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一期9 同床共枕第一夜
    直播间弹幕疯狂暴涨——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磕神明有点磕昏了！】
    【昨晚还在互殴, 今晚又抱上了！】
    【吵架了，be了，别管了, 嗑死我了……】
    【哪家好人在离婚综艺里磕CP啊！】
    【神明能火是有道理的, 别的CP都像预制菜, 偏偏这对，啧啧！】
    【我长着这张嘴就是为了说豹豹猫猫好配！！】
    【同样都是闹离婚，隔壁两对怎么就没这个阴湿风味！】
    【啊啊啊啊沈老师补药把镜头遮起来啊！！！】
    沈鸣野起身走到摄像机前，先掐了麦, 然后将那件绯色防晒外套整理好, 拢起两只袖子, 顺着镜头绕了两圈，在下方打了个结, 确保它不会再随随便便落下来。
    他转过身, 看着地上裹成粽子一样的人，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将领口衣扣一一扣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略过刺青所在的位置，略略停了片刻。
    ——反正那是没经历过穿越的沈鸣野所作所为,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 像隔了一个平行时空那么遥远。
    如果明曦会因为这个刺青而遐想它所代表的含义，进而动了不想离婚的念头……
    他会选择，在结束录制后找时间洗了它。
    …
    沈鸣野回到睡袋的另一侧, 掀起一个缝，神色冷淡地钻了进去。
    这是他们同床共枕的第一夜, 两人都努力贴着睡袋边缘，中间留出的空隙简直可以睡下第三个人。
    更深露重，微凉的夜风沿着帐脚爬进来, 驱散帐内的闷热。
    “沈老师……”明曦原地一百八十度转了转，探出一张小脸，闷声闷气地说，“那个，我想提前跟您打个招呼……”
    沈鸣野沈着脸平视帐顶，“说。”
    “我累极了的时候，可能鼻音会有点重……不过我发誓声音不大，绝对不会吵到您的！”
    沈鸣野：“……”
    所以说，打呼噜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她！昨晚选房前竟还赖到了他头上！！
    ……但是他又能拿她怎么办呢？
    就算昭告天下，恐怕也只会被别人当成他们之间的小情趣吧。
    沈鸣野气得轻笑了声，擡手按了按眉心，“知道了。”
    “好，那……晚安哈！”
    簌簌作响的布料声传来，他侧目看去一眼，她倒没心没肺，衔着清甜的气息又侧睡了回去。
    ——昏暗视野里，只给他留下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轮廓。
    沈鸣野也转过身，用后背对着她，闭上双眼酝酿睡意。
    ……没想到这一夜，失眠的人却变成了他自己。
    睡垫不如床铺柔软透气，帐篷下硬邦邦的碎石地硌得骨头生疼，胳膊伸出来凉，塞进去热，似乎怎么摆放都很别扭。
    而明曦大概是累极了，身后很快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鸣野在黑暗中慢慢睁开双眼。
    他不是没有和别人睡过一间房。小时候福利院一个房间能睡十个孩子，中学大学寄宿制，也是常见的四六人间。
    还有刚出道那会，他和温泽在家里讨论剧本对戏试演，经常就会忙一整夜，曾无数次在兄弟粗鲁的呼噜声中沈沈睡下。
    可昨天没怎么在意的呼吸声，眼下忽然变得刺耳起来。
    那声音不大，但是陌生的，带了女孩子特有的娇逸柔软，无止无休，无孔不入。
    无论他换成什么姿势，哪怕用双手堵住耳朵，也抵消不了她的存在感。
    沈鸣野只好自我安慰——今晚本就打算让明曦好好休息一下，而且她也没像预告那样大声打呼噜。
    等明天一早录制结束，就能回海城家中好好补上一觉，这一夜不睡便不睡了吧。
    他松开双手，在脑海中徐徐思考这两天看过的剧本……忽然有一只有力的胳膊从睡袋下伸出，掌心带风，精准有力地拍在他后背上——
