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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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江也却的话,岑一枕硬生生收回攻势,一道银色长链自袖中甩出,将那药人紧紧捆住,药人越挣扎,银链便缩得越紧,终于,药人气力不支,跪倒在地。
江也却微微偏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这是……”
“锁魂链。”岑一枕补了句:“不会伤到他的,你放心。”
“谢谢岑剑主。”
江也却说着,想要从岑一枕怀里退开,他推了推岑一枕,没有推动。
江也却擡起头,他能看到岑一枕的下巴,和隐隐有金光浮动的双眸。
“岑剑主?”
岑一枕单手按住江也却的后脑勺,将他压在怀里。
江也却的鼻子紧挨着岑一枕的胸膛,岑一枕身上有股干净清爽的味道,像是青草香,完全隔绝了周遭的腥臭味,江也却便就没有动,安静地任他抱了一会儿。
“……方才情急之下叫错了人,岑剑主别介意。”
“不会。”
半晌,岑一枕松开了手。
“抱歉。”岑一枕道。
江也却没说什么,等到岑一枕的手滑下去的时候,他的馀光瞥到了一抹红色,江也却不由得握住岑一枕的手,举到眼前来,惊道:“你受伤了!”
苍白的手背上横着一道狰狞的伤口,应该是刚才抱住他时被药人的指甲所伤,而那药人的指甲似乎是淬了毒,从伤口处流出的血里隐隐带着紫黑色。
江也却低头便要吸毒,岑一枕另一只手连忙捧住江也却的脸颊,道:“别,我运功逼出毒素即可。”
“哦……”
是他犯傻了,岑一枕可是真仙,哪里会需要用到吸出毒素这么原始的方法……
眼看着岑一枕几下吐息后,伤处涌出一大股紫黑色的血,那毒血流干净后,露出了肉红色的伤口。
江也却想起岑一枕说过,内伤可以用灵力调理,外伤只能等它自己恢覆。
但这伤口就这么露在外面,骇人不说,也有感染的风险。
这么想着,江也却撕下衣上一块布料,小心地包裹住岑一枕的伤口。
岑一枕伸着手,任他摆弄着,江也却缠了几圈,确定不会太紧勒到伤口,也不会太松渗出血后,打了个小小的蝴蝶结,端详了一番,满意道:“好啦!”
岑一枕的手,比他的手大了一整圈,骨节分明,指甲干净……食指指甲上有个血痂。
江也却刚想仔细看看,岑一枕便把手收了回去,同时还自然地拉起江也却的手,握在手心。
岑一枕道:“天黑了,我们先回去。”
江也却:“那他……”
岑一枕:“让他先待在这,锁魂链只有我能解开,不必担心。”
江也却点头。
岑一枕用灵力推动石门,两人离开后,又将石门合上。
只是回去的路还得爬那个陡坡……也不知燕璟爬上去了没有。
走到入口处,岑一枕道:“我背你上去。”
江也却连忙拒绝:“我自己爬就好了。”
但是岑一枕已经在他面前蹲下,一副他不上来就不动的架势。
江也却只能伏到岑一枕背上,小声道:“麻烦岑剑主了。”
“没事。”
黑暗中,他看不清岑一枕是如何上去的,只觉得不应该用“爬”来形容,岑一枕就像是某种兽类,背着他的时候轻巧得如同无物,在坡上几个跳动,他们便回到了书房的地面上。
然而岑一枕没有将他放下来,江也却刚要开口,岑一枕便道:“外面的人都出来了,我御剑带你回去。”
好吧。
他确实还不会御剑。
江也却只能继续听话地趴在岑一枕背上。
看着岑一枕的侧脸,江也却忽然发现,岑一枕脸上并没有那颗红痣。
出了书房,外面已经天黑,原本空无一人的府中果然凭空多出许多仆役侍女,全都目光呆滞丶机械性地交谈丶走动丶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
岑一枕避开众人,于后院角落腾空而起,估计是怕被人发现,岑一枕这次飞的很高,江也却忍不住搂紧了岑一枕的脖子。
从空中往下看,城中有那么多的灯火闪烁,恍惚中江也却有种“这座城其实还在活着”的错觉。
想到诸毗城守那一封封字字泣血的信,江也却心里闷闷的,不由得把脸埋到了岑一枕的后背上。
“冷了?马上就到。”岑一枕道。
江也却没应声,小动物似地又蹭了蹭。
岑一枕的速度明显加快了,不消多久,他们便回到了章家院里。
燕璟和章如渺都等在院中,见他们二人落地,燕璟明显呆楞了下,岑一枕把江也却放下,章如渺先冲到了江也却怀里,道:“我还以为哥哥不会回来了。”
江也却道:“怎么会呢。”
燕璟上前两步,他眼眶通红,似乎是哭过,身体也微微发着抖,眼神在江也却和岑一枕和岑一枕腰间的玄烛剑之间来回流转。
那日在荒庙结界外,他似乎见过一个男子带着一条大狗,用的就是这把剑,还使它破开了结界。
可是那男人相貌平平,虽然身形相像,但样貌与眼前之人完全不一样。
而且看这人的长相,怎么越看越觉得十分熟悉,似乎在什么名人画册上见过……
江也却也不知该如何介绍,看燕璟的样子,他似乎没认出岑一枕,但那日燕璟见过阿今使玄烛剑,江也却也不敢保证燕璟会不会看出端倪。
他犹豫道:“这位是……”
“在下是小却的道侣,岑一枕。”岑一枕道。
燕璟:“哦哦,原来是——岑剑主?!”
