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莫比乌斯环 2007年12月
    十二月。
    北川的冬天是进入十二月份正式来临的, 寒潮相对前两个月明显更猛烈了些，路上行人都裹得跟个米其林轮胎似的，层层叠叠。
    就连一向爱早起晨跑的纪徊青都偷懒赖起了被窝, 迷迷糊糊间，他的手被人擡起, 纪徊青翻了个身，眼皮子都没睁开。
    “不要了，闯哥, 困死了。”
    江闯似乎是很执着一样，再次圈起了他的手腕, 手轻轻缠绕上纪徊青的指节，捏了捏，又套上了轻若蚕丝的细线。
    这一切纪徊青都浑然不觉。
    北川最大的珠宝店内。
    江闯顶着黑眼圈等着店早上十点开门，这几个月他几乎天天去兼职，喝酒陪笑跟个鸭子没什么区别。
    脾气不好但脸蛋好看，有些老流氓就吃这套, 几个月来赚了人家半年的小费薪水。
    这才也攒够了——
    “这枚我看看。”
    江闯颇有底气的点上专柜里的那一枚, 那是一枚很简约的铂金戒指, 恰好设计为莫比乌斯环的形状。
    意喻为剪不断的缘。
    “您真是太有眼光了，这款我们店里卖的特别好, 很适合结婚佩戴。”
    “结婚……”江闯唇角扬起, 他调整好表情点点头：“那就这款了。”
    “这是大概尺寸。”江闯将那条标记好了的白线拿了出来。
    “好的。”
    “8199元，你这边现金还是银行卡呢？”
    江闯将取出来的所有家当递了出去，他本想纪徊青生日只送一个腕表。
    但是有天他在纪徊青行李箱里看到了一只运动腕表, 江闯在网上搜过了，这个品牌没有一只价格低于8000块的。
    他能给的东西实在太少 了，那时江闯在心底小小的叹了声气, 之后将那只表二手卖掉了。
    导购清点好钱后，她露出官方的微笑：“祝你和你的爱人幸福美满，白头偕老呢。”
    “白头偕老……”
    江闯低低的垂下眼笑了声，他问：“你们这可以篆刻文字吗？”
    “可以的，工费五百。”
    江闯出了珠宝店接通了电话，是KTV店经理王烈。
    “小闯啊，我听说阿秋说你不干了，怎么个事儿啊？薪水不到位吗？”
    “有事，做不了了。”
    王烈很虚假的客套了几句：“太可惜了，我们这没有比你更会上道的“王子”了。”
    “有什么事情就直说吧。”江闯懒得和这个人多置喙，上班那几个月，王烈可没白捞他小费，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这样，今天有个重要客户要来，想让你撑撑场面，还是老规矩，不会让那些人碰你的，你带好气氛好好倒酒就行。”
    还没等江闯开口拒绝，王烈给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价钱：“一千块一晚。”
    一千块……
    纪徊青生日可以带他再去吃顿好的了。
    “好。”
    江闯挂断电话，他没理由拒绝这样肥的流油的好差事。
    才上六楼，江闯就发现纪徊青站在裕曼门口东张西望的，还掏出手机不断的往外拨电话。
    纪徊青这几天来回在水房里进出了好几次，他才确认了一个事实。
    裕曼消失了。
    在那天雨夜过后消失了，毫无踪迹。
    而透过窗户往里面瞧，屋内的陈设都还在，甚至那天身着的冲锋衣脱下后还摆在床尾，就像是凭空，这个人忽然不见了。
    纪徊青打了通电话过去，显示对方已关机。
    “奇怪……”
    之前六点都能接他电话解答疑惑的人，为什么这几天电话一直都是关机状态？纪徊青陷入了沈思。
    忽然，一双冰冷的手塞入他的脖颈间，纪徊青朝上仰望。
    江闯眼底含笑，淡淡地扫了眼他的手机：“在偷情啊？我来了你就息屏。”
    “哪里哦。”纪徊青打开手机：“是给曼姐打电话呢，她消失好多天了。”
    “消失了啊……”江闯的尾音拖得有些长。
    他笑：“你不是说她是家精神病院的医生吗？可能回去工作了吧。”
    “可我总觉得不对劲……”纪徊青回想起那天雨夜里传出的尖叫声。
    一阵寒气爬上他的背脊，他打了个颤，回过神来江闯的脸近在咫尺。
    漠然平静的双眼让纪徊青想到了某种兽类。
    “你在担心她？”
    “你的心又分了一块给了其他人，是吗？纪徊青。”
    极具攻击性的口吻让纪徊青楞了楞，他摇头：“你说什么啊……裕曼姐帮过我，也是我的朋友。”
    “朋友帮助朋友，难道不是很正常吗？”纪徊青有些不理解，语气听着都生硬了些。
    江闯垂下眉眼：“你在凶我吗？”
    纪徊青忙不叠的立马放下手机：“没啊，我没有凶你啊，我的语气很正常的。”
    江闯不说话，鼻子又开始变得红红的了，这是要哭的前兆。
    纪徊青摇了摇江闯的手腕：“不要闹脾气了好不好？”
    “你知道的我拿你没办法的。”
    江闯冷着脸将纪徊青手中的手机抽走，他眉一挑，口吻颇有些强硬：“你知道拿我没办法，为什么还总做不合我心意的事情？”
