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见见春天 2007年9月
“砰”——
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纪徊青脸唰的一下变得通红, 他在天台左右来回踱步了好几圈，上课铃响了半天他才想着下楼。
秦远的课，纪徊青大手一挥朝着后座拍下一张纸。
【你刚刚什么意思？】
江闯不理他, 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和没事人一样继续覆习记录笔记。
纪徊青再次转过身, 他拧着眉，气势汹汹的又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你刚刚往我脸上吐烟是什么意思】
江闯很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他把两张纸条一起打包丢进了垃圾桶：“好好上课, 别分心。”
他心里也憋着口气儿呢，激将法没用, 朝着人脸上吐烟勾引也没用，还反将一军问他什么意思？
江闯真想用拳头跟纪徊青意思意思。
纪徊青的纸条没完没了的朝后丢：
【你这人说话不说清楚。】
【你不会是在玩弄我吧？】
【你刚刚是在给我科普小知识吗？】
【你不说我今天不和你说话了。】
……过了五分钟。
【闯哥我求你了。】
纪徊青完全静不下来心，他好似大雾中的失足者意外捕捉到了一抹光源，雀跃又如惊弓之鸟一般的心脏，一个一个字从脑袋缝儿里挤了出来。
“江闯……也是喜欢他的吗？”
临门一脚的窗户纸岌岌可危，捋了一天的纪徊青忽然消停下来了, 万一是他自作多情呢？万一真的捅破了朋友都没得做怎么办？
回家途中, 他向夜空眺望, 路灯透过枯叶，四散的光芒映照在江闯被吹拂起的头发丝儿, 纪徊青的心空了一拍。
原来喜欢的人真的会发光。
忽然, 一个急停，江闯从前座儿把包拎了起来塞进纪徊青的怀里：“剩下的路你自己走，我还有事, 要去个地方。”
纪徊青杵在原地，他面前包着两个书包，眉头皱的紧：“你又要去哪儿？现在都九点了。”
“玩啊。”江闯克制不住的想去欣赏这张脸的焦急与迷茫, 周而覆始，甘之如饴。
他好似上了瘾一般，如果纪徊青可以在他面前痛哭那是最好的了，这应该就是“爱”的体现吧。
抛出了个含糊的答案后，江闯伸出手用指节轻蹭上纪徊青的眼下痣。
“走了，你早点睡吧。”随后他又拍拍纪徊青的脸。
手中拎着的两个书包随着那个身影逐渐远去也变得沈重了起来，连同着纪徊青的那颗心。
不安。
迷茫。
痛苦。
他的心随着江闯的靠近而被填满，又随着他的疏离被一点一点掏空。
为什么？
纪徊青用力把江闯的书包朝着地上一撇，里面的书被全部砸了出来，他走出去没几步又回来把书一本一本的捡了回去，上面的灰尘也抖落了干净。
忽然，从生物书里夹着的许多碎屑在夜里犹如蝴蝶展翅，一同飞了出来，散落了满地，上面密密麻麻的被凌乱的字填满了。
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纪徊青。
熟悉的字迹落下了他的名字，和烙印在身体上的吻痕别无二致。
“这都是什么啊……”纪徊青一张一张捡了起来，秋风渐起，那些碎屑被吹出去好远，远到他一片都追不回来。
纪徊青徒步回家，他手里拿着条树叶杆子，一边走一边拔：“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
只剩下一片叶子了。
“不喜欢？”
纪徊青从裤子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条。
“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
“yes！”
纪徊青把自己哄高兴了，他笑呵呵的抱着江闯的包儿迈开步子往居民楼上走，正巧遇见了王婶儿在帮江闯给江鹏云热饭。
“哟，小纪回来啦？”她笑得开怀，手中的锅颠了颠：“你怎么没跟小闯一起啊？”
“他……”纪徊青垂下眼，想了下又道：“他有些事情，要忙。”
王婶儿颠了下锅又往里掺和了些水，她说：“啊是，今天小闯给我说这阵子都得让我晚上给他爸热口饭吃，不知道要去忙什么。”
“这阵子？”
从别人口中得知更具体的江闯让纪徊青心底很不是滋味，他点点头：“那他爱忙忙吧，和我也没关系。”
一整夜，纪徊青都静不下来心，无论是构思新题材还是刷题，秋风顺着大大敞开的门灌入房间，有些冷，但是他还是没有关上门。
忽然，手机振动了下，很久没有动静的博客来了条私人消息。
用户3077：【十二月底之前还能看到第二部书出版吗？】
