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七年前 2007年5月
江闯回到家, 江鹏云还没有睡,他又喝了很多酒,托邻居下班回家带的, 几小瓶牛栏山倒在一旁,他疯疯癫癫的举起杯子。
“来, 小闯,咱们走一个。”
一瓶酒入肠,江鹏云瘫在椅子上, 他絮絮叨叨的对着那杵在原地的黑影道:“闯啊,你爸我这辈子真的不容易啊……”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给你更好的生活, 七年前我怎么会摩托车过载货物,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
江闯冷嗤一声,他还以为今天江鹏云还会说出什么新鲜话?
“你是为了多赚几个酒钱和你的那几个狐朋狗友逍遥快活吧?”
他走至江鹏云身侧,幽暗的眼眸竟藏了份可笑的同情,江闯轻轻拍上江鹏云的脸颊。
他说:“不过你还真是疯的不清醒了,又忘了吗?”
江鹏云一怔, 他擡头仰望那双凌厉漠然的眼, 薄唇轻启, 说出了个无数次令他崩溃的事实——
“七年前,是我剪了你的刹车线啊……”
江闯每每想到江鹏云在那场事故中即将濒死的脸庞, 他的快感便直冲头颅:“你没死, 真的太可惜了,不过我也不打算放过你。”
“啊啊啊啊啊啊!!”江鹏云的脸忽然狰狞起来,他用单薄的拳头对江闯拳打脚踢。
“怪物!你是个怪物!”
“救命啊, 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砰”的一声,江闯拎着酒瓶儿给江鹏云砸了过去,那人晕倒在轮椅上。
“吵死了。”
江闯下意识的观测六楼的动静, 确定没有脚步声朝下走他才放下心来。
他翻开日历,圈出2007年12月最后一天,在旁边批注:倒计时六个月。
滴——
江闯往亮起的手机屏幕上一瞥。
【您好,您的副卡尾号2519机主消耗电话分钟套餐20分钟,超出馀额将从主机号码扣除。】
他的目光沈了下来。
纪徊青这边才把电话挂断不久,江闯忽然发来了消息。
江闯:【在干什么?】
纪徊青摸不着头脑,他看了眼电脑屏幕,《杀人回忆》第二部大纲才写过四分之一,回覆:【写点东西。】
江闯:【刚刚在干什么?】
……
大半夜的,江闯这是闲的发了疯吗?
【打电话!】纪徊青恶狠狠的回覆过去。
江闯:【和谁?】
【你一天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睡了,别打扰我。】
纪徊青熄屏了三分钟,江闯没有再发来消息。
他又打开,刷新了一下。
然后再次熄屏。
又过了三分钟,纪徊青盯着那块屏幕,心空了一拍。
江闯:【你对别人也这么凶吗?】
【那我不打扰你了。】
江闯这也太恶心了,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高冷学霸吗?
他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回覆:【在和家人打电话。】
江闯这次回覆的很快了,语气也正常很多。
【早点睡。】
【明天我帮你洗衣服。】
【 (∩_∩)】
纪徊青被几条讯息弄得心烦意乱,他正想关电脑睡大觉,一封邮件弹了出来。
【你好,我是编辑汪洋,前几个月给你发过我的联系方式,你没有加是因为哪方面原因呢?我们工作室是真诚的想与你合作,望回覆!】
【只要你愿意与我们达成合作,价格各方面都好商量。】
纪徊青心下一动,他回覆了过去。
【《杀人回忆》第二部我还没有写完,估计达不到合作的要求。】
那边回覆的很快:【这个没有问题,你看方便加一下联系方式吗?】
纪徊青在之前的那家聂承主事的工作室签的是书,而且正常工作室一般签下的都是书,这人怎么连成品都不要,是想签他本人吗?承包他未来笔下的所有产出?
纪徊青将联系方式发了过去,汪洋利索的加上。
加上后还没等纪徊青问,汪洋发来了一张工作室主营业务介绍。
【代写服务:千字10元】
【需签订保密协议,朝外透露任何代写内容将赔偿高额违约金。】
汪洋:【哈喽~想聘用你为线上代写,一切内容产出可以来找我售卖,前提是不能向网络透露任何代写内容哦~】
合计着原来是一家招聘代写的工作室,纪徊青厌恶的皱起眉,要他把自己字字斟酌写下的作品给别人作嫁衣,除非他死了。
诓他玩儿呢?
纪徊青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
他意简言骇的回覆:【滚。】
……
江闯帮着纪徊青洗了一上午衣服,本来是计划两个人手洗,和纪徊青关系不错的王婶儿借给他们一台半自动洗衣机,三四个小时就搞定了。
之后纪徊青就不见江闯的人了,走的似乎很匆忙,跟着一起消失的还有江鹏云。
北川医院。
前台的几个护士见到江闯推着江鹏云走了进来,为首的护士长珊珊向他打了声招呼。
“小闯带叔叔来看病啊?”
