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雨夜里的尖叫声 2007年11月
深夜, 门被轻轻叩响。
纪徊青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了起来：“谁啊？”
冬雨萧瑟，门只是拉开了个缝儿，纪徊就被冻得打了打颤, 他虚着个眼睛看清楚了来人。
裕曼的呼吸很急促，她怀里护着个什么, 身上的锋衣都被雨水淋了个透，她呼出一口白气，一向平静毫无波澜的双眼在此时竟然也是颤抖着的。
“裕曼姐？”纪徊青立马将门拉开：“快进来, 风大了。”
“我出门忘记带钥匙了，开锁师傅得晚一会儿到。”裕曼朝空荡荡的屋里打量了圈：“江闯没在吗？”
“没呢, 他一到晚上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要凌晨三四点才回来。”
纪徊青在屋内忙进忙出，在水房接了壶水烧上，又从衣柜里拿出浴巾递给坐在沙发上瑟瑟发抖的裕曼。
“姐你等一下，这个水壶烧的慢。”
裕曼平静下心绪后道：“谢谢你啊小纪，这楼里我熟悉的人也不多, 本来想去绿宝暂住一晚, 结果满客了。”
“这有什么啊, 都邻居。”纪徊青左右都找不出一个一次性纸杯，他就用自己惯用的陶瓷杯洗了洗给裕曼倒了杯热水。
裕曼把怀中的小陶瓷罐取了出来放在桌上, 她浑身都淋透了, 这小罐子却一点雨水都没沾上。
纪徊青坐在床上，他有些好奇，指了指那个小陶瓷罐：“曼姐, 这里面装的什么啊，老见你随身带着。”
“我妹。”
他一下子被哽住，干咳嗽了好几声儿：“对丶对不起啊, 姐 ，我不知道里面是你妹。”
裕曼轻笑出声：“没关系的。”
纪徊青忽然起身在满屋转悠，他从电视柜下面拿出了一卷纸，撕了好长一溜儿把那个小陶瓷罐子圈住。
“你这是干什么？”
圈好后纪徊青又轻轻拍了拍小陶瓷罐，他说：“北川潮湿阴冷，用干燥的纸巾经常裹一裹可以祛湿。”
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说辞：“妹妹不会冷。”
裕曼忽然捂上眼睛，她笑了好一会儿，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雨水：“你好天真啊，纪徊青。”
天真……
应该是夸他的吧？
纪徊青点头：“谢谢曼姐。”
裕曼朝门看了眼，她问：“六楼监控器是你安装的吗？”
“监控器？”纪徊青走到门前拉开一个缝儿，黑暗中一抹红点及其刺眼的朝他扫射而来，本还在转动的球形体忽然一下子呆楞住了，只直勾勾的盯着纪徊青。
可能是纪徊青的错觉吧，他总觉得那道光和猎人打量猎物时眼中所冒出的精光别无二致。
他转过头：“可能是房东安装的吧，最近居民楼不是老失窃吗？”
“是吗？”裕曼的目光有些沈重：“我看你最近和江闯走的很近，你俩谈了？”
纪徊青合上门，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还是瞒不过你啊曼姐。”
他探头又问：“不过你这么晚了，怎么才从外面回来？而且这阵子都没见到你人。”
裕曼用浴巾擦拭干净头发，她说：“我去插旗山看我爸了，正好去确认一下他的出狱时间，一来一去就耽搁了好几天。”
纪徊青本想说一句“恭喜”，但他又想起来既然裕曼亲手把自己的父亲送进监狱的，那出狱对于裕曼来说也不算什么好事情。
这位比他年长十岁的女性以一种平静的目光几近将纪徊青看穿，带着些许缅怀，她笑了：“我妹妹和你很像，什么都写在脸上，开心也是，难过也是。”
她紧紧攥着拳，欲言又止。
“算了，和你没什么关系，和你说这些干什么。”她长呼出一口气，又道：“你应该恭喜我的，我等这一天已经快八年了。”
纪徊青露出两颗虎牙尖，头以一种很轻微的幅度点了点：“恭喜你啊，裕曼姐。”
“好了不说了，你既然已经和江闯谈了那就好好在一起，一起去大城市里读书，那里的人会更包容。”
裕曼扬起眉梢：“也祝福你们啊。”
纪徊青嘴一向守不住什么事儿，他说：“江闯成绩比我好太多了，我也没想过和他一所大学，就一个城市就可以了。”
少年琥珀色的眼眸闪烁，充满着对未来的希冀：“不过我俩很大概率会去北京读书，到时候你来玩，我带你到处转一转。”
裕曼只是笑笑摇了摇头，她看着悬挂在墙上的那束干花：“你到还挺有闲情雅致，挂了束蓝星花。”
“江闯送的。”纪徊青的眼眸在闪烁：“我俩在一块第一天的时候送的。”
裕曼眼中的笑意逐渐沈重了下来，蓝星花属夹竹桃科，花店均不售卖，是因为夹竹桃枝叶有毒，过量触碰可能会造成内脏灼烧或者皮肤过敏。
所以爱真是一个奇怪的东西。
