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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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江也却似是想说些什么,岑一枕擡起眼,与江也却对视。
两人对看了一眼,又齐齐扭过头去。
岑一枕局促地站起身,道:“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刚站起来,衣角便被江也却扯住了。
“我睡不着。”
说完,江也却又飞快地松开手:“我随便说说的,你也去休息吧。”
他的手滑下去的瞬间,岑一枕立刻握住,岑一枕的掌心很烫,江也却瑟缩了一下,但没有抽回去。
岑一枕道:“我也睡不着。”
江也却:“……嗯。”
“既然都睡不着,那小却陪我出去逛逛吧。”岑一枕若有若无地挠了下江也却的掌心,道:“好不好?”
江也却很乖地点了下头:“好。”
岑一枕把狐裘拿过来,裹在江也却身上,那狐裘是带兜帽的,岑一枕想着毕竟更深露重的,还是暖和一点好,便掀起兜帽,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江也却的脑袋。
江也头小脸小的,被罩在兜帽里,显得那张小脸更是只有巴掌大,岑一枕仔细地理了下狐裘上的褶皱,他半跪在江也却面前,拾起兜帽下方两根绳子,认认真真地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好了。”
岑一枕满意道。
这帽子外圈不仅围着毛茸茸的领子,绳结下方还分别坠着两个毛球,江也却穿着这身,不像往常那样清冷的让人望而却步,反而有点可爱俏皮的感觉。
尤其他擡起眼睛望向岑一枕的时候,那双眸子里仿佛含了一汪水。
因着岑一枕方才系蝴蝶结的原因,他们彼此之间离的很近,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江也却眨了眨眼,像是蝴蝶煽动了一下它满是鳞粉的梦幻双翼,任是谁看了都要头晕目眩一下。
岑一枕确实也有点晕眩了,他能看见江也却直挺的小巧鼻子,鼻尖有一点点翘,是一个很娇俏的弧度,江也却的嘴巴永远都是红红的,让他想到做狐狸时吃过的一种果子。
很稀有,很多年也见不到一次,长在高高的树梢上,周围还有着荆棘的小刺,他费劲力气挖空心思才能吃到那么一颗。
就那么一口,小小一个,是沁入肺腑的甜。
他忍不住缓缓将彼此已经很亲密的距离拉得更近,江也却没有往后躲,他们的呼吸缠绕在了一起。
就在两个人的鼻尖即将相撞时,江也却小声道:“岑一枕。”
“嗯?”
“你可以变回狐狸吗?”
岑一枕:“?”
江也却隔着兜帽,双手捂住脸颊,宽大的帽子被这么一挤压,便完全遮住了江也却下半张脸,只剩下一双眼睛。
而那双眸子正一眨一眨的,充满期待地看着岑一枕。
岑一枕:“……”
岑一枕:“……好。”
他没有立刻就变做狐狸,而是一把拦腰抱起江也却,从窗户轻巧地跃出。
江也却忽然有些恍然。
在幻境中,狗奴也是这么抱着他,跃过窗户,翻进了屋里……
江也却小小地摇了摇头,岑一枕抱着他,几个飞跃,便跳到了离客栈不远的林地上。
他又回头看了眼客栈,确定那边没有灯火的光亮后,才把江也却放下来。
下一秒,一只足有三人高的大狐狸出现在江也却眼前。
小小的狐狸,江也却经常见,可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岑一枕真身的模样。
六条粗大的尾巴摇曳在狐狸身后,每条尾巴的尖尖都泛着淡淡的幽光,若是仔细一瞧,就能看到五条尾巴都是虚影,剩下那条的颜色都要比其他的更实一些。
大狐狸的面容长得也和小狐狸有些许不一样。
小狐狸的长相更让江也却想要搂在怀里搓揉,但大狐狸一双摄人金目,月光下高大的身影,不像是妖,更像是个神明,高高昂起脖子俯视众生的样子,轻易不敢直视。
他“神明”的样子没维持几秒,江也却刚走今一步,大狐狸立刻趴在地上,伸着脖子去蹭江也却。
江也却差点被蹭的一个踉跄,他双手环住大狐狸的脖子,大狐狸叼着他的衣服,把江也却送到了背上。
手下的皮毛丰盈柔软,像是躺在一片棉花糖上,江也却甚至能在上面打一个滚,他扑到大狐狸的耳边,由衷感慨道:“岑一枕,你好大啊!”
