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2章 第 82 章
    明檀收好帕子, 七公主也止了泪。
    校场上，国子学的学子们仍围着没散，有不少人正对着再次被围住的戏台唤晓玲珑, 想要他再演一个。
    明檀看了一眼李弥，李弥立刻就觉察到明檀的目光, 朝她看来，明檀冲他点头，李弥即刻明白明檀的用意, 三皇子正在称赞晓玲珑, 于是他便对三皇子道：“殿下，可要见见这位能人异士？”
    三皇子道：“若是方便的话。”
    李弥起身道：“殿下稍等。”
    七公主见李弥起身朝戏台走去, 转头看明檀。
    明檀颔首不语, 七公主顿时眼睛都亮了几分。
    李弥越过护卫，进了戏台里，很快便又出来了。他回到三皇子身边道：“此处喧哗, 还请殿下移步。”说着他又对明檀与七公主道，“公主殿下与郡主可要一同去会会晓玲珑。”
    七公主雀跃起身，道：“好啊！”
    四人一起朝戏台走去, 有学子想要跟上, 被三皇子与七公主的护卫给拦住了。学监这会儿发话，叫学子们散学离开。
    李弥带着三人, 进了被围住的戏台, 晓玲珑正在拆屏风, 见几位贵人来了, 脸上神情也未多变, 上前给几人行礼。
    当晓玲珑走到四人跟前时，七公主揪住了明檀的衣袖。明檀看她, 只见她正看着晓玲珑，眼神比先前收敛得多，看得出她在克制自己。
    而晓玲珑行礼过后，便微微垂首，不与几人直视。
    “晓先生技艺高超，实乃当时罕见。”三皇子称赞道。
    “贵人过奖，雕虫小技不足挂齿。”晓玲珑不紧不慢道，说话时身子微躬，头垂得更低些，瞧上去倒是比前几日明檀他们去找他时，守礼得多。
    “所以先生，这些当真全是障眼法吗？”三皇子又问道。
    晓玲珑道：“确实全是障眼法。”
    三皇子叹道：“当真厉害，敢问可有谁曾看穿过先生的眩术？”
    “暂时未有人。”晓玲珑道。
    三皇子道：“我能瞧瞧那屏风吗？先生放心，就算瞧出什么来，孤也不会说的。”
    晓玲珑迟疑片刻，到底迎了三皇子的请求：“贵人请。”
    李弥也对晓玲珑的眩术好奇得很，甚至一直想拜师学些技能好哄明檀呢，便跟着三皇子往屏风处走。
    晓玲珑刚要跟着两人时，被明檀叫住了。
    “晓先生，你是怎么想到以那首诗为题的呢？”明檀问道。
    “有何不妥吗？”晓玲珑问。
    “就是好奇，短短几日，晓先生便想出了这么好的点子，还万无一失地演完了，实在叫人惊叹，不知道先生还有多少看家本事未曾示人呢？”明檀面前浅笑，不紧不慢道。
    “郡主过奖。”晓玲珑道。
    “你的名字，就叫晓玲珑吗？”明檀身边的七公主突然问道。
    晓玲珑闻言一怔，略微擡起眼皮看了七公主一眼，与七公主四目相对后，他忙又垂下头，心跳如雷。那位异国公主，为何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哪个卖艺之人不是人精，不会看人脸色？晓玲珑觉得自己决计不会看错，那双眼流露出来什么样的情意，一眼便知。
    晓玲珑素来以自己是人精，手快，眼快，脑精转得更快，这会儿却像被雷劈过一般。此时，一阵大风吹过，天色越发暗沈下去，远处乌云密布，云层间有闪电划过，就要下大雨了。
    明檀转头看了一眼七公主，心下叹道，晓玲珑只要不是瞎子，应当已经看出来了。他这会儿微微躬身，僵住不动，也能表明，他就是看到了公主神情，也看懂了？
    七公主却觉得自己以已经很克制，见晓玲珑一直没回话，便道：“是不方便说吗？”
    明檀感觉七公主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晓玲珑也听出来了，他头越发垂得低些，心下仍不明白，堂堂公主，只见过一面，怎么会？怎么可能？可那眼神，骗不了人。这也正好解释了两位大人为什么突然找上他家，是因为这位公主想见他。一定是这样，晓玲珑心下了然。
    但，她是异国公主，他只是一个手艺人，那两位大人，又是出于什么原因，竟当真安排他再来见公主呢？
    短短几息，晓玲珑想了许多事，越想越不明白。甚至在一瞬间，他突然疑心，自己刚才或许看错了？他又擡起眼皮看了七公主一眼。
    七公主见他擡眼，竟然朝他走了一步。晓玲珑惊愕得退了两步，心道错不了，错不了……
    明檀见七公主全然暴露了，微叹一声道：“公主，有些手艺人可能有规矩，不能以真名示人。”
    七公主笑笑：“原来还有这样的规矩啊，那，不方便就算了。”
    晓玲珑艰难开口：“谢贵人开恩。”
    “你两次的眩术，我都非常喜欢，很了不起，你一定会成为，不，你已经是眩术最厉害的人了，以后肯定会更好的……”七公主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声音越发颤抖。
