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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道义 走远了莫忘来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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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道义 走远了莫忘来时的路......……
    二更天, 浓漫的夜色卷过云层,张铁匠终于打烊回家了。
    他家住在城南平乐坊的巷子里。
    夜风凉寒,张铁匠不得不缩紧脖子走。天虽冷, 可他心里却热乎着,甚至恨不能马上飞冲到家,把今夜发横财的事告诉媳妇。她一定不敢想, 这是十金的活儿!
    张铁匠边走边盘算......等挣到钱,他就给家里换个大宅子。隔壁周家那样二进的院子, 他媳妇每次去周家, 都要羡上好久。
    等他赚到钱, 二进算什么?他要换个比周家还大的,媳妇再也不用艳羡旁人。不仅如此,他还可以像周家一样,雇两个粗使婆子, 这样他媳妇再也不用寒冬浣衣,把手冻得生红疮。
    巷子昏暗寂静,经过周家门前, 张铁匠顿了顿脚步。
    周家院门紧闭,里头却点着烛。张铁匠知道,这又是周家那位进士在夜读了吧?这条巷子住的人家都不富贵, 油烛又太耗钱,除了周家, 没有哪家会彻夜点灯。
    周家的院墙很矮, 张铁匠踮脚去望,一下便看到纱窗的人影,那人坐得端,正提笔写字。
    这是周家最有出息的人, 叫周垚,是五年前春闱二甲十七名的进士,平乐坊邻里邻外都知道。
    只可惜他爹只是个衙门主簿,九品芝麻官,俸禄也只比他每月打铁多一些。
    这年头想往上走都得有靠山,他听媳妇说,周垚爹原是找人打听门路,想给周垚捐个官当。但是问了才知,一个八品官都得三千两,周家只好放弃。
    张铁匠又看了会儿,一声嘎吱,前面的院门忽然开了。
    陈大娘带着一粗使婆子出门,手头拎木棍。
    陈大娘正要打贼,看清来人,尤为惊讶:“张铁匠?怎么是你?”
    “我看门外有人鬼鬼祟祟,还以为来贼了。”
    张铁匠有些尴尬,只好笑了笑:“令郎读书用功,我忍不住多瞧了。”
    张铁匠说完就溜,陈大娘也只好再度关门。
    夜骤寒,她阵阵咳嗽,由婆子扶着进屋。陈大娘端起竈台熬好的鸡汤,敲了敲屋门。听到儿子应了声,她才进去。
    陈大娘把鸡汤搁在桌边,周垚还在留神写字。黄纸上密密麻麻的条儿,横放丶竖放丶斜放都有,却没有一个她能看懂的。
    陈大娘不识字,但看儿子写出这些,很是欣慰。看他熬红的眼睛,又心疼,“儿啊,趁热喝,别累坏身子了。”
    周垚应声,端起来就喝。
    没喝两口,他又放下了。连字也不再写,反而去床底箱笼翻出夜行衣。
    陈大娘知道他又要出门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周垚迅速套上黑衣,脸也遮住。
    陈大娘看得担忧,半年前开始,他就变得这样古怪了。经常夜里出门,也有黑衣人来找他,这些人说话小声,就像密谈。陈大娘很怕儿子做了不好勾当,可又担心自己什么都不懂,反倒冤枉他,心里已经憋了半年的话。
    今夜,陈大娘终于忍不住开口:“我儿啊,你要做什么去?”
    周垚楞了下,似乎也没想到母亲会问。
    他回头看了眼烛影里的母亲,她矮小年迈,一双苍老的眼目担忧失色。
    周垚心头被揪着,不由放低了声,“娘不用担心,我去去就回。”
    他刚转身,袖子又被抓住了。
    陈大娘的手满是褶皱,此刻也在颤抖。“儿啊,你可别走岔了道。你从前用功读书,会试遇到徇私舞弊的主考,你为道义不受他贿赂,还当众检举他。当时同考的举人都赞你,连巡抚大人也高瞧一眼。”
    “儿啊,虽然咱们家中清贫,不如别的做官人家。可咱们行得端,坐得正,任什么妖魔来了都不怕。”
    陈大娘重重地叹,“娘瞧如今与你走动的那夥人,各个古怪,凶神恶煞,他们身上的血味,连娘都闻得到。这夥人会杀人,又不是堂正的官差,自然也不是善人,娘可说对了?”
    “儿啊,你听娘的话,就别和他们走动了。娘怕你最后害人又害己......”
    周垚听得静默,许久不曾出声,
    陈大娘以为说服了儿子,刚想拉人回来,手却被挣开。只见周垚讥讽地笑:“娘,行得端坐得住又待如何?我只做给了自己看,可咱们家还是穷,穷的只剩下道义。”
    “可道义能做什么呢?”
    虽然他检举了主考,被人颂赞,被巡抚大人高看。可巡抚大人的高看又有什么用呢?后来他被人报覆,孤立无援,却没人救得了他。他被人打得半死不活,颂赞他的举人们却没人叹悯,反而笑着鄙夷:枪打出头鸟,揭了旁人短,坏了旁人饭碗,还想走得到最后?
    没人帮他,没人救他。却是他从不认识的一位娘子,对他施以援手了......
