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3章 第 83 章
    明檀不吱声, 略低着头，看着顺着伞滴落的雨滴，雨滴被西风吹着, 形成一条斜斜的雨帘。
    李弥站在上风，将风雨挡住大半, 伞也是往明檀这边倾斜，想必他半边身子已经湿透了。
    快走到正门时，明檀问道：“若你是晓玲珑, 你当如何？”
    李弥浅笑一声：“我大概会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把你的名字在心里念上千万遍吧。”
    明檀歪头看看李弥，以李弥对她这样的殷勤, 她还以为他会破除万难, 死也要得到呢。
    李弥看懂明檀的眼神，温柔地看向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只道：“檀儿呢，若你是七公主，你会怎么做？”
    明檀早就想过这个问题, 她道：“我就不会只凭一眼就对谁钟情。但假设我是她, 我大概不会比她理智呢。偷偷告诉你，我心里还有些失望呢。”
    “失望公主没能做出更过激的举动来？”李弥笑道。
    “嗯, 有那么一点点, 不希望出事, 可又有那么一点希望出点什么事。”明檀说着瞥了李弥一眼, “都怪你成日说同罪丶同罪的。”
    “好好, 都怪我。”李弥笑道，“但檀儿心里想要冒险的性子是不是也占了很大比重？”
    明檀觉得李弥说得对, 但她不想承认，所以干脆不吱声，李弥见她不说话，也不追问，只看着她笑。
    两人走到门外，李弥将明檀送上马车。明檀上车后，李弥对她道：“借檀儿的伞一用。”
    明檀想着刚才被他脱手的伞，嗯了一声。李弥撑伞离开，明檀看到他果然身上的衣裳湿了一大半。
    这场雨连下了三日，明檀去行宫陪了七公主三日。七公主瞧上去比来时稳重了些，但别的已经瞧不出异常。
    此后的日子，几乎都是西陵使团与大梁商议贸易之事。一谈起生意，总归没有那么顺利，加之天热多雨，七公主又因气候不适大病了一场，西陵使团在大梁一共逗留了将近两个月，眼看要中秋了，使团才回西陵。
    两国本是同源，如今两国虽许多风俗都不一样了，但中秋是两国都有的。
    明檀有护送之责，临行前一日，与长公主道别。
    “拖到现在才回去，他们倒是能赶回去过中秋，我们檀儿却是要在半道上！”长公主十分不满地道。
    明檀笑道：“未必赶不上，这次也不用送回琅琊那么远。”
    长公主叹道：“在家再怎么算好，外出总有各种岔子，就像西陵使团，按照算好的日子，他们早就该到西陵都城了。”
    “娘说得也对，不过这差事，也就最后一桩事了。”明檀道。
    “罢了罢了，檀儿说得对，做人要有始有终嘛，你差事办得好，舅舅和外祖母没少夸你。”长公主这会儿才面露欣慰之色。
    差事要完了，她与李弥之间之后怎么办呢？明檀心头忽地飘过这句话。这些日子杂事太多，两人都不得闲，也鲜少在一处，更别说有什么亲密举动，这叫明檀心头对李弥的在意也淡了许多，好像有他没他皆可。
    翌日，天气晴好，西陵使团回国。
    大梁派出了太子与二皇子相送，送到城门外，明檀与李弥继续将使团送到陵州。
    两方都想赶回去过中秋，路上走得比较急，明檀与七公主都觉得有些遭罪。
    七公主回程一直与明檀同乘丶同吃同住，两人好得像一个人。
    车马行了五日，到了陵州边境，明檀这趟差事，终于要完了。
    这几日本就遭了罪的七公主，一想到与明檀分别在即，便止不住地哭，明檀也哭。分别前一晚，两人说了半宿的话，互相承诺，这辈子无论如何，一定要再见上一面。七公主也好，明檀也好，两人都没提一句晓玲珑，也没提到李弥，这只是她们两人之间的承诺。
    翌日，明檀与李弥将使团送出陵州，七公主在马车上，探出头来，不住朝明檀挥手，明檀抹了泪，也朝七公主挥手。
    直到使团与护卫消失在视线尽头，明檀与李弥才回城。
    七公主走了，李弥终于能上明檀的马车。这些日子，李弥完全没有亲近明檀的机会，他能感觉到明檀对他似乎越发淡了。
    李弥跟着明檀上了马车，明檀却无心理会他。这些日子她与七公主朝夕相处，两人之间的情谊比与李弥之间来得深得多，这会儿两人分离，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或许此生再也不得见，明檀心下难免伤怀。
    明檀软软地靠在婢女采薇身上，眼睛虽睁着，却什么东西都没瞧，双目无神，与平日里的明檀郡主判若两人。
    李弥很识趣地并没有多话，只是时不时地看明檀一眼。心下暗想，檀儿怕是从未为他这般神伤过吧。尤其这些日子，两人反而有些渐行渐远的意味来，李弥甚至觉得檀儿从未对他真正动心。
    大梁一行人回程也很赶，明檀这几日都恹恹的，脸上写满了生人勿近，熟人也别来烦她，这让李弥本来想着趁着最后的机会与明檀亲近的念想也落了空。
