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囚牢 我们要个孩子吧。
“娘娘!”福顺再度抓紧她的裙摆, “您就看奴才一眼。”
他的嘴张张合合,虽然无声,褚卫怜却明显看清了口型。
娘娘, 您是不是想走?不愿留在宫闱?
褚卫怜微怔,但不愿理他,摇头称没有。福顺忙道:“娘娘, 这事奴才能帮。”
“娘娘别怕连累奴才,奴才若不帮, 便是日夜受谴。况且如今奴才宫内宫外都有人, 帮娘娘走可不难, 娘娘若铁了心想走,靠自己怎走得成?”
福顺的话,令褚卫怜蠢蠢欲动。不错,单靠她自己, 如何救褚家于苦海,又如何逃得走?上回寒冬的大病,让她意识到姑母已经老了, 也撑不了太久,她不能再慢慢筹划......
褚卫怜竟是犹豫。
她想了很久,很久, 终是把福顺从地上扶起,“多谢你, 福顺, 你的大恩我会铭记一辈子。只我也不知如何来谢,如今你什么都不缺......”
福顺露出笑容:“奴才要报恩,奴才缺的,就是娘娘得偿所愿。”
面前的这个小太监, 脸白身瘦,依旧是当初栖息宫的福顺,但此刻他穿得一身崭新行头,站在她面前,又似乎与昔日不同了。
福顺说她曾经救过他的命,连褚卫怜也不知,当初她那么厌恶夏侯尉,又为何会对他身边的小太监怜悯呢?
真是解不开的头绪。
福顺告诉褚卫怜,现在到了年关,宫里事忙,朝廷也忙,各州各县呈来的奏疏堆了两座山,陛下忙都忙不过来。诸如“林夫人回娘家省亲”“褚大人逛楼吃酒”这些小事,陛下必定无暇顾及......他可以利用这时机,暗中把褚家的人一个个送出京。
至于褚太后要如何弄出来呢?
福顺与她说,岁旦过后,陛下要到岱山祈雨。祈雨这事赖不得,这是大齐历代帝后都要做的,为民生向上天求福祉。
岱山在京畿,祭神祈雨也得三日,这趟出行至少有七日之久。七日之久,皇帝又不在宫中,便方便了福顺偷梁换柱,送走褚太后。
而褚卫怜,也可以在岱山逃掉。岱山地势险峻,追人不易,在那儿逃,总比困在宫里好逃多了。
褚卫怜听完后,由衷地感激福顺。
她向他拘了一礼,又拘了一礼。一礼是代她,一礼是代褚氏。
最后,褚卫怜突然想到还有一事得托,轻轻启齿,带着杀意:“福顺,我想要周垚的命。”
......
福顺毕竟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三宫六院就没有不认识他的。为了避人眼目,他不能常在私下与褚卫怜联络。每回都是借着皇帝叫他传旨的功夫,悄悄把信塞给褚卫怜。
今夜是腊月廿八,天大寒,窗外落雪。
屋中烧着地龙,博古纹软毯上的金炉飘出龙涎香。雪落无声,内室静谧,皇帝批累了奏折,突然仰头捏起额角。眸缝的馀光,瞥向软炕上摆'弄梅瓶的少女。
他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看了会儿,看着荧烛跃上她的眉眼。她瞧上去似乎心情很好,偶尔修剪花枝,偶尔低哼,嗓音轻快。
“眠眠。”
皇帝突然睁眼唤了声。
褚卫怜回头,他也不说有何事,只笑着朝她招手。
褚卫怜过去,手臂忽然被扯,人就到了他怀里。他抱着她问:“表姐,明儿除夕宫宴可有什么热闹瞧?”
作为他的皇后,宫宴自然得她去办。以前褚卫怜很喜欢年宴这种热闹,可最近她都在忙着出逃的谋划,着实没分多少心出来。
不过她还是比对了往年宫中的大小宴,排了几支歌舞。
唯一不同的,便是往年的宫宴为了给皇帝看新鲜,还会有宫外乐伎舞伎,而她为了繁事就简,便没要宫外的人,只叫宫里的司乐署安排歌舞。
褚卫怜把歌舞的名,一一报给夏侯尉。他听了却蹙蹙眉头:“怎么都是老花样,也没个新鲜的,还没以前宫里的热闹。”
热闹......他竟然会想要热闹?褚卫怜感到诧异,冷宫待惯的人,不是习惯冷清么?竟然会想要热闹。
褚卫怜笑了声,有心气他,捧住他的脸便说:“你要什么热闹呢?你以前不都待冷宫的?宫里的年宴你去过?你就知没它热闹?”