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纪徊青紧咬住牙根，他反覆斟酌编排了很多，最后又全部删除，只是回覆：
青山：【这本书不会有第二部了，抱歉。】
用户3077：【为什么？】
【你写的很好，我很期呆这本书。】
【十二月底之前真的不能看见吗？】
3077似乎很执着，甚至连字都打错了。
纪徊青深呼吸一口气，眼边的泪直打转，他还没有回覆过去，3077再次发了条。
用户3077：【算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随后，那个显示在线的小绿点转瞬即逝，3077下线了，不知所云的一句话让纪徊青楞住了，他之前和这个3077有过交集吗？
门，忽然被敲响。
酒气扑鼻而来，少年高挑的身形摇摇晃晃，一向板正的背也没那么挺拔了，松散的黑发略显凌乱的半遮盖住那双眼，因有些醉的缘故，他笑，白皙的肌理泛起层粉红。
“闯哥？你，你去喝酒了？”
纪徊青立马站起，江闯迎面走来，浑身跟没有骨头一样挂在了纪徊青身上，粗重的呼吸撩拨过他的耳尖，纪徊青想推开，江闯轻轻“嗯”了声。
他说：“抱抱。”
“你这，你这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还是谁把你灌了？”
纪徊青双手不敢落上去，害怕江闯迷迷糊糊被勾起一些不好的回忆又应激。
可江闯像是很不满一样，他直起身，漆黑的眼眸泛着水光，嘴唇上调酒的甜香气近在咫尺，他眼巴巴的看着纪徊青。
忽然，江闯凑近一步，太猝不及防，又或者是故意，总之在纪徊青的意料之外。
江闯蹭过了他的唇，最后将下巴垫在他的肩膀上：“纪徊青，你不喜欢我啊？”
“啊？”
“没丶没。”
“不对，我不讨厌你。”
“我丶我是，你，你是说的朋友的吗？”
“还是……”
纪徊青的嘴巴一下子就不利索了，他觉得 自己要被江闯的笑给迷晕过去了。
江闯只笑，他也不给出一个答案，鼻尖又轻蹭上纪徊青发烫的脖颈：“我们关灯睡觉好不好？”
“其实我一个人睡觉老是做噩梦，但是你在身边就不会的。”
江闯蹙起眉头，他环住纪徊青的腰身，和小猫撒娇似的：“恩？你想让我一个人做噩梦睡不好吗？”
“当然不，我不想你做噩梦。”纪徊青紧紧扯着下衣摆，他心里念着清心咒。
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趁人之危非君子。
等他回过神来，江闯已经在脱衣服了，许是房间里有些冷，那截白皙的腰身还瑟缩了下。
原来江闯喝完酒身上还会发红啊……
和他梦里的又不一样了。
江闯开始解裤腰带了，纪徊青很大声的“诶！”了声，他一脸正义的走过去把江闯脱一半的裤子硬生生扯了上去。
他义正言辞：“你不许裸睡。”
江闯很小的“哦”了声，他平躺上床，两只手捂住自己的咪咪头，鲜少笑得那么纯然直勾勾看着江闯。
“我要保护好自己，因为你老往我这看。”
纪徊青这个榆木脑袋想通了关于喜欢的第二件事，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不管他做出什么无厘头的举动都会觉得可爱。
“说什么呢，我丶我是不小心看到的。”
他拿出床厚被子把神志不清的江闯裹成了个大春卷。
“现在你安心了吧，我是不会占你便宜的。”
不知道是不是纪徊青也被酒气醺的产生了错觉，他老觉得江闯没好气的翻了自己一个白眼。
纪徊青去水房用凉水冲了把脸，又抽了四根烟，最后才决定推开门直面江闯。
他将灯熄灭，板正的走到床边，板正的靠着墙睡，板正到这张小床很小，他也依然没挨上江闯一分一毫。
黑暗里，温热的气息逐渐靠近，江闯垂下眼用嘴唇轻蹭过纪徊青的眼下痣。
“抱歉啊，我也很不小心。”
纪徊青的心跳声快把房檐儿掀翻了，那颗滚烫的脑袋轻靠上他的肩膀，声音沙哑又沈静：“纪徊青。”
江闯总喜欢说话前叫他的名字。
他轻轻的应了声。
那人又开口：“我很坏，这样你也喜欢吗？”
纪徊青没有任何迟疑，也来不及思考江闯口中的“喜欢”局限于哪个身份，他说：“你不坏，你只是心底很难过，心底很难过的人光是好好活就很累了。”
他再次重申，语气笃定：“你一点也不坏。”
江闯的鼻息忽然有些粗重，这声音很熟悉，是他哭的前兆，纪徊青用指节轻轻蹭过那人的眼尾，他笑：“又哭，坏蛋的眼泪才没有那么多呢。”
“纪徊青。”
“恩，你说，我在听的。”
“等春天到了，你去爬一次插旗山吧，那里的晨昏线很漂亮，你可以录给你妈妈看。”
纪徊青问：“我们不一起吗？”
“纪徊青。”
江闯又叫他的名字。
“听着呢。”
“以后你替我见春天好不好？”
听着身边平缓的呼吸，江闯入睡了，纪徊青权当只是他喝醉了酒满口胡话，可他还是舍不得让江闯的话落了地。
他说：“我们要一起见春天。”
倒计时九十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