他就说怎么哪里看着熟悉,可不就是在七大名剑画册上见过!
燕璟呆滞道:“那日在荒庙外……”
岑一枕:“是我易了容,小却并不希望我们的关系公之于众,我便易容化名陪伴在他身旁。”
言及此处,岑一枕宠溺一笑:“小却能同意我在他身边待着已是我之万幸,还请燕师弟帮忙保守秘密,若让别人知道,小却该生气不理我了。”
江也却:“……”
燕璟:“哦哦丶好,我一定把嘴闭的死死的!绝对不让外人知道这件事!”
这么看来,江也却连玄烛剑主都不太瞧得上,那对他经常无视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恃靓行凶就是这样吧,燕璟叹气。
江也却:“……”
不知道燕璟在想什么,但感觉肯定没在想什么好东西。
旁的说完了,还得问问正事。
燕璟道:“城守符的那个药人怎么样了?”
江也却:“先关在密室里了,明日再想办法吧。”
燕璟又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那个狐狸也不见了!”
“不必寻他。”
江也却顿了下:“毕竟是灵宠,来去自有他的主意。”
江也却不着急,燕璟自然也就不担心,反正他也一直看那只狐狸不大顺眼。
多了个岑一枕,便要想想如何分配床卧,思来想去,一是他还有事想和岑一枕谈,二是这事他更倾向于避着章如渺,于是道:“今晚我和岑剑主睡在柴房,渺渺和燕璟住,渺渺若是不放心的话,就让他在外室桌子上休息吧。”
章如渺虽然不太愿意,但她又是一贯听江也却话的,还是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柴房里只有一张草席铺在地上,虽然简陋,但也足够容纳两人安睡。
不过被子倒是没有第二床,唯一一条还破破烂烂的,也难为燕璟在这里睡得毫无怨言。
江也却合衣躺下,侧过身,背对着岑一枕。
岑一枕扯过被子,盖到江也却身上,隔着一段距离,也躺到了江也却身边。
柴房里没有烛火,黑暗中没有声响。
两个人的呼吸声在这夜里变得格外明显。
“那只狐狸就是你,对么?”
江也却冷不丁地开口。
他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嗯。”
“你是妖修?”
“是,但也修剑。”
“哦。”江也却不太真诚道:“真厉害。”
“小却,我……”
“从来就没有什么阿今,是吗?一开始就是你,只有你。”
江也却吸了吸鼻子,控诉道:“你每句话都是在骗我,岑一枕,你就是个大骗子。”
“小却,我没有句句都在骗你。”岑一枕有些慌了,他想板过江也却的肩膀,但江也却直楞楞地挺在那,被子蒙过头顶,全身上下比木头还硬,岑一枕只能作罢。
他半支起身子,在江也却耳边,语气严肃又认真:“因为受伤所以修为下跌是真的,阿今是我的分身也是真的,只是……分身与我是同一个意识。”
江也却没有动,但也没有让他闭嘴,岑一枕便继续说道:“一开始我确实是失去记忆了,但没过多久,尤其是在听说你要去玉清山后,我便渐渐恢覆了记忆。”
“那你为何还要编出那一堆说辞来,直接告诉我实话不好么?”
