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鬼副本（7）
    像滚烫的熔岩喷涌着拍打着石壁，每一次热烈的撞击都激起更高的热浪，熔岩会爆裂，石壁被火灼，但又互相粘稠粘连着相融，最终熔岩与石壁成为了彼此的一部分，带着未消的馀热逐渐趋于平静。
    池鸢也伸手轻抚着禹落川的心口，伤痕已经愈合，留下一个浅浅的疤痕和干涸凝固的血迹。
    他目光迷离的注视着禹落川绯红的脸，随后眸子一擡，看向角落里那个窥探一切的机器，缓缓喘息着：“小川，我们好像忘了这是现场直播……”
    禹落川支撑身体的手一软，脑袋疲惫的靠在池鸢也肩上，吐息轻拍着他的耳廓：“嗯，忘了。”
    “糟糕啊，现在就算是活着出去了，也没脸见人了。”池鸢也叹了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双眼。
    禹落川擡眼看了看他，再次支起上身，拉开他捂住双眼的手，按在一侧的地面上，然后在他唇上轻轻的落下一个吻：“没关系，这不就是他们想看的吗？让他们看好了。游戏结束之后，这里的一切，包括荧幕前的他们，都不会与我们再有瓜葛。”
    “也是，反正空桑已经不存在了，游戏结束后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又有谁会在乎。”池鸢也脸颊发烫，避开禹落川灼热的目光，催促他起来，“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禹落川有些不舍的从他身上挪开，这才注意到一旁被池鸢也外套盖住的那具尸体：“他是……”
    “嗯，是他。”池鸢也不忍心去看，只一味的低头穿裤子。
    看池鸢也的脸色便知事情不简单，禹落川小心翼翼的问：“要找个地方埋葬吗？”
    “没有必要。”池鸢也脱口而出。
    这个回答在禹落川意料之外。
    池鸢也穿好裤子才红着眼眶看了静静躺在那的文书衍一眼，努力用最平静的语气道：“他是空桑的罪人，背叛了空桑，背叛了我，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但他的样子分明是痛心疾首。
    “他……背叛了你？”禹落川努力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事情的完整经过，忽而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有些讶异，“先前我总觉得他眼熟，却总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现在想起来了。”
    池鸢也似乎已经猜到了，双眼直直的望地面：“在哪？”
    “在漪澜军营。”禹落川回忆着说道，“那天我从会议室出来，在拐角处不小心被匆匆走来的他撞了一下，那双赤红的眼睛很难不引人注意。”
    池鸢也闻言闭起双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是你们的人，漪澜皇家军队的一员，见过也不奇怪了。”
    看着努力掩饰内心悲痛的池鸢也，禹落川终于明白了一切，走到了文书衍面前，蹲下，掀开衣衫的衣角露出他毫无生气的脸，对池鸢也淡然道：“葬了吧。”
    一句话让池鸢也近乎崩溃，他握紧双拳又松开，冲过去一把将禹落川拉起来就往房间外走，通红的眼睛瞪着禹落川，语气是愤怒，但音量却控制的十分轻：“你要让我也成为空桑的罪人吗？我没有资格替数万条无辜逝去生命原谅他。我唯一无法释怀的，是没有机会亲手杀了他，你明白吗？”
    亲手杀了他，你怎么可能下得了手？
    禹落川这样想着，伸手轻轻抹去池鸢也不经意间落下的一滴泪：“我明白了。”
    池鸢也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失控，赶紧猛眨了眨眼，把眼泪全部憋了回去：“明白就好，就把他留在这吧，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我们走，去念念的房间。”
    “念念，是那个女孩的名字？”禹落川匆匆跟上。
    池鸢也头也不回的答“是”，不敢再多看文书衍一眼。
    与此同时，大荧幕前的观众们发出各种各样的惊叹声。大多数都在为刚才游戏中发生的“刺激场面”而议论，但有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观众A：“这两个人好眼熟啊，好像以前见过。”
    观众B：“能不眼熟吗？你没听见56号玩家叫他空桑王吗？他就是曾经那个大名鼎鼎的空桑王啊！”
