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章 第 84 章
    明檀听出母亲话里的试探意味, 闷声道：“那也是别人的事，与我何干。”
    长公主看看明檀，道：“当真毫不在意吗？若果真如此, 娘可不管了。”
    沈默了好一会儿，明檀才道：“若说毫不在意也是骗人的, 不愿意他娶别人也是真的，可我自己现在也不想嫁给他。”明檀顿了一下道，“但也不能妨碍人家要成家吧, 娘还是别管了, 若是他当真要娶别人，便娶吧。”
    “不怕后悔吗？”长公主道。
    明檀道：“总比嫁过去再后悔要好些吧。”
    长公主轻轻摇头：“我倒是看不懂檀儿了。”
    明檀头靠在长公主肩上, 细声道：“我自己也不太懂。”
    长公主看看明檀, 见她神色略有苦恼，但也没有太过在意。长公主细想想，似乎有些明白闺女的心思。她的檀儿是千娇万宠长大的, 钦慕她的人不在少数。若非她自己开窍丶动情，寻常男子的一点好意，一些爱慕, 哪能轻易将她打动, 托付自身呢。
    何况还是李弥，一个从小被她厌恶的男子。先前两人去琅琊, 朝夕相处, 明檀身边亦无旁人, 难免会产生一些情愫, 等回了京, 明檀身边有亲朋至交，李弥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归根到底, 还是檀儿对李弥并未用情到深处罢了。
    长公主觉得这不算坏事，简简单单就把心托付出去的女子才是傻子。
    长公主握住明檀的手道：“不懂就慢慢懂，我闺女哪怕有一点在意的人，他也别想娶别人。叫他等着，除非我闺女不要他。”
    明檀吃惊地转头看长公主：“娘？”
    “他自己不也说过非你不娶么？”长公主道，“檀儿放心，你不嫁人，他休想先娶妻。”
    “不愧是长公主。”明檀郑重点头道。
    长公主笑道：“可不是么，谁也别想欺负我的女儿！”
    明檀笑嘻嘻抱着长公主的胳膊撒娇：“还是娘最疼我。”
    翌日便是中秋，宫中有宫宴，明檀一家每年都在宫中度佳节。
    明檀与长公主早早就来到奉仪宫陪太后。明檀为差事忙了几个月，这会儿终于可以好好陪外祖母。
    太后握着明檀的手不放，照例先把皇上说一顿，又道：“你舅舅都赏了你什么？说给外祖母听听，若是不好，我还要收拾他。”
    明檀笑道：“舅舅赏了我许多珍宝，样样都是好的，您放心吧。”
    太后道：“他是你亲舅舅，就是什么差事也不干，也要给，终归往后你不许再出远门。”
    “好好好，檀儿哪都不去，就陪着外祖母。”明檀哄道。
    “那就在宫里住一阵子。”太后说着看了一眼长公主，“你要是想住，也住。”
    长公主笑道：“府上离了我可不成，檀儿留宫里陪您就是了。”
    中秋宫宴设在御花园旁的常春阁，与宴者除了太后，帝后丶妃嫔，皇子丶公主，便只有长公主一家三口。
    明檀虽只是郡主，却坐在了太后身边，荣宠远超许多皇子公主。
    往年明檀也是这个席位，她从前没多想，这会儿看着远远坐着的皇子公主们，心下一动，从前她总觉得自己与谁都无冤无仇，不该有人想要害她，现在再看，她这般受太后与皇上丶皇后宠爱，招致嫉妒，引来杀身之祸，也不是不可能。
    这么浅显的道理，以前怎么没想过呢，明檀心道。
    中秋佳节，整个京城都比往日热闹几分，护国公府却与平日一般冷清。
    李弥站在自己书房门外，擡头看向东方的明月。若是行程再晚一两日，他便可以与檀儿一起过中秋了，李弥想着，不由得苦笑自嘲，真是心思龌龊啊。
    “世子，公爷请您去家宴。”雪风来到李弥身边道。
    家宴，哪来的家。李弥心下冰冷，站在原地不动。
    雪风继续道：“三姑娘今日也在呢。”
    李弥看看雪风：“我知道了，我回房更衣就去。”
    李弥锁上书房门，回到卧房，房内素净，几乎无陈设，只有一床一榻，一上了锁了箱子，全然不像一个国公府世子的卧房。
    说是要更衣，李弥其实是回来取些东西。他打开上锁的箱子，从里头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两粒药丸，放进香囊，塞进袖兜。之后他又锁上箱子，离开卧房去正院。
    李弥到正院膳堂，护国公夫妇，二公子，三姑娘都到了。老国公过世，现护国公继任后，李家便分了家，其馀几房虽仍在这大宅子里住着，却是开了角门各过各的，平日往来极少，即便是中秋丶除夕这样的日子也不会聚在一处。