    晓玲珑感觉自己三魂七魄都被抽离，整个人无法动弹，他何德何能？
    明檀轻轻咳了一声，提醒七公主注意，七公主便住了口，人也往后退了一步，末了道：“我，我叫季嘉岚。”
    轰隆一声惊雷，伴着七公主的声音，灌入晓玲珑耳中。
    “郡主，我们也去看看那屏风吧，说不定我们能瞧出来什么呢。”七公主才说完自己的名字便转头对明檀道，似乎没有听到刚才的惊雷。
    明檀见七公主满脸悲伤，瞥了一眼晓玲珑，见他像个木头人一样僵在那儿，心下叹息一声，也不知道这人以后会如何，但今日之事，只怕他此生难以忘怀吧。
    “好，去看看吧。”明檀说着，挽住七公主的胳膊，两人也朝屏风走去。
    等她们都走远了，晓玲珑才擡起头，朝两人的背影看去。
    两人走到离三皇子与李弥最远的屏风前，七公主道：“我说这些，应该无碍吧？”
    明檀心下怜悯七公主，温声道：“无碍的。”
    “那就好。”七公主说着，上手去摸屏风的木框。
    “公主，这样就可以了吗？”明檀忍不住问道。
    “嗯，可以了。”七公主又去摸屏风上的布，声音比先前要平静得多。
    明檀便没有再多言，两人把屏风仔细看了，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边三皇子与李弥两人倒都是一副看出点名堂的神情，不过两人什么都没说。
    晓玲珑一直还站在与明檀他们说话之处，眼神却不敢再看七公主一眼。
    四人绕着屏风看，终于走到一处，明檀与李弥交换了眼神，李弥对三皇子道：“殿下，时辰不早，眼看要变天了，不如回去吧？”
    “也好。”三皇子道，“可惜啊，还是没能看明白。罢了，人家的看家本领，咱们也别深究了。”
    明檀笑道：“殿下说得对，瞧着又要打雷了，刚才把公主都吓到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三皇子看看七公主，难得对七公主温声道：“七妹吓到了？”
    七公主颔首：“回吧，皇兄。”
    几人便往回走，路过晓玲珑身侧时，晓玲珑再次对几人行礼，头埋得更深。
    三皇子道：“先生手法精妙，我等都瞧不出来。将来大梁若是出使西陵，也请先生去我们西陵一趟，叫西陵人也开开眼。”
    “多谢贵人赏识。”晓玲珑道。
    明檀看了一眼七公主，只见七公主没有看晓玲珑，遥遥地看着天边。
    “走吧。”三皇子道。
    几人说着离了戏台，与祭酒等人告别，离开了国子学。
    上了马车后，七公主终于忍不住，扑在明檀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伴随着七公主哭声的是，电闪雷鸣，瓢泼大雨。
    明檀抚着她的背，一时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她。
    七公主哭了没多会儿，便又从明檀怀里起身，自己用袖口抹了把泪，道：“郡主，你和李大人，可要好好的。”
    明檀叹道：“你还关心我们啊？”
    七公主叹道：“是啊，你们不用我担心，你们都是大梁人，身份家世相当，样貌般配，你们之间没有任何阻碍，你们是天生一对。”
    明檀觉得，倒也不是这么简单，便道：“个人都有自己的难处呢公主。”
    七公主又抹了把泪，道：“将来若是你们真的能出使西陵，可要把他带去呀？”
    明檀神色覆杂，七公主该不会此后就抱着这样期待活着吧？但她到底什么都没问，只将她的手握了握，道：“我答应你，一定带他去。”
    七公主破涕而笑，笑容格外动人。
    三日的国子监旁听结束，次日西陵使团本该去造访一些商铺与作坊，好谈谈两国之间的一些新贸易。犹豫雨太大，便作罢了。
    虽是下雨，明檀与李弥依然来了行宫。明檀是为陪七公主，李弥则是来与三皇子商议西陵国监国子学之事。
    明檀与李弥在行宫待了一整日，晚上陪三皇子与七公主用过晚膳才离开。
    雨还未停，明檀与李弥各撑着一把伞朝门口走去。这叫明檀想起他们在琅琊时的事，明明才过去不久，却又像许久之前的事。
    明檀将伞略歪，透过雨帘看李弥，李弥也看她。一阵风起，李弥手一脱，手上的伞竟飞走了。他丝毫不犹豫地钻进了明檀的伞下。
    明檀本想着公主说她与李弥之间的话呢，却见李弥已经站到她身边，笑嘻嘻地看她，还将她手上的伞接了过去。
    “故意的吧你。”明檀嘀咕一声。
    “嗯，故意的。”李弥笑道，“想与檀儿亲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