    观众C：“哟，怪不得眼熟，我好像在漪澜见过他，像条狗似的被拴在漪澜王身边，训得服服帖帖。”
    观众A：“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好像很多年前在前几届游戏里就见过这两个人。”
    观众C：“那我就不清楚了，我是第一次来观看游戏。”
    观众B：“你看错了吧？这游戏里失败的玩家都死了，最终赢家不会再次进入抽选名单的。”
    观众A：“是吗？那可能……是长得比较像而已？”
    观众C：“肯定是的，再说了，这么多玩家，你还能看过都记得？想多了吧？”
    大厅里的观众们因为各种原因议论纷纷，游戏还在照常进行。
    二人在念念的房间里转了一圈，始终没有见到念念的身影。
    正在这时，一双冰冷的手悄无声息的从池鸢也背后摸上他的脖颈，用力遏住了他的咽喉，紧接着那张惨白的脸和流血的双眼从他脖后浮现：“念念在哪？”
    “呃……”池鸢也被死死掐住说不出话来。
    禹落川见状出手攻击女鬼，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摸不到她，手直接穿透了她的脑袋。
    “你先等一下，念念刚才就在这个房间里，我们看到她了，只是她现在不知为何没有出现。但我们已经有头绪了，你先放开他，我们有办法找到念念！”眼看池鸢也就要断气，禹落川神色慌张起来。
    女鬼扭曲的歪了一下脑袋，松开了双手：“快去找。”
    池鸢也缓过一口气来，猛的喘息：“咳咳咳……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厉鬼会永远被困在自己死亡的那一天里，鬼故事都是这样讲的。因为你们死亡时间不一样，死亡地点不一样，你和念念并不在一个时空之内。你出现的时候，念念就不会出现，反之亦然。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找到念念的身体，还有你的身体，然后放在一起，我想你们错开的时空就会重合。”
    禹落川有些讶异的看着池鸢也，小声道：“你确定鬼故事说的东西可信？”
    “不然还能怎么办，试试嘛！”池鸢也无奈的揉着自己的脖子，小声回答他。
    女鬼卡卡的转动着自己的脑袋，带着哭腔：“我的尸体在后花园的梨树下。”
    “好，好，我们知道了，我们现在去找念念的，稍安勿躁。”说着池鸢也便拉着禹落川往楼下走。
    禹落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鬼，又扭头看池鸢也：“你有头绪？”
    池鸢也顶腮道：“暂时没有。”
    禹落川：“那怎么办？要不然我们挨个房间去找？反正肯定是在这里。”
    池鸢也摇摇头：“时间不多了，房子那么大，还要连上花园，来不及的。”
    禹落川思索了一会儿：“花园里有水塘吗？”
    池鸢也摇头：“没有，怎么了？”
    禹落川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池鸢也忽然恍然大悟：“哦！你是怀疑，念念是被淹死的，因为她浑身都是湿漉漉的！”
    “嗯。”禹落川点点头，
    “可是花园里没水。”池鸢也回想着他先前自己在房子里和房子周围转悠时看到的一切。
    “那就奇怪了。而且我觉得，找到念念应该就能找到她的书包，因为她是背着书包上学去的。”禹落川也在努力思索着。
    池鸢也顺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双手杵着额头，集中精力分析一切线索。
    禹落川看着池鸢也，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了一句：“为什么突然要我杀百栎，之前不是还因为误会她死了，把我白白怪罪一场吗？”
    池鸢也楞了一下，擡头看他：“她是56号玩家。”
    禹落川也楞了一下：“文书衍也是她杀的？”
    池鸢也默默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如果活着，我们谁都别想赢。”
    禹落川挑眉：“这下你又想赢了？”
    池鸢也一脸错愕：“这不一样好不好？”
    “哪里不一样？”禹落川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一肚子委屈的出口。
    池鸢也当然也明白自己之前对禹落川说的话重了些，只好承认：“好，我承认，在这场游戏里任何同情心泛滥的行为都会导致死亡。是我太天真了，满意了吗，禹将军？”
    禹落川：“很满意。”
    池鸢也眉一挑：“禹落川，看我向你服软你很爽是不是？”