    “你现在居然还为了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女人凶我？”
    他打开纪徊青的手机，除了这些日子打过去的通话记录以外，居然还有短信？
    江闯不可置信的嗤笑了声。
    他翻阅过那几条。
    12月1日
    【曼姐，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是换手机号码了吗？】
    11月25日
    【曼姐我才发现你上次把随身背包落我家了。】
    【你看你什么时候来取。】
    11月20日
    【曼姐，前几天房东来催房租了，看你没在家里我给你说一声。】
    11月15日
    最后一条讯息记录。
    裕曼：【高功能反社会人格更擅长伪装，这类人往往智商拔尖，甚至在社会许多领域都担任着重要角色。】
    裕曼：【我主动找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长个心眼，别入了火坑都浑然不知。】
    纪徊青回覆：【知道了。】
    ……
    纪徊青眼疾手快，立马将手机抽走了，他不希望他和江闯之间因为这个有隔阂。
    “反社会……人格障碍？”江闯僵着脸扭过身子，他不怒反笑：“你觉得呢？”
    纪徊青垂着头躲避开那道视线：“我没觉得你是什么反社会人格啊……”
    “你看着我说。”
    纪徊青擡头，他忽然楞住了。
    江闯在他面前落的泪并不少，他也很清楚绝大多数时刻这样的泪水都是令他臣服的伎俩。
    可是这次不一样。
    江闯在委屈。
    “别哭啊闯哥，我真的从来没有觉得你是什么反社会人格，你也看到了，我也没有附和她不是？”纪徊青想擡手擦拭过江闯眼边的泪水，江闯忽然朝后退了一步。
    “你不要碰我。”
    他偏过头，凝在眼边的泪水成了串儿的向下落去，语气依然冷漠：“你既然觉得我不是，你为什么要给她说知道了？”
    “只是回覆一个知道了，又没什么。”
    纪徊青实在摸不着头脑，他没觉得自己的回覆有问题。
    “这不一样，纪徊青。”
    江闯将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她在侮辱我，她在给我扣屎盆子，你说知道了就是在附和她。”
    “我没有附和，你能不能不要乱揣测了。”
    “你个骗子，你是不是一直都觉得我很怪，只是你没有说出口而已。”
    纪徊青一楞，他不可置信的擡起头，字字掷地有声：“你不要乱说话，江闯。”
    “怎么了？”
    “话说的太真戳你肺管子了是吗？”
    江闯紧咬着牙根，他以前吵架从来不说这么多话，但是这次不知道是哪根筋抽了，就是要说，就是要问，就是要闹，闹得面目全非，满地鸡毛他才甘心。
    “砰”的一下，纪徊青一拳给墙面砸了上去，殷红的血液溅了一地，他与江闯擦肩而过：“随便你，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
    看着丶那道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江闯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小刀直直朝着纪徊青走了几步。
    都快触手可及了，江闯又想明白了。
    他哪里是想杀了纪徊青。
    他只是想要个抱抱而已。
    江闯呆呆地倚靠着墙蹲了下来，缩在那么一个小角落。
    过了许久，等到纪徊青都走出居民楼了，六楼才传来了压抑着的呜咽。
    ……
    黎扬头天才和苏从打了通宵游戏，两个人在房间里七仰八叉的睡着，大下午的，门铃被急促的按响，他踹了一脚苏从。
    “开门去，别睡了。”
    “谁啊，大下午啊，你爸妈不是去外地了吗？”
    门一开，纪徊青抱着两箱啤酒就往屋里挤。
    “我靠。”苏从不会怎么看人脸色都看得出来，纪徊青这是火上到头儿了，脸都能拉拉出十里地来。
    他没多问，朝屋里喊了声儿：“黎扬，纪徊青来了。”
    “什么玩意儿？”黎扬一下子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他和苏从大眼瞪小眼，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纪徊青一瓶接着一瓶朝肚子里灌酒。
    纪徊青连着喝了三四瓶，他眉一挑：“看我干嘛？坐下来一起喝啊。”
    苏从笑嘻嘻的点头：“我叫我家里人送点主食来，刚醒来喝酒肚子要疼。”
    “你猪脑子吧你，你真以为他是来找咱俩喝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