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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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也却飞快地跑回自己房间，阿今守在屋里，支着头闭目养神，见江也却推门进来，阿今看了看江也却，又看了看明显有人睡过的凌乱床铺，脸上露出一个迷茫的表情。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重要。”
江也却道，他翻找出纸笔，开始回忆起梦中发生的事。
在之前的时间点，江也却掌握了几个信息。
首先，朝雀身上的情花蛊是晏无双下的，中毒成亲解蛊全由晏无双一手表演。
至于原因么，要说晏无双是出于爱朝雀，江也却不敢苟同，爱也许是有的，但想由此彻底掌握朝雀恐怕才是真的。
也因此得知，晏无双身上有妖魔血统，但应该很薄弱，寻常人看不出来。
并且，晏无双是蓄意接近朝家，虽然按照晏父的态度，晏无双最初接近朝家，应该只是为了讨好朝雀换取荣华富贵，但江也却认为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单纯是为了钱，为何一开始便选中了朝家？朝家虽然权势滔天，但越是这样，理应越难接近才是。
这就好比一款Galgame，晏无双上来就选择了地狱难度，要不是碰巧运气好，触发了初始幸运事件，怎么想晏无双都很难取得朝雀青睐。
晏无双对朝家的恨意也是一个关键点。
若单纯因为朝家豢养妖奴，江也却认为不太可能，阿今也是妖族，若晏无双真对妖族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怎么没看他对阿今丶或者是其他妖仆表现出特别的地方？
晏无双或许会因为这点厌恶朝家，但若是上升到恨意的程度……
江也却写了两个字。
恐怕还是与他的母亲有关，江也却想。
那就要说到晏父提到的神器——离梦萦魂簪。
江也却那日在书肆也见书中提过，当时江也却认为作者是在胡扯，现在想来，搞不好还真有这么个东西。
只是若是神器，即便是碧海国覆灭，神器也不应该轻易被毁掉才是，可后世的他们却从未听到过任何有关离梦萦魂簪的只言片语。
晏父还说离梦萦魂簪藏在朝家。
这大概便是晏无双率人灭朝家满门的原因，但离梦萦魂簪究竟是否藏在朝家……江也却认为这个可能性应该是一半一半。
若是在，朝雀不应该毫不知情；若是不在，碧海国王室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给予朝家极高的地位？
若朝家真有神器……
江也却定心凝神，让灵力以线的方式以他为中心伸展出去。
他围绕着朝府搜查一圈，还是察觉不到任何灵力波动，唯一灵气最深的东西，只有他自己。
是这身躯灵力太弱感知不到？还是离梦萦魂簪已经厉害到了可以隐匿气息的地步？
江也却不得而知。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如何破阵。
从先前一次一次的梦境中来看，这幻境已经越来越不稳定了，之前还能稳定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后来则是无规律地进行跳跃。
现在江也却虽然处于大婚前夜，但他很难保证，下一秒会不会直接跳跃到别的时间点。
如果把这一切都想象成一场游戏的话……
江也却沈思道。
第一回合，他企图强行离开幻境破局，结果是被重置回进入幻境的伊始。
第二回合，梦境中朝雀自尽，他的时间点被快进到大婚前夜。
现在他手上还剩下两片花瓣。
这是不是证明他只有两次机会了？
江也却按了按眉心。
若让他重新做出选择……
“小少爷！不好了！”
屋外，崔叔疯狂地敲着门。
江也却连忙站起身，阿今先去开了门，崔叔带着一批守卫冲了进来。
江也却疑惑道：“崔叔，怎么了？”
崔叔一把拽过江也却，拉着他往外面跑，道：“小少爷！别问了，咱们快点跑！”
江也却这才看见，碧海国往常漆黑静谧的夜空此刻火光冲天，外面打杀声络绎不绝，江府已经乱作一团，妖奴丶魔物与守卫厮杀在一起。
江也却心里一惊。
这分明是明晚才会发生的场面，怎么会忽然提前？！
江也却道：“我爹和池言呢？”
崔叔一拍大腿，道：“我的小少爷，都什么时候了，惦记他们做什么！城里已经大乱了，咱们快点跑就是了！”
“不行。”江也却停住脚步，果断道：“我得去找他们。”
江也却转身就跑，阿今立刻跟上，崔叔喊了两声，见江也却根本不回头后，咬牙带着守卫追了过去。
江也却跑到主院，一路上的情况比他想的更加糟糕，有无数倒在地上的妖魔与家仆，但那些妖族魔物却都默契地绕过了江也却，只扑杀朝府其他人。
只怕是晏无双特意交代的。
江也却默默地想。
朝父的门外已经围满了妖魔，江也却心里一沈，崔叔率领守卫与那群妖魔厮杀起来，阿今将江也却牢牢护住，江也却推了下门，紧锁着，打不开，他眸光一转，看向高处一扇紧闭的天窗。
江也却眼睛一亮，他对阿今道：“能带我上去吗？”
阿今毫不犹豫地拦腰抱起江也却，他轻巧一跃，侧身撞开天窗，抱紧江也却稳稳落地。
