的状况。”
    “不过我唯一不太确定的，就是在获得更多之后，我会不会发生更多的变化。”
    “哦，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没等这位年老者再次开口，她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叹息着道：“但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我也还是想做。”
    在之前，她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就是杨槐死去之后，灵魂来到了这个世界，投身于殷淮并长成的人。
    但是在经过成叔那件事情之后，她意识到一件事：她没有任何关于中间过程的记忆，甚至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捕捉丶占据了这样多的能量。
    在本人不知道的时候，“狐仙”世界里就生产出了一个“成叔”。
    那会不会在杨槐不知道的地方，也生产出了一个继承了所有记忆的“杨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