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兴奋到不行了 2007年10月
“不不不不不, 不去,玩这个真的和要死了一样。”苏从抱着电线杆不撒手,他指着另一个方向:“不如玩碰碰车。”
“诶, 我觉得行,安全不刺激不伤脑。”黎扬附和。
他们几个虽然都来过不少次游乐场, 但是高危项目是一个都没试过,再加上才从鬼屋出来心有馀悸。
江闯垂下眼点点头,才想松口, 他的手腕被有力的圈住,纪徊青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回过头:“我陪你玩,江闯。”
“你不怕吗?”江闯问:“你不是恐高吗?”
纪徊青夏天时和他老坐在天台聊天,那时就小心翼翼的,不敢靠近边缘,现在怎么连跳楼机都愿意尝试了?
那人转过头,阳光映射在他的身上, 就连眼下的那颗小痣也变得明媚, 纪徊青故作成熟轻哼一声:“哪有大人会让小朋友的愿望落空的?”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人让江闯的期望落空了。
可纪徊青不会。
当纪徊青坐上安全椅时, 他紧紧闭上双眼,工作人员挨个检查好安全带和座椅后, 伸手示意可以开始倒计时了。
当真的感受到身后机器开始轰隆隆的运作时, 纪徊青紧咬住压根,眼睛都不敢睁开,慢慢的, 脚开始离地,他们会在游乐园的最高空向下坠去。
忽然,一只温热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纪徊青已经数不清今天是多少次他们牵手了。
“纪徊青。”
江闯的声音很轻快:“睁开眼看看。”
“我不!”纪徊青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江闯从未如此雀跃,他高举起纪徊青的手向上扬去:“你不睁开眼我就不喜欢你了哦。”
“你说什么??”纪徊青猛地睁开,也就在那一瞬间,跳楼机已达最高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江闯的脸,巨大的失重感彻底将纪徊青的头脑冲昏。
江闯的高呼声随着跳楼机升降起伏,纪徊青强忍着恶心朝着那人瞥了一眼。
乌黑的发丝随着风动变得凌乱不堪,眼底的兴奋雀跃几乎都要眼溢出来了,他笑,少年心气儿沿着枯朽的背脊骨再次蓬勃生长。
江闯永远回不去七岁,可十七岁的江闯也曾享有那么片刻欢愉。
这是纪徊青赠予的。
啊,纪徊青想起来了,这样熟悉的感受。
是那盆艰难冒出根芽的向日葵,生长于向日葵不该诞生的月份,生长于万物枯萎落地归根的秋,生长于四面环山雾气遮蔽朝阳的北川。
可是他就是冒出了芽。
在纪徊青的悉心照料下,他似乎看见了江闯生命中刨除死亡的第二种可能。
纪徊青忽然什么都不怕,他高举起江闯的手一起欢呼。
为了新生。
那是他自亲眼目睹江闯第十四次自残后的第一次落地。
但是再怎么落地也架不住江闯兴冲冲的要玩十次跳楼机。
第九次,纪徊青的脸都冷麻木了,他茫然的看过去:“第十次了闯哥,你都坐不腻吗?”
江闯露出为难的表情,他弯着眼笑,跃跃欲试:“那我们玩那个!”
又是一个高空项目,不过失重感可以减少很多,只是慢悠悠的在最顶上荡秋千,纪徊青这才长舒了口气。
“走着。”
落日时分,远山被馀晖笼罩,撒下了一片金光,在纪徊青的眼眸中熠熠生辉,几乎大半个天空都被这抹自西方蔓延而出的橘调笼罩着。
慢速转动的秋千让纪徊青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他闭上了眼,卷翘的睫毛随风颤了颤。
都说睫毛翘的人脾气坏,可是纪徊青怎么就这么好呢?
江闯轻轻用指节碰上他的睫毛,剐蹭了下,纪徊青拧起眉,他累的虚脱,声音都轻飘飘的:“别闹,这样不安全。”
“纪徊青,你睁开眼。”
他乖顺的睁开眼,他们迎着落日飞扬在空中,不自禁的,纪徊青“哇”了一小声。
忽然,一只耳机塞进了纪徊青的右耳。
紧接着,随着伴奏的推进,江闯有些颤抖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给你唱首歌。”
是梁静茹的会呼吸的痛,于今年发行,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轻轻的,江闯在扶手上用手打着节拍,他的眼下泛红了片,是馀晖,还是泪水,纪徊青看不出来。
他静静唱:
“我发誓我不再说谎了”
“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
“我的微笑都假了”
“灵魂像飘浮着,你在就好了。”
……
江闯算不上有多高超的唱歌技巧,有些高音部分甚至还唱不上去,一曲终,他有些落寞的垂下头,卸掉了塞在纪徊青耳朵上的耳机。
还没等江闯问,纪徊青说:“原来你还会唱歌啊,还怪好听的。”
秋千缓缓落地,江闯没说话,只呆呆的看了会儿纪徊青,随后他很无奈的摸了摸纪徊青的头。
“回家吧,都结束了。”
四个人走到游乐园区门口纷纷都打了声哈欠,身子都沈重的不行,一个佩戴着小丑面具的摄影师钻了出来,他手里拎着个拍立得。
“诶,留步留步,要不要一起合个影啊,留下你们青春最美好的记忆!”