很真诚,还带着一点赞美。
听得岑一枕僵硬了一下。
“抱好。”
岑一枕道。
江也却连忙抱住大狐狸的脖子,岑一枕载着他腾空而起,白色狐狸像是长了一双翅膀般飞了起来,凌冽的夜风与江也却擦肩而过,岑一枕似有所感,蓬松的大尾巴像是棉被一样,盖到了江也却身上。
怀里面满是毛茸茸的感觉实在是太幸福,江也却喟叹地蹭了蹭,道:“岑一枕,你如果一直是这样子就好了。”
岑一枕道:“可以,如果你愿意让小满知道的话。”
江也却的动作顿了顿,他想了想,讪讪地笑了下,道:“其实有时候还是做个人更好一点。”
岑一枕:“你果然还是更在意小满。”
“你和小满较什么劲儿。”江也却拍了下岑一枕,道:“小满还是只小狗呢,况且,它可是全天下最爱的人……最爱我的狗,之一。”
岑一枕也没好意思和江也却说。
小满那个体型,也就江也却会把它当成一只需要温柔呵护的小宝贝。
大狐狸没飞多久,来到一处寂静的海边后,大狐狸把江也却放了下来。
夜晚的海面波光粼粼,海水幽深,有一种神秘又危险的美感。
大狐狸圈着江也却坐下,潮水去了又来,两个人都没有讲话,而是安静地听着海水摇晃的声音。
气氛静谧,狐狸的尾巴尖一摇一摇的,最后像是恶龙镇守宝物一般,牢牢锁在了江也却的腰间。
玄烛剑忽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飞了出来,它在江也却面前耍杂技一般上下晃了一圈,最后自己把自己搁在了江也却怀中,还发出若有若无的嗡嗡声。
江也却有些手足无措,道:“它……这是怎么了?”
岑一枕哼了一声:“嫉妒了,因为你刚才骑着的是我,没有御剑踩着它。”
江也却:“……”
江也却:“不愧是神剑,还挺有自我思想的。”
从他第一次见到玄烛起,玄烛好像几次三番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很活泼好动的感觉。
江也却忽然想到秦怀霜那把素尘神剑,虽然说秦怀霜第一次见他时,和他说过素尘见他很欢喜……但江也却看着素尘时,倒不觉得它像是会有什么反应的样子。
看其外表,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样子。
难道说神剑也分性格内向外向?江也却想,玄烛剑的个性如此高调明朗,素尘剑却如它的名字一般,低调内敛。
怪不得只有玄烛剑主名声在外,玉清山的另一把神剑剑主的光环,甚至比不过“玉清山大师兄”这个名号。
“岑一枕,你见过其他神剑长什么样子吗?”江也却忍不住问道。
江也却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岑一枕听了他的话,却迟疑了一下。
“我的确见过其他神剑,便是飞升仙界的那两把。”岑一枕道。
江也却道:“是什么样子的?也像玄烛这样惹眼吗?”
“它们……被封印起来了。”
江也却楞了下,道:“被封印了?”
“嗯,我初至仙界时,那里灵气稀薄的近乎没有,宫殿荒芜,别说活人了,连仙仆都没有。”
想起当时发生的事,岑一枕的狐狸脸上甚至凝结出一个沈重的表情:“我寻了一圈,在宫殿深处,发现了两把被封印的神剑,旁边还有仙谕写着,剑主去闭关了,不日便归。”
“剑修不带着自己的剑去闭关?”江也却怀疑道:“怎么可能?普通的剑尚要坐到剑不离手,何况是神剑?”
“我最初以为是这两剑剑主出了事,但后来我又几次出入仙界,在两界穿梭时,我发现仙界的灵气愈发薄弱,整个仙界甚至有种岌岌可危,随时将要崩塌的感觉。”
岑一枕道:“那时我忽然发现,仙界唯一的灵气来源,居然是那两把被封印的神剑。”
江也却恍然大悟:“与其说神剑是被封印在那,不如说神剑是在变相地给仙界供给能量?”
岑一枕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道:“也许那两位剑主不是不想带着神剑,而是无法带上神剑,神剑一旦离开仙界,恐怕仙界就要不覆存在了。”
“那时在诸毗城时,你对我说,天道已是强弩之末。”江也却的嘴唇动了动,“天道……会消失吗?”
岑一枕静了一瞬,道:“会。”
江也却:“那它若是消失了,会怎么样?”
“会有新的天道出现。”
岑一枕冷声道:“也会有人想要趁虚而入,杀掉还未成熟的新的天道,自己取而代之。”
江也却惊愕道:“怎么会?!”
“成为天道,便是站在权利巅峰,操控万物生死,谁生谁灭,届时不过是一念之间。”
岑一枕言辞犀利道:“小却,并不是所有人修仙都为了护佑苍生,众生贪念无数,更多的修士,都在舍人为己。”
江也却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我不希望天道消失,它好像挺喜欢我的。”江也却抿了抿唇,道:“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自大了。”
江也却有点难为情,一个修士说自己被天道喜欢……简直就像在吹什么牛一样。
可是想到晚上那场烟花秀,江也却又觉得自己没错。
天道应该是喜欢他的。
谁对他好,江也却便希望那个人也好。
江也却向来是这样。
“它喜欢你的。”
岑一枕擡头蹭了蹭江也却,肯定道:“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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