“阿雀？！”
屋内，池言持剑立于门口，朝父原本稳稳地坐在原处，见江也却进来，猛地站起来惊愕道：“你怎么会来这里？！崔衷不是应该已经让侍卫带你出府了吗？”
江也却道：“你们为何不走？”
朝父语速飞快道：“阿雀，这是朝家的债，朝家应该偿还，但这与你没关系，你快点走！”
“既然是朝家的债，那朝家人人都该负责。”江也却道：“难道你们坐在这里等死，便是在还债吗？”
朝父逃避不答，池言脸色凝重道：“妖魔越来越多，守卫怕是顶不住多久了。”
朝父脑门冷汗直冒，他忽然喊道：“赫伽！”
一位身着黑衣的蒙面女子应声出现，朝父将江也却推到女子手中，道：“带小少爷从暗道走！快！”
“赫伽？”江也却觉得耳熟，没等他细想，江也却便感觉颈间一痛，瞬间晕了过去。
江也却再醒来，已经在一辆马车上了。
阿今不在，崔叔不在，朝父和池兄也都不在。
江也却撩开帘子，马车行驶在一片寂静的森林中，江也却依稀记得他们来时，是依稀看到焦海国城郊处有一大片森林，过了这片林子，便会到城外海边。
驾车的人是方才的女子，江也却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女子不语，江也却又道：“我要回去。”
女子侧过头，道：“小少爷，别添乱了。”
女子的脸一晃而过，江也却猛地一楞，他探身过去，虽然这个动作不太礼貌，但江也却实在是忍不住盯着女子的脸看了又看。
……这人，居然是公仪云舒？
……仔细一想，紫珠峰来的人里，确实是有这位亲传弟子的。
江也却道：“你叫赫伽？”
“不，我是世代守护你的暗卫，我们叫赫伽。”女子道，她拧着眉毛，看向不远处的火光：“连这里都被围起来了，晏无双真是深藏不露。”
女子勒马转去另一个方向，而另一处居然也有隐约的火光。
女子果断道：“下车，小少爷，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应该还能有人接应我们。”
他们跑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小屋，女子以奇怪的频率敲了敲紧闭的小门。
门打开，女子与屋里的人密语几句，回身对江也却道：“小少爷，你先在这里躲一下，我去探一探出城的路，马上回来。”
不等江也却回答，女子把江也却往屋内一带便立刻离去。
那位同女子交谈的人，对江也却俯身道：“小少爷。”
江也却一看。
好家夥，是花眠眠。
江也却道：“你也是赫伽？”
花眠眠道：“不，我是你母亲从前的亲信。”
江也却点点头，想来这段关系应该如同游戏的dlc一样，与主线关系不大，所以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不多时，赫伽居然带着一位妖族回来了。
“这妖仆说小少爷对他有恩，他能带着小少爷离开碧海国。”赫伽道：“小少爷，你认识他么，不认识我便直接杀了。”
赫伽的剑抵着那妖仆的喉咙，显然就等着江也却一声令下，她便直接下手。
江也却再一看。
好家夥，是方知远。
江也却：“……”
方知远头顶一对垂着的兔耳，兔耳上有一块很显眼的伤痕。
江也却马上想起来了，道：“是你！”
方知远急急地道：“跟我走吧小少爷！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直接出城！”
江也却点头。
跟在方知远身后，江也却一边跑，一边大脑飞速运转着。
如此算来，岑一枕丶秦怀霜丶方知远丶花眠眠丶燕璟，公仪云舒，甚至他只瞥见一眼的章言全都被拉入了幻境中。
这群人的共同的特点都是与他关联很重。
……公仪云舒暂且存疑，如果被碰瓷了一下也算是关联很重的话。
那，为什么不见秦昭雪和花晴岚？
花晴岚撇下不谈，秦昭雪怎么可能没有出现在幻境中？
难道说已经出现了，但江也却没有发现？
一直跟随方知远出了城，江也却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方知远道：“我刚化形便知会有今日，于是早早便弄来了船，小少爷，我带你离开碧海国。”
“嗯。”
江也却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恐怕他们是离不开的。
果然，他刚一只脚踏入船身，一根绳子穿空而过，紧紧地缠住了方知远，那绳子似乎带着魔气，方知远被绳子缠绕住的那刻便倒了下去挣扎不能。
“晏无双……”江也却低声道。
晏无双缓缓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对着江也却伸出手，道：“小雀，过来，那边危险。”
晏无双已经做好了江也却不配合的准备。
但出乎预料的，江也却走了过来，拉住了晏无双的手。
他甚至同往常一样，撒娇似地依偎到了晏无双怀中。
晏无双受宠若惊地搂住江也却，江也却的脸颊靠在晏无双的胸膛上，他轻轻地说道：“无双哥哥，他们都死了吗？”
晏无双揽着江也却的手微微抖了下，他故作镇定道：“嗯，小雀，我可以为你解释这一切。”
“不必了，我相信无双哥哥。”江也却擡起头，他的眼神里充满着纯真的爱意：“无双哥哥不是发过誓吗？会永远护着我，爱着我的。”