江闯眯起眼笑道:“过来找于医生看看,他现在值班吗?”
“值班呢,你取个号把叔叔的信息登记一下在门口等于医生就行。”
江闯蹲下身,他细心的将已经没有太多自我意识的江鹏云的衣领打理好。
“爸,别太紧张,那位是个很不错的医生。”
江鹏云呆滞的点了点头,嘴里只反覆嘟囔着:“我没看见……我当时喝醉了……”
江闯轻叩响心理诊疗室的门把江鹏云推了进去。
于谦一见来人立马站了起来,他声调拔高:“小闯?你今天是来覆诊吗?上次你给我发短信说不治了,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江闯露出有些内疚的笑容,他道:“抱歉啊于叔叔,我上次说不治了的意思是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太多药物干涉,您给我开的药我也按时吃完了。”
于谦微松了口气,他站在专业的角度上剖析:“很多躁郁症患者痊愈后都会有极大覆发的可能性,你现在还有自残轻生的想法吗?”
江闯挽起袖口,露出伤痕累累的左臂,他道:“于叔叔,您学过医,应该也能看得出来我最后自残的那道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
他轻拍上于谦的手背,宽慰着:“谢谢于叔叔一直对我关怀备至,不过我这次来找您……”
江闯眼下忽然泛红一片,他垂下眼吸了下鼻子:“其实是因为我爸爸。”
“江叔?他怎么了?”
于谦将目光落在那个瘦骨嶙峋的老头上,江闯这孩子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他这个父亲可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在双腿没有残疾之前一直骑摩托车拉货,赚来的钱用来赌钱喝酒,对家庭关怀鲜少。
江闯母亲工作也繁忙,很多次江闯生病了都是一个人来医院取号输液。
所以对于这个几乎一个人独立生长的小孩,于谦总是格外关怀。
江闯抹去眼边的泪水,他娓娓道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爸忽然开始整宿整宿的睡不着,最开始还能晚上睡个几个小时,后来经常三四点被惊醒。”
“现在严重到每天凌晨四五点才能睡着,白天精神也不好,嘴上一直念叨很多听不懂的话——”
江鹏云吃力的擡起眼,不知道是想起来了什么,还是被江闯的眼泪刺激到了。
他忽然伸出手拽住江闯的衣角,面部狰狞:“杀了你!怪物!怪胎!我要杀了你!”
江闯连忙蹲下身,他轻轻拍上江鹏云的背,安抚道:“爸,没事了,我在呢别怕。”
少年转过身摆出一副求助的姿态,他紧蹙着眉头扶着于谦的手臂,泪水顺着眼边滑落:“于叔叔,我爸爸到底怎么了,我已经没有妈妈了,我不想连我爸也没有了。”
于谦心中颇有触动,他看了眼已经半疯癫的江鹏云,长叹了口气:“江叔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因为残疾而引发起的创伤应激反应,甚至还有被害妄想。”
“那应该怎么办?他现在一夜一夜的睡不着,我经常在想……”江闯垂下眼,纤长笔直的睫毛遮住他漆黑的瞳仁。
“会不会哪天醒来有一天见不到他了。”
于谦打开在诊疗单上写下了几盒药的名称,他指着其中一个道:“这是安眠用的,初期只能给江叔开6粒,等服用完了覆诊再来增加剂量。”
“好,谢谢于叔叔。”
“嗯,你去药房让你珊姐给你拿药就行。”
江闯才想拿过那张药单,于谦忽然拿了开来,他语重心长:“小闯,别干傻事。”
“不会,于叔叔,我现在找到了活下来的意义。”
于谦一脸惊讶,他问:“是什么呢?”
江闯接过那张单子,漆黑的眼眸被初夏映射进房间里的第一抹阳光照亮。
“一个人。”
在江闯离开诊疗室后,于谦忽然笑了出来:“这小子,原来是谈恋爱了。”
顶呱呱门口。
江闯朝前台喊了声:“雅姐,一包万宝路红。”
门口人群往来,日子像过去千千万万个一样的普通。
郑雅递出去一包万宝路。
江闯将一张面值20的人名币推了出去,他笑:“小彤快放暑假了,让她没事来找我们玩,纪徊青当小老师上瘾,还想给她补习呢。”
郑雅露出同样的微笑,她一手盖住那张二十:“好啊。”
看着那道推着轮椅的身影逐渐远去,郑雅颤着手将那张合着的二十打开,六粒药被包裹在了一个透明的小袋子里。
上面写着注意事项:【过量服用可导致休克甚至有生命危险,请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