“我本想收你为徒后再告诉你事情原委,但你执意要拜姜老头为师,我无法阻拦,只能先这么将就着。”岑一枕轻轻扯了下被子,道:“你若生气,打我骂我都好,别闷坏了自己。”
江也却猛地拉下被子,两人目光相接时,岑一枕第一次恨自己异于常人的视力。
这样他就不会在黑暗中把江也却红红的鼻头看得清清楚楚。
“仙门之中的确有魔族奸细,这是真的,小却,你很特别,三春峰人丁稀少,我不放心让你自己待在那。”岑一枕自嘲地笑了下:“说来说去,还是我自己私心太重,就像我和燕璟说的那样,我只是想能有个身份陪在你身边。”
“……那小山呢?你丶你为什么也不说实话。”
那只白狐狸几次狂飙鼻血,他还以为撞到了脑子,现在想想……
江也却脸上一热。
“我以为你见过白泽后,会猜出我的身份。”
“白泽?是万灵宫里那只老虎精么,它居然是神兽白泽?”
岑一枕道:“它确实是只老虎精,只不过是只异变的老虎精,之所以叫白泽是因为……它自己取的名字,它不是白泽,只是叫白泽而已,姓白,名泽。”
江也却:“……”
还能这样。
江也却:“它为何会知道你是妖修?”
岑一枕:“它是掌门的契约灵兽,使君子收我时,便知道我是妖修,故而它也知道。”
江也却:“那你见到我,为何不变回人形?”
岑一枕有些尴尬地说道:“因为分身灵力不足,这结界又极为排斥修士的气息,我只能变回原型,以妖修的姿态混淆法阵的判断,才好强行破阵,你找到我的时候,我刚闯进来,还没来得及变成人型。”
江也却想,怪不得那段时间他腕间印记烫的吓人,现在想来是岑一枕在破阵的缘故。
“原来,这印记是个狐狸尾巴。”
江也却平躺过来,擡起手腕,举到眼前。
他最开始以为是叶子,后来想该不会是一片云彩,直到越看白团子的尾巴越觉得眼熟,再看到岑一枕指间的血痂,他才拾起了“岑一枕是妖修”这个大胆的猜想。
“还有人知道你是妖修么?”
“只有你和掌门……姜老头大概也知道,只是我与他交集不深,只知道他是师尊的同门师弟,不仅修为高深莫测,平日里也神出鬼没,他会收你为徒,确实在我意料之外。”
“那,你有几条尾巴?”江也却裹在被子里,一小条,往岑一枕跟前蠕动了一点点,“你的原型只有那么大吗?还能再变大一点吗?”
江也却把好奇全写在了脸上,岑一枕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下一秒,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自他身后摇摆,落到了江也却面前。
江也却忍了又忍,没有忍住,伸出双手抱住了岑一枕的大尾巴。
好软,好轻,好像一个超大号的抱枕。
“现在只有六条。”岑一枕纵容地任他抱着尾巴:“若是变回真正的大小,怕是这间屋子都装不下我。”
“居然有那么大!”江也却眼中透着期待道:“现在只有六条的意思……是以前有更多条么?”
“以前有八……”岑一枕顿了顿,道:“有七条,但有一尾被镇在玉清山掌门印下,这也是我为何只能用分身出山的原因。”
江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岑一枕觉得他可爱,弯了弯嘴角。
江也却小心道:“掌门为何……?”
“既希望我能为玉清山肝脑涂地,又忌惮我始终是个妖修,终究有一日会原形毕露吧。”岑一枕讥讽道,“他收我那日,便哄我交出一滴心头血,后来又骗走我一尾狐灵,我若强行出山,不仅要舍弃这一尾狐灵,还会受到心誓反噬。”
江也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抱着怀里尾巴摸了又摸。
静了一会儿,江也却看向岑一枕。
“……做妖修,是不是很苦。”
他那双眼睛格外的亮,似是有星火燃于他双眸,烫得岑一枕心里一热。
岑一枕道:“不苦。”
他这一生不算顺遂,幼时懵懂,被猎人追捕,被商人买卖,初开神智后又饱受歧视,妖嫌他清高,人嫌他低鄙,好不容易得了玄烛剑这等机缘,又饱受苦难磋磨,屡经天道历练,连拜入玉清,也不过是他人计谋中的一环。
可这一切,现在想来,皆是不苦。
岑一枕又问:“小却原谅我了吗?”