“我会的，小雀。”晏无双有些激动，他道：“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的。”
江也却道：“无双哥哥拿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晏无双楞了下，道：“什么？”
江也却喃喃道：“那看来是没有……算了，也许并不重要。”
“小雀？”
刀尖刺入皮肉的钝声传来，晏无双像是无法反应过来一般，迟钝地看向江也却。
江也却抽出刺入晏无双胸膛的匕首，一点点鲜血溅到了他白皙光洁的脸上，一时间，竟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小雀……”
晏无双向江也却伸出手，但江也却视若罔闻，任他倒在地上。
江也却专心地看着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
这匕首果然是一把灵器，朝父确实没有吹牛。
“小雀，你还是恨我……”
大口大口的鲜血从晏无双口中涌出，他仍然执着地去够江也却，可江也却甚至后退了两步。
江也却神色平静。
该破阵了吧？江也却想。
紧接着，无比熟悉的晕眩感传来，江也却甩了甩脑袋。
只一息间，场景飞速转换。
屋外尸横遍野，屋内红烛摇动。
江也却手持匕首，指向不远处的晏无双。
雷同的场景，唯一不同的，是挡在他身前的人。
——阿今。
……怎么回事？
江也却难以置信地看向虎口处的花瓣——
只剩下一片了。
“小雀，你伤不到我的，把匕首放下吧，不要伤到你自己。”与上次的淡然不同，晏无双厌恶地看向阿今：“这只狐妖连自保都难，小雀难道还能指望他护住你吗？”
江也却放下匕首，他站到阿今面前，伸手挡住阿今欲护住他的动作。
江也却道：“你与我成亲是为了离梦萦魂簪？”
晏无双狡辩道：“我与你成亲，是因为我想与你永远在一起。”
“你找到了没有？”
晏无双顿了下，道：“即使不为了离梦萦魂簪，朝家今日也是罪有应得。”
江也却：“是朝家杀了你母亲？”江也却想到什么，他否定道：“不，不一定是朝家杀了你母亲，但你母亲确实是因为朝家而死。”
晏无双呼吸窒了下，他深吸一口气，道：“这些都与你无关，小雀，我不会迁怒于你。”
“与我无关？”
电光火石间，江也却忽然想通了，重覆道：“与我无关。”
朝母对朝雀的冷漠，心灰意冷而亡后朝雀的释然，朝父与池兄对骄横的朝雀无理由的忍让，晏无双的一再讨好，甚至灭门也不愿牵扯到朝雀。
“我是世代守护你的暗卫。”
世代，守护，我。
他仍穿着嫁衣，金丝凤凰展翅欲飞，乌发挽起，满头珠翠，凤钗轻轻摇动。
他穿着世间做工最惊细的衣服，戴着用料最华丽的首饰。
但这一切，都不如他本人珍贵。
江也却道：“离梦萦魂簪在我体内……不，我就是离梦萦魂簪，是吗？”
晏无双的喉结滚动了下，他强压住内心的不安感，指甲狠狠地掐进掌心。
“看来我猜对了。”
怪不得他用灵力探遍朝府却找不到一丝动静，怪不得他在幻境中也能轻而易举地强行控制灵力。
江也却擡手，那片花瓣亮着微微的光芒。
要破除执念，才能破局。
此时此刻，江也却终于懂了，这场幻境，不仅仅是朝雀一个人的执念。
他是晏无双的执念，是狗奴的执念，是朝家人的执念，甚至……是碧海国每一个人的执念。
江也却看向阿今，道：“我要去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了。”
他飞快地抱了抱阿今，在他耳边道：“岑一枕，你也去做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吧。”
晏无双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他袖口飞出一段绳子，但江也却速度更快，他退后一步，远离阿今，一道灵火自他周围蔓延开来，灵火围了一圈，如同结界一般，将他完全罩在其中。
阿今与晏无双同时上前，又同时被灵火形成的结界弹开。
晏无双这才发现，那个一直放在角落无人在意丶池兄送给朝雀的纸灯不知何时飞到了他的手中。
灵火炽烈燃起，少年被烧得瘫坐在火光中，他忽地笑了下。
他说道：“朝家欠你的，朝家用命还你了，朝家欠其他人的……”
“那我燃尽神魂，愿受百世苦难，只为换……”
“换所有被苛待的万物，一个重生的机会吧。”
火光大起，少年的身影被吞噬不见。
雷声忽起。
震耳的轰鸣声传来——
幻境，破了。
望潮楼中。
雷声阵阵，众人纷纷捂着脑袋哀叫醒了过来，身边一地或斩落或昏死的魔物，方知远艰难地爬起来，还未来得及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觉得耳朵仿佛被什么东西给砍了一样，火辣辣地，烧的他脑袋里嗡嗡作响。
他迟钝地看向四周——
岑一枕神色凝重，怀中抱着昏迷的江也却。
方知远连滚带爬地过去，连忙道：“小师弟怎么了？”
岑一枕指间灵力释出，片刻后，他抱起江也却，道：“他已修成金丹。”
方知远惊诧道：“什么？！”
岑一枕沈声道：“雷劫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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