    “咳……咳，大哥怎么来得这样晚，咳咳。”三姑娘李佩以帕掩唇，靠在护国公夫人身上，边咳边道。
    “有事。”李弥声音冷淡，目光从几人脸上扫过。
    “却之快坐吧。”护国公夫人笑道。
    “大哥，坐佩儿身边。”三姑娘冲李弥道。
    李弥走到李佩身侧落座，能闻见她周身的药味。
    护国公面带和煦浅笑道：“世子到了，开宴吧。”
    婢女们陆续端了酒菜呈上。护国公对李弥笑道：“咱们父子来一杯？”
    李佩娇声道：“爹娘，我也想吃酒。”
    护国公夫人柔声道：“胡闹，你这身子哪能沾酒。”
    李佩几乎整个人缩在护国公夫人怀中，声音越发娇弱：“娘，人家想吃一点嘛。”
    护国公夫人宠溺地看着她，只道：“那你问你大哥，看他给不给你吃。”
    “大哥~~”李佩可怜兮兮地看着李弥。
    李弥神色依旧冷淡：“你什么时候不用吃药了，什么时候给你吃。”
    “哼！”李佩瞪了李弥一眼。
    护国公夫人抱着李佩轻拍哄道：“大哥是为你好，来，娘喂你吃羹。”
    “还是娘好，大哥不好，一出去就那么久。”李佩说着环抱着护国公夫人的腰撒娇。
    李弥眉间微皱，别开眼，目光撞上护国公的，看见护国公终年不变的笑脸，他脸色微冷。当他看到与这一桌人样貌差异极大的二公子李弦，脸色越发冷上几分。
    李佩手指李弥，娇滴滴道：“娘，你瞧，大哥好像又生气了。”
    护国公夫人握住李佩的手：“乖佩儿，不可以用手指大哥。”
    李弥又看了一眼李佩，目光稍微柔和几分道：“用膳吧，等你身子好了，大哥陪你吃酒。”
    护国公见大儿子不与自己吃酒，便又对二儿子道：“老二，你来陪爹吃酒。”
    二公子笑嘻嘻应了声好。
    家宴上，护国公与二公子对饮，护国公夫人一直照顾三姑娘，而李弥几乎未饮未食，面色始终冷淡，一言不发。
    “大哥，你怎么不吃呀，佩儿喂你好吗？”李佩突然对李弥道。
    “不用，你自己吃吧。”李弥道。
    李佩撇撇嘴，又靠进护国公夫人的怀里，眼泪汪汪，将哭未哭时，突然猛地开始咳嗽，一声连一声，连咳带喘，极其痛苦。护国公夫人一边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一边端起手边的药碗递到她唇边。
    三姑娘一点药都喝不进去，咳喘之馀，拿泪眼朝李弥看来。
    就在李弥想要上前安抚李佩时，护国公夫人道：“我抱佩儿回房。”说完，她便将已经十四岁的李佩抱起离开。
    李弥跟了几步，停下脚步，看着浩浩荡荡的婢女跟着两人一起离开。
    护国公仍坐在原处，脸上的笑容不改，对李弥道：“你看看你，又惹佩儿伤心！难得她身子好些。”
    李弥冷冷看了护国公一眼，转身便走。身后，只听护国公对二公子道：“咱们爷俩再吃点。”
    李弥出了正院，大步离开，直到走出护国公府。
    雪风一路追着李弥出了府，李弥半回身对雪风道：“回去。”
    “世子……”雪风不想离开，喃喃道。
    “回去，留心三姑娘那边。”李弥道。
    雪风听李弥这样说，才回了府。
    街上人不多，这会儿正是家家户户团聚的时候。李弥形单影只，缓缓踱步，朝古井巷走去。
    行至半道，忽地有马车停在他身边，车内有人探出头来唤他：“世子？”
    李弥转头看去，是福安夫人。
    李弥冲他拱手行礼：“夫人安，告辞。”说完，他便不顾福安夫人，直接走了。
    “走了？”马车内，柏绮漱问道。
    “嗯，走了，你快下去追。”福安夫人道，“他这会儿瞧着似乎不太对劲，正是时候。”
    柏绮漱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好，前些日子，我跟在他和郡主身边，他几乎不拿正眼瞧我，我再这样追上去，他会不会更觉得我烦。”
    “别说傻话，快去。”福安夫人催促道，“男人也有脆弱的时候，这时候最容易得手。”
    柏绮漱听福安夫人这么说，便重重点头下了马车，追逐李弥而去。
    李弥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便加快了步伐。柏绮漱见李弥竟越走越快，只好在他身后唤他：“世子。”
    李弥听到是柏绮漱的声音，转进身边的巷子，飞身踩着院墙，几步便上了房顶，在柏绮漱惊讶的目光中，消失在月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