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小鱼村（四）
    不知道是因为观念已发生改变, 还是说这里的人确实和之前见过的都有些区别，反正殷淮觉得这个怪谈处处不对。
    怪谈里的怪物不管是什么样，都是可能的, 毕竟不属于人类的范畴, 没有固定的标准……不过, 就算是人类，不好客也是一种性格……列出一个个说服自己的理由后, 她看那些村民总算是顺眼了不少。
    同样的, 村民身上的青蓝衣物也不再那么突兀丶刺眼。
    且不只是视线中的场景表明那些人并未关注他们，殷淮远高于常人的敏锐力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这些“人”表里如一, 完全忽视了六位外乡人。
    这样的情况下, 心情本已略有缓和的成叔的神情又逐渐沈凝。
    五六同样在几次尝试交流失败后觉得不对，不再说话，学着殷淮和三二的模样埋头走路。
    村庄不小, 从这边走到接近灯塔的村长居所需要花不少时间, 依旧保持着人类习惯，以保护心理状态的殷淮感觉自己应该进食。
    在涵涵的肚子也发出声音的时候，她擡头查看太阳的位置, “已经过饭点了，等会儿不管有什么事, 都先吃饭。”
    “不虚弱, 才能应付可能发生的意外。”
    五六从萎靡状态中抽离, 嗓音洪亮地道：“对的, 我们不管发生什么，必须保持状态！”
    “不能怀有侥幸心理, 觉得事情不会变坏……这里有这么多人，我和三二又都是军人, 就算遇到意外，也能坚持很久，吃完饭趁着这段时间……”
    他好像总是能从一些细节的小事出发，讲很多东西……殷淮看了眼小孩专注的神情，觉得这也不是坏事。
    至少能在一定程度上转移众人的注意力，让大家都不那么痛苦。
    使用这样一个词，是因为不管是那位姓陈的妇人，还是成叔，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长久沈积的颓靡丶丧气感。
    而且五六说的事情，在论坛上都是有相关文件的，不管是谁，只要是华国公民，有对应的身份信息，发现自己有欠缺，都能找到相关文件进行学习……
    一个个细节闪过，殷淮大致知道了三位普通人的定位——是因为各种原因，丧失了求生意志，什么都不想做的那群人。
    至于其他的，她只能确定两位军人原本并不是这种性格……而她自己，到目前为止，除了有点太过沈默，对做事不那么热衷之外，一切正常。
    这也主要是因为流程已经有人在领着人做，而且是正确的，也就把她从常规思路里解放了出来。
    在不需要她做这些事的情况下，殷淮还在想……我是否能激进一点，做点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事情来刺激怪谈？
    或许可以试试……打定主意，她思绪收敛地看着五六主动上前敲门。
    “哎呦！你们就到了吗？”
    门内传来一道声音，然后是噔噔噔的脚步声，“这么快？我还以为会在晚上过来呢……”
    这扇材质非石非木，但异常厚实的门打开后，一张皮肤粗糙的红润脸庞显露。
    明显是村长的男性保持着友善的笑容，身体一侧，对他们做出个欢迎的手势，“进来吧，我这里就能把设备给你们，今天熟悉一下，明天就能下水了。”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正常流程不是应该和我们寒暄一下再进入正题吗？
    殷淮视线一扫，将屋子内的陈设纳入眼中：茶几丶沙发丶置物架。
    它们大多同色，就算是有差别，也不是很大，整体非常和谐。
    唯一突兀的就是另一边的窗帘，和人类屋子里的一样，是漆黑而不透光的那种……“我们现在能吃饭吗？”
    “早饭没吃，现在已经过中午了，村民们都已经吃过了吧……还有我们的份额吗？”
    这是她刚才想到的问题……从一路上见到的事情来看，起码在他们到来之前，小鱼村的午餐时间就已经结束了。
    五六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将视线转回，同样期待地看向村长。
    “哈哈，你们还是很有朝气的嘛……有的丶有的，不要担心，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今天的和明天早上的。”
    村长站在目光的交汇点，笑了几声才回答，“但是明天的晌午饭就需要你们用鱼获换食物了。”
    “嗯……你们可以在等一会儿，来这里，我给你们讲讲咱们村的精神！”
    “小鱼村是这里唯一的一个能下海的村子，所以村民是非常团结的……”
    殷淮毫不见外地把小孩放到沙发上，让其自己探索这个大厅，随后坐下听村长的长篇大论。
    十几分钟后，有位男性拿着大箱子过来了。
    挑起眉毛，没闻到任何香味的殷淮评价道：“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句话一出，刚将箱子放到桌子上的男性瞄了她一眼，立即瞪起眼睛，“你想吃好东西，就多捞一点鱼！”
    “什么都不干，还想吃好的呢！”
    反应有点过激……殷淮没有做出回答，主动走过去打开了盖子，查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一罐罐手腕大小，不知道由什么制成的液体映入眼帘，殷淮原本已经升起些许的食欲一下消散。
    “这玩意儿，能吃？”
    你好像在侮辱食物这个词……“我们之后要换的，也是这些东西？”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夸张，村长的神情变得僵硬，迅速询问，“那你希望吃什么呢？”
    我希望吃一点正常的食物，而不是这种像某种鱼类粘液的东西……“吃鱼吧。”
    “没有鱼，弄点能吃的海草也行……这里没有米饭是吗？”
    送东西进来的男性，早在殷淮发出第一声疑问的时候就翻着白眼出去了，因此没有后续情绪更激烈的争辩。
    只留下还算正常的村长满脸为难地劝道：“我们这里，因为土地的原因，水稻没什么产量……就只能和外面换。”