    沈鸣野猛然一惊，感觉五脏六腑跟着一震。
    “……”
    差点忘了她散打一级运动员的实力。
    他伸手向后一捞，很轻易地用两根手指拎住她纤细的腕骨。
    正准备丢还过去，胳膊的主人却不容分说地翻了个身，向他所在的位置扑来。
    占据大半张睡袋不说，还跟只猫似的，往他颈窝深处蹭了蹭。
    隔着睡衣轻软的布料，沈鸣野感觉那半边身体猛然一麻。
    她带着甜香的发丝令人心跳猛然加速，毛茸茸的脑袋蹭得他脖颈发痒。
    更不用说那微微发烫的，若有若无的鼻息，顺着他规规矩矩重新扣好的领口，一丝丝，一缕缕，贴着薄肌爬向布料的更深处。
    “明曦！”
    他动都不敢动，低低唤了一声。
    然而她也不知道梦见什么了，反而嘿嘿笑起来，咕哝道：“……太帅了吧！”
    沈鸣野眉头微微一动。
    是在说他帅吗？
    “……真不愧是我担！”
    睡着的人又缓缓翻了个身，回到原本属于她的那半边。
    压在身旁的重量骤然消失，沈鸣野仰起脖子，像溺水者再次接触到空气般，深深喘了口气。
    “我担”这个字眼还挺耳熟的……他曾听助理小黄给他介绍过饭圈术语，这是粉丝用来指代自己喜欢的纸片人角色，现在也能用在真人身上。
    结合家里的布置，明曦看起来不像沈迷二次元……难道她还有别的喜欢的艺人吗？
    一滴汗水从沈鸣野额间滑落，眸光在暗夜中闪了闪。
    胸腔深处涌起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
    这漫长的一夜终于在山谷深处的鸡鸣声中结束。
    明曦仍在沈睡，沈鸣野睁开双眼，起身时掀起睡袋看了看，确定某个部位没再出现昨晚的状况。
    他松了口气，干脆趁着其他嘉宾和直播间观众都没起床，去剧组房车洗漱。
    没想到刚拉开帐篷拉链，便看见站在河滩边啃窝窝头的导演黄哥。
    沈鸣野轻手轻脚迈出帐篷，和黄哥打了个招呼，“早啊。”
    “……早。”
    连轴了整整两天的黄哥有气无力地应了声，“沈老师怎么起这么早？”
    沈鸣野抿了抿唇。
    黄哥眯眼打量男人深邃眼窝下的一圈青黑，“……您和明老师昨晚不会又打起来了吧？”
    沈鸣野：“……没有。”
    虽然昨晚她货真价实地给了他一巴掌……但是联系上下文，黄哥的思绪显然还停留在前一天他和明曦互殴的谣言里。
    他沈声解释：“前晚真的是在卫生间打蟑螂……”
    黄哥嘿嘿一笑，压低了声音，“沈老师您就嘴硬吧，季制片人是未婚小年轻看不出来，我都拍多少季婚综恋综真人秀了……我说句实话，您二位啊，感情确实不大好，这回上节目，就是想找机会离婚吧？”
    沈鸣野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导演的话，他确实无法反驳。
    “得，不想说就不说了，咱很有职业道德，放心吧。”
    黄哥抿起嘴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您先洗漱，今天还有任务卡和给伴侣写一封信环节，等大家都起来，第一期就能圆满结束了。”
    沈鸣野嗯了声，从房车出来接过纸笔，找了张折叠椅坐下。
    按照《爱人错过》节目流程，每一期录制结束都要填任务卡，写下经过这两天相处后的心境，并选择是想离婚，还是不想离婚。
    不过这些内容并不会向观众直接展示，而是装进信封交给节目组封存。
    直到终选环节，才会作为嘉宾们一路变化的心路历程，统一展示出来。因此观众只能通过每个人的表情和动作，来判断他们到底写了什么。
    镜头下，沈鸣野笼着淡金色的晨光认真写字，圣洁得像从油画中走出来的男人。
    早起的观众们被这张极为优越的侧脸轮廓爆击，也跟着纷纷下注——
    【不离，我豹豹猫绝对不会离！】
    【俺也一样，但还是好担心……】
    【补药离啊！不是说好是剧本的吗？？！】
    【野子哥怎么写得这么快，万一真要离，这把磕神明的应该留案底了吧……】
    【根据前三季的终选定律来看，通常一对不离两对离，那么陈白夫妇和陶徐夫妇对不住了……】
    【哈哈哈哈哈哈那两对我都不用猜！】
    沈鸣野没怎么思考，他在任务卡上勾选了【离婚】的选项，给伴侣的信里，言简意赅地留下“谢谢”两个字。