江也却揪了揪狐狸毛:“永远都不原谅你。”
“那好吧。”岑一枕只能道:“可以不原谅我,但不要生闷气了。”
什么不生闷气,说得好像他会朝岑一枕撒气一样。
江也却有一搭没一搭地揪着毛,也不见岑一枕喊痛。
怎么想,都觉得很神奇。
书里面的龙傲天,玄烛剑的剑主,未来成神第一人,居然是只大狐狸!
江也忍不住由衷感慨道:“作为妖修能位列真仙,你真的特别了不起。”
岑一枕道:“成仙并不看修为,而是看契机。”
“你成仙的契机是什么?”
“百年前,我救了一个小孩。”
“这么看来,那个小孩也挺幸运的。”
“不。”岑一枕目光柔和:“是我幸运。”
“说到百年前……”
江也却思索了下,道:“那这里发生过什么事,你知道吗?”
岑一枕正了正色,道:“百年前我还在异世,并不知道这里情况,我回来后又刚突破境界,一直在闭关修炼,只是有一点,使君子也是在那时候闭了死关。”
江也却:“玉清掌门?”
“嗯,我当时也觉得使君子闭关闭得蹊跷。”岑一枕道:“但我当时在忙着别的事,未曾多想,还有镇魔域这个说法,我也是在荒庙那日同你一起听到的。”
“竟是这样。”
江也却想了想,简单地将城守府所见告知岑一枕。
江也却道:“六大仙门联合以诸毗为界,画了个巨大的镇魔法阵,可这法阵并未起到效果,反而凝结住了此处的空间与时间,魔族依然可以来去自如——我觉得事情是这样。”
岑一枕道:“若一切都是意外,没理由仙门的人会对此处见死不救。”
江也却:“那——”
岑一枕:“可如果从最开始,仙门便知道法阵会有什么作用,只唯独一处出现了纰漏呢?”
江也却陷入了思考中。
荒庙中的男人说,这是第一个镇魔域,但不会是最后一处。
那几封信里还提到,修士见到诸毗的人,说他们可怜。
发给他们的香包,也是让人昏迷的咒。
而法阵虽排斥修士,魔族却可以随意进出,城守又自愿成为魔族的药人……
“唯一的纰漏是……”江也却慢慢道:“这法阵,应该只让魔族进,不许魔族出。”
岑一枕赞许地点点头。
江也却浑身发冷,艰难道:“难道他们一开始,是想要用诸毗城的人饲养魔族?”
岑一枕:“虽不知为何要这么做,但恐怕你想的并没有错。”
“怎么丶怎么会?!”江也却抱紧怀中尾巴,难以置信道:“修仙之人难道不应该护佑苍生吗?为何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岑一枕冷笑:“如今还有几个修仙之人,记得要护佑苍生呢?”
江也却道:“他们这样做,也能被天道所允许吗?”
“天道……”岑一枕回忆道:“百年前,我曾见过天道,那时便感觉它灵气稀薄,恐有消失的迹象。”
江也却:“天道也会消失吗?”
岑一枕道:“众神陨落,仙域荒芜,只怕是天道已是强弩之末。”
江也却心里惶惶,岑一枕用尾巴挠了挠他的下巴,安慰道:“事在人为,若善修者多,天道并不一定会消失。”
江也却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天道会是那种大反派。”
岑一枕问:“大反派?”
江也却:“就是最坏的那个人。”
毕竟他看过的那本《一剑岑寂》中,天道几次在岑一枕渡劫时痛下黑手,最后还是岑一枕成神后,才重整了秩序。
“虽然我这一路,也吃了天道很多苦。”岑一枕缓缓道:“但我始终觉得,天道有情,无情的,其实是人罢了。”
江也却想说,他遇到过很多有情人,他能踏上修仙这条路,也是因为有情人给予他的爱。
可转念一想到诸毗城的惨状,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百年前的事,也许还有一个人能知道些什么。”
“谁?”
“秦怀霜。”
岑一枕道:“他那时并未闭关。”
看来有关诸毗城的事,城外人的说辞也极其重要。
江也却这么想着,问道:“章言呢?他现在在哪?”