他说的夸张,苏从长了个心眼子问:“直说吧,多钱。”
摄影师比了一个一,一个0,然后又在0的后面加了个0。
“100!你抢劫呢?”苏从甩甩手准备走人:“不拍。”
他才出去一步,黎扬拽住了他的包儿。
转过头,是江闯从包里拿出了一百递了过去:“拍一张吧。”
“班长阔绰啊。”苏从笑嘻嘻的过去凑热闹,江闯一个眼刀瞟了过来。
哦,原来这是要双人合照。
纪徊青面对镜头很自信,他露出两颗虎牙尖尖,冲着摄影师比了个耶,江闯与他间隔了一拳的距离,在拍立得即将按下的那一刻。
江闯伸出手一把搂过了他的肩膀,他也学着纪徊青冲镜头比着耶。
“小丶狗。”
纪徊青原地暴怒:“人家都叫的茄子胡萝卜,你叫什么小狗啊你。”
江闯任他闹了,他兴致似乎格外高,走到摄影师身旁等着成片一点一点的出来。
他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等待曝光,当白雾一点一点退却,江闯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纪徊青也想看一眼,江闯立马收回兜里:“有什么好看的,回家。”
回去路上纪徊青念叨了一路江闯小气鬼。
天已经黑了,从车站走回家的路很漫长,纪徊青一宿未眠又高强度的玩了一天,已经精疲力尽了,他和软骨头一样闭着眼靠在江闯身上。
“要我背你吗?”江闯忽然来了兴致。
纪徊青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当江闯第四次尝试背起来纪徊青以失败告终时,他破口大骂:“纪徊青,你丫的是吃成猪了吗你。”
纪徊青极其自信的摆弄了下自己的肌肉:“天天早上锻 炼可不是盖的,肌肉含量蹭蹭上涨,懂不懂啊你。”
也多亏了江闯天天投喂,吃的都高蛋白高营养,纪徊青不长肉才怪。
他探着脑袋问江闯:“怎么样?其实和人接触没那么难吧?”
江闯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虽然很看不惯那两个闹腾鬼,但似乎……还真没那么讨厌了。
“这就是你是说的想让我拥抱世界吗?”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恬静的风拂过来似乎都在沸腾,纪徊青楞在了原地。
江闯把他写的草稿看了。
……
纪徊青几乎又是一夜没睡,他辗转反侧,反覆揣摩。
为什么江闯看了那封草稿后连回应都没有一个?
为什么若无其事的还继续和他亲密?
在江闯眼中,他究竟算什么?
今夜,纪徊青明白了喜欢人后的第四件事。
原来喜欢不仅会带来快乐,还有痛苦。
国庆过得很快,在大家都在家里躺着安然度日时,江闯早出晚归,白天去维修行兼职,晚上跑的没影儿,但每次回来都是一身酒气。
但今晚不一样,江闯今晚并没有来到纪徊青的房间,往日里都是要么上来和他一起睡觉,要么就是会专门跑上来说晚安。
可今晚的江闯没了音讯。
凌晨一点半,纪徊青莫名的开始忐忑不安,他穿上外套打算去五楼看看,刚打开门,看见江闯瘫软着身子倚靠在他门前。
一股铁锈味儿扑鼻而来,纪徊青半跪在地上开始翻找江闯身上的伤口,他先是拉开左臂衣袖,只有扭曲蜿蜒的陈伤,似乎并没有新伤。
“江闯?江闯。”
“你哪里受伤了?这些血,这些血从哪里来的?”
江闯被动来动去的醒了神,头痛欲裂的他干呛了几声:“不是我的……是别人的。”
眼前朦胧的一片儿逐渐清晰,江闯从来没有在纪徊青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绝望丶挣扎丶痛苦丶以及仿徨,那双眼边的泪水摇摇欲坠。
“你吓死……吓死我了,我……我还以为你……”
纪徊青紧咬住下唇,从见到一身血迹的江闯开始,他的神经便紧绷到不可控制。
他开始在江闯身上摸索:“真的没有伤口吗?真的没有哪里受伤吗?你这些血到底是谁的?”
那张脸因抽泣而泛起潮红,湿漉漉的眼就连睫毛上都挂着些泪珠,落下来的每一滴泪似乎都在说“不要离开我”。
每当纪徊青在他面前展露出不安和需求时,那些泪,那些真切的痛苦,填补了他心脏的空缺。
一定要刺痛才是爱。
一定要痛哭流涕,痛彻心扉才是爱。
一定是无法控制的一次次妥协那才是爱。
江闯抚摸上滑落过那颗痣的泪珠,湿润的指尖触及上是和轻舔舐过一般,他笑了出来:“纪徊青,别哭了。”
因为他现在兴奋到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