    毕竟是他需要这个离婚综艺来翻红。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明曦愿意抽空录制节目，成为公众人物，让渡一部分隐私权，接受观众们的审判——
    他真的非常感谢她。
    …
    明曦睡醒已是半个小时后，她盯着空荡荡的半边睡袋看了会，换好衣服，才慢吞吞爬出帐篷。
    外面已经大亮，四处浮动着和煦的阳光。
    节目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地搬东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快要下班的喜气。
    昨晚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此刻正站在河滩边，对着光影动荡的碧水沈思。
    长身玉立，清冷孤寂，皮鞋一尘不染，黑色牛仔裤换成了鸽灰色西裤，白色棉质衬衫袖口挽起，青筋分明的腕骨插在口袋，鼻梁上架着黑框眼镜，耳垂一点深浓的鸽血红耳钉，是浑身上下唯一的暖色。
    明曦控制不住地星星眼了起来。
    ……我担真帅！怎么这么会打扮！
    听见动静，沈鸣野转过身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明曦高兴地擡起手挥了挥，“早上好！今天气色不错呀……昨晚睡得好嘛？”
    沈鸣野：“……”
    他推了推用来遮挡黑眼圈的镜框，盯着地上石块，语气冰冷，“赶快做任务，结束就能回家。”
    明曦眨了下眼，喔地一声跑开。
    洗漱完毕，她从黄哥那里领到了任务卡，坐在昨晚吃饭的桌边。
    一手支起下巴，一手悠悠转笔，视线在两个选项上移来移去。
    平心而论，她真的很想往【不离婚】的选项上画一个大大的红圈。
    但是她也和沈鸣野有过约定：好聚好散，在综艺终选时官宣离婚。
    明曦浅浅叹了口气，提笔在【离婚】上潦草地打了个勾，飞快塞进信封里，根本不想再多看它一秒。
    至于给伴侣的信，她斟酌良久，一笔一划，同样写下“谢谢”两个字。
    心底分明有很多话想说出口，但是他刚才态度那么冰冷，甚至都不愿用正眼瞧她，又好像在提醒她这不过是个协议，催促她赶紧完成任务分道扬镳。
    ……所以。
    昨晚摔在睡袋上时，他眼中瞬间滑过的热潮。
    是她的错觉吗？
    明曦垂着眸子，秀气的指尖缓缓摩挲卡片边缘。
    “沈老师——”
    一声娇俏的呼唤从房车那边传来，徐诗瑶端着杯咖啡，笑盈盈走向河边。
    沈鸣野不动声色地皱眉，冷声开口：“有事？”
    徐诗瑶面如春风，“咖啡，冰美式，特意给您拿的！”
    沈鸣野从来不会接生人递来的食物，更不用说眼下他只想赶紧上车先睡一觉，根本不想沾这种提神饮料。
    “不用。”
    徐诗瑶失望地收回胳膊，扁扁嘴，“好吧……那，录制结束之后，我可以加您的微信好友吗？”
    沈鸣野薄唇微动，“不能”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陶天宇一脸阴郁地从帐篷出来，拉起徐诗瑶便往另一个方向走。
    节目组营地并不大，他们在帐篷后停下，却不知道转角几步之遥的长椅上就坐着明曦。
    “哎哎哎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干嘛呀！”徐诗瑶脚步踉跄，不高兴地嘟囔。
    明曦竖起耳朵，听见陶天宇恶狠狠压低了声音问：“我手机呢？交出来！”
    徐诗瑶哼笑：“不是我拿的！”
    明曦鼓鼓腮帮继续发呆。
    人家夫妻俩的私事，只要他们内部自洽，不干扰旁人生活，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陶天宇看了眼角落的直播设备，神色阴冷，“这里不方便说话，走好你的剧本人设，回家好好跟你算账！”
    明曦耳廓忍不住一动。
    ……剧本？
    那边徐诗瑶语声颤了颤，“算就算！反正……反正我手里也不是没你把柄。”
    陶天宇一声冷哼，两人不欢而散。
    徐诗瑶踩着小皮鞋噔噔转过来，看见坐在长椅上的明曦，不由一楞。