“在天倚楼的水牢里。”岑一枕道:“我不信任玉清山,不敢将他带回去,正巧遇到了花眠眠,便将章言交给了她。”
江也却放心道:“那就好,等明日我们再去城中探查一番。”
“小却。”岑一枕迟疑道:“这里并不适合久留,我的灵力在这里被压制了七分,燕璟的灵力似乎也虚弱了很多。”
江也却讶异道:“为何我没有感觉?甚至这几日还觉得修为有所精进。”
岑一枕道:“一是因为你体质特殊,二是,也有你身上香包缘故。”
江也却了然道:“怪不得渺渺要我保管好。”
“嗯,我进来前与姜老头一起设了锚点,不过没想到这法阵对灵力影响如此之大,恐怕我只能先送一人离开。”
“师父也来了?!”江也却惊喜地说道。
“当然来了,只是你不一定能看得见他。”
“为何?”
“下山的时候把腰闪了。”岑一枕嘲讽一笑:“设好锚点后,就躺在客栈里不能动弹了。”
江也却:“……”
江也却:“不许笑话我师父。”
“不好意思。”岑一枕没什么诚意地说道。
“明日再最后去一趟城守府,我还要和渺渺道个别。”江也却抿了抿唇,“至于怎么出去……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让我们一起走。”
岑一枕:“什么办法?”
江也却狡黠地眨眨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进入诸毗城后,这是江也却睡的第一个安稳觉。
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又滚到了岑一枕怀里。
江也却:“……”
真奇怪,什么时候他的睡姿变得这么差了!
趁岑一枕还没睁开眼睛,江也却悄无声息地从岑一枕怀里爬起来。
刚小心地合上门,转头就看到燕璟一脸怨念地蹲在院中间。
江也却吓一跳,道:“你怎么起这么早?”
燕璟幽幽道:“昨晚睡得很好吧?”
江也却:“还可以。”
燕璟凄惨一笑:“果然,睡得很好。”
江也却:“……”
江也却:“你犯什么病。”
越过燕璟,江也却去房里准备看看章如渺醒没醒。
令他意外的是,章如渺也醒了,披散着头发,一声不吭地端坐在椅子上。
章如渺面前的桌子上,摊着一幅画,正是江也却来时看到的画着一大一小的那副。
她明明看不到,白茫茫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幅画。
“渺渺怎么也起这么早。”江也却走过去,摸了摸章如渺的头发:“我把头发给你扎起来吧。”
章如渺从兜里掏出发绳,递给江也却:“谢谢哥哥。”
辫子扎好,正当江也却犹豫着要如何向章如渺开口道别时,章如渺道:“哥哥。”
江也却:“嗯?”
“我知道哥哥做了很多错事。”
江也却楞了楞,道:“什么?”
他看着章如渺的手指在章言的小人上慢慢滑动,在他印象里,章如渺一直是个虽然听话,但有时又有些诡异的小孩,她身上有很多秘密,但江也却不想探究,也不想去逼问章如渺。
可此时此刻,章如渺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泪水,她抽噎着,江也却慌乱地擦拭着章如渺的泪水,问道:“怎么了渺渺?”
“哥哥不是坏人。”章如渺断断续续地说:“哥哥丶哥哥也很难过,我也很难过,我脑子丶每天都很丶很痛……”
江也却虚虚环住章如渺,轻轻拍打着章如渺的后背。
“哥哥丶我好难过丶我不想丶清醒的丶活着……”
章如渺终于像个正常的小朋友一样,放声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儿,章如渺睡了过去,江也却把她抱到了小床上,门外,岑一枕和燕璟各站一边,好似两尊门神。
“和章如渺单独相处时,我是感觉到了她的灵力波动不太对劲。”
江也却的衣服被章如渺哭湿了一大片,岑一枕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到江也却身上,“但她不是药人。”
江也却拢了拢衣衫,道:“我曾经想过,章言带我们来这里是为了挖仙根,他既然能做出这种事,就说明他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燕璟悚然道:“你是说,章如渺的仙根是章言从别人身上挖下来的?!”
“是。”江也却点头,“也许城里还有其他人像章如渺一样,但都躲在自己的家里,没让我们发现。”
燕璟:“这章言……实在可恨!”