    “所以米饭是很珍贵的东西，只有成为小鱼村的村民，才能被分到。”
    说到这里，他又摆着手补充，“但是这可不是歧视啊。”
    “咱们自己人都不是每个都有的，还得是做出比较大的贡献才能换！能换几天的！其他人吃的都是素菜和一些肉类，你们换的也是这些东西……”
    “也就是说，你给我们吃的东西，是你们自己不吃的丶的副产品。”
    停顿了一下殷淮才找到这东西可能的身份，“这应该是你们处理的废料？”
    “哈哈。”
    村长干笑着为自己的行为找补，“因为咱们村的资源比较丶比较匮乏嘛，所以给外乡人提供的东西都是不那么紧需的。”
    “如果丶如果……”
    后面的话，殷淮直接补上，“如果今天我们想吃正常的饭菜，就需要直接下水是吗？”
    “诶对，但是今天咱们的船不会出海，需要你们自己……嗯，好像也不能借出去……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你可以去问支书。”
    说到这里，上了年纪的村长也陷入了混乱，“要不，你们今天还是将就一下吧，没船的时候，出海是很危险的，就算现在是比较平缓的时期也不好下水。”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去试试就知道了。”
    殷淮没再看一眼这些抑制食欲的“食物”，转头盯住村长，等待他给出设备。
    “要不我来？”
    五六自觉不管是身份还是性别差异，拥有更好体力的的自己都应该作为第一个尝试未知事物的人。
    “你得留在这里，三二不擅长战斗。”
    这是能从外表上就看出来的事，此时也成为了殷淮说服这个人的理由……但真正的，还是她认为自己才是那个能真正面对危险的那个人。
    尤其是精神状态上，我应该是这里最好的那个人……嗯，那些村民是不能算人的。
    五六就是考虑到这个可能性，所以才没有以肯定的句式说出这件事……还有老人和小孩，他们是真正需要保护的弱势群体。
    而且岸上也属于更多的那部分人。
    “那就这样定下了吧，涵涵已经饿了很久了，我拿到设备就先去试试。”
    殷淮叙述了自己接下来要做出的事情，因为这群人展现出来的执拗，她理智地没直接给出固定的答案，而是相对柔和地摆出两个选择。
    “到时候你们可站在那边的沙滩上等我，或者是在村子里转转，搜集信息……只是这个村子有些排外，在我们什么都还没做出的时候，应该不会从村民口中收获有价值的信息。”
    五六思索两秒，觉得铃兰的想法是对的。
    前者能一定程度上保证铃兰的安全，在出现什么事情的时候搭把手；而后者则能充分利用时间…… 如果铃兰又信心，他们完全可以利用这点时间知道更多，然后……“等等，你自己捕捞的鱼类数量，换取的食物，能足够我们六个人吃吗？”
    他没有说自己的饭量不小，也没有说三二的饭量也可能很大……只是仿佛寻常地提出自己的担心，不想给铃兰增加压力。
    看着村长钻入某个房间，拉上门，殷淮点了点头，“ 我觉得应该可以，就算不够，我也能少吃点甚至不吃。”
    “我现在都还没感觉到饿。”
    因为安排足够合理，五六找不到借口拒绝，只是将自己了解的相关经验说出，力求让没什么经验的铃兰下水不至于太慌乱。
    他甚至还想用一根绳子在下水时拴住她的腰，但这个提议被推着小车出来的村长否定了，“没脑子的！干出这种事情，是嫌她死得慢吗？”
    被村长科普完这样做的危害之后，本想也说点什么的三二也叹了口气，没沈默地站在一旁。
    而殷淮则已经从这个话题中脱离出来，去看推车上的“设备”。
    只有一个词能形容：简陋。
    每份共有四件：装鱼的网兜丶护目镜丶一个能背着的氧气瓶丶一对脚蹼。
    这就是所谓的设备……难怪村长会说，在船不能出海的时候，下水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虽然条件算得上是艰苦，但殷淮其实也没多少害怕的情绪。
    知道这里几乎所有东西都无法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时候，在怪谈内的主要目标就不再是脱离，而是尽量获得更多信息，同时让更多的人和自己一起脱离，甚至在有条件的时候，能“吃掉”更多“食物”，让它们一步步缩减规模，直至消失……
    “所以你们决定好等会儿去做什么了吗？”
    殷淮问了一句，又转向村长，“这个车能不能送给我们？如果不行就之后我用鱼来换。”
    “反正你就是今天要把它推走是吧！”
    村长没好气地提高了音量，“行了，行了，不用补给我，这东西放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反正最后都会住到这里来，那时候还回来就行。”
    “行，那我们就走吧。”
    “我们先跟着你过去，看你完成第一批，确认没有问题再离开。”
    这是个折中的办法，殷淮没有拒绝，直接推着小车走出了房屋。
    已记下地图，她停留几秒钟分辨方向，旋即往正确的道路推去。
    她的身后，五六再次打开唯一的册子，翻到最后的位置开始对照。
    确认没有问题后才招呼众人跟上。
    因为村长的居所距离灯塔较近，很快就走完了平整的道路，看见了崎岖地灰白石块。
    殷淮就要走这里走过去，走到石头蔓延到海洋的地方，从有一定深度的地方那个尝试下水。
    “那我自己过去，你们就在这里看着。”
    她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发现距离村子主要建筑不是太远，应该不会有规则里的那些野兽出现，唯一需要防备的，就只是某些人可能会突然冒出跳海的冲动……
    而五六被她的理所当然的态度感染，脱口而出，“那我们就去沙滩那边，练习一下入水的事情。”
    “我和三二轮流去……你自己可以吗？”
    这就是我想说的……殷淮毫不介意地道：“当然可以。”
    随后，她拿起自己的那份设备和所有网兜走向石岸，寻找合适的下水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