    然后试探着问：“明小姐，你没听见什么吧？”
    明曦神色淡然：“……没有。”
    徐诗瑶明显不信，顿了顿，语气别扭地说：“那就请明小姐喝咖啡吧。”
    说完傲娇地将纸杯往桌上一放，摆着腰走远了。
    明曦茫然地看了眼咖啡上的浮冰，端起来爽快地喝了一口，挑挑眉梢。
    怎么感觉徐诗瑶态度转得挺多呢？
    难道……和昨晚的公主抱有关？
    -
    半小时后，节目组关闭直播设备，嘉宾们拿回手机分头上车。
    《爱人错过》第一期录制总算顺利结束。
    回去路上有司机开车，明曦和沈鸣野在分坐后排两端，望着车窗外快速后退的行道树，都没说话。
    明曦在线上处理完几份文件，忽然听见旁边传来绵长沈缓的呼吸。
    转头一瞧——沈鸣野侧靠着窗户，抱起手臂，金边眼镜后的双眸闭紧，睫毛斜长地投下阴影。
    似乎已经渐渐进入梦乡。
    只是原本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机，此刻正贴着冰凉丝滑的衬衫面料缓缓下滑。
    ——眼看就要掉落在地。
    明曦屏住呼吸，用极轻极轻的动作，在手机落下的刹那伸手接过，放在座椅上更为稳妥的位置。
    沈鸣野眉头动了动，却并未转醒。
    …
    专车驶入海城花园别墅已过中午十二点，休假结束的赵妈站在门口迎接，大刀阔斧地接过行李箱。
    “你们那个综艺太火了，我媳妇每天都在蹲直播呢！”
    明曦和沈鸣野迈进玄关，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担忧起赵妈会不会关注他们闹离婚。
    结果赵妈却喜滋滋展示出一大桌子饭菜，“瞧瞧！回锅肉丶芋儿鸡丶冷吃兔！丰不丰盛？惊不惊喜？都是先生喜欢的香辣口！哎呀这才过去两天两夜，我亲爱的夫人脸都瘦凹下去了！”
    明曦摸了摸脸颊，“是吗哈哈哈……”
    “快吃吧快吃吧，还有解辣的果汁，回头我也来做酸嘢试试！”赵妈自言自语走进厨房，把饭厅留给小夫妻。
    明曦默不作声低头扒饭，沈鸣野也没说话，偌大空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餐具碰撞发出的轻微声响。
    经过两天两夜被迫绑定的相处，再次回到这幢别墅，反倒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明曦口袋里的手机嗡了一声，她放下筷子摸出来一瞧，原来是白春晓加了她微信。
    令人感到诧异的是，徐诗瑶也向她发送了好友申请。
    明曦摸了摸下巴，没怎么犹豫，两份都果断通过。
    不过大家这会儿应该都刚刚到家，忙着吃饭和收拾行李，没人发起聊天。
    差不多吃饱的时候，明曦擡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沈鸣野，说出自早安后的第一句话——
    “沈……老师，我下午要去一趟公司，您呢？”
    沈鸣野眼波一动，对她忽然换回的称呼感到一瞬不自在。
    “我要出去一趟。”他顿了下，补充道，“这两天看了剧本，找温泽聊项目。”
    明曦点点头，“喔，家里有几台车，您随便用，钥匙都挂在玄关柜上。”
    沈鸣野放下碗筷，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
    因为请了整整两天假，集团内网邮箱被流转过来的文件塞满。
    等明曦认真审阅完所有文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才发现落地窗外夜色深浓，电脑右下角时间显示，已经是深夜十点了。
    总裁办外静悄悄的，助理和秘书早就在她按时下班的催促下离开写字楼。
    明曦踏进她专用的直达电梯，活动着僵直的脖颈，顺手打开一直静音的手机。
    微信置顶的对话框弹出一条消息，来自“相亲相爱一家人”，妈妈项疏桐说：【我们已经到机场啦！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欧洲特产？爸爸妈妈给你带！[玫瑰]】
    明曦心里暖暖的，打字道：【不用啦，起落平安~！[亲亲]】