江也却扯了扯嘴角,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兴致,转身道:“我和岑剑主先去城守府拿回东西,回来就送你离开。”
燕璟道:“送我离开?那你们不走吗?你们不走我也不走!”
“走的。”江也却拽下腰间玉花吊坠,道:“我们分头走。”
燕璟迷茫地挠了挠头。
江也却和岑一枕又来到了城守府。
先和岑一枕一同去密室收回锁魂链,江也却本来还以为又要与那药人缠斗一番,没想到那锁魂链直接传过石门,飞回到了岑一枕袖中。
江也却摸了摸石门,石门毫发无损,没有丁点痕迹。
岑一枕道:“锁魂链是仙器,可以变化长短,也可以穿透世间万物锁住想锁的东西。”
江也却赞叹:“果然不同凡响。”
岑一枕:“你喜欢,便送给你。”
“不不不。”江也却摆手:“我又不会使,在我手里也是浪费。”
岑一枕擡手,锁魂链又飞了出来,它瞬间缩小了十几倍,变成一根细细的银链,缠绕在了江也却的手腕上。
好巧不巧,又是那只有着印记的手。
江也却转了转手腕,他骨架小,手腕纤细,银链在他手上戴着并不违和,反而别有一番美感。
……只是怎么想都是个锁链,把锁链拷在手上的感觉……还是有点奇怪。
不过江也却明白,岑一枕这个人向来是自己做好决定别人怎么说也不会听的类型,他也懒得让岑一枕拿下来,大方道:“那就谢过岑剑主了。”
岑一枕却抿了抿嘴巴,不太高兴的模样。
江也却道:“走吧,岑剑主。”
岑一枕不动。
江也却扯了扯他的袖子。
岑一枕还是不动。
江也却:“?”
岑一枕这才说道:“你昨天还叫我名字,今天怎么这么生疏。”
江也却:“……”
原来是为了这个。
江也却摸了摸鼻子。
还不是因为一觉醒来觉得昨晚的自己有点矫情。
这可是大男主龙傲天!纵然他稀里糊涂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东西,也应该有些分寸才是。
“好吧。”江也却道:“岑一枕,可以走了吗?”
岑一枕这才动了。
他像昨天那样,强行把江也却背起来,道:“其实我也挺喜欢你叫我阿今的。”
江也却:“哦。”
江也却在心里冷笑。
做人嘛,喜欢的事情多了,哪能样样都实现。
离开章家时,江也却通过玉花坠唤了下那个男人,算了算时间,他们回来时,那个男人也应该到了。
果然,他们刚回到院子里时,那个男人便等在院门口了。
依然是卷发,赤足,上身缀满了珠宝。
面容俊美,唯有鼻梁上一道疤痕将消未消。
江也却原本还有几分担心,怕男人认出岑一枕就是那天伤他的小狐狸,没想到男人一开口,却是语带兴味道:“原来小公子喜欢这样,在下学到了。”
江也却从岑一枕背上跳下,燕璟立刻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出来,躲到了江也却背后,瑟瑟发抖道:“他他他丶他是魔修。”
江也却无语道:“你怕什么?”
燕璟:“魔修啊!”
江也却:“他就是要带你离开的人。”
江也却:“不走你就留在这。”
男人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燕璟瘪瘪嘴,哭丧着脸道:“我走就是了。”
男人上前一步,从江也却身后一手将燕璟提溜过来,像提溜着一只小鸡崽一样。
男人遗憾道:“还以为这次能背到小公子呢,可惜。”
江也却悄悄按住岑一枕将要出剑的手,道:“下次也背不到。”
男人耸耸肩,道:“那我先走咯,小公子,我们外面再见。”
燕璟:“阿却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呜呜呜——”
说完,男人周身有紫雾蔓延开来,紫雾消散后,男人和燕璟消失在了原地。
岑一枕不留痕迹地看了眼江也却还按在他手背上的手,道:“我们也该走了。”
“……再等我一下,我去和渺渺说几句话。”
“好。”
章如渺仍然躺在小床上,她已经醒了,没声没响地睁着眼睛,手里握着江也却给她的羽毛发扣。
“渺渺。”江也却轻声说道:“我要走了。”
章如渺直直地说道:“你不会再回来了,是不是。”
江也却摇头,又意识到章如渺看不到,他说道:“我会回来的。”
章如渺不吭声,江也却道:“不相信我吗?我从来不骗人。”
他又补充了下:“……从来不骗小孩子。”
章如渺小声问道:“我还算小孩子吗?”