夏侯尉脸上的笑意消失。她唇枪舌剑,毫不留情揭开了那深埋心底的灰暗,非要叫他不痛快。
他恶狠狠地盯她,怒极反笑,突然埋头咬住她的肩。褚卫怜吃痛推人丶怒骂,他又狠狠往她嘴唇亲了一口,连连冷笑:“你再气朕,明日除夕,朕就叫膳房撤了羊腿。朕看你吃什么。”
果然这话一出,她就不出声了。
她垂下眼眸,默默转了个身,也不看他,只盯桌案奏折的封皮。盯她孤独的背影,小小一只,夏侯尉突然就后悔了。
他小心去拉她的手,见她不理,又从后抱住人,把头埋在她的肩上:“眠眠,你怎么就不能同朕好好说话呢?朕说笑的,除夕夜怎么能没有羊腿呢,就算没有歌舞,都要有烤羊腿啊。”
“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褚卫怜才回过头,慢悠悠笑着,往他脸颊亲了一口。夏侯尉抚住脸颊发怔,竟些微的烫起来。只见她眼角眉梢俱是狡黠:“其实我也没气,我便是诈一诈你。”
他目瞪口呆,“你...”了半天你不出来,只能怒笑地抱住人,又往她唇上印去。猛烈的吻,褫夺心魂,他擡起她的下颌,慢慢吻入,如鱼得水地勾缠。
褚卫怜只觉头昏脑涨,身子也在拈挑中发软,最后她推着他的肩,他才慢慢仰起头,指腹抹过她的唇齿。
夏侯尉怔怔盯她,吁喘着,又把头埋入她香软的颈窝:“我们要个孩子吧,眠眠。岱山祈雨过后,我再带你去拜月老庙,送子观音......”
他红喘亲着她的脸颊,“眠眠,我太想我们有个孩子了。”
“那是我们的孩子,不管男女,只要你生了,我都封它为储。它会是我们大齐的储君......”
在这一刻,褚卫怜是有动摇的。
储君......她的孩子是储君,那她,将来就能够是太后么?可这条太后的路,又太久,得等到皇帝驾崩,等到她的孩子即位。可夏侯尉真的能守诺吗?还是只为了骗她生孩子?
她若有了孩子,难道就能保住褚氏?难道他就能放过褚氏?褚卫怜想想只觉可笑,这必然不会啊。况且一条要走几十年的路,数不清的变数,何必去赌呢?
夜里莺啼燕啭,红绡翻滚。尤云殢雨过后,夏侯尉敞衣抱人。褚卫怜眼尾艳红,歇着气,只觉心跳久久不能平覆。
她推开人,他再度黏来,按住她的臂弯缓缓又入。褚卫怜哽了声,双手捂嘴,但见他畅快舒了口气,低头将热切的吻落在她眉心。他一边掐着她吻,一边又低低说起宫宴的事。他说这是第一年除夕,还是该热闹些,总不能比以往宫里还差。
以往?褚卫怜觉得有趣。她不住地颤,却还是咬牙哼笑:“先皇热闹,那是人家嫔妃多,谁不想多分点恩宠,于是争奇斗艳,什么花样都献。你也不纳个妃,还要与人比,如何比得过。”
纳妃?
自夏侯尉登基,劝他选秀纳妃的言论就没少过。抚远侯劝过,朝里大大小小的臣子也劝过,他们都想借着新帝登基,把自个儿家里的女儿送来。可这种言论,还是头回从她嘴里说出,夏侯尉感到新奇。
他慢下来,狭长的凤眸微眯。撑住结实的臂膀,好笑瞧她:“为何劝我纳妃,我纳了妃,你怎么办?”
褚卫怜人软像滩水,累极了,擦去脸颊香汗。她瞧着上头的人,眉骨流利清俊,眼尾上挑,怎么瞧都像艳美的狐狸,这可惜很是恶毒。她抚撩鬓丝,突然实诚叹道:“表姐也是为了你好,多个妃子,也是多个人照料你......”
夏侯尉一动不动地盯她,打量着,确认她的确不是说假话后,突然冷笑一声。
他俯头,重新咬住她的唇:“你就觉得我是个祸害,是么?你想这样吗,那我偏不让你如愿!我偏不纳妃,只祸害你,只折磨你一人......”他阴笑着,手缓入她发软的身。褚卫怜捂住嘴哭,他抱紧了她,慢慢吻住她红烫的耳尖,“你说我是你的谁?我是你的夫君么,表姐。”
“我既是你的夫君,为何要哭呢?”他阴恻恻地笑,“你该爱我啊。”
日子总是这般一晃而过,很快到了岱山祈雨这天。
这天,浩荡的车马队从皇城出来。皇帝在前骑马,戴盔穿银甲,皇后则坐在车舆。
在皇后那辆马车的附近,竟前后左右围了四十馀精锐。
但只要有人细瞧,便会发觉那辆马车的窗子用木条封死了,车前也不是帷幔,也是木制的门,上了铁锁。褚卫怜犹如困在一间囚牢中,慢慢走向岱山的路。
可她一点也不怕。
因为踩杌子上车前,福顺掺了她一把,就用口语无声地说:“娘娘放心,一切都好了,只欠东风。”
只欠东风了。
很好,只盼这回老天也能帮她。
她要永远地离开夏侯尉了,离开这座皇宫。她要去新的天地,就当此生从头来过——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