    放下手机，她心底又生出一丝担忧。
    等爸爸妈妈回到海城，一定会发现她和沈鸣野上离婚综艺的事。
    就算“帮季星露搞事业”这个借口可以抵一时之用，那么到了终选之后呢？
    向来疼爱她的老明和项女士，可以毫无芥蒂地接受他们离婚吗？
    明曦苦恼地揉了下太阳穴，看向那个黑夜焰火的头像，点进，又退出。
    一下午加一晚上过去，沈鸣野没有发来任何消息，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互发个人资料那里。
    明曦眼底眸光暗了暗。
    ……他已经到家了吗？
    ……吃晚饭了吗？
    ……就，一点都不关心她什么时候回家吗？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负一层，金属门向两边徐徐滑开，空荡荡的停车场里，只有一台库里南黑武士停在她的专用车位上。
    她钻进主驾，发动汽车，摸了块薄荷巧克力塞进嘴里。
    清凉微苦的甜味驱散疲惫感，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花园别墅里黑洞洞的，赵妈应该在傍晚就离开了。
    推开门，安静冰凉的冷气里夹杂一丝熟悉的气息，是沈鸣野身上常年氤氲的清苦味道。
    “……沈老师？”
    明曦站在玄关试探着喊了一声。
    声控灯应声而亮，无人应答，墙上的挂钟已指向十一点。
    叹了口气，换过拖鞋，明曦去厨房给自己热了牛奶，捧着马克杯坐在桌边慢慢喝着。
    发了会呆，她再度拿出手机，打开那个对话框，字斟句酌：【请问沈老师今晚什么时候回来呀？】
    并补充解释：【需要给您留门吗？】
    也不知道沈鸣野在忙什么，他的回覆来得很快：【还早，我带钥匙了，你早点休息。】
    然而这条消息刚弹出两秒，便被他一键撤了回去。
    “对方正在输入”闪了闪，重新发出的话变成了【还早，我带钥匙了】
    明曦：“……”
    她放下牛奶杯歪了歪头，对沈鸣野刚才一分钟的心路历程感到好奇。
    他向来客观冷漠，人淡如冰，不在乎除了他自己以外的任何人事。
    但这句“早点休息”，算是在……关心她吗？
    又是出于什么原因，把这句给删除重发了呢？
    她又看了一眼聊天记录，脑子跟着迟钝地转了一圈，眼前忽然浮现出昨晚撞见他胸前刺青的那一幕。
    理智告诉她，纹下名字的那个人一定不是现在的沈鸣野。
    但她还是忍不住为此脸红心跳……
    明曦浑身一个激灵，丢下手机，双手贴着发烫的面颊，飞也似地奔回楼上卧室。
    -
    射灯在舞池里扫荡，劲爆神曲震耳欲聋，不知喝了多少的酒客高举双臂，随DJ的鼓点声摇来晃去。
    “吴哥牛逼——！”
    一声呼喝在耳边炸开，沈鸣野将视线从包厢外收回来，看见吴默抱了瓶格外昂贵的香槟，金色液体顺着香槟塔飞速满溢下去，顺着茶几流到地面，每个人脸上都泛着纸醉金迷的光。
    “……沈老师也别客气，喝啊！”
    衣着光鲜的人群里，有人往他手边塞酒。
    沈鸣野却面无表情将高脚杯放在玻璃茶几上，发出磕嗒一声轻响。
    今天这种局，放在以前，他根本连面都不会露。
    “——沈老师，不给我面子是吧？”
    吴默已经喝得脸通红，隔着人群昂起下巴，不满意地问出了声。
    温泽去洗手间了，没人站出来挡酒，沈鸣野擡眸，投去冷漠疏离的一眼，没有说话。
    包厢内忽然安静下来，五彩斑斓的灯将男人的轮廓勾勒地格外矜贵清俊。
    “哎呀吴哥，沈老师难得出来活动一次……”
    “是啊是啊，你们同门师兄弟，别弄这么见外……”
    “沈老师刚录完节目，很累的，你体谅一下嘛！”
    几名油滑的制片人和导演站了出来。
    吴默靠在沙发上，脸色很不好看。
    曾经的顶流淡出好几年，江湖上早就不再流传关于他的神话。
    后起之秀们声量渐响，便斗胆生出将前辈踩在脚下的念头。
    很明显，沈鸣野并没有那么容易被他按趴下。
    不过没关系，吴默还有后手。他不是天资极强的演员，能走到今天的位置，成为一株晃眼的摇钱树，身后自然有好几个大佬加持。
    反正温泽虽是他经纪人，却并不怎么看重他。
    而他也早已摆脱了工作室的掌控，不过是被一纸合约牵系着罢了。