江也却怔了怔,他弯弯嘴角,温柔道:“时间上过了多久不能证明什么,只要你想,渺渺永远都是小孩子。”
“那我要当小孩子。”章如渺说着,把枕头下面压着的画递给江也却:“可以帮我把它带给哥哥吗?”
江也却道:“好。”
“谢谢哥哥。”章如渺揉了揉眼睛:“我相信你,会等你回来的。”
江也却轻轻叹了口气:“好。”
离开章家,江也却的表情依然沈重。
岑一枕将他拦腰抱起,御剑飞到了荒庙。
“锚点就在这里……”
“今天燕璟说那番话时,我有些迷茫。”
江也却擡头,看了看外面没有日光的天空:“因为我不确定,如果我把自己放到章言的位置上,我会不会做出和他相同的事。”
岑一枕拉住江也却的手:“你和他并不一样。”
“岑一枕。”江也却低声道:“你说,是清醒着活着承受痛苦好,还是没有意识像傀儡一样活着好。”
“小却,他们并不算‘活着’。”岑一枕双手捧着江也却的脸颊,额头与他相抵,道:“我会陪你一起去寻找让他们真正活过来的办法,好不好?”
“嗯。”江也却蹭了下岑一枕干燥温暖的掌心:“谢谢你。”
岑一枕摇了摇头。
“等下我会先送你离开,我随后跟上。”
江也却疑惑:“为何我们不一起走?”
岑一枕道:“我的灵力比之昨日又弱了一些。”
这法阵居然如此霸道。
江也却咬了咬唇,岑一枕笑了下,安慰他道:“别担心,离开这里就好了。”
江也却点点头:“那现在立刻出发吧。”
他站到岑一枕画好的法阵上,岑一枕在他面前捏出法诀,视线逐渐变得模糊前,他看到岑一枕对他说:
“等我。”
与那日他被传进来时一样。
江也却揉了揉莫名发烫的心口,一阵晕眩后,江也却凭空出现在了大街上。
江也却:“……”
周围人一阵惊呼,江也却连忙不好意思地爬起来向身边人道歉。
看来岑一枕确实是强行破阵。
毕竟章言和雷昊能带着荒庙一起传送,他只能被随机传送到人群里。
不过还好虽然是大街,也是五行镇的大街上,若传到了什么人间界的大街上,江也却怕真是要引起一场轰动了。
江也却想了下,是先在原地等岑一枕,还是去天倚楼找花眠眠,至于燕璟……江也却暂时不想去管他。
反正没有燕二燕三,还有燕五燕六,轮不到他来关心。
等岑一枕的话……他也会被传到这里吗?还是也随便挑选一块区域就出现了。
江也却纠结了一会儿,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一列修士破开人群,径直地走到江也却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江也却定睛一看,这列修士约有十几人,全都佩剑,身上穿的衣服款式统一,应该都是来自同一门派。
为首那人相貌年轻,他在江也却面前站定,短暂地打量了一番,眼中飞速闪过一抹惊艳之色,他说道:“你,可是江也却?”
江也却道:“是,请问阁下有什么事?”
那人冲身边修士扬了扬下巴,几个修士立刻上前,欲擒住江也却。
“玉清山弟子江也却勾结魔族,残害同门,立刻将此人抓捕,带回白虹山庄,等候处置!”
“我怎么可能勾结魔族?”江也却感到莫名,道:“况且,如果我真勾结魔族,也是应该由我师父或是玉清掌事来处置我。”
“无需听他狡辩,动手罢。”
为首那人一挥手,身边修士一拥而上。
他们个个修为皆在江也却之上,那人轻蔑道:“何苦挣扎,浪费时间……”
话音刚落,江也却腕间忽然飞出一道银色锁链,那锁链如同雷鞭,劈里啪啦地扫在周围修士身上,方才还气势汹汹围着江也却的那群人全都哎呦哎呦地跪了满地。
为首修士惊怒道:“你丶你放肆!你这是罪加一等!!”
“谁要带走我玉清山的小师弟,可曾问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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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却宝的亲友团一起来撑场子咯
可以提前剧透一下白虹山庄大概就类似于……居委会这种类型。感谢在2023-09-24 22:35:55~2023-09-25 12:13: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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