    他听人说,她是褚家的四娘子。褚家,上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富贵荣华,将及皇天的世族。
    曾经,他也深知自己配不上,不敢高攀。他自觉地避开褚氏,可阿敏却没有放弃他。阿敏不嫌他清贫,阿敏说:我瞧你周垚这个人,便是瞧个眼缘,瞧个品性。会试的事我都知道,你周垚不畏强权,我很钦佩。
    阿敏说喜欢他,想要嫁他。他也发誓了要努力往上走,好配得上她。
    可是谁知道,他就算再努力,挣破了脑袋,那也是配不上阿敏的。
    他至今还记得,月老庙里褚家五娘看他的眼神,是如此高傲丶不屑。即便他发了毒誓,人家也正眼不瞧。褚五娘说,他配不上她的阿姐。
    她说,我褚卫怜今日把话放这儿了,你若是走,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但你若对我姐纠缠不清,那么周家之祸,皆由你一人而起!
    她十分傲气,又拿周家威胁,不给他留任何馀地,他只能认命低头。
    周垚看着自己年老的母亲,突然笑了。其实有一点褚五娘说得对,只有权和钱才能紧紧握在手里,又了权钱,他才能行想要的事,要心心念念的人。褚五娘不就是有钱有权,才能拿捏他,像踩死蝼蚁一样踩死他么?
    所以,他一定要向上爬。他只有爬的够高,才能护住周家,才能娶了褚卫敏。至于道义,那是读书人讲究,不是他这个想当官的人讲究......
    最终,周垚还是撇开了母亲苍老的手,“娘,你就别管那么多了。等我日后走上去,你都会明白的。”
    “你......”
    陈大娘长叹着摇头:“你见识多,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不出话。等你爹回家,我再叫他好生劝你。儿啊,走远了莫忘来时的路......”
    ......
    黑夜的尽头将要拂晓,五更天时分,月落乌啼,天涯浮着一抹鱼肚色。
    周垚刚去了处老地方,那是从前他与夏侯尉的人会面之处。夏侯尉离开京城前,留了些暗线在这儿。周垚问他们可还有三殿下的消息,他们皆摇头。
    夏侯尉真的死了吗?
    周垚走出瓦巷,凝神冥思。
    人人都说,三皇子在雒江被褚氏杀了,可他还是不敢信。活要见尸死要见尸,尸身呢?过去一个多月都没捞着?
    就算葬身鱼腹,那些死士也都跳江了,难道一个也没捞着?
    周垚领受过萧氏的死士,就算逼到死境都能挣破出路。他不信这些人都死了。
    他走在街巷,慢慢走过了黯与明的交融。夜色快褪去,天要亮了,周垚一宿没睡回了家。
    他有爹娘,还有一个妹妹。爹在外县的衙门做主簿,衙门太忙了,爹常常半月不回来,妹妹前不久也出嫁,如今家里就只剩下他和娘,还有两个干活的婆子。
    周垚敲着门,没人来开门。
    天未大亮,仍是灰蒙蒙,或许两个婆子还没睡醒。
    周垚便不再敲,反正墙也矮,他使把劲儿便能翻进去。
    周垚进屋脱了夜衣,回床继续睡。眼眯了好会儿,却是翻来覆去没睡着。
    此刻肚子也在叫,他只好起来,敲两个婆子的房门。
    敲了好会儿,没人应答,他不免有些躁。
    睡得如此沈吗?
    以前敲几声就能醒,这俩婆子待久了真是越发懈怠,看他家清贫,领了月钱也不尽心做事。
    周垚心有不满,又怕敲重了吵醒娘,只得推门进去。
    炕上,两个婆子睡得正熟。周垚走近了,即将摇人时,却发觉不对,这二人的鼾声怎么如此轻?以前打得可比雷响。
    难道......
    一个不妙的念头忽闪而过。
    周垚这回不动声地摇人,甚至掐人,人都没醒。他又赶紧探向鼻息,也还有气。可见这是被人弄晕了!
    他家,进人了。
    意识到这点,他很快出去,快步走向院门。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突然两只黑影钻出竈台,拿刀直刺!
    ......
    天亮了,日头出来,一点一点拨开云层。京城西平安街的褚家,早起的小厮推开朱门。穿过垂花门,穿过跨院,一条接一条的朱红长廊。花圃晒着日头,沁出满院芳香,屋门打开,层层纱幔,丫鬟们端盆送水,鱼贯而入。
    铜镜里是她娇俏的脸,褚卫怜梳好起身,妙儿低声说:“娘子,周垚死了。咱们的人得手后,把他放在牛车拉出城。我亲眼看着他的尸身裹了草皮,埋入土。”
    褚卫怜倏而松气。
    死了好,这种恶鬼就该死了,阿姐今生的结局改变了。
    她不会再被周垚虐待,也不会被迫怀上他的孩子。
    “变了,都变了。”褚卫怜望向掌心,喃喃,“我和阿姐,今生都变了。”
    妙儿没听懂她的话,“娘子,什么都变了?”
    褚卫怜拍拍妙儿肩膀,露出笑颜:“没什么,只是说咱们终究要走得远,走得久。”
    今生变了,那么下一步,她要做皇后。
    她要嫁给夏侯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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