    但是不久前他得知，温泽竟然从他眼皮子底下拿走好几个剧本给沈鸣野挑选。
    这让他很不高兴！
    吴默对着那道侧影眯了眯眼。
    他背后有的是人，让不让沈鸣野接戏，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他起身，晃着手里的酒，在沈鸣野身边坐下。
    “沈老师，你这几年心思不在圈内，自然不知道工作室的难处，我建议你还是把酒喝了，看在师兄弟的面子上，到时我自然会提携提携你。”
    沈鸣野始终姿态松弛，无动于衷。
    酒杯在空中卡了数秒，吴默鼻息渐重，站起身怒喝：“——你以为温泽从哪搞来的剧本？就算明家有几个臭钱帮你续着工作室又怎么样，没资源，谁愿意找你演戏！”
    前顶流和现爆生公然开撕，唬得在场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沈鸣野依旧面色如常，只有视线里夹了几分凉意。
    “砰——！”
    包间的门被人踢开，温泽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我就出去一会，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经纪人横插到两人中间，不动声色地挡了吴默的酒杯，“喝酒是吧，来来来，我替他喝！”
    温泽端起香槟杯一饮而尽，吴默感到没趣，加上有人上来打圆场，只好坐了回去。
    席间重新恢覆吵闹，温泽看着沈鸣野轻轻叹了口气，
    “唉，我就出去十分钟……你要是不喜欢，就先回家吧，这里交给我。”
    “……是我要翻红，怎能让你一个人应酬。”
    沈鸣野瞥了好兄弟一眼，语气冷静清晰，灯光映在他侧脸上，不见任何喜怒，“我只是不想跟他喝酒罢了。”
    他拿起一支黑方，重新给自己倒了点酒，和过来打招呼的制片人轻轻碰了碰杯。
    …
    这一晚酒局直到凌晨两点才结束，把大部分资方送上车后，馀下几个艺人站在会所门口等代驾。
    吴默酒精上头，还在为沈鸣野不喝他香槟的事耿耿于怀，嘴里不干不净嘀咕道：
    “不就是找了个有钱老婆么，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三十岁的赘婿还出来作妖……”
    沈鸣野冰冷眼眸徐徐眯起。
    “唉，我说沈哥，今天你老婆怎么不来？不会是换人玩了吧……”
    沈鸣野漆黑瞳孔一缩，像夜色中的一把焰火，“再说一句？”
    “说就说，外面都嘲你是老黄瓜刷绿漆……”
    “吴默！”温泽厉声打断他。
    被点名的人毫不客气地白了经纪人一眼，“老温，怪就怪你名字起得不好，你们工作室实在太瘟了！现在外面有的是公司想签我，你要是把心思都放在这根老黄瓜上，我们随时可以解约，你看那些制片公司还找不找你……”
    温泽额头暴起青筋，捋起袖子就想冲上去，被沈鸣野拽了一把，拉到身后。
    “别冲动，跟这种人犯不上。”
    他回过头，眸光如寒潭般幽深，喉结压抑地滚了一下，冷冷吐字——
    “随便你和你的资源在外怎么编排，我靠的从来都是能力，不是关系。”
    “……”
    男人气场强大，让原本气焰嚣张的吴默瑟然一抖。
    沈鸣野往前走了一步，浓墨一样的眉宇压着锋利眼眸，语气很凉地笑了声。
    “要是再让我听见你不尊重明曦和温泽……我有的是时间，跟你从头开始，慢慢清算。”
    吴默这些年混圈经验丰富，片场内外行为嚣张，类似的狠话听过无数遍，早已脱敏。
    而且沈鸣野撂下的这句声量不高，甚至连语气都是平淡冷静的。
    但是不知为何，落在耳中却格外锐利寒凉。
    像把刺骨的刀，顺着他的后背自上而下刮了一遍。
    吴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向后退了一步。
    ……沈鸣野为什么会用“从头开始”这样的字眼？
    ……难道当年《巨震》片场的真相，已经被他知道了？
    “吴先生哪位，请上车！”路边传来一声喇叭轻响，代驾开着台红色超跑，从窗边伸出头来。
    “……行！算你狠！”
    吴默嗫嚅半天才回了句，拍拍屁股一溜烟上了车。