违背人的天性，违背自己过往十几年的生存理论，洗净手中虐杀残留下的印记，然后努力踮起脚去摘取最茂盛的那一束花。
即使有毒也要采摘。
即使时日无多也要继续相爱。
裕曼看着那张充满着希冀明亮眼眸，她莫名的叹了声气：“算了。”
“什么算了？”
裕曼站起身，把浴巾叠得整整齐齐：“开锁师傅应该快到了，我下楼去接。”
“带把伞吧裕曼姐。”纪徊青从背包侧面拿出把黑伞递了过去。
“谢了啊小纪。”
目送裕曼下楼之后纪徊青才长舒一口气，他终于可以睡觉了。
一阵飓风袭来将地面上的落叶卷起数十米高，单薄腐朽的木门吱嘎作响，纪徊青都险些关不上门，在木门合紧的最后一瞬间。
暴雨淋漓之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叫声，紧接着一阵人体拖动的声音响起，纪徊青打开门，试探性的叫了声——
“曼姐？”
无人应答。
可能是他听错了吧。
居民楼外的风雨声今夜格外喧嚣，不安的环境让纪徊青陷入了噩梦。
梦里面，一双白皙的手扼住他的脖颈，力气很大，他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当纪徊青因为过于恐慌而睁开眼时，床边一道黑影静静的伫立着，看见纪徊青睁眼之后，那道“黑影”歪了下脑袋。
和某种懵懂的兽类一样，纪徊青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窗帘被一阵电闪雷鸣而点“燃”，光亮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原来是江闯啊，纪徊青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
“你回来了……”
纪徊青想打开手机看看现在几点时，他擡起的手被大力扣下，死死按在床板上不容动弹。
江闯顺势跨坐在他的腰间，他没说一句话，浑身甜香的酒气逐渐逼近纪徊青，连同受过雨后的那份凛冽的潮气也迎面扑来。
黑暗中那双眼眸和巡视领地一般，漠然的上下打量着他。
“干嘛啊……别闹了，睡吧闯哥，今天实在是太晚了。”
江闯今天意外的乖巧，他轻轻的“嗯”了下然后躺下。
他紧圈住纪徊青的后脖颈朝着自己的颈窝里带，蹭了蹭，问：“刚刚有乖乖睡觉吗？”
“还行吧，做了一噩梦，这破居民楼隔音效果太差劲了。”
“做的什么噩梦啊？”
纪徊青合紧双眼，他总不能说是梦见江闯掐死了自己。
他搪塞过去：“梦见杀人犯了。”
今晚的江闯问题似乎格外的多，他又问：“那，你今晚有见了什么人吗？”
“见了裕曼姐啊，她来家里躲了会雨。”纪徊青反应过来，他睁开眼：“你怎么会知道今晚……”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闯打断了，那人轻轻吻上纪徊青的耳尖，声音温柔又平缓。
“好狗狗。”
“说爱我。”
“爱你爱你。”
“只爱我吗？”
“嗯，只爱你。”
江闯在最后这段时日里想要的实在是太多。
在亲眼目睹视频里纪徊青笑着让裕曼进家时，疯狂的占有欲在心间蓬勃生长。
他昨晚下班之后非常清醒，沙发上留有沾着其他人味道的浴巾，很难闻。
放在桌子上的陶瓷杯还留有馀温，杯口边缘处也并不是江闯熟悉的气息。
一个小时三十四分五十四秒。
这是纪徊青和裕曼共处的时间。
江闯疯了，他跨坐在纪徊青身上双手紧捏着那人的脖颈。
嘴中念念有词：“你是我的，你是我的啊……”
为什么要关心别人？为什么要把浴巾借给其他人？为什么要给她倒热水，用的还是自己的杯子？为什么待在房间里一个多小时？为什么对一个女人笑得那么开心？为什么身边总围绕着这么多人？为什么所有人都关心你？为什么要讨很多人的喜欢？为什么对谁都很好都要真心？
“明明我最爱你了。”
“你也最爱我了是不是？”
几滴热泪掉落在纪徊青的脸颊上，仿佛那人已经从梦魇中苏醒而来，流着泪痛苦的看着他。
这样才叫爱吧？
爱是纪徊青的身体，纪徊青的内心，纪徊青内心最阴暗的想法，通通暴露在江闯眼前，他甘之若饴。
爱是臣服，要流泪，要痛，要脑子里分分秒秒都想着彼此的脸这才叫爱吧？
江闯没有使太大力气，他轻轻啄上纪徊青的唇，将那人紧紧搂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我爱你……”
2007年11月7日。
今天闯哥非得带我去顶呱呱买浴巾和杯子。
说要给家里全部换新一遍
还莫名其妙举起一条铁链子比划了一下，问可以把我拴起来吗？
早上才醒的时候居然还提出了给我洗澡的要求。
无理取闹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