    明檀他们终于在八月十四这日赶到京城，想着不会耽误过中秋，明檀的脸色着才稍微回转些。
    在进城前，明檀将李弥“赶”下了马车。
    李弥回到自己马车，神情灰败。
    “郡主将您赶回来了？”雪风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李弥冷冷瞥了他一眼，雪风惊得一缩脖子。
    半个时辰前，李弥正想着，该如何开口与明檀说，差事完了，之后他们该如何，却听明檀道：“马上要进城了，你还是回自己马车吧。”
    明檀一开口，将李弥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他再看明檀的脸色，对他似乎无半点眷恋，李弥一时千般言语也再难开口，最终一言不发下了马车，回到自己马车上。
    进城后，两人要先进宫向皇上述职交差。
    进了宫门，两人并肩走着，李弥好几次想开口与明檀说话，但他能感觉到明檀这会儿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言，只好一直没开口。
    两人在御书房面圣。
    皇上对两人不吝夸赞之词，尤其是对明檀，那是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好词都用上。
    明檀在得了许多好话与赏赐后，脸色才回转。
    皇上对李弥也十分赞赏，同样给了丰厚的赏赐，另还透露，九月选官，他定能得偿所愿。李弥心下却并无太多波澜，只因明檀从进宫到现在，未曾看过他一眼。
    面过圣，明檀要去见太后，李弥则自行回府，两人甚至没有道别一声，就分开了。这与李弥先前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原先以为檀儿心里是有他的，她多少也会表现出一些不舍来，但眼下明檀的表现叫他迷糊了，他看不懂明檀，也不知往后该如何。好像差事完了，他与檀儿之间的联系也断了。
    明檀缓缓地往奉仪宫走去，她这会儿自己也说不上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心里有种不痛快，但又说不清，道不明。
    到了奉仪宫，明檀强打起精神见太后。本来是强打起精神的，但与太后说说笑笑，之后来了几位皇子公主，大家聚在一处，明檀便真正开怀起来。
    明檀在奉仪宫用了午膳，午膳过后，劳累多日的明檀与表哥表妹们说着话，竟睡着了。
    “檀儿当真累坏了。”二皇子悄声道，“来人把郡主扶去歇息。”
    宫女得了令，将明檀扶回房，明檀迷迷糊糊回了房，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
    明檀这一睡，便睡到傍晚。她睡醒时，房内已经一片昏黄。
    明檀揉揉眼，却见长公主不知何时到了，正坐在床边。
    “娘~”明檀挪着身子，将头枕在长公主腿上。
    长公主抚着明檀的鬓发，柔声道：“可把我们檀儿累坏了。”
    “嗯，累坏了。”明檀嗡声道。“娘什么时候来的。”
    “有一会儿了。”长公主道，“回府么？还是留在宫里？”
    “回吧。”明檀道，“明日再来。”
    “那便起吧。”长公主说着吩咐宫女道，“给郡主取别的衣裳来，那官服别穿了。”
    明檀呵呵笑了两声。
    长公主接了明檀回府，马车上，明檀一直靠在长公主身上，粘着她娘亲不放。
    “这一路可还好？”长公主问道。
    “挺好的，这不顺利赶回来了么。”明檀道。
    长公主笑笑：“听说你和七公主哭成一对泪人了？”
    明檀直点头，叹道：“我们约定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也不知能不能实现呢。”
    长公主也跟着叹息一声：“难啊……”
    “想见还是能见的吧。”明檀嘟哝道。
    “没那么简单哦，尤其等你们各自成家的话，就更难。到时候，即便有使团出使西陵，你也未必能去的。”长公主叹道，还有一点长公主没说，人与人一旦分离，年深岁远，情分也是会淡的。届时，眼前有新人，有家室，有数不清的牵绊，再要放下这些牵牵绊绊去见一个人，谈何容易。
    提到成家，明檀心头一跳，靠在长公主肩上道：“那就不成家，我现在不也有家，要成什么家。”
    长公主笑笑：“好，那就不成家，咱们一家三口不也是家么。”
    “对对对。”明檀应道。
    “不过，你不成家，别人是要成家的。”长公主道。
    明檀觉得长公主话里有话，擡头看她。
    长公主道：“寻常几乎不露面的护国公夫人，前几日去了承庆郡王妃的菊花宴，似乎要为护国公世子议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