    凌晨微凉空气里，只剩下他发颤的声音顺着空旷街道回响。
    温泽望着消失在马路尽头的超跑，回过头轻轻叹了口气。
    “没开车？”
    沈鸣野摇摇头。
    花园别墅地下车库里全是豪车，可他不知道哪台属于自己。
    温泽指了指被代驾停在路口的紫色大G，“那我送你吧。”
    他俩都喝了酒，互相搀扶着上了后座。
    代驾司机显然认出了沈鸣野，搓了搓手，脸上掠过一丝小激动。
    “沈……沈老师，我是您的粉丝，您和明小姐……”
    “支付宝，到账，两百元——”
    温泽放下手机，“私生活不便告知，私人行程请勿打扰，以及麻烦不要在网上乱说哈。”
    司机收了钱，懂行地点点头。
    大G平稳行驶在去往花园别墅的路上，温泽沈了声：“今晚辛苦你了。”
    沈鸣野面无表情盯着窗外，“还好。”
    温泽叹气道：“下次这些应酬，还是我来吧……别的不说，兄弟就希望你好好的，那谁他背后有人，我都管不住，你别趟浑水！”
    沈鸣野勾了勾唇，馀光瞥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见我怕过？”
    大概是好久没见这副睥睨天下的眼神，让温泽蓦地想起互相帮扶的年少岁月。
    昏暗的光线里，他向来桀骜的眉眼泛起一层微红的水汽。
    “老沈，其实我真的很后悔签吴默，如果我当时跟剧组硬气一点，争取等到你伤愈再拍，也许后面就不会……”
    三十来岁的壮硕男子忽然崩溃，在车内放声大哭起来，“我当时真的没办法！只能找他来顶你位置，要不然……要不然连咱们辛苦打拼下来的工作室都保不住，哪能撑到明家给我们注资啊！”
    司机尴尬地从后视镜里投来一眼，沈鸣野默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递过去。
    温泽擦完眼泪，擤了个声音很大的鼻涕。
    “对不起对不起，我失控了。”他抽抽噎噎地掏出手机，又给代驾转了五百，“行行好师傅，拜托一定要保密啊！”
    代驾默不作声，用实际行动表示自己已经聋了。
    沈鸣野：“……”
    于是这一路就在安慰发小中抵达花园别墅。
    下车前，沈鸣野将手搭在门把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轻声问：“对了……我现在开什么车？”
    温泽阖着眼咕哝：“跟明曦混着开，保时捷丶劳斯莱斯丶迈巴赫……”
    “之前的保姆车呢？”
    温泽皱眉想了一会，“那台别克？不是出车祸时报废了吗？”
    沈鸣野眸色一紧，“你是说……四年前的车祸？”
    “对啊。”温泽点点头，“四年前，也是夏天，下好大雨，你一个人开车遇到高速连环车祸，车报废了，还好你人一点事没有……”
    沈鸣野凝眉：“那后来呢？”
    大概是哭累了，困意慢慢爬上温泽的脸庞，他打了个酒气浓重的呵欠，声音渐渐弱下去——
    “后来啊，后来我也不知道啊，第二天你照常去《巨震》剧组试戏呗……还想要保姆车是吧，回头给你换台巴菲特S！”
    看来车祸的确真实发生过，但温泽这里他是问不到什么了。
    沈鸣野叹了口气，前倾上半身，向代驾司机说：“麻烦您将他送回家，辛苦了。”
    代驾嘿嘿笑：“应该的，应该的，沈老师再见。”
    沈鸣野推开车门，走进别墅。
    天边已经有一丝淡白色曙光，家里静若寒潭，只有中央空调吐冷气的嗡嗡声。
    沙发上已经铺好了柔软的被褥，他在客厅站了会，忽然反应过来，早些时候，行李箱都被赵妈提到楼上去了。
    ……但他的个人用品和换洗衣物都还在里面。
    沈鸣野走到楼梯边，向上望了一眼，楼上黑着灯，又将视线调转向时钟——
    凌晨四点三十五分。
    应该还没到明曦起床晨练的时间，她还沈在睡梦之中。
    沈鸣野面色平静地丶缓缓地，深吸了口气。
    他一直有轻微洁癖，不能接受休息前不洗澡，更不能忍受洗完澡还穿着脏内衣。
    更何况此刻身上还沾染着浓重的酒气。
    所以他该怎么办？
    ……是捏着鼻子凑合睡一晚，还是冒着吵醒明曦的风险，去楼上拿行李箱？
    沈鸣野像被卡住了，烦躁地拿出手机。
    屏幕上弹出几条通知，数个小时前，明曦发来微信。
    【换洗衣服放在一楼浴室啦！】