    禹落川憋住笑意：“没有啊，你不是我的豢奴吗？豢奴就应该乖乖听主人的话。”
    池鸢也嘴角抽了抽，努力忍住自己想锤他一拳的冲动。
    这时，他忽然想到自己醒来的那间房里，水龙头里有头发丝，猛然起身，差点撞到禹落川的下巴。
    禹落川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怎么了？”
    池鸢也瞪大了双眼：“像这种百年前的大房子，生活供水靠什么？”
    禹落川怔怔的道：“一般会在楼顶设置一个水箱吧。”
    池鸢也：“就是水箱！！！”
    禹落川向池鸢也投去欣赏的目光：“怎么这么肯定？”
    池鸢也转身便往楼上去：“我在水龙头里发现了几根头发。”
    于是二人一路快步爬上了顶楼，一脚踹开了生锈的铁门，果然，一个巨大的水箱屹立在二人眼前。
    他们二话不说，踩着嘎吱作响，锈迹斑斑的铁扶梯，蹬上了水箱顶部，用力撬开了水箱的锁。
    借助月光，昏暗的水箱中浮现一个粉红色的儿童书包，书包下面飘着一个小小的身体。
    池鸢也眉心皱了一下：“找到你了，念念。”
    二人赶紧想办法把念念已经泡到发胀的身体捞了上来，连同那个小书包一起，抱到了花园的梨树下。
    掘开梨树下的土壤，一副白骨赫然入目，池鸢也小心翼翼的将念念的身体放在白骨身旁，然后静静的等待。
    不一会儿，二人身后传来了女孩一边唱歌一边拍球的声音。
    “念念。”池鸢也立即转身上前，慢慢蹲下与她视线齐平，“我们找到你了，还有你的书包。”
    说着池鸢也将那个粉红色的小书包放在了念念的面前。
    念念停下了拍球的动作，将球放在一边，也蹲了下来，低头看着书包：“谢谢大哥哥，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我知道，里面一定有指正凶手的重要线索对吗？我们帮你找到了，你和你的妈妈都可以安息了。”池鸢也柔声道。
    这时念念的母亲在不远处显现，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念念，泣不成声：“念念，我的念念，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保护好你，都是妈妈的错。你一定很害怕，很绝望吧，一个人很冷吧……念念……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念念伸手轻轻的拍着妈妈的后背，像妈妈曾经安慰她那样，“念念没有怪妈妈。”
    妈妈一边哭，一边愤恨的道：“念念不要怕，妈妈已经帮念念把坏人全部都杀掉了，念念再也不用害怕了。”
    念念一边抚慰着妈妈，一边擡眼看着池鸢也和禹落川：“大哥哥，能再帮我个忙吗？帮我打开书包。”
    池鸢也连忙点头，快速打开了书包。但当他看在书包里躺着一个像是手工制作的软陶摆件的时候，他顿了片刻，将那个做得有些歪歪扭扭小摆件拿了出来捧在手心。
    这种东西会是证明凶手的证据吗？
    念念却笑着对妈妈说：“妈妈，这是我在学校手工课做的软陶小白兔。你总说我像小兔子，我那天就做了一只小兔子，你肯定很喜欢。”
    送给妈妈的礼物？这就是念念心心念念的最重要的东西？
    妈妈闻言楞了一下，松开念念，扭头看向池鸢也掌心的那只软陶小兔，心都要化了：“念念……”
    “你的愿望，不是找出真凶吗？”池鸢也有些不解。
    念念摇摇头：“坏人已经没有了，念念已经不恨了。念念只是想妈妈。妈妈，你不要再为了念念杀人了，念念不想看到你哭，念念想要看到妈妈笑。”
    那一瞬间，念念和妈妈相拥在一起，绽放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她们终于不再是冤魂的摸样，再次恢覆了生前的容颜，露出幸福的笑颜。
    渐渐地，母女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池鸢也和禹落川的眼前，一切恢覆如初。
    池鸢也看着手中的软陶小兔，眼角默默留下眼泪。
    “原来念念的愿望只是想让妈妈笑，而妈妈，也只是想要得到念念的原谅。”禹落川低头看着那副白骨和依偎在她身旁的念念道。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呼……”池鸢也将软陶小兔放在她们身边，然后一点点认真的将土盖好，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禹落川看了看天空，还剩一点时间：“别骗自己了，把他也葬在这里吧？”
    池鸢也闻言注视禹落川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