    【是衣柜里洗干净的，我没有开你的箱子哦！】
    【沈老师晚安~】
    他顿了片刻，依言走进浴室。
    更衣凳上摆了套换洗衣物，叠得端端正正，带着清新典雅的香气。
    沈鸣野对着宽大的镜子慢慢脱下衣服，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
    明曦热情丶礼貌丶善良，也很好看，虽然出身豪门，身上却没有一点骄纵大小姐的脾气，总是以饱满的真心对待他人。
    那个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与她结婚。
    ……像一场绮丽的美梦。他竟不敢全然相信。
    少时经历早早教会他——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所以，他只敢依赖自己双手打拼出来的成绩。
    而这种纯真的美好……
    让他本能地想要逃避。
    白汽氤氲，沈鸣野闭着眼站在莲蓬头下，热水流过他昂起的喉结，顺着胸口刺青滑下，带走一天的疲惫。
    ……也带走了心底那点不该出现的妄念。
    洗完澡，沈鸣野走到沙发边，让自己松弛地陷下去。
    身体已经累极了，脑子却十分清醒。
    他躺在柔软被褥间，盯着天花板吊顶上繁覆的花纹，纷杂的思绪怎么都停不下来。
    擡起手，在那道狰狞疤痕上反覆摩挲。
    结合吴默今日神色，他直觉《巨震》片场出事一定另有隐情，只是如今网上已几乎查不到当年的消息。
    沈鸣野折起眉心。
    不，凡事过后必定留有痕迹，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抹去。
    ……只是他该从何处追起呢？
    脑中飞速弹出几个念头，他在脑中慢慢思索着轻重缓急，不知不觉陷入梦乡。
    薄被下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滑过胸肌，从疤痕处一路覆到了刺青所在的位置。
    ……
    沈鸣野醒来时已是中午。
    隔着长长的走廊，饭菜的香味飘了过来，伴随着赵妈大刀阔斧颠锅的动静。
    沈鸣野觉得口干舌燥，支起身看了眼手机。
    昨晚的宿醉似乎对温泽没有产生任何影响，早在上午九点半就往他邮箱传了两个剧本，还发来好几条长达60秒口齿清晰的语音。
    温泽：【……下次出发录制前看完，有看中的角色跟我说。还有啊，目前百指微指表明，你和明曦在《爱人错过》第一期表现不错，热度很高，反正现在离终选还早，接下来还走之前那个套路，对她时好时坏，让观众看不明白，总之有话题度就不怕没人看！】
    沈鸣野：……
    才没有套路，明明全是真心。
    放下手机，沈鸣野揉了揉酸胀的眼，决定先去洗漱。
    回来时赵妈已经把午饭端上桌，站在饭厅边笑眯眯道：“中午好呀先生。”
    “中午好。”他喝了口咖啡，垂眸看见桌上只有一套餐具，“明曦不吃吗？”
    赵妈：“夫人已经吃过了。”
    沈鸣野在桌边坐下，淡淡“哦”了声。
    微信里没有她的留言，大概吃完饭去公司了吧。
    他垂着眼，吃得比平常更快些。
    午后已经有了一丝初秋的凉意，窗外的阳光也没那么刺眼。
    花园树木苍翠葱茏，风摇过淡紫的新芒，矮墙下有一把藤制躺椅，上面摆了丝滑细腻的绸垫，看起来很舒适。
    沈鸣野吃完饭，放下碗筷，回工作室拿了平板电脑，准备去这里读剧本。
    他携着平板在躺椅上坐下，擡手翻过几页。正反覆阅读其中几句台词时，馀光处忽然有一抹橘色翩跹跃过。
    身后传来清甜温柔的呼唤声——
    “咕噜噜哇~~！”
    “快过来！我这里有好吃的！”
    “哎哎！你都这么胖了，让让别人好不好嘛？”
    沈鸣野眸心一动。
    ……她在和谁说话？
    他放下平板，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隔着几道树丛，明曦穿了身鹅黄色的宽松苎麻长裙，蹲在门口的人行道边。
    阳光从葱郁枝间斑驳落下，在她背后